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的小区老旧归老旧,但环境卫生工作一直都不错。谁家也不会故意将饮料瓶子丢在外头,好叫人看了骂。小贝贝看到的废品要么数量多,要么体积比较大,否则他不会特地去找一个大蛇皮口袋。黄家老两口出门的时候也会随身带着能揣在口袋的布袋子,这样不至于一直拎着蛇皮口袋叫人看了嫌恶。
王汀带着王小敏匆匆忙忙跑到了大垃圾桶边上。这里的垃圾每天都会固定有清洁工过来,推着垃圾桶倒在垃圾车上。垃圾桶十分自豪地强调,它的周围可干净了,谁也不会随便丢在外头。王小敏说到了小贝贝,垃圾桶也很沮丧。这个小孩子经常跟着爷爷奶奶过来捡废品,它很喜欢小贝贝的。
“没有,他就在我边上转了一圈,然后捡了两个烟头。”垃圾桶努力地回想着,声音里头透着股难受劲儿,“哎,他当时可开心了。那边的棋牌室不是关门了嘛,老板娘过来收拾东西,将饮料瓶子还有大纸箱子什么的都给他了。他当时可开心了。可惜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能拿到。”
王小敏大叫:“是棋牌室的老板!这个坏人用瓶子跟纸盒子骗走了小贝贝,然后害死了他!”
垃圾桶吓得不轻,结结巴巴地强调:“不会的,老板娘人很好啊。以前还给小贝贝东西吃呢!但是小贝贝从来不吃人家给的东西。”
王小敏跳脚:“你不要被糖衣炮弹蒙蔽了。这个人肯定是故意的,早就对小贝贝不怀好意了!”
垃圾桶不服气强调:“才不会呢!老板娘明明还给小贝贝烧纸来着,让他一路好走!哼!头七烧过纸了,今天二七,她肯定还会接着烧纸的!”
王汀变了脸色,连忙拽周锡兵的手,朝垃圾桶示意的棋牌室方向使了个眼色。老板被抓了,棋牌室也不得不关门整顿。现在这家的儿子死了,丈夫人又关着,只有一位妻子里里外外忙碌。她还想让丈夫少关几天,自然得想办法尽快将棋牌室转让出去。
垃圾桶有点儿疑惑:“哎,人呢?我今天下午明明看到她的。她还带了黄纸过来呢,肯定会烧给小贝贝的。嗯,一定会。”
老邢顺着周锡兵的目光看过去,狠狠地皱了一下眉头。对,这个棋牌室老板家的孩子刘元也算是夭折,死的相当不光彩。他家关门了,有大量的废品清出来,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他家被警察抓住的当晚,正是因为黄进要跳楼,才惊动了警方。
几人匆匆忙忙朝棋牌室走去,结果是铁将军把门。老邢拍了好几下门,发出了“噗噗噗”的声响,里头也没有动静。
对门的居民小心翼翼地伸出了脑袋,看了一会儿才解释:“出去了,好像是有什么事情,匆匆忙忙地出去了。”
王小敏找不到更多的固定资产沟通,就专门盯着其他手机,拼命地想挖出线索来。那手机叫自来熟的王小敏吓得不轻,被逼着回想当时有什么奇怪的,半天才吭哧吭哧地冒出一句:“嗯,她在打电话,说什么她实在吃不消了,到底要怎样。嗯,对方说,要是她不想吃枪子儿的话,就老老实实地交出钱来。”
小区的监控提示刘元的母亲神色慌张地出了小区大门。王小敏跟监控搭上了话,确认了刘母离开的方向,兴奋地催促着王汀:“快点快点,我们去抓坏人!”
老邢疑惑地看了眼自己同事的女友,不明白这么个柔柔弱弱的姑娘为什么还要跟着。先头,她陪着周锡兵看望黄家二老是正常的。可现在他们是要出去办正经事啊!
