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初容微微点头,“我知道,我也理解你,其实我有什么资格质疑你呢?我手上沾染的血腥也不比你少,只是……”只是她不想再这么过下去了,如果段蔚予没有出现在这里的话,她也就这么得过且过了,反正她也无力去改变什么。
可是段蔚予的身份、以及昨天他说的那番话,都让上官初容心中的某个角落蠢蠢欲动,她心中那些以往一直被压着的念头一下子就全跑了出来,她不想要再过这样的日子了,她要彻底毁掉这里,让这样一个地方再也不存在于世上,为此哪怕让她牺牲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这是她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壬潭远伸手覆在上官初容的肩膀上,目光深沉地看着她,“再给我一些时间好吗?等我们成亲之后……等我坐上尊主的位置之后,我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了,你想要怎么样就怎么样,行吗?”
再给一些时间是多久呢?谁能保证以后呢?我没有耐心去等了,而且我已经发过誓了,这一次我不会退缩的。
上官初容把壬潭远的手从自己的肩膀上移开,微微点头道:“我知道了。”
虽然上官初容仍是没有抬头看自己,但是语气显然比之前软了不少,壬潭远心中也稍稍安定了一些,继续送了上官初容出了灿缈宫。
送了上官初容离开之后,壬潭远又是转身往回走,径直去了自己的母亲那里。
“潭远来了?”那一身雍容华贵的夫人温和地笑了笑,“我正打算去看看你哥哥呢,你这就过来了,正好我们可以一起过去,你最近也忙,很久没有好好陪你哥哥说过话了吧?只是,等会去了,尽量还是别提你快要成亲的事情,你哥哥的身体这样……他听了之后想到自己,心里只怕会不舒服。”
待自己的母亲说完,壬潭远这才开了口,“母亲方才找了初容过来?”
虽然是一句问话,但是语气却是笃定的。
尊主夫人看着自己的儿子,点了点头,“是,我叫她来说几句话,听下人说,是你送她出去的?”
“是。”
“初容那孩子……方方面面都出色,就是性子太冷,当初我跟你父亲说起你的婚事,就想着这四大家族嫡系之中,这一辈儿只有初容和婧儿这两个女孩儿,婧儿呢,年纪太小了,性子也燥,跟你是不太相配。而初容呢,的确哪儿哪儿都好,可就是性子太冷,不知道疼人。我原还跟你父亲商量着,不如就从旁支里挑选合适一个女孩子更好,你父亲也不是四大家族嫡系出身。谁知我们还没商定呢,你这小子就急急跑到我们跟前说要娶上官家的女儿。”
说到这里,尊主夫人笑了笑,目光中带着对自己儿子的宠溺,其实他们夫妻两个清楚,这四大家族嫡系之中的这两个女孩儿,哪一个配给自己的二儿子都不合适,四大家族明争暗斗,背地里又是对自己的丈夫不服。全靠他们四大家族相互制约,才能安稳走到今天,而自己儿子的婚事又牵扯到四大家族,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这两个嫡系的女孩子哪个都不选,就从旁支里选一个没有背景的,反而更安全一些。
但是他们到底是舍不得回绝自己的儿子,他们的二儿子潭远,自小就被送到那昊黎国,作为一个侍卫潜伏在段蔚予的身边,那十几年的时间,他过得有多胆战心惊,他们夫妻两个欠自己这个儿子的太多了。
而那桩婚事,又是他们二儿子开口求他们的第一件事,他们终于还是没有拒绝,而这结果就直接导致了佟家的不满,暗地里小动作不断。虽然知道,这个结果可能会让佟家铤而走险,可他们夫妻两个在商量过之后,还是答应了自己儿子的请求。
可是谁曾想,现在临近成亲了,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以前只以为上官初容是天生性子冷,所以对自己的儿子也没什么亲近之举,可是现在看来,她并非是因为性子冷,而是因为她根本就不喜欢自己的儿子。
“儿子啊,你太喜欢初容了,以至于把自己放得太低了,你这样只会让她更看不到你的,明白吗?”
尊主夫人尚且不知道段蔚予的事情,所以只以为上官初容是成亲之前闹些别扭罢了,今日她找上官初容过来,一则是为了安抚一下她的情绪,二则也是为了要敲打她一番。不管怎么说,自己的儿子都是二公子,更是将来要继承尊主之位的人,哪里允得她来闹悔婚这样的事情?
