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警惕地看着这个大高个子的年轻人,语气相当冷淡:“这儿哪有什么加油站。你得上高速,开到前头去才有。”他话音一落,起身就想往转头走人。哪知道脚才迈开一步,就被这小年轻抓着了胳膊。
林奇满脸谄媚的笑:“大哥,帮个忙吧。我一不留神,车子就开到坑里头了。好家伙,轮胎陷在里头死活动不了,急得我一脑门子汗。你帮我推个车成不?我给你五十,不,给你一百块!”
男人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拿手里头的树枝扑火,嘴上答应着:“你等我一下。”
林奇大喜,正要伸手摸手铐的时候。那被树枝扑打的火突然间蹿了起来,差点儿燎上他的脸。林奇本能地往后面一退,这人趁机急忙朝后面跑了。
周锡兵原本绕到了他背后,正在补位,见状立刻扑了上去。那人随手将酒瓶子丢下周锡兵,高浓度的白酒沾上了他手里挥舞着的松枝,火光蹿的更加厉害。周锡兵不得不朝边上错开半步,躲避正面扑过来的火苗。这人借着地利,趁机拔腿就跑。他招呼了一声林奇“在后面跟着”,拔脚追了上去:“站住,警察!再跑我就开枪了。”
可惜这话并没能镇住犯罪嫌疑人,头发花白的男人还是朝前面拼命的跑。这条小路崎岖又陡峭,地势最大限度地削减了警察的身体优势。周围的树木横七竖八,黑暗成了最好的掩护色,明显占据了地利的男人很快就从他们的视野中消失了。
林奇叫那一阵火差点儿烧掉了眉毛,狼狈不堪。他身负了保护重要编外人士王汀的责任,只能气急败坏护着王汀朝前面走。现在的犯罪分子真是邪性了,个个都身手不凡。
王小敏忍不住嘀咕了一句:“那是因为你蠢!”然后它就挨了一下弹指神功,不得不委委屈屈地将功赎罪,“喂,有没有谁在啊?听懂我说话不?能听懂的吱一声,你看到刚才烧火的那男人去哪儿了吗?”
山林中只有呼呼的风,吹动了尚未落尽的树叶,发出“哗哗”的声响。听惯了王小敏聒噪的声音,王汀已经不觉得它跟人说话有什么区别,她甚至觉得自己能够听到回声。她下意识地摸了下耳朵,肯定是自己听岔了。
手机却激动地发出了一连串的催促:“快快快,在前面的砖窑里头。砖窑以前是村里的固定资产,后来才被这人承包了。”
王汀赶紧拍了下林奇的肩膀:“在前面右边的砖窑里头,他之前在里面烧过一具尸体。”
十年前,本地的小砖窑还颇为兴盛。这几年已经寥落了下来。砖窑陆陆续续开着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彻底废弃了。它喘着粗气指导着王汀:“哎,朝里头走,左转,就在那堆红砖后面。”
砖窑中安静的吓人,靠近了甚至能够听到彼此的呼吸声。王汀担心出声会引起那人的警觉。他的砖窑,他肯定比自己家还熟悉。王汀掏出了手机,直接在屏幕上敲出了字来递到周锡兵面前。
周锡兵面色如常,完全没有被满屏突然撒出来的桃花瓣影响了情绪,直接朝后面走。林奇赶紧跟上。
砖窑里头的火已经熄灭了,可依然颇为暖和。有砖窑打包票,除了他们三人之外,就只一个疑似杀了自家大哥的嫌犯。还不知道自家手机刚才又作了妖的王汀,很有胆量一个人站在边上看现场版的抓捕。王小敏坚决要求从口袋里头出来,这个比动画片还好看。
夜色如幕,黑黢黢的砖窑中只有周锡兵跟林奇手里抓着的电筒。两人似乎没有注意到躲在砖块后面的男人,昏黄的两注灯光继续朝前走着。男人刚想松口气的时候,突然间肩上一紧,被人死死扣住了双手。他大惊失色,拼命地挣扎。林奇赶紧帮忙按住乱踢的双腿。旁边垒好的砖块却还是被这企图逃跑的砖窑主踢翻了,砖石撞上了窑壁,发出轰隆一声响。
“哎哟!”砖窑痛苦地呻吟了一声,惊惶无措地催促手机:“快点,小东西,叫你主人出去!我快要塌了!”
