按着这边的习俗,老人家办寿,要妆点的喜庆,不拘风格,大红大绿地妆点。色彩越浓重,意头就越好。
于是程诺的老院子里,张红结绿,彩带气球,大红的寿字,全都妆饰上了。
等到下午,白源爸爸等人准备好一切,赶着最后一班轮渡离开后,程诺在院子里四处看。戏台的背景,是一个巨大的红色寿字,足有一人多高。
程诺看着那个寿字,感叹老太太的百年人生。她见证了历史的变迁,经历了荷叶洲由繁华到落败。过去百年里所经历的酸甜苦辣,发酵沉淀,酿得如今的子孙满堂、晚年安康。
真好啊。她想,她现在所经历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也终将是她酿成的人生之酒的一部分吧。
目光看见不远处的宗朗,她勾唇笑。她的这杯酒,一定是甜酒,甜到倒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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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程诺坐在书桌前,继续剪辑视频。笔记本里放着歌,轻柔的音乐在房子里飘荡。
宗朗洗过澡,穿着程诺他替在某宝替他买的家居卫衣,坐卧不安似的,走过来走过去。
壁炉里还余着点火,他去添了根柴。又去厨房切了个苹果,用盘子装了,插上牙签,端到程诺手边。
程诺没客气,拿起就吃。宗朗坐在她边上看了会,又跑去后院,拿了拖把进来拖地。
地是吃晚饭后刚拖过的,根本就不脏。程诺奇怪地问他:“你今天是怎么了?”一刻不能闲似的。
宗朗继续拖地,“大概晚饭吃多了,撑得慌,不动动就难受。”
程诺哦了一声,想着那酸菜炖肉的确是下饭,没再管他,回头继续剪视频。
宗朗拖完了地,左右看看,实在没事干了,拿了个皮球,逗小狼玩儿。
球扔过去,让小狼捡。小狼捡回来,他再扔。循环枯燥的游戏,一人一狗玩得相当认真。
到了十点半,他抛弃小狼,准时要程诺上床上睡觉,不让她熬夜太晚。
上了床,他伸手摸了摸被子下的小盒子,心跳似乎都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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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白源爸爸和二十多号人,赶着最早的一班轮渡先过来了,做准备接待的工作。
程诺天没亮就起了床,在他们来之前,把家里收拾整齐。等白源爸爸他们来的时候,也帮着做准备。毕竟是她的房子,好多东西白爸爸他们都要先过问她。
八点多的时候,白家亲友们陆陆续续就过来了。寿宴的大厨请的是当地声名在外的一位老厨师,酒席还延用老菜谱。很多菜,要费时费力地准备。所以洲上,还有白家的亲戚中,许多女性就帮着厨子洗菜切菜,打下手。
程诺想要帮忙,都不让。她只能去前院帮忙,刚好白老太太来了。
老太太今天穿着身大红的衣裳,非常喜气,由两个小辈搀着,进了院子。程诺过去迎,先向她贺寿:“祝您老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牵着程诺的手,直说好。又想起什么,转身朝身后的一位中年大妈招手,“来来,把猫给她。”
中年大妈递了个纸箱给程诺。她打开看,里面是一只软萌的、浑身雪白的小奶猫。
“是我那只白猫的娃娃,一窝里就这一只白的,好多人跟我讨,我都没给呢,就记着带给你。”老太太乐呵呵地道。
程诺惊喜地道了谢,其实她眼馋老太太的那只白猫很久了。但那只猫是老太太的心头宝,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讨要的。没想到今天竟然得了只小奶猫,开心的不得了。
她把奶猫安置在壁炉旁,怕小狼来骚扰,将小狼关在了后院,不让它进屋。安置好小奶猫,她四处找宗朗,想让他看看。可是前院后院找遍了,没看见他人。心里奇怪地嘀咕着他去哪了,怎么也不打声招呼。
准备打他电话问问,刚好白源爸爸来问她,在哪里能接电源的事,她便放下了,带着白源爸爸去找插座。
十点来钟的时候,亲友差不多都来齐了。院子里挤挤挨挨、热热闹闹,到处都是人。戏班子的人也来了,扮上相,锣鼓敲起来,咿咿呀呀地开唱。
老太太坐在正对着戏台的位置,旁边许多小辈,围着她说吉利话。之前市电视台按排的记者也来了,架着摄影机,要采访老太太和她的家人。
程诺远远地看着,虽然院子里的人,她几乎都不认识。可仅是凑着这份热闹,就让她很满足。
今年是个暖冬,恰逢今天正是立春的节气,难得遇上的双春年。程诺惊讶地发现,她之前拔草的墙根边,冒出一颗嫩嫩的绿芽。不知道是什么,但是那抹绿让人知道,春天来了。
她蹲在那颗绿芽边看了好久,决定不论它是一颗杂草还是花籽,都要保护好它。毕竟,它是她的老房子里,第一个,春的使者。
阳光格外晴好,蹲久了站起来,有些晕。她扶着院墙,在人群里找宗朗,却依然没找到,反而看见一个熟人。
是顾远江。他老家就在镇上,镇子又不大,程诺想,他大概也和白家有亲戚关系吧。
顾远江也看见了她,朝她走过来,问了好,道:“今天很热闹。”
程诺笑着说是。
顾远江眼里有犹豫,沉默了一会。才道:“丁嘉找我了。”
他语调不高,声音几乎被院子里的热闹所掩盖。但是程诺听见了。
听见的瞬间,觉得这个名字有些陌生。然后才想起,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起以前的那些人,和事了。
她笑着哦了一声,不做回答。因为这个人,已经与她没有关系。
顾远江一直看着她的神色,见她没有难过的表情,才松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
“她是从我以前的邮箱联系到我的,说是在微博上看见了你,知道你在我老家这边,所以拜托我找到你,把这封信转交给你。”
程诺盯着那个信封有几秒钟。她尽量感觉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她发现,她的内心平静无波。
她轻笑,微抬头,看见一片蔚蓝天空,无边无际。
“程诺!程诺,过来拍照!”
