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吴冷着脸质问他:“你折腾这些,是个什么意思?”
“一项小游戏而已。”张秘书脸上依然挂着温和的笑意,“我们人类就是拥有的太多,所以才体会不到乐趣。等到感官被剥夺以后,才能意识到它们的可贵。如果周警官不突然间毁了我们的体验的话,接下来,参与的人们可以在黑暗中敞开心扉,聊诗歌,聊人生,聊平常没有人愿意听我们说的话。这才是人类生活的本质,我们都被物欲蒙蔽了心。”
老吴差点儿没忍住破口大骂,神经病,存心折腾他们警察呢。
周锡兵冲老吴轻轻咳嗽了一声,然后朝张秘书点点头:“麻烦诸位走一趟吧,有点儿事情需要大家协助调查。”
这头他们扑了个空,那边的跑狗场却不是一无所获。
警方以涉嫌赌博的名义彻查了跑狗场,并将所有在场的人员全都带回去做检查。美酒、佳人、赌博,这种狂欢的热闹怎么能少得了“助性药物”的刺激。也许这些在他们的小圈子里头都司空见惯。被警察勒令走出去的时候,人人脸上的表情都漫不经心,全然不见半点儿慌乱。
一大队警察彻底将狗舍翻了个遍,依然没有找到陈洁雅,周围全都搜遍了也没有发现她的踪迹。跑狗场的工作人员坚决否认他们曾经使用人充当电动兔子,参与的观众也说绝无此事。他们就是单纯地玩跑狗而已,赌博?不存在,没有赌金啊,大家就是看个热闹。谈什么钱不钱的,生命短暂又虚无,与其为着点儿身外物忙得跟条狗一样,不如好好地看狗跑,多有趣啊。他们都不非法赛车了,看个狗跑步也碍着了谁的事情?
带队的赵处长没有理会这帮人,直接吩咐继续往底下查。不是有钱烧的么?赌资通通没收!
六子表情严肃地跑了过来汇报工作,鉴证科的同事在一处狗舍里头发现了人类生活过的痕迹,还采集到了少量血迹标本。从标本的性状来看,是近几天留下的痕迹。等这份血液标本带回局里头进一步检测后,警方确定了标本的主人就是陈洁雅。
她曾经的确在这里待过,而且不仅仅是经过而已。
第71章 玩偶(十一)
市局的小会议室里头, 烟雾缭绕。值班的行政人员进去倒了两次烟灰缸都没能阻止烟灰缸又迅速堆满的趋势。一组的警察在烟熏火燎里头冥思苦想。干刑警的就没有几个不是老烟枪。
“我们现在把信息都综合一下。”赵处长又点了根香烟,狠狠地吸了一口, 开始整合调查出来的结果,“第一、陈洁雅是被神秘人或者他的同伴通过垃圾桶运送到了一号目的地, 半小时后, 开着奥迪车的人运走了陈洁雅,将她直接送到了跑狗场的狗舍。接下来, 车子离开了跑狗场,陈洁雅则被留在了这里。至于她是何时离开的, 离开之后又去了哪里, 目前情况都不清楚, 需要我们进一步调查。大家都敞开了想想陈洁雅可能的去处,不要觉得不可思议。这人显然不能用常人的状态去看待, 想到什么都有可能是思路。”
参加会议的陈露举了下手:“我说了你们别嫌恶心。你们往活路方向想,我朝死路上猜, 有没有可能陈洁雅根本就没有离开跑狗场?如果是这样的话,也就不存在如何将她带走的问题了。跑狗场周围没有发现陈洁雅的尸体, 也没有挖坑之类的痕迹。一个人,无论死活都不可能人间蒸发。这世上没有化尸水, 尸体肯定要被处理掉。我猜测的一个可能性是会不会充当狗饲料了?这种大型赛犬, 饲料当中很可能有生肉的成分, 而且跑狗场里头有处理的工具。大块的牛骨头什么的都能被处理掉, 人的尸体也差不多。类似的案例,在国外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会议桌旁的众人脸色都有点儿不太好看, 老吴甚至不得不喝了口浓茶才压下去。大约是为了挽回面子,他特意强调了一句:“这还真有可能。别说是人了,就是乡下养的猪,咬死了小孩子吃掉了半边身子的事儿都有。”