王汀大惊失色:“快!砖窑要塌了!我们赶紧出去。”
与她的话音一道落下的,是窑顶的碎砖,直直砸向了被两位警察按着的嫌疑犯脑袋。王小敏的手电筒打开了,“啊”的一声尖叫,不敢看血腥画面。王汀也要捂嘴往后退。嫌疑犯的身子突然被推开了,周锡兵的大衣一挥,砖石沿着他的衣角滚了下来。
“哗啦啦”一阵砖石雨砸下,烟尘四起。周锡兵跟林奇一道用力,将下半截身子差点儿被砖块给埋了的砖窑主拖了出去。
警报声四起,110与120几乎是同时到达的现场。犯罪嫌疑人被当地警方直接推上了120急救车,他的双腿在砖窑坍塌时受了伤,已经没办法站起来了。这人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塌窑给吓坏了,一个劲儿地想要跪下来朝砖窑磕头,口中念念叨叨:“是我冲撞了窑神,我不该啊。”
林奇满身狼藉,一头一脸的灰,她妈给他刚买的名牌大衣也彻底毁了。他一边“嘶嘶”咧着嘴让救护车跟来的护士给他处理手上的擦伤,一边叱骂:“你对不起的是一条人命!”
人都已经躺在了担架上的男人却拍着铁板大叫:“我没对不起他!是他对不起我才对!”
一片吵吵嚷嚷中,县公安局的值班领导过来跟周锡兵打招呼:“辛苦市局的同志了。看看,还是我们工作不到位,大晚上的还得麻烦你们帮忙。”
周锡兵扶了一下腰,摇摇头:“客气了。陈处长,我们也是路过,无意间碰上的。”
等到交接完成以后,三人朝宝马车走,准备回市区的时候,王汀才忍不住问了一句:“你的腰,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当时那块砖,好像砸到你了。”
周锡兵的手下意识地搭在了腰上,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王汀立刻强调:“还是去看一下比较好,如果急性损伤转变为慢性的话,以后变天很容易腰伤复发。那个,你要觉得我多管闲事的话,就当我没说。”话是这样讲,她的眼睛却忍不住一直往周锡兵的腰上看。
手机趴在口袋里,声音犹犹豫豫:“王汀,你好别扭噢。”
王汀敲了下手机壳,抬脚往车上走,口中嘟囔道:“算了,当我没说。回去睡觉!”
她扫了眼后视镜里头自己蓬头垢面的造型,顿时揪着头发想打人。要命啊,她好歹还是青春正好的女青年,她要脸啊!
