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晴听了这句话,竟然认真地想了一下,问经理道:“请你吃饭?”
经理想不到这小姑娘竟然会说出请自己吃饭的话来,她到底知不知道请男人吃饭是什么意思?莫非这女娃子小虽小,但是实际上非常精,想趁此机会把定自己,好在工作上给她一些好处?
这样一想,倒也说得通,经理心中不无得意地想到,忍不住仔细打量起眼前的小女孩来,瘦虽然瘦,还绑着土气冲天的撅撅辫儿,但是就像自己刚刚才留意到的那样,眼前少女肌肤白皙细腻,眉眼十分标致,虽然稚气了一些,但是只需要稍微捯饬捯饬,就会是个让人眼前一亮的美女。
经理决定近水楼台先得月,花开堪折直须折,当机立下收了这朵雏花,于是十分殷勤地说道:“既然这样,那就今天晚上请,反正明天店里休息,你也没事儿。”
葛晴嗯了一声,指着马路对面的小区,对经理说:“那我回宿舍一趟。”
难道是去打扮了吗?
经理心花怒放地想到,原本心里还对自己对这么嫩的花骨朵下手感到微微不安,这会儿看这女娃子这么上道,那一滴点儿的内疚感也消失到爪哇国去了。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工装,心想小丫头都打扮去了,自己也不能落后,他在外打工已经十多年了,经济条件要好得多,买了一辆经济实用型的车子,也早就不住公司租的员工宿舍了,为了尽快拿下这朵乡村出产的雏花,他决定也捯饬一下自己。
七点他的车子准时等在小区外面,看见从里面走出来的葛晴,身上除了上工时候的袖套和黑马甲不见了,竟然一点儿变化都没有,清汤挂面的脸上甚至还有微微的汗迹,好像她回宿舍的这一个多小时,她不但没有用来收拾打扮,反而干了不少体力活。
经理微微有些失望,打开车门,问她道:“你咋满头大汗,干嘛去了?”
“给我妹妹汇钱。”葛晴答着。
她依然惜字如金,但是此时她说这句话的时候,音调中微微有些不同于往常,让经理忍不住看了她一眼,见坐在副驾的她双眼晶亮,目视前方,红艳艳的唇角微微上翘,粗看去还是那个少言寡语木头一样的女孩,但是再仔细观察一下,就会发现她现在非常高兴,像是有什么喜悦的情感在她那隐藏得深深的内心中酝酿着,而外人无从知晓。
经理感到自己的下半身弹了一下,明显发情了,他不太舒服地在座位上动了动,掩饰自己的不自在,暗暗纳闷怎么以前没注意这小姑娘漂亮得如此惊人,莫非那时都瞎了眼了吗?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关节因为用力,微微泛白,克制着自己,问道:“去哪儿吃?”
“群星那边儿吧。”她说道。
经理发现她这句话是个肯定句,这女娃子显然不觉得请上司吃饭,需要询问自己的意见,他心想这是代表了她年轻识浅呢?还是性子顽固缺少变通呢?
不管怎样,在拿下她之前,顺着她一些也就是了,孩子还小呢,不懂的地方可以以后教。
周一的晚上,车流并不多,即使是市中心的群星广场那里,也并没有堵得太过离谱,经理很容易就找到了一个停车位,跟葛晴下了车,看她带着自己一路走到群星广场的南门口,她拿出三十块钱买的二手棒棒机,不知道给谁打了个电话,隔了不到十分钟,一个女孩出现在两人的面前,竟然是张静。
张静看见经理,哎呀了一声说道:“武哥怎么也来了?”