大家全都默默地低下了脑袋,觉得老吴不补充这句还好点儿。赵处长轻咳了一声,叮嘱道:“忙起来吧,这边不能放松。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神秘人所说的将小狗送走,有可能就是这个意思。”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要一天没有看到陈洁雅的尸体,警方都不能放弃她还活着的可能性。刑警队的人将跑狗场的所有人员都分开来进行讯问,试图拼凑出陈洁雅的行踪。
邱阳态度坚定地否认了自己曾经囚禁过陈洁雅。他承认跑狗场是他的产业,这是一处他跟朋友们玩乐的地方。比起超跑俱乐部什么的,他觉得这更加有意思,而且安全。
“跑跑狗,大家乐呵乐呵,还能聚在一起说说话聊聊天,不是挺有趣的么。总比一直在一些所谓的高档会所里头一群人装逼来的强吧。”邱阳看着赵处长的眼神甚至可以谈得上是真诚了,“你不觉得你们那一代人很无聊么?为什么大家不能更加放松点儿?”
赵处长敲了敲桌子,不打算跟他讨论虚无的哲学问题,而是直接将话题切到关键处:“陈洁雅人呢?你的狗舍里头有她留下的痕迹,不要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邱阳的表情不以为然:“陈洁雅是谁?我们的这跑狗场一个礼拜开两趟,来玩的的朋友跟朋友带来的朋友多的去了。你要是想找人,我可以帮忙问问朋友们。不过这听着像是个姑娘的名字,他们未必知道身边女孩的大名。她有绰号什么的吗?要有的话可能会更好找一些。”
他的态度坦诚的很,似乎非常愿意配合警方找人。赵处长却挑出了两人对话中的重点:“你似乎对一个姑娘出现在狗舍里头,一点儿也不惊讶。”
邱阳的脸色没变,他姿态坦然地表示:“这有什么好惊讶的,我自个儿还去过狗舍里头晃悠呢。小狗挺好玩,有的时候大家会进狗舍看看它们。我们这儿虽然玩跑狗,但绝对不会虐待小狗,这没意思。”
“她留下的痕迹是血。”赵处长盯着邱阳的脸,“你觉得这很正常?”
邱阳愣了一下,然后迅速地摇摇头:“那我就不清楚了。我只是主人,朋友们怎么玩儿是他们的事情,我不管的。也许他们玩的比较疯,在狗舍里头做了什么都有可能。男欢女爱,是人类的天性。我只知道,我对这个女的没印象。想凑上来混圈的人多了去,从小姐到小模特外围女还有暴发户什么的,各种人都有。没有谁强迫谁的道理,愿意凑上来玩的人多的很,没必要。”
跑狗场的监控摄像头只装在了大门口。里面是私人场所,并没有安装监控。陈洁雅是什么时候走的,单从车辆的进出上根本没办法发现。车厢跟后备箱甚至是行李箱都可以轻易地塞进一位年轻的女孩。来这里玩的人多半都带着女伴,也许一夜过去了,身边的女伴们换了人,醉宿兼服了药的他们都搞不清楚。
谁会在意她们是谁。
跑狗场的饲料被拖到警察局里头做筛查,没有发现人体组织成分。然而包括陈露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沮丧,反而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没有发现尸体,起码就能证明陈洁雅还有生还的可能。
警察们将这段时间里所有进出过跑狗场的车辆全都排查了一遍。陈洁雅离开时有可能是被用了药,正处于昏睡状态,当时她身边势必要有那位神秘人或者他的同伙,这样才能进一步将她带往别处,进行下一步活动。
