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晴奇怪地问:“过来干嘛?”
“借书给你,我有很多书,上次不是答应了借给你吗?”
借——她蓦地想起来,好像确实是有这么回事,可他要亲自送上门来吗?葛晴大眼睛盯着他,过于惊讶,一时半时之间,竟然找不到话回答。
“记住了,七点,不许迟到。”他说完也没等葛晴回答,转身就走了。
第二天葛晴不得不在六点半就收了生意,急匆匆向家里赶,到了小区楼下就看见他站在那里,身上依然穿着嘉南的校服,周身气质跟这个破旧的小区格格不入,像是一个走错了路进错了楼的路人。
他看见了她,眼睛里闪过一抹笑意,立即走过来对她说道:“再不过来,我就给你打电话了。”
葛晴也忍不住冲他笑了一下,锁车,拿东西,他拎着土豆跟在后面,像昨天一样两个人到了楼上,葛晴把所有的东西拾掇好,拎着三碗拌面一边开门,一边对他说道:“等的时间长吗?”
“有一会儿了。”他实话实说地答。
“我要收东西的时候,你们学校的一个晚归的学生过来买了一份,就晚了。”
他低低地说了一句该死的,葛晴回头看了他一眼,他说道:“怎么了?让我多等了这么长时间,说句该死的不是很正常吗?”
她无语地摇了一下头,走进去,把特意带给两位室友的拌面放在她们的位置上,自己的那一份拿着,搁在小阳台的洗手池边,拧开水龙头打算洗手,就听见身后的他对自己说道:“没有我的吗?”
葛晴不太明白,一边洗手一边问:“什么?”
“那面,没有我的吗?”他说。
葛晴拧上水龙头,奇怪地看着他,“你吃这种东西吗?”
葛天籁一脸的不高兴,径直坐在她的床上,瞪着她不说话。
葛晴擦干了手,拿着自己的那一份面,走到他身边递给他说道:“我以为你不吃,这份儿给你。”
他没接,也没被葛晴的这句话安抚,还是有点儿不高兴,眼睛盯着她手里的面发气。
葛晴琢磨不明白他怎么又生气了,无奈只能坐在他旁边,问道:“怎么了啊?”
他眼睛看了看旁边忠萍床上的面,收回目光,不肯说明。
葛晴最不擅长打哑谜,心想这么气,八成是饿了?可是这么寒酸的东西,稍微讲究一点儿的学生都不稀罕吃,葛天籁会吃这种东西吗?她想了想,试图弥补他地说:“下次我记得给你留一份,行吗?”
他听了这话,眼睛里的气恼稍微淡了些,眼睛看向葛晴,隔了一会儿,才低声抱怨了一句都记得给别人带也不记得给我!
葛晴哑然而笑,她渐渐有些习惯了葛三岁的动辄生气,而且也懂了他好像在自己跟前特别容易耍性子,她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胳膊,像安抚一只炸毛的小猫,息事宁人地说道:“好了,别生气了,下次我做任何事之前,都先想到你,行了吗?现在来不及准备了,这碗面你吃一半,我吃一半,可以了吧?”
他张开口,原本想说自己根本不饿,可是话到嘴边,却在看了那碗面之后,及时地咽了回去,俊美的眼睛盯着葛晴,低低地嗯了一声。
葛晴把一次性筷子递给他,说道:“你先吃吧。”
“为什么我先吃?”
“我先吃了你不嫌脏吗?”葛晴奇怪地问。
“那我先吃了,你不嫌脏?”
葛晴听了,恍然大悟的样子显示她原本根本没考虑这个问题,这个表情让葛天籁肚子里所有的闷气瞬间都消失无踪,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高兴,把面全都推到葛晴面前,对她说道:“你吃吧,我放学的时候,家里人送了饭给我,我已经吃过了。”
吃过了你还啰嗦这么一大堆是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啊,葛晴瞪着他,狠狠地看了他一眼,拿起筷子吃面条,她吃东西的样子十足像一只小兔,两腮鼓鼓的,大眼睛也圆圆的,跟她平时成熟冷静的样子截然相反。
葛天籁看着她吃,越看越是想笑,眼睛逗留在她一鼓一鼓的脸颊上,后来他忍不住,突然伸出食指在她脸蛋上捅了一下。
葛晴猝不及防,吓了一跳,转过头看着他,葛天籁眼睛盯着她的脸蛋,忍着笑说道:“对不起,以为你脸上有个饭粒。”
这天杀的,她吃的是面条,从哪儿生出来的饭粒?