壬潭远却是有些走神,他还在想方才上官初容跟他说的那番话,他也是直到这个时候才明白,为什么她鲜少有开心的时候,她既然说讨厌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儿,她便是讨厌这里的一切,可是她又逃不出这里,整天生活在一个自己十分厌恶的地方,她如何会高兴呢?
第一卷 第318章 大公子(一更)
“是,儿子知道了。”心中这些忧虑自然是不能说与自己的母亲听的,于是也就只有轻声应了她的话,只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而尊主夫人也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虽然心里不怎么满意这个上官初容对自己儿子冷冰冰的态度,但是谁让自己的儿子只喜欢那上官初容呢?他们夫妻两个对潭远亏欠得太多,在婚姻大事,也就随他去了,这毕竟是一辈子的大事,既然潭远认定了上官家的小姐,他们夫妻两个也不希望拂了他的心愿。
左右在整个虞山之上,也找不出比自己儿子潭远更值得嫁的年轻男子了,那上官初容早晚也会想通的。
壬潭远还未从方才上官初容的那番话中回过神来,心中乱得很,他自己也知道现下自己这个样子是不适宜去见自己的哥哥,但是一时却也想不到什么好的借口去推辞,也就这般心神恍惚地跟着自己的母亲一路去了他的长兄壬纪朔的住处。
“夫人,二公子。”见着他们二人过来,守在门口的侍卫连忙屈身行礼。
那尊主夫人微微朝着侍卫点了点头,却是立在那里没有再往前,而那侍卫则是转身朝屋里走了进去。
片刻之后,那侍卫复又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对他们二人道:“大公子请夫人和二公子进去。”
见自己的亲生儿子,还需要让下人通报,这样的事情听起来的确是荒唐,可是这么多年来,他们也都已经习惯了。这大公子壬纪朔自出生之时就有心脉不足之症,不能跟别的孩子一样习武,甚至连平常的跑跑跳跳都不行,时间久了,他整个人就越发阴郁起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根本连人都不见,就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饭菜都是送到门口。
后来终于肯见人了,却也须得先得到他的同意才能进去见他,也越发少从房间里出来了。
踏入房间,只感觉身上骤然阴冷起来,虽然此时已经是夏日,但是身处在这房间之中,却丝毫感觉不到热意,只觉得冷飕飕的。外室已然如此,内室里却更加令人咂舌,四面的窗户都用黑色的绸布封起来了,一点光线都不透,幸好房间里还点着灯盏,不然只怕什么都看不见。
内室之中,有一个男人半靠在软榻上,眉目跟壬潭远很有些想象,但是气质却比壬潭远要阴沉得多,周身似乎都写着‘生人勿进’这四个大字,脸色苍白得却像鬼一样,一点血色都没有。
壬潭远一直以来都不知道该如何跟自己的这个哥哥相处,有的时候看到他这样一直躺着,病恹恹的,而自己在外面被被人恭恭敬敬地称作‘二公子’,心里莫名会有一种愧疚的感觉,好像自己抢了本该属于他的东西,可是想想,自己分明也不欠他什么,自己被父母丢在昊黎那么多年,说到底不也是为着自己的这个哥哥吗?真要说起来,其实他也欠自己的吧?
不过这种账永远都是算不清楚的,不管自己欠他,还是他欠自己,他们两个总归是亲兄弟的。只是他们兄弟两个分开了十几年,感情自然没有那么亲密。
“看什么书呐?”尊主夫人朝着壬纪朔手里拿着的那本书上看了一眼,嘴角含笑地问道。每次她在开口跟自己这个大儿子说话之前,总是要在心里先斟酌一遍的,生恐无意间说到什么他不乐意听的。
男子过分白皙的手指扣着那本书放在一旁,淡淡应道:“不过是无聊打发时间的闲书罢了,除了看看书,我也没别的消遣了。”
这话是没法接的,尊主夫人和壬潭远都是沉默着,就在他们二人心中暗自思索着该怎么把这话头给引来,却又听得壬纪朔开了口,“潭远和上官家小姐成亲的日子快到了吧?”