程诺转头看,宗朗在叫她,去和老太太合照。她发现他换了一身很正式的西装,甚至打了领带。那头板寸也是根根抖擞。她轻笑,难怪半天找不到他,原来是去打扮自己了。
她收回目光,将顾远江手里的信推了回去。笑着对他道:“这封信,对现在的我,已经没有意义了。你看着处置吧,我过去拍照了。”
她说完,朝着宗朗走去。
他正站在老太太身旁,两手放在身后,笑得阳光灿烂。
程诺小跑着过去,正要打趣他为什么穿得为么帅。却见他突然单膝跪下。
原本哄闹的院子,突然安静下来。连戏台上咿咿呀呀的黄梅戏,也瞬间变成了浪漫的乐曲。
宗朗双手举着戒指,看着走向他的姑娘,真挚且诚恳。
“程诺,你愿意嫁给我吗?”
突来的惊喜让程诺无措,她捂着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看见周围人笑着鼓掌,听见他们说:“嫁给他!嫁给他!”连白老太太也像孩子一样,对她说:“嫁!嫁!”
她又看向宗朗。阳光如此明媚却不及他的笑、他的眼。
他的眼里,只有她。
“我愿意!”她脱口道。
我愿意嫁给你,日出日落,与你相携相伴。
我愿意嫁给你,柴米油盐,共渡人间烟火。
宗朗在人群的欢呼中,走向程诺,将戒指,戴在她左手的无名指上。低头,亲吻她的手。
“我曾经答应过你,会给你一个家。谢谢你,让我可以实现这个诺言。”
“我爱你,程诺。”
程诺眼角微湿,笑着迎向他的目光,“我也爱你。”
围观群众掌声雷动,有年轻人好事地鼓动着:“亲她!亲她!”
程诺听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宗朗却朝那领头叫嚷的小伙子抛去一个赞赏的目光。
他低头,看到她脸颊飞红。伸手扶住她的脸,凑过去。
程诺本是含羞带怯,却在他触到她唇角的瞬间,猛地将他推开。
“呕……”
她弯下腰,呕吐起来。
宗朗被这突变怔住,他刚才明明,刷过三次牙的?
程诺心里翻涌地难受,有什么东西不停地上涌,却又吐不出来,只呕了几口酸水。
宗朗终于发现不对,扶着她,担心地问她怎么了。“哪里难受,是不是受凉了?我送你去医院!”
程诺摆摆手,呕了几口,又不觉得难受了。
“没事。”她说。
旁边老太太却突然道:“有事!有事!”
说着在人群里四处找,喊着:“老三,老三,你跑哪去了!”
被老太太称做老三的,是个七十多岁的老爷子,巅巅地跑了过来。“妈,您找我?”
老太太指着程诺,“快快,给她把个脉。”
白源的爸爸见了,对程诺和宗朗解释道:“这是我三爷爷,有名的老中医。让他把把脉,没错的。”
宗朗听了,忙帮程诺卷了卷袖口,让三爷爷把脉。
老爷子一手按在程诺的脉门上,一手捋了捋胡子,片刻就道:“喜脉,怀上了!”
程诺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激动地拽着宗朗的胳膊,问他:“三爷爷他说什么?他说什么了?”
宗朗此时的激动不异于程诺,说出的话都结巴着。“三爷爷说、说你怀、说你有孩子了。程诺,我们有孩子了!”