这项工作繁琐而乏味,然而没有明显线索的时候,最笨的办法才是最切实有效的招数。警方在邱阳的一辆保时捷中发现了陈洁雅的少量血迹以及两根头发。那辆带走陈洁雅的奥迪车也被找到了,尽管里面的内饰已经更换一新,但鉴证科的技术人员依然敏锐地在车子地毯下面发现了陈洁雅一小根头发。这辆车子,也属于邱阳。
对于警方的质问,邱阳充分使用了身为犯罪嫌疑人的沉默权,一语不发。无论赵处长等人如何轮番上阵,他除了强调他什么都不知道以外,就再也不肯吭一声。似乎这样,就能够彰显出他的清白一样。
周锡兵坐在监控室里头,眼睛盯着邱阳一语不发。从跑狗场被发现到现在不过一个昼夜的功夫,邱阳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从滔滔不绝转为了不声不吭状态。周锡兵说不清楚是为什么,尽管所有的证据都显示,邱阳与陈洁雅的失踪有着密切的关系,可他却隐约觉得,也许这个男人知道并不多,或者他自己以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二十四小时到了,邱阳的律师态度强硬地带走了自己的当事人。一无所获的赵处长转到监控室中找周锡兵说话。这人的嘴巴跟蚌壳一样,典型的不见棺材不掉泪。他们手里头的证据还不够过硬,如果撬不开邱阳的嘴巴,他们的侦查工作就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他刚喊了周锡兵的名字,外头走廊上,孙处长就气势汹汹地大踏步过来,指着周锡兵对赵处长道:“老赵,这真不是我要对你的工作指手画脚,回避原则是基本吧。邱阳跟小周的女朋友是什么关系你心里头也有数吧。所谓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你觉得小周还留在你们这个专案组里头合适?你这是存心给我的工作找麻烦呢!人家的律师都告到我跟前了,说我们市局公私不分,故意趁机挟私情报复。小周他女朋友本来要跟邱阳复合了,这是多少人都晓得的事情。然后,小周就突然间打通任督二脉,找到关键性证据了?”
周锡兵直接从监控室里头出来了,冲孙处长点点头:“孙处,正好你也在。刚才赵处长就跟我说了回避的事儿,我就是想等着赵处长出来打声招呼。我马上就走。”
赵处长拍了拍他的肩膀,点点头道:“年底了,你们派出所的吴所长已经给我打了好几次电话催人了。你正好回去给吴所长帮帮忙。老同志了,精神头跟不上。”他送了周锡兵几步,压低了声音道,“你也正好喘口气。”
周锡兵大踏步地朝警察局大楼外面走。冬天夜晚的空气,冷冽中带着清爽,有种万事万物都沉淀下来的感觉。他看着路灯下的警局大楼,微微动了动唇角,然后拿出手机给王汀打电话:“吃的怎么样了?我过去接你?”
原本按照计划,两人今晚是要去齐师兄家里头吃晚饭的。冬天冷,刚好吃火锅,简单又省事。周锡兵下班以后去接了王汀,人送到齐师兄家门门口了,他又匆匆忙忙赶回市局加班,只来得及跟齐师兄的妻女打了声招呼。好在此刻,他总算是有空了。
王汀正在烫羊肉片,接了电话立刻叫他去超市买瓶蘸料过来:“别拿错牌子了,就那个味道最好。你要是动作快点儿,还能赶上打扫战场。”
她的话逗乐了一屋子的人,齐师兄揶揄道:“王汀啊,你还是这脾气。”
王汀脸皮厚的很:“我觉得我脾气挺好的。”
齐师兄一家三口租住的省人医附近小区的储藏室里。这种老小区配备的储藏室虽然采光极差且狭窄潮湿憋仄,但胜在租金远便宜于一般的小区住房,所以成了长期病患家属最青睐的居住地。小苗苗身上的伤疤还要经过两次植皮,齐师兄夫妻俩准备等孩子伤好了以后再回去。
师嫂劝王汀:“别这样,还是要努力展示美好的一面给人家看,不然吓跑了怎么办?”