葛晴千辛万苦地把嘴里的东西咽进去,才开口说道:“胡闹什么?”
“谁胡闹了,真以为你脸上有个饭粒。”他一本正经地胡说。
葛晴不想再跟他废话,防止他再搞鬼,转过身背着他飞快吃完了,她饭量很小,一盒面本身就没有二两,她竟然还剩了一些。葛天籁看见了,眉头皱了起来,看着她没有三两肉的身材,想到当初在红河的时候,自己曾经捏过她的胳膊,那时候握在手里瘦骨嶙峋的手感,至今也忘不了。
这时候他也没细想,伸出手来,握住葛晴的胳膊,轻轻捏了一下,葛晴被这一下扎扎实实吓了一跳,脚踩了弹簧一样蹦下床去,瞪着葛天籁,眉毛都立了起来。
葛天籁比她还生气,眼睛从她小瘦脸向下移动,打量完她的全身,不高兴地说道:“照顾不好自己的人,是世界上最蠢的!你看看你把自己饿的,有脑子正常的人会这么对待自己的吗?”
葛晴上上下下看了自己几眼,没发觉什么异常,奇怪地问:“怎么了啊?”
他没事儿发什么神经啊?
葛天籁不肯说话,盯着她丢在垃圾桶里的饭盒,隔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说道:“你营养不良了,我很生气。”
葛晴大眼睛盯着他,被这句话震惊得无话可对。
“我真的很关心你,葛晴,你真的感觉不到我对你很关心吗?”
葛晴不知道如何回答,她长这么大,除了妹妹以外,很少受过别的什么人的关心,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葛晴低低地嗯了一声,对葛天籁很诚恳地解释道:“我从小就这样,看起来没有肉,实际上力气很大,你不用担心……”
“你不过是在强撑,没有人处在你现在的亚健康状态,还会力气很大的。”
葛晴不太懂他的意思,她也没觉得自己是在强撑,她从出生起就没有过过一天轻松的日子,告诉一个连轻松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说她的压力太大了,就如同对一个生在监狱的人大谈特谈自由有多美好,说的都是没用的废话。
你如何告诉一个一直生活在黑暗里的人,光明是什么样子的?
葛天籁于是选择了闭嘴,打开自己背过来的背包,从里面拿出来几本书,放在床上,对葛晴说道:“这是我初中时候别人送的,我只翻过一遍,跟新的一样,你拿着吧。”
葛晴走过来拿起书,翻了几下,脑海中全是他刚说的那些话,她沉默了一会儿,以她的诚恳,实在无法对他刚刚说话的话一笑置之,于是她低声说道:“谢谢。”
“谢什么,我以前答应过——”
“不是这个,是你刚才说很关心我,谢谢。”她解释,隔了一会儿,又加了一个谢谢。
葛天籁手停在半空中,眼睛抬起,直愣愣地盯着她,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奇怪地道:“真的想谢我的话,我有一个要求,你能答应吗?”
葛晴不知道是什么要求,认真地看着他,等着他说。
“能答应吗?”他又问了一句,一双俊美到了极点的眼睛深深地看着她,过往他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葛晴,葛晴发育得晚,成长的环境也极为严苛,像同龄的女生一样对着心仪的男生情动什么的,她从未有过,情窦初开是什么意思,她更摸不着头脑了。可这样被他看着,她的心弦依然颤抖了一下,身体似乎也沉入了一汪温暖的深潭,她心里迷迷糊糊地想着这是他故意的吧?用这样的眼睛这样的眼神这样看着别人,仿佛电视里说的放蛊一样,被这样的目光笼罩的人,只怕不等他说什么,在心里就已经全都答应了。
她一边被他看着,一边在心里迷迷糊糊地想,只要不是想亲自己,或者非要跟自己睡觉生小孩,她也干脆全都答应他算了,毕竟让这样的男生伤心什么的,即使是她,好像也很难做到。
☆、78
葛晴被他的目光锁住, 身体丝毫动弹不得, 隔了一会儿,她感到他凑了过来, 一张脸离自己越来越近,棱角分明的嘴唇距离自己的嘴巴不到一厘米,呼吸之间, 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好闻的香气。
葛晴的心跳几乎都停止了, 眼睛怔怔地盯着他,他的目光也始终锁定她的眼睛,就在葛晴以为时间会顿在这里永不前行的时候, 他突然凑了过来,漂亮的嘴唇越凑越近,在离她的双唇不到一厘米的距离,他停住了, 葛晴感到自己的心脏怦怦地剧烈跳动,脸也滚烫,这感觉实在太过陌生, 她以为自己生病了,随时都要昏倒。
“让我亲一下。”他说。
葛晴脑子嗡嗡地, 仿佛有一千架飞机在同时起飞,完全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 不由自主地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让我敲一下。”他说,看着她的眼睛似笑非笑,抬起手来, 在她头顶轻轻敲了一下,虽然力度很轻,但还是让葛晴哎呀了一声,从迷思中清醒过来,不解地看着他,问道:“发什么神经啊?”