周锡兵跟着她拉开了副驾驶位边的车门,坐了上去。他手朝大衣里头探了探,摸出了手铐。
林奇刚要点火,见状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领导,我知道我在今天的抓捕行动中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我回去一定好好写检讨。上手铐就不必了吧,一只手开车太危险了。”
周锡兵没理睬他,对王汀晃了晃手铐。
王汀浑身一个激灵,严重怀疑人民警察想要假公济私折腾她。各行各业都有变态跟人渣,谁知道眼前这人是不是隐藏很深的那位。
周锡兵看她浑身戒备的模样,抿了下嘴唇,终于大发慈悲地开了腔:“砖头砸在手铐上了,没有碰到我的腰。”
第17章 无辜的人(七)
车子停在了宿舍楼下,王汀面无表情地抱着个足有她半人高的HelloKitty下了车。王小敏在她口袋里头已经乐得晕头转向,早分不清东南西北了。王汀强制锁了屏都没能按捺下它满屏撒小花花比小心心的蠢蠢欲动。
一进市区,周锡兵就赶去商场买毛绒玩具,结果人家早打烊了。但这并没有难倒人民警察,他愣是在游乐场找到了娃娃机老板,直接掏钱买了一大一小两个HelloKitty捧上车。小的充当手机链,大的算他送给王汀赔礼的礼物。
王小敏当时就乐癫了。要不是王汀当机立断赶紧调了静音,这货保不齐就会欢快地播放《难忘今宵》。
窗子摇下了半边,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周锡兵尽忠职守地表达了人民警察对妇女同胞的关怀:“早点儿休息吧,今天辛苦你了。”
拿人手软。王汀原本一肚子的不痛快,此刻抱着半人高的毛绒玩具,连想发两句火都没气势,只能蔫蔫地点点头:“嗯,祝你们一路顺风,再见。”
一直到上楼梯的时候,王小敏都在痛心疾首:“王汀你完了,你这样的话会注孤生的。你态度这么冷淡,会把男人都吓跑的。”
王汀捂着嘴巴打了个呵欠,心里头想,轻而易举就能吓跑的男人,真不是什么值得稀罕的货色。她摸了摸耳朵,假装听不见王小敏的痛心疾首,掏出钥匙开了屋子门。
今晚王函有选修课,直接睡学校宿舍了。王汀推开门时,差点儿没被杵在门口的舍友生生给吓死。于倩穿着件白色睡衣,披头散发,满脸阴郁,活脱脱从电视机里头爬出来的贞子。
“三更半夜才回来,弄得叮咚作响,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人吓人,吓死人。王汀的心刷的一下就蹿到了嗓子眼,愣是堵得她连反唇相讥都顾不上了。
手机炸毛了:“你要不要脸,有点儿逼数行不行?以前到底是谁搞到凌晨不睡觉,害得我们王汀不得不去办公室将就的?!王汀才开门,哪儿来的叮咚作响!”
王汀伸手敲了下手机壳子,好好一个小姑娘家,怎么能说脏话呢,多不淑女!
日光灯灰蒙蒙的,于倩的眼睛珠子在王汀身上滚了滚,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嗤,扭头回房间去了。
站在屋子门口的人莫名其妙,没搞明白这姑娘干嘛大晚上的突然发作。待她进了卫生间,发现小戴的洗漱用品全都消失了;再看看客厅角落里头摆着个大行李箱的时候,王汀就释然了。算了吧,既然外来人员已经如她所愿被驱逐出境了,她也就别再跟个孕妇一般见识了。不然到时候动了胎气硬是赖到她头上,她冤不冤啊。
王小敏闪烁着屏幕表达自己嗤之以鼻的心情:“切!你就是个软包子。一点儿都不爽快,她男人又不在,不存在动起手来你吃亏的问题,你怕个什么啊!”
王汀敲王小敏的手机壳,她蠢啊,她跟一个孕妇开撕,有理都是她没理。她正点着王小敏的脑袋瓜子往自己房门走时,于倩的房间里头响起了手提电脑的声音:“王小敏,王汀在不?你跟她说一句啊,注意点儿。小戴说王汀对他有意思,老是明里暗里的勾引他。他严词拒绝了,所以王汀才故意去舍管那儿告状,把他给赶出去了。上次王汀还偷偷闻他的裤子呢,被他骂了一顿,都不知羞。”
王小敏石化了,王汀也惊呆了。多大的脸儿啊,她勾引小戴!她眼睛瘸了心也没瞎啊,她会看上小戴?!
手提电脑还在嘀咕:“要不是今天晚上,于倩又把我从单位拎回来看电影,我还不知道这事儿呢。王小敏,你劝劝王汀啊。小戴除了长得还凑合以外,其他条件也不咋样,还不如那个开宝马的帅哥呢。就算王汀年纪大了,也不用……”
王小敏要抓狂了:“闭嘴!手提!我们家王汀怎么可能看上这种不要脸的东西!他怎么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狗样儿啊!”