王汀逗小苗苗玩,闻声笑道:“不,我反而觉得最不堪的一面都接受了,其他的也就是没什么受不了的了。”
总比开始时美好的如白雪映红梅,到最后才知道是白月光下好大一盆黑狗血来的强。
周锡兵大概是真的饿了,从挂电话到出现在齐师兄家门口,他只花了二十五分钟。火锅里头的汤都没来得及再加一回。
王汀惊讶地眨了眨眼睛,难得显出了一丝近乎于孩子气的稚态:“今天地铁飞起来了?”
周锡兵放下了手中柚子跟酱料,笑着道:“搭了个顺风车,抄了近道而已。”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赞叹道,“好香,这火锅底料调的真好。”
“不过是随便弄弄,不值当什么。”师嫂谦虚地摆摆手,看到他买的红柚子就皱眉,“你人来就好了,怎么还又买水果。王汀拎一兜子,你再提一袋,这哪里吃得完。”
王汀顺手接过了周锡兵解下来的围巾,挂在衣帽架上,笑着接过了师嫂的话:“没事儿,反正冬天东西不容易坏,慢慢吃就是了。”
小苗苗倒是很高兴,她喜欢吃红柚子,爸爸说等她好了以后天天给她买柚子吃。王汀小心翼翼摸着她的脑袋,为了植皮,她的头发被剃光了一回又一回,从头皮上取皮瓣移植到烧伤的皮肤上。王汀安慰了一句齐师兄:“孩子长得快,新陈代谢厉害,再过两年就什么都好了。”
齐师兄不喝酒,他怕喝酒会麻痹神经手发抖,影响上台开刀。他拿了杯茶跟周锡兵碰了碰,笑道:“嗯,办法总比困难多,以后总会好起来的。”
临走的时候,王汀悄悄往小苗苗口袋里头塞了个信封。自从习惯手机支付之后,她已经很长时间没取过现钱了。今天下班后去ATM机取钱,她还愣了一会儿,遭到了自动取款机的嘲笑。为着这个,王小敏又跟对方吵了一架。
小苗苗急着吃柚子,没有意识到口袋里头多了东西。齐师兄眼明手快,立刻拿了出来又塞回去给王汀:“别,王汀,你要还喊我一声师兄,就别这样。”
王汀摆手,坚决不肯收:“师兄,你就当我借你的,反正也没多少钱。我不在你面前充大款,就是这么个意思。凡事没有过不去的坎,只要人还在,所有的事情就都还有希望。”
齐师兄的手抖了一下,咬咬牙,硬是将信封又往王汀手里塞:“你别这样。我要是扛不住了,真缺钱花,我肯定不打肿脸充胖子。”
到了最后,王汀也没把钱拿走。她将信封悄悄塞到了柚子皮底下。回家的路上,她跟周锡兵感慨:“我在医院那会儿,最大的感想就是有什么别有病。”
周锡兵笑着接了下半句话:“没什么别没钱。”
王汀认真地点了点头:“没错,我这人特别三俗。我那时候就想着,如果我没有能力挣很多很多钱,那我就得找一个稳妥的地方待着。万一生场大病什么的,好歹还能继续治疗下去。”
周锡兵想到了今天在审讯室里头邱阳说的话:人为了身外之物而拼搏努力,是一件极其可笑的事情。说这种话的人,势必没有体会过缺钱的绝望。周锡兵看着王汀,这个女人原本可以选择衣食无忧不担心没钱花的日子,而她却主动放弃了这一切。他清了清嗓子,想要说话却最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于是只能掩饰性地问了句:“要不要喝杯梨子汁?”
王汀笑了,两人站到了街边的果品屋旁等待鲜榨梨汁。果品屋的店面中正在播放晚间新闻,主播提醒广大观众谨防视频聊天诈骗。有一男子利用事先录制好的视频与男网友聊天,然后再录下男网友的聊天画面并盗取了男网友的QQ号,用以骗取男网友朋友的钱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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