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灵熙把自己的座椅靠背往后前调了调,并朝卢卡茨露出了笑容,似乎是想好好地坐起来听卢卡茨说说他们之间的……这些问题。
两人之间的气氛就此一扫先前的僵硬,转而变得轻松起来。
连那个波兰电台里也换上了一首更为轻柔的乐曲。
卢卡茨:“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似乎没有自己应该是被我保护着的意识。你也不觉得自己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是能等到……”
项灵熙:“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连在充气艇上好好坐着都能让你把充气艇给弄翻了。”
说起这段经历,项灵熙至今都能有些咬牙切齿的。
但她也的确是够不给卢卡茨留情面的了。
她甚至让卢卡茨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把话给接下去了!
但是项灵熙到底还是不愿意让对方觉得自己居然是个这么小肚鸡肠的女人。因而她很快解释道:“我不是对这件事感到耿耿于怀,但是你不觉得这很能说明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都经历了些什么吗?”
卢卡茨:“克拉默……”
项灵熙:“克拉默让我觉得,如果遇到什么意外情况,他是会保护我的。”
卢卡茨:“但我不会?”
项灵熙摇了摇头,在陷入了一会儿沉思后转过头去,带着后知后觉的震惊看向卢卡茨,似乎她也才刚刚在对方提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想明白这让她感到惊悚的一点。
项灵熙:“你会和我表示你现在挺忙的,然后让我自己保护好自己。”
【天哪!他会和我表示他现在很忙,然后让我自己保护好自己!】
项灵熙在自己的心里用小猫挠似的声音这样和自己大喊起来,并因为突然看到了某种惨淡的未来而动作僵硬地双手一起抬起来盖住脸。在这样的时候,她会突然很想把已经被放到了后排座位上的无人机再抱进自己的怀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感到一点点聊胜于无的安全感。
卢卡茨:“灵熙,我说过,这次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项灵熙:“谢谢,谢谢。”
项灵熙虽和卢卡茨表达了谢意,但是她的神情却告诉卢卡茨,她的内心对于那些是持怀疑态度的!
“你不觉得这有些不公平吗?”这下,该轮到刚才还让项灵熙感觉到十分大气的卢卡茨小肚鸡肠起来了。
“他在和你分开的时候送了你一架无人机,我也在和你分开的时候也给了你一把手枪。他让你在遇到危险的时候躲起来用这架无人机,我也……”
说着这些话语的卢卡茨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停止了那些话语,并在项灵熙疑惑地看向他的时候心中不是滋味地说道:“我让你没有了安全感。”
如果克拉默知道了这件事,他一定会为此而感到震惊的。
堂堂前雪鹰特种突击队的第一任队长,他居然会让一个只是普通人的女人没有了安全感!
就连项灵熙都在听到卢卡茨这样说了之后感觉到不妥起来。她尝试着去挽回一下。
项灵熙:“也有可能……也有可能是我没有这样的习惯。依赖着什么人,认为谁一定会保护我。”
卢卡茨:“可是你刚刚已经说了,克拉默让你觉得,在你遇到危险的时候,他是会保护你的。”
项灵熙:“那是因为他和我强调了!而且他也注意到我到底还是个需要被保护的……弱女子。”
说出这句话的项灵熙感觉自己可尴尬了。显然她自己都已经意识到她在过去那几天里的战果实在是让她对于自己的——需要被保护的弱女子——这一描述很有违和感。
那让项灵熙感到可羞窘可羞窘了。
在这一刻,她是如此真情实感地觉得,这时候坐在她旁边的如果是个女孩,被人骂不要脸的可能就得是她了!
于是她只能说出自己的真心话以强行补救道:“我那两天也只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只能这么厉害的。人的求生欲是很厉害的。”
这下,卢卡茨终于笑了。
“我想我大概明白了。”
正在开车中的卢卡茨感觉到豁然开朗。他很想再把车停下来一次,然后好好看一看此刻的项灵熙,看看那张此时虽然只是画了个淡妆,却显得生动又明艳的脸,并吻一下她的额头。
但是在刚刚十分钟里,他都已经把车停下两次了。
如果他在每一个想要好好看一眼对方,并吻她一下的时刻都停下车来,那么他们很可能就会赶不上海牙国际刑事法庭的开庭时间了。
他说:“我们之间的最大问题,其实是我根本就没有真的了解过你。但是灵熙,在这一点上,我们都是一样的。我们都没有试过去好好地了解彼此。”
在说出了这些之后,卢卡茨试着向项灵熙提出一个问题。
他说:“你习惯在周五的晚上看什么样的电影?”