尊主夫人和壬潭远听他说出这话,心中都是一紧,壬纪朔自幼被诊出心脉不足,最重要的就是平心静气,若是情绪波动稍大,都有可能会一命呜呼,所以也这就注定了他不能对任何女子动心。而年轻男女的心思总是蠢蠢欲动的,为了让自己的儿子不至于因为女子而累及性命,自壬纪朔年纪稍大一些之后,他们夫妻两个就不许任何女子接近壬纪朔了,所以在壬纪朔身边伺候的清一色的全都是男子,没有一个侍女。
这样的壬纪朔自然是不可能成亲的,所以他们一直都很避讳在壬纪朔的面前提及壬潭远的婚事,唯恐扯到他心中的痛楚,没有想到如今却是壬纪朔主动提起,两个人都有些紧张起来,不知道壬纪朔这平淡的语气之下是否隐藏了其他的情绪。
越是沉默,气氛就越是尴尬,尊主夫人只得硬着头皮道:“是啊,再过十来日就是婚礼了。”
“这么快?只有十来天了,我竟以为还有很久。瞧我,整日在房间里呆着,连日子都不知道了,竟也没人提醒我一声,要不然,只怕到了我这弟弟成亲的当日,我还被蒙在鼓里呢。”
这番话里的讽刺意味这么明显,要是听不出来,那就真的是太傻了,壬潭远和尊主夫人闻言面上都是不由一僵。正是因为担心在他面前说起成亲的事情会让他心里难受,所以自从壬潭远和上官初容定亲之后,他们就从来不再壬纪朔的面前提起壬潭远和上官初容的婚事。不过,想想也是,这眼看着就要到他们两个成亲的日子了,却没有人跟壬纪朔提过哪怕一句,壬纪朔怎么会不多想呢?
“倒不是故意没有跟你说,只是你弟弟这婚事……”尊主夫人故意做了为难的语气。
壬纪朔闻言,不由奇怪地看了壬潭远一眼,然后才道:“婚事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吗?”
“上官家的那个丫头,临近成亲了,却好像不大乐意,跟她的家里人闹了一场,自然是瞒着外头的,只是他们想瞒,却也是没有瞒得严实。”尊主夫人也是为难,没有办法,为了安抚自己的大儿子,只能先把二儿子的事情给推出来了。
她原以为壬潭远和上官初容不过是闹闹别扭罢了,拿来说说也没什么,可是她却不知道这一番话正是戳到了壬潭远的痛处,方才上官初容跟他说的那番话还在他的心头萦绕呢,现在又被自己的母亲提起,心中自然是一阵堵得难受。
壬纪朔显然很意外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不由问道:“那怎么办?”
尊主夫人为他拉了拉身上盖着的薄被,轻声道:“这件事你就别操心了,好好养身子要紧。”说罢,略顿了顿,还是开口劝解道:“你也别整天都呆在房间里,偶尔也出去走走,晒晒太阳,大夫说了,你这样整天把自己闷着对你的病也不好。”
那壬纪朔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出去不出去有什么关系,说不定那天就死了,好不好也就这样了。”
“胡说什么,你肯定能好好活下去的,之前那个大夫说你活不过二十岁,你这不也好好地活过来了?你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壬纪朔闻言摇头,“母亲,这话说出来,您自己相信吗?我多活的这几年,不过是硬拖出来的罢了,若不是有各种珍稀的药吊着我的一口气,我早就不在人世了。这么说来,我还真要感谢上天让我托生到您的肚子里,若真是生到一个贫苦人家,我肯定早就死了。”
壬纪朔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壬潭远只是在一旁静默地站着,但其实他的内心之中已经是五味杂陈。
陪着壬纪朔说了会儿话,眼看着壬纪朔的脸上已经露出了不耐的神色,壬潭远和那尊主夫人也是识趣地起身告辞。
一直到离开壬纪朔的住处一些距离之后,尊主夫人这才轻轻叹了一口气,对身旁的壬潭远道:“方才,母亲故意在你大哥面前提起上官初容的事情,你别介意,我当时也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我知道了,母亲不必解释。”
“你理解就好,不是我跟你父亲偏心,只是你哥哥的身体这个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他还活着的时候,总是希望能对他好一点。说起来,我跟你父亲两个做父母做的还真是失败,无论是对你还是对你哥哥,都是有所亏欠。”这么多年来,他们夫妻两个过得何尝不累呢?当初那么狠心,让自己的二儿子去到昊黎国给那个孩子做侍卫,以求拿到藏宝图,换取一个可以让自己的大儿子活下来的机会,可是最终却只拿到了一半的藏宝图,白白耽误了自己二儿子十几年的光阴,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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