经理姓武,平时在店里,每个人都叫他武哥,除了葛晴。葛晴的嘴里他就是经理,有时候武哥甚至怀疑这小丫头是不是根本都没记住自己姓武。
这女孩儿眼睛里,似乎除了干活,就是干活,哦,对了,发薪水那天眼睛里还有钞票,点钞票的时候眼睛特别亮,不过除了干活和钞票,她好像就真的不曾留心过别的了。
“咋地,我的员工请我吃饭,你有意见?”武哥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葛晴,心中微微有些失望,本来以为她单独请的自己,没想到她还请了老乡,看张静这个早有准备的架势,没准儿自己才是捎带的那个。
“我哪敢哪?武哥是啥人啊,求着武哥来吃饭还求不着呢。”张静笑嘻嘻地说道,她的口才和应变能力,比之先前要强多了,显然是受现在工作性质的影响。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虽然是听腻了的你来我往的奉承,武哥心里依然十分高兴,他斜眼看了一下葛晴,心想你听听别人怎么说话的,明明不傻,怎么不好好学学,却见葛晴目光直视,脸上一点儿笑容都没有,完全没留意自己和张静的对话,这女孩儿的个性是真够木讷的,要不是自己清楚记得先前她的眼神唇角曾经含过笑,看她现在的样子,会以为她天生面瘫,而先前的笑容,不过是他的一场错觉。
不过,即使木着一张脸,依然是好看的,跟站在她身旁花枝招展、浓妆艳抹的张静比起来,甚至跟这个繁华街头来来往往的绝大多数的时髦女郎比起来,她都是好看的。
趁着还小,还不懂事,赶紧收了吧。
近水楼台先得月,这样娇嫩的小花,不知道哪天就会被哪个有钱有势的主儿看上了,那时候自己再有心,也摸不到她一根汗毛了。
武哥在心里默默盘算,萦绕在葛晴身上的目光好半天收不回来。
张静在一旁看了,心里登时明镜儿似的,对武哥那点儿心思立即明白了,她看着武哥的五短身材,心里暗暗冷笑,暗地里寻思就这男的这样儿的,不过是比自己男朋友多俩钱儿罢了,这臭丫头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先前那个拽样儿还以为她多了不起呢。
看不起自己的男朋友,也不过是勾搭上一个癞蛤/蟆,还以为她真能找个王子呢。
“葛晴,你请武哥吃什么好东西啊?”张静笑嘻嘻地问道,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武哥,心领神会地跟武哥交换了一个眼神。
“我穷,请你们吃大排档。”葛晴对张静说道。
“切,说什么穷啊?谁指望你请我们吃银杏酒楼了咋地?大排档就大排档,等下我男朋友,他马上就来。”张静说道,丝毫不觉得临时加了一个自己的男朋友让人请客,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神情态度,隐隐然还有自己的男朋友临时蹭饭是屈尊了,给的葛晴面子。
“你男朋友也来吗?”葛晴问道。
“是啊,他七点下班,换衣服去了。”
“那他自己掏钱吃饭,我没有带他那份儿。”葛晴说道。
张静脸上立即变了颜色,她丝毫不觉得自己和男朋友揩这个小老乡的油有何不妥,但是小老乡不肯乖乖被揩油,她立即就不爽了,面子挂不住,生气地问道:“咋回事?你请客还差一个人的饭钱啊?”
“差啊,我身上就剩一百块钱了,你男朋友要是跟着去,我钱能够吗?”
“你咋就剩了一百块了呢?你不是刚发工资吗?”
“给我妹妹邮过去了。”葛晴答道。
武哥一旁看着,见木木的葛晴,在提到妹妹两个字的时候,唇角不自觉地又翘了一下,所以——她是有一个特别喜欢,又特别疼惜的妹妹了?
“全给葛婷了?你自己没留点儿啊?”张静问完了这句话,又想起一件事,说道:“不对,我那三百块呢?咱俩当初可是说好的,你第一个月工资,我提成百分之二十,你想赖账啊?”
“我自己不花钱,留点儿干什么?你的钱,我是答应了给你,可没答应现在给你啊?”葛晴理所当然地答道。
☆、5
张静张口结舌地看着葛晴,气得脸通红,偏偏对面的葛晴跟个机器人一样,就算自己气疯了想要咬她一口,也大有无处下嘴的感觉,她在社会上历练得刁钻无比,不想遇到了葛晴这样油盐不进的,不由得回想起从小到大跟葛晴同校,几乎从来没听她说过话,也从未见她笑过,古怪得远近闻名。
现在看起来,这女娃子确实怪胎一个,又臭又硬的脾气,跟厕所的石板似的。
张静想要耍性子干脆不吃了,可是偏偏这时候,自己的男朋友赵志军竟然走过来了,她嘴边的话咽了进去,本来觉得有个小老乡请客,在男朋友面前是个特有面子的事情,没成想遇到葛晴这样的奇葩,搞得不上不下的,她脸色难看至极,抬起手僵硬地冲着男朋友用力招了招。
赵志军跑过来,跟张静打了招呼,然后看着武哥和葛晴,对葛晴一抬下巴,问张静道:“这就是你那个小老乡?”
张静嗯了一声,脸上讪讪的,本该介绍两个人认识,这会儿也没心情了,心想不管怎么样,花光这个葛晴的一百块钱,她的工作终究是自己给介绍的,蹭她一顿绝对理所当然。
“长得挺漂亮,有没有对象啊?”这个赵志军问道。
一行人已经向着大排档一条街走过去了,葛晴双手插在黑色的夹克里,既不回头,也不回答,跟没听见一样。
“人家心气儿高着呢,你别瞎介绍,你没看看,连武哥都来吃她的饭了——我老乡不是一般人呢!”张静挽着赵志军的胳膊,对着一旁的武哥笑着说道。
武哥没说话,他走在葛晴旁边,见葛晴就那么听着这些带刺儿的话,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自己出来闯荡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孩,越是看着她,越是品出她的稀奇来。
大排档虽然地处繁华市中心,但是躲藏在摩天大楼后面的一片老破旧小区里面,几条马路边上,放的全是遮阳伞和塑料凳子,一进了胡同,大排档里面拉客的就全都出来了,卖力吆喝客人进自家的店面。
“去哪家?”武哥问葛晴。
葛晴走着,进了店牌上写着六合记的烧烤店。
四个人落座,忙得满头大汗的服务生丢下一张菜单,转身就走了。张静看见餐单,连忙伸手说道:“给我,我来点。”
武哥拿起餐单,说道:“那怎么行,谁请客谁点,这点儿规矩你总该懂吧?”