王汀有点儿晕,她想好歹于倩也是正儿八经大学毕业,通过国考进的单位;智商呢?这话于倩居然也能相信?!她是在于倩眼中有多廉价,于倩才能对她这样阴阳怪气啊!
房间门“刷”的一声开了,手提“嗷”了一声,赶紧道歉:“哎哟,我都没留神她要出去。”
于倩捂着嘴巴一副快要呕吐的模样,狠狠地瞪了眼王汀:“大晚上的,你杵在我房门口想干嘛啊?”
王汀忍了又忍,才没直接跟孕妇怼起来。她瞥了眼于倩,冷声道:“噢,我就是想告诉你一声,有人喜欢在垃圾堆里头找东西,以为是个宝。别当其他人跟她一样。”
房门重重地合上了,王汀往被窝里头一钻,简直气得要爆炸了。八年的医学教育形成的道德感不允许她跟孕妇开撕,可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她大龄单身就没人格了?是个雄性生物就能在她面前魅力无限了?!
王小敏小心翼翼地安慰她:“不要理这种人啦。张爱玲不是说了嘛,一个女人,再好些,得不着异性的爱,也就得不着同性的尊重。女人就是这一点贱。有的女人就是拜屌癌啊,不用理她们了啊。”
软软糯糯的娃娃音说出这种话,听在耳朵里头说不出的奇怪。王汀忍不住轻轻摸着王小敏脑袋上的小挂件,笑了起来:“你又知道了啊。你们不是天天催着我赶紧嫁人嚒。”
王小敏不服气道:“那我们也是要你嫁个好人。要高帅富要对你忠诚专一要有担当充满正能量!”
王汀被手机给逗笑了,忍不住戳它的脑袋:“你这是在选全国偶像吧。好了,睡觉吧。明天说不定还得忙。”
第二天一早,王汀出宿舍大门的时候,就碰上了陈师傅。她还没来得及打招呼,陈师傅先冲她眨着眼睛笑:“王汀啊,今天上午我要去单位后勤逛逛。”
王汀立刻笑逐颜开:“哎哟,陈师傅,你到了单位可千万得找我。中午我请你吃饭。”
陈师傅摆摆手,笑得一脸高深莫测:“不用不用,会有人急着请我吃饭的。”
王汀一脸茫然地冲对方挥手道别了。等她人踏出宿舍大楼,王小敏就迫不及待地在口袋里头问:“陈师傅是要去后勤主任那里告状了吗?”
左耳插进耳机,王汀又裹严实了围巾,轻声道:“应该是的吧。”
后勤的李主任算是于倩前拐八绕的亲戚。偏偏上次后勤工作检查时,李主任点了职工宿舍管理这一块,说陈师傅工作不到位。而上上次单位升职称的时候,陈师傅的丈夫又被李主任的老婆抢了升职的名额。这回逮着了打脸的机会,陈师傅能放过才怪。
王函一直好奇机关工作跟在学校里头的区别。王汀很想告诉妹妹,其实内核都是一样的,资源有限,所有人开撕,不过是撕的段位高一点与低一点的差别而已。做人与做事,其实真的很难讲清楚哪个更重要。
一上午的功夫,王汀忙得连喝口水都顾不上。她名义上的职务是固定资产管理员,实际上,像她这样的年轻人,大部分精力都要花在领导随时安排下来的工作上。一直到快吃午饭的时候,王汀才松了口气。她还没来得及去饮水机前接杯水,电话又响了,后勤的李主任催促她去自己办公室一趟。
王小敏正在安慰累了一上午的王小花,闻声立刻亢奋了:“啊啊啊,王汀,你带我去。肯定是要教训于倩了!我要看看她还装不装小白花。呸!多不要脸啊!”
王汀很想将手机放在办公桌上充电,王小敏立刻强调自己的重要性:“你不能离开我噢,不然有人找你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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