周锡兵轻咳了一声,朝老邢表达歉意:“待会儿,我就不上去了。我老婆胆子小,我不放心她一个人。”
林奇立刻跳出来毛遂自荐:“我跟邢老师过去。”
话虽然这样说,周锡兵却没有离开。他们一路往前面追着刘元母亲的行踪走。老邢从缉毒大队的同事手上要到了刘母的手机号码,借口要再问问他们家棋牌室涉毒的情况,让她赶紧回来配合警方调查。
刘母的声音有点儿慌张,结结巴巴地表示她现在人在外头,赶过去需要点儿时间。
老邢立刻追问她到底在哪儿,刘母却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王小敏积极地向王汀汇报:“就在街口那边!嗯,有个男孩子从她手上抢走了钱,说什么要是不想被警察抓,就老实听话!哎呀,王汀,那个人已经问她要过好几次钱了。每次都要成千上万的,她已经吃不消了。”
人到中年的女人没了孩子,丈夫又被关在了看守所,生活完全看不到一丁点儿光。她支支吾吾地挂了电话,看着已经空荡荡的手提包,悲从中来。儿子的死,是压在她心中的一块巨石,悲伤与痛苦几乎完全将她压垮了。儿子才十五岁,就惨遭横死。每次她梦见儿子的时候,儿子都在哭着求她救命。
她有什么办法呢?她要怎么救命呢?她恨透了黄进,如果不是这个人要买毒品,那么她儿子也不会出车祸,最后惨死在医院里头。凭什么,凭什么作恶的人还能安安生生地过日子,一副阖家欢的幸福模样。被连累的他们家,却是死的死,散的散,凄凄惨惨。她做了什么?她什么都没做,不过是将个孩子绑了,丢在他家门口而已。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人拍下照片来。
一次又一次,一次比一次胃口大,已经无依无靠的女人觉得自己实在是吃不消了。
不行,我得跟他谈谈。葛覃他不是元元的好朋友吗?肯定是这小子带坏了元元,元元才走上这条路的。我要跟他好好谈谈,他不能再这样下去。
刘母脑子里头乱糟糟的,再一次看到空荡荡的手提包时,她终于拿定了主意。这些钱,她原本是要用来给丈夫请律师的。她听人说了,这打官司,要是律师火候不够,明明罚钱就能解决的问题,还得坐上好几年牢。她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不能这样填无底洞。
失魂落魄的女人急急忙忙地追在了抢走她钱的葛覃后头。她心里头有数,这小子拿到了钱,第一件事肯定就是去买抽的。这些粉呆子的脑袋里头,早就装不下其他任何东西了。
女人又是害怕,又是紧张,手不停地打着哆嗦,下意识地看了眼手提包的夹层。她的手摸到了硬硬的东西,那实在的触感让她更加慌张不已。她不得不停下来,伸手按住了自己的胸口。好像只有这样,她的心脏才不会从嗓子眼里头蹿出来。她扶着旁边橱窗玻璃站直了身体的时候,看到了玻璃窗中一张陌生的脸。她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脸,然后跟着橱窗中一闪而过的身影,毅然追了上去。
葛覃如愿以偿地拿到了一支注射器跟一个小纸包。他跑进了路旁一个几乎要被废弃掉的公厕。离这儿不远处有一座更大更漂亮更卫生的公共厕所,所以这里基本上已经没人来了。面颊深深凹陷下去的男孩子哆哆嗦嗦地抽了一管子自来水,然后简单地混合了纸包里头的东西,准备脱下裤子。正当他迫不及待地准备迎接后面飘飘欲仙的享受时,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抓住了他的手。
刘母的声音不住地颤抖:“你到底要怎样啊?咱们今天一次性了结掉这件事。你把视频跟照片全都给我,我一次性给你五万块,好不好?”
葛覃被这女人强行打扰了兴致,立刻一把将人推了老远。他一边捋起了大腿上的裤子熟悉地从密密麻麻的针眼当中找到了静脉,一边毫不客气地嘲笑刘母:“你就别做梦了。既然刘元是我兄弟,他走了,自然是我孝敬你们二老。咱们之间的感情,哪里只有五万块呢。”
刘母急得简直要哭了。这样一个无底洞,到底要填到什么时候。她企图跟眼前与他儿子一般大的少年打感情牌:“你也说了,如果不是黄进,我家元元就不会死。你体谅一下一个当妈的心啊!我又做什么了?是我将蛇皮口袋送到狗肉馆门口的吗?”