项灵熙:“周五的晚上我不看电影。我可能……我可能会欣赏一会儿我画的那些画。”
似乎明白了卢卡茨此时想做什么的项灵熙看了正在开车中的卢卡茨好一会儿,她感觉自己的这颗感性的心似乎又一次地在猝不及防之下被这个人给打动了。
但是还不等项灵熙调整好那种感情,并让自己的眼睛别总是这么容易的就湿润了,卢卡茨就已经在看了她一眼后用很温和的语调说道:“该你问我一个问题了。”
于是项灵熙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问道:“你习惯在每天晚上睡觉之前做些什么?”
此时卢卡茨的手机响起振动,那正是克拉默给他发来了短信的提示。
【冤枉啊老大!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怎么敢!】
卢卡茨可以在项灵熙的面前表现出对于此事的的大气的态度,但那也不影响他在项灵熙不注意的时候给自己曾经的部下发去恐吓与质问的短信。
而当对方在恐惧中发来如此回复的时候,正打算回答项灵熙那个问题的卢卡茨却只是扫了手机屏幕一眼。而后他也不给对方发去回复,便不动声色地把手机锁屏了,并给出他关于项灵熙所提出问题的答案:
“我会看一些我的秘书给我整理的,现在或者过去的一些优秀政客的演讲稿。”
第64章 (重写)
罗科曼尼亚领海,
海上监狱。
十月中下旬的波罗的海已经风高浪急,那让这座矗立在海中的高塔看起来如此的不可靠,更无法逃离。
一架海空两用的直升机从罗科曼尼亚的首都飞向那里。
穿过让它显得如此渺小的海浪,并降落在海上高塔的停机坪上。
而从这架直升机上下来的,则正是在卢卡茨去往海牙期间代行总统职责的副总统埃里克以及他的保镖们。
“副总统阁下,请往这里走。”
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的埃里克向着高塔之下那仿佛一望无际的大海看了一眼,而后脸上毫无惧色地跟着引路的监狱长向下走去。
埃里克:“犯人现在怎么样?”
监狱长:“他说关于他们先前袭击洛特尼亚士兵的事,他又回忆起一些细节了。”
埃里克:“看起来在上次见面之后,你们一定又做了很多努力。我代表总统阁下向你们表示感谢。”
监狱长:“不不不,快请您别这么说了,能够帮上忙实在是我们最大的荣幸了。”
老旧的电梯开始下行。现在虽然是白天,可待在这座让人感到无尽压抑的高塔中,却是会让人模糊了白天与黑夜的概念。那就好像……是在一座很深很深的矿洞中一般。
在卢卡茨让他所乘坐的直升机掉头回去找项灵熙的时候,明白项灵熙作为证人对于他们的总统阁下究竟有多重要的副总统曾经向对方提出过这样的建议。
——【我们是不是可以先向海牙申请延后开庭,然后再在全国范围内征集新的证人。但我们这么做不是要去证明你那时候不在索林尼亚和洛特尼亚的边境,而是证明当时犯下这桩案子的另有其人?】
对于埃里克这样的政客来说,他当然不会凭空就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如果不是卢卡茨当时过于急切,并且埃里克可能已经背叛了他的那种愤怒也已完全盖过了他的理智。那么以卢卡茨对于埃里克的了解,他应当会能够意识到,此时的埃里克一定是又找到了某个“关键人物”。
那便是曾经被卢卡茨亲手送到了这间海上监狱的重刑犯——曾在十年前袭击了卢卡茨所在连队驻地的那伙武装偷渡者里的唯一一个活口。
尽管事到如今,最早促成了总统弹劾案的这桩十年前的惨案似乎已经没有什么人去真正地关心了,但一直都在国内的埃里克却一直关注着这桩案件本身。
由于这些可怜的,死亡时还都只有二十岁左右的洛特尼亚边防士兵在遇袭时没有一人逃出,这使得他们在失踪了十年后才被人发现。
而那些社民党人却一下就站在制高点,指出这一定是当时还和洛特尼亚偶有冲突的索林尼亚士兵所做的。更甚至他们还在经过了精心的伪装后把这些英年早逝的人全都当成了用来阴谋陷害总统本人的武器。
但是对于这些人真正的死因,埃里克却是有着与那些急功近利的社民党人全然不同的看法与猜测。
在十年前的索林尼亚和洛特尼亚,武装偷渡十分猖獗。
这些人装备有能够与两国的边防军正面相抗的武器,并带着从更东边以及更南边来的偷渡者突破两国的边界,并竭尽所能地把那些人带去更为富裕的欧盟区。
既然这些人都有胆子去趁夜偷袭卢卡茨所在连队的军火库了,那么他们当然也有可能在洛特尼亚和索林尼亚的边境处击杀那队洛特尼亚的巡防士兵。
在有了这样的猜测后,埃里克便着手去调查这些已经被关进了监狱里的,曾经的武装偷渡者们,并试图从他们那里查出些许可能的蛛丝马迹。
这原本只是不愿袖手旁观的一次尝试,却让埃里克获得了一个令他感到难以置信的结果。