张静脸红了,不高兴地说道:“葛晴点的我不爱吃怎么办?”
武哥还没等说话,葛晴已经伸手接过餐单,看着上面的菜品,琢磨了一会儿,头也不抬地问道:“我没点过菜,通常都怎么点呢?”
这女孩儿真是个极品啊,武哥看着她,心里越来越喜欢,忍不住笑了一下,说道:“通常一个人头一个菜,加个汤,一两个凉菜,两个小吃,也就差不多了,我开车来的,不喝酒。”
“这样啊——这四个菜有什么讲究吗?”葛晴依然头都没抬地问。
“越贵越好呗!”张静大声答,跟赵志军俩人笑了起来。
武哥瞅了一眼张静,如果还在昨天,他甚至不会觉得张静的表现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出来玩,大家都这样,不管是年轻的小伙子,还是小姑娘,一言一语都跟张静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可是这会儿有葛晴比着,武哥不知道怎么地,看张静哪儿哪儿不顺眼,嘴上说了句:“吃顿饭,这么高兴?”
这是一句损人的话,可是损人损得十分有技巧,分寸拿捏得刚刚好,张静不自觉地收了笑容,觉出了没趣,扁了扁嘴,不说话了。
“两荤两素就行了,这里的荤菜也不超过四十块,你——”武哥开口指点。
葛晴却没有听完,已经说道:“两荤两素加一个汤两个凉菜两个小吃还有主食,全点最便宜的,也超过一百块了,超出的部分,赵志军你自己出钱。”说完这句话,她捏着铅笔,在餐单上刷刷地画圈儿点餐,然后大声叫服务员过来领单。
算账点餐一气呵成,不见任何缩手缩脚的局促,座中三人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时之间,竟然没人能说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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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天籁擅长两件事:学习,沉默。
家大业大族人众多的葛家,学业优异、沉默寡言的他,是整个家族的中心。
他跟父亲两个人住在市中心的大楼顶跃里,这是为了方便给葛天籁私人授课的老师们登门拜访而特意购买的住宅。葛天籁今年十五岁,从五岁起,他对各门知识的求知欲让他的父亲注意到了他的天分,那之后起,葛文浩陆续给他请了各种老师,只要葛天籁想学,葛文浩一定会竭尽所能满足孩子。在这方面,他们是非常模范的父子。
近一个月葛天籁沉迷上的学科是宗教学,登门拜访给他授课的是百年学府中文大学哲学系的才子薛兵尘博士。
当天上课的内容集中在基督教的起源与推广。
因为葛家当天有家族聚会,上课地点临时从书房改到了葛天籁的卧室,薛兵尘给他上课月余,还是第一次到葛天籁的房间,见室内一色雪白,纤尘不染,完全不像是一个十五岁少年生活起居的地方,反而像是医院的高级病房。
房间中唯二的别样的颜色,除了床头柜上那一堆高高的参考书,就是在墙壁上方,挂着的金色耶稣像。
薛兵尘问道:“你在床头挂了这个?是已经信了吗?”
葛天籁摇头,他长得极为俊美,眉目之间聪颖得近乎犀利,虽然年仅十五,但他超群的求知能力,使他在博学多识的薛博士眼里,也是难得一见的天才。
“那挂这个干什么?”
“挺好玩的。”他简单地回答。
薛兵尘看他神情态度十分随意,修长白皙的双手翻着一本王友三先生的《西洋宗教史》,眼帘低垂,高挑纤瘦的身体仿佛三春之柳,漂亮极了,这样静坐的少年,本身就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面,那干干净净若有所思的样子,让人联想到劳伦斯那副著名的油画《红衣少年》,清新俊美得让人难以移开目光。
但不知道为什么,薛兵尘总觉得眼前少年那干净的气质里,有一丝让人不安的成分在内,薛兵尘无从琢磨清楚这种感觉的来由,或许,是自己杞人忧天了吧?
“上次让你根据参考书目,写的读后感,你写了吗?”薛兵尘问道。
“写了。”葛天籁从一个白色的帆布包里,拿出来十几页的稿子,递给薛兵尘。
“写了这么多?”薛兵尘有些惊讶地问。
“不算多,里面多数都是我的疑问,我把他们写下来,老师您如果有时间,可是跟我一起探讨,如果没有时间,您把具体的参考书目给我,我自己去看也可以。”
薛兵尘从教学科研的百忙之中抽出身来,给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当私教,除了葛家给的丰厚得吓死人的束脩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当初介绍他这份工作的本校西语系的几位博士说,葛天籁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学生,不但有天分,而且勤勉,正是老师们最喜欢最想要的那类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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