葛覃一针扎进了静脉当中,迫不及待地推下了冰凉的液体。他嗤笑道:“这话,你去跟警察讲吧。再说了,你们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啊?黄进当晚都要跳楼了,怎么还会要货呢?明明是你家棋牌室里头的人点的货。”
少年形容枯槁,看着跟个游魂一样,脸上的神色却是得意洋洋:“我这是体谅你们的心情,怕你们知道是你们自己害死了你们儿子,才随口一说。啧,没想到你的心这么狠啊!竟然真会对个小孩子下手。”
他的神色涣散起来,陷入了毒品带来的虚幻快感当中,脸上还是冰冷的嘲笑。那笑容刺痛了刘母的眼睛,她伸手,从手提包中拿出了一个注射器。透明的针筒中,装着微微浑浊的液体。
注射了毒品的人瘫软在地上,痴痴地傻笑着,浑然不觉一根冰冷的针头已经对准了自己。
第147章 破局(六)
“不好!啊啊啊!扎进去了!”王小敏惊恐地尖叫着, 简直要从王汀的口袋里头蹿出来,伸手捂住自己的小心脏,“天啦!王汀, 他是不是要死了?”
公厕里头,陷入恍惚的葛覃本能地意识到不对劲, 身子一抖,抵住了他大腿的注射器划了开来。然而毒品侵蚀了他的神经,让他所有的反应都变得迟钝不已,连躲避都笨拙恍惚。刘母的手抖了一下, 注射器被甩到了边上。她拿手紧紧地摁了一下胸口, 眼睛死死盯着地上烂泥一样的少年。她鼻翼微微扩张着,似乎一点儿都意识不到周围弥漫着难闻的气味。少年昏昏然地感觉到了危险,想要挪动身子。可惜毒品麻痹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怎么也使不上力气。刘母蹲下身捡注射器的手不住地颤抖着,却始终没有丢开。
公厕“嗷”的叫出了声,惊恐地催促王小敏:“快让你主人叫警察过来啊!这女的想杀了这男的。只要打多了针, 肯定会死人的!”它见过这样的粉呆子。这些粉呆子就跟阴沟里头窜来窜去的老鼠一样, 总爱往厕所里面钻, 真是讨厌死了!
街边服装店的老板送警察们出店面, 意犹未尽地强调:“就是被这帮粉呆子给搞坏的!哎哟, 警察同志, 我可不是讲瞎话。是不是粉呆子, 我在这儿这么多年了, 心里头还没点儿数吗?那小子跟骷颅骨一样的, 直接抢了他妈的钱就跑,肯定不是好路数。人往那边去的吧,我没看清楚。刚才有人过来要买衣服的。”
老邢刚抬头想跟周锡兵讨论一下摸索的方向,眼前就黑影一闪,周锡兵已经大踏步地朝废弃的公厕跑过去:“那边!”
王汀拼命地跟着三个警察的身后朝前面跑。自老邢的手机从刘母手机嘴里头知道了它主人的包中装了注射器以后,王汀就知道不好了。一般人除非糖尿病人以外,几乎都不可能随身携带注射器。刘元的母亲本人并不碰毒品,身上带着吸足了“药水”的注射器干什么?她又追着那个抢她钱的少年进公厕做什么?