若非亲眼所见,那么埃里克根本不会相信世上还会有这样的巧合。
——是的,十年前杀害了那队洛特尼亚巡防士兵的,和袭击了卢卡茨所在连队驻地的正是同一伙亡命之徒。
这些人大多都在十年前就已经死在了卢卡茨和他战友的枪下。
但当时才年仅20岁的卢卡茨却是在盛怒之下依旧留下了一个活口。
萨拉赫——一个已经在这里被关押了近十年的重刑犯。
现在他就将成为这桩复杂案件中的,除了项灵熙之外的另外一个“关键人物”。
在监狱长的带领下,埃里克在抵达那一楼层之后,又向里绕了好长一段路才到达了关押着那名特殊犯人的房间。
与其说那是关押着犯人的牢房,不如说那是一间审讯室。
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了的埃里克熟门熟路地走进这里,却不再像他第一次来到这里时的那样,绕着审讯室里的那张桌子走了一圈,又暗自观察了那人好一会儿才坐到了为他准备的那张椅子上。
这一次,埃里克直接走到了犯人的对面,并在坐下之后就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萨迪赫。”
这名在被关了十年后,就连心中的怨恨都麻木了起来的重刑犯抬起头来看向埃里克。
“看起来你这几天过得不错。”
才只是一个照面而已,埃里克便能够看得出来,这名原本被人以最严苛的方式对待的犯人最近这些天过得相当不错。
起码他的眼眶看起来没有上一次见面时的那么凹陷了,面部饱满了些许,并且他眼睛里的惊恐也减轻了一些。
这当然是埃里克特意向这座海上监狱的监狱长所要求的。
当一个人已经一无所有,并且不再畏惧任何恐怖刑罚的时候,你只要随意给予他一些东西,然后再把这些东西从他眼前拿走,那种轻描淡写就足以媲美任何一种恐怖威胁了。
犯人的身体僵硬着,并在埃里克对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所以,你还想不想过得更好一些?比如说,去能看得到阳光的地方待着。”
那人不敢看埃里克的那双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因而只能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桌子,并再次用力点了点头。
“那你就得再想出些证据来。”
埃里克是那样态度随意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仿佛在他的计划中,他其实并不能在这里待多长时间。在那之后,埃里克又对萨迪赫不带感情地笑了一下,并说道:
“上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已经告诉过你了,你的那些话只能说服愿意相信这些的人。但如果想要说服不愿意相信这些的人,你还缺一点证据。”
仿佛已经木讷了的那双眼睛看了埃里克一眼,却是在对上了那双仿佛深不见底的眼睛时仿佛被烫到了一般地收回了视线。
“我知道,这是你用来保护自己,又在同时争取一点优待的小聪明和小把戏。因为如果没有足够的证据,哪怕你的确也参与了另外一桩案子,可只靠你在监狱中做出的证词是无法给你定罪的。
“但是你可以仔细地想一想,以你现在的罪名就已经足够你在这里待一辈子了。即便你再多一项罪名又能怎么样呢?”
埃里克的声音变得轻缓起来,并带着一种让人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走向深渊的诱导意味。
他说得没错,仅袭击索林尼亚驻防军队的军火库这一条罪名,就已经足够让他眼前的这名犯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被囚禁在这里十年之久。在没有死刑的国家,即便在他的身上挖掘到更多曾经的罪恶也不可能让他被夺取更多东西。
可他为什么要让这些他怨恨的人得偿所愿呢?
当他的那双早已浑浊了的眼睛里流露出这样的疑问时,埃里克笑了。
那可真是能让在这座海上监狱里被关了十年的犯人都能感觉到毛骨悚然的微笑。
“因为我猜你可能不太愿意从今往后每天都在不固定的时间被带上那张椅子。”
说着,埃里克示意他身边的保镖打开审讯室的门。
而后监狱长和几名狱警很快就走了进来,并打开了那扇和审讯室连接着的另一个房间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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