程诺瞬间涌出泪花,伏在他怀里,激动地哭。
她有孩子了。在这个如此幸福的时刻。
所有人都来恭喜他们,连老太太这位主角都让出自己的大班椅,让程诺坐下。
“不能哭不能哭。”老太太道,“哭了伤身子。”又指责像木头一样愣在那里的宗朗。
“你个二楞子,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哄哄!”
宗朗回过神,笨拙地替程诺擦了泪。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老婆,不哭,这是高兴的事。我现在,特别特别高兴。”
程诺惦起脚,伏在他肩上。透过朦胧的泪眼,看见阳光下的老房子,花窗、白墙、马头檐。
那是她的家,家里,有她爱的人,和爱她的人,他们将会一起,迎接新生命的到来。
“谢谢你,让我如此幸福。”
——全文完
第56章 番外 六口之家
四年后
清晨, 整个荷叶洲笼在薄薄的晨雾中,从对岸看,像是泊在江中心的飘渺仙境。
宗朗一早就起来, 准备早饭。小狼的狗粮、小白的猫粮, 鸡鸭的碎菜末,乒乒乓乓一阵忙活, 才钻进厨房, 准备程诺的红豆粥,朵朵的煮鸡蛋。待到天色大亮, 早饭端上了桌,又去侍候宝贝女儿穿衣服。
朵朵的小床, 就在大架子床的床尾。但她不爱一个人睡,总要在宗朗起床后,赤着脚钻到大床上去。
宗朗故意先去小床掀被子,没看见人, 冲程诺喊:“老婆, 不得了,朵朵不见了, 是不是昨晚让大灰狼给叼走了!”
朵朵就躲在被窝里咯咯笑,“爸爸、爸爸, 我在这里!”
她钻出被子,齐耳长的自然卷头发乱糟糟地顶在头顶,手里还抱着宝贝的小布娃娃。这布娃娃是她还在妈妈肚子里时,程诺亲手做的。她从小就抱着睡觉, 去哪都带着。
宗朗过去将朵朵抱起来,举得高高的。
“小坏蛋,怎么又跑来闹妈妈了?”
朵朵最喜欢举高高的游戏,哈哈笑着,“朵朵没有闹妈妈,朵朵可乖了。啊,爸爸,再高点、再高点!”
宗朗于是举得更高,还没起床的程诺见了,连声道:“小心点、小心点!”说着掀了被子,就要起床。
宗朗忙放下朵朵,去扶程诺,替她摆好拖鞋。“你慢点。”
程诺拽着他的胳膊借力站起来,九个多月的大肚子,让她行动困难。
她一手扶着腰,接过宗朗递来的外套披上。“你去帮朵朵换衣服吧,我自己走走。”
宗朗见她站着都累,打心底里心疼,小心地将她搂在怀里,“对不起老婆,都是我不好,让你受累了。”
程诺这次怀孕,纯属意外。当初她以为自己能怀上朵朵已经是上天赐福,所以之后一直没太注意避孕,没想到,尽然又怀上了。后来又去找了白家的三爷爷诊脉,说起曾经有医生说她不易怀孕的事。三爷爷当即将那医生骂得狗血喷头,“什么庸医,你不过是气血不足,肾虚脾弱引起月事不调,怎么就不能怀孕了,甭听他的,你呀,生个十个八个的没问题!”
想到这些,她红着脸嗔宗朗:“说什么呀,赶紧去帮朵朵换衣服。”
朵朵正拿着套头的线衣,将袖口当成了领口,穿得皱眉挤眼。
宗朗看见,笑着跑过去,帮她重新穿。一边穿,一边教她辩认领口和袖口。
老房子的格局没变,蓝花布的窗帘打开了,晨光洒满一室。不知朵朵说了什么,逗得宗朗哈哈大笑。
程诺两手扶着腰,看他们父女俩笑闹,不自觉得,跟着笑起来。
吃完早饭,宗朗要送朵朵去幼儿园。
洲上去年就办了幼儿园,本来朵朵还不到上幼儿园的年龄,但她自己闹着非要去,因为那里有许多小伙伴。正好程诺又怀孕,不方便照顾她。于是宗朗送她去了小小班。
临出发前,朵朵自发地去拿了三脚架出来,摆在前院里。大声朝宗朗喊:“爸爸,你快点!”
宗朗拿了相机,“来了来了。”
他将相机固定在三脚架上,又去扶程诺。怕她站着累,搬了把椅子过来,让她坐下,自己则站在她身后。朵朵举着手,要他抱。他便将朵朵抱起来,架在肩上。
小狼和小白慢悠悠地踱过来,伏在程诺脚边。
刚正定,朵朵手里的布娃娃突然掉了下来,她叫了一声,“爸爸,娃娃掉了!”
宗朗只得一手扶着肩上的朵朵,蹲下去捡,蹲到一半,听到喀嚓一声,一道光亮闪过。相片已经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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