暗淡的光线下,中年女人死死摁住了枯柴一样的大腿,一次性注射器扎在上头,针筒随着女人的手微微颤抖。一只穿着皮鞋的脚狠狠地踢了过来,女人的手带着针筒被周锡兵踢飞到了一边。注射器的针头上还沾着血,针筒已经空了,滚动在地面上,反射出了幽幽的光。
刘元的母亲被老邢一把摁住了,死死地钉在地上。老邢恨恨地瞪着她,怒骂了一句:“你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少年的身子跟濒死的鱼一样抽动了两下,然后瘫了下去。他的头往后仰着,往上翻的眼睛瞳孔急剧缩小,这是典型的吗啡中毒表现,医学上有个专门的称呼,叫做针尖样瞳孔,常见于吸毒过量的病人。
王汀跪在少年的身旁,赶紧将自己的丝巾紧紧地扎在少年的大腿根上,然后开始现场心肺复苏。血液在人体内循环一周只需要大约二十秒的时间,大腿上的股静脉是人体的大静脉,从这里出发,高浓度的毒品到达心脏只需要寥寥数秒,侵蚀所有的神经跟脏器也用不了半分钟。王汀只希望刘母不是瘾君子,难以在这样的大腿上一眼就找准了大静脉,只完成了皮下肌肉注射。她的丝巾扎住大腿根,能够停止静脉回流,延缓少年身体对毒品的吸收。
少年的手机从口袋里头滚了下来,忧郁地对着自己的同类感慨:“果然会这样。他给人家送毒品,让人家吸毒过量死了。现在轮到人家的妈妈给他注射毒品,该死了的人是他了。”
晴天霹雳炸在头顶上,就是王小敏现在的感受,它急得大喊大叫:“王汀,你不要管他啦!他的手机说了,就是他带着毒品去医院给刘元的,所以刘元才死了。他这是罪有应得!这就叫做现世报!”
小兵兵急了,大声训斥王小敏:“不能死!不能让他现在死了!他为什么要给刘元送毒品啊?刘元又没钱,他跟刘元的关系要真那么好的话,他为什么还逮着刘元他妈不停地要钱!”
老邢的手机也附和:“对,就是的,必须得把他先救回来。他背后肯定还有大鱼。说不定刘元就是被杀人灭口的!”
王小敏快要哭了:“可是他好脏的!我才不要我家王汀碰他呢,他那么脏,还那么坏!”
小齐齐跟王小敏交情最久,一看它被其它两只手机作用围攻,赶紧出来当和事佬:“好啦,嗯嗯,王小敏也没说错。这个的确是坏人,根本死不足惜。不过,王小敏,我们可以等一等,等到他把幕后的凶手给交代出来,再让他死吧,反正他是死不足惜。”
周锡兵跪在了王汀身边,提防着这吸毒过量的少年突然发狂,伤到王汀。他轻声念了一句:“尽力就好。”
王汀手下不停,还在一次接着一次做胸外按压:“他不能死,他给刘元送了毒品。”
警车与救护车几乎同时呼啸而至,林奇领着戴着穿着白大褂的医务人员匆匆跑进来。他们手里头抬着担架,身后跟着戴着大盖帽的警察。120的急诊医生出发时已经备下了足量的纳洛酮,一针药品下去,少年被抬上了担架床。
警察匆忙过来从老邢手上接下刘元的母亲。这个女人嘴唇颤抖着,不停地强调:“是他逼我的,是他给我下了套,是他一直盯着我害我的。全是他,他害了我儿子,又害我。他就是吸血鬼,他就是无底洞!”
“他勒索你,你为什么不报警?”林奇狠狠地啐了一口,愤怒地瞪着眼前的女人,“你居然对着小贝贝都能下得了手,你根本就不是人!”
女人疯了一样地大喊大叫:“是黄家害了我们家!要不是他们家,我们家就不会有这么多事!”
王汀拿消毒湿巾慢慢擦着手,目光落在了这个歇斯底里的女人脸上。她对这个人没有一丁点儿的同情。即使这是个人到中年失独的母亲,丈夫还被关在看守所中,可她的残忍与冷酷已经让所有人心寒不已。
人要掩饰一个罪恶,就得犯下更多的罪恶。如果刘母不是当着警察的面对这个叫葛覃的少年下毒手,那么即使对方手上有刘母将小贝贝捆绑在蛇皮口袋中,跟装着大黄狗的蛇皮口袋调换了的证据,这桩案子究竟会怎么判照样难说。毕竟,拎着小贝贝去狗肉馆门口的人是黄进,刘母完全可以解释说她只是厌烦那个到她家棋牌室门口捡废品的小男孩,绑了他,丢到黄家门口不过是为了教训小孩子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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