他笑了,整齐洁白的牙齿露出来,俊美动人,让葛晴心跳随之加速,她心想这个人长得还真是好看啊,自己从小到大见过的人里,不管是老的少的,数他最好看。
可惜个性偏偏不是最好看的。
她用手揉了揉头顶,不满地使劲儿看了一眼他,起身将室内的垃圾装进一个塑料桶里,拎到门外,一边向外走一边听见身后的葛天籁问:“你干嘛去?”
“丢了,这屋子有吃的,就会闹老鼠。”
“有老鼠吗?”葛天籁听了老鼠两个字,神情登时十分戒备,紧张地向地上看着,还十分多余地把放在地上的脚抬了起来。
“现在没有。”葛晴看他一脸小心翼翼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她走出去丢掉垃圾,回来关好门,走到床头的小柜子边上,拿起一本书,安安静静地坐下,埋首书本之前,对他说道:“那我开始看书了,你自己玩?”
他听见“玩”这个字,眼睛翻了一下,显然不同意她将自己出现在这里的行为评价为“玩”,看她已经聚精会神地看起书来了,他就不再开口,只是说道:“有不会的地方,我就坐在这里,你可以随时问我。”
她从书上抬起头来,看着他抿嘴一笑,五官细致清秀,眼神明亮,这么斯斯文文的一笑,一点儿冷硬疏远的感觉都没有,就像一个十六岁的高中小女生。葛天籁感到自己的心口怦然而动,眼睛盯着她的笑容,情难自已地想要把这个笑容保留下来,放在自己随时随地可以见到和摸到的地方。
室内安安静静地,葛晴看书十分认真,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她始终不曾回头看一眼葛天籁,手上拿着铅笔,在破本子上写写画画的背影宁静稳重,丝毫不受背后床上葛天籁的影响,反倒是葛天籁坐在她的床上,时不时地从自己的功课里抬起头看她一眼,每次都徒劳无功地只能看见她的一个背影,不禁有些沮丧。
莫非自己过来真的是“玩”的?他在第一千次抬起头看她,出现在视线里的依然是葛晴的背影之后,有些自我怀疑地想到,他低头看着手上的书,怪不得不知所云,明明记得自己拿过来的是本英文小说,怎么看了半天变成了高三物理?
他自嘲地摇了摇头,从床上起身,听见声音的葛晴回过头来,看着他,葛天籁对她说道:“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有点儿晚了吗?”她目光看向窗子外面,又拿出自己的小棒棒机,看了一眼时间,点头说道:“是不早了,天黑有些危险,我送你吧?”
“送我干嘛?”是舍不得我吗?他在心里暗暗得意地想到,却不敢说出口,怕引起不可估量的后果,只对葛晴摇头说:“送了我,你自己回来就不危险了?”
她啊了一声,然后腼腆地笑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天黑之后从不走夜路的习惯,她摇了摇头,自己也觉得奇怪,怎么这个习惯在刚刚那会儿就忘了呢?
葛天籁看她如此直率可爱,忍不住又伸出手来,在她脑袋上使劲儿揉了一下,把她好端端很整齐的头发揉得乱糟糟地,有些责怪地说:“真是能逞能,明明没有二两肉,还总是想着保护别人,你还是自己照顾好自己吧。”
她被说得十分汗颜,对他语气之中的亲昵与熟稔也不太习惯,脸上有些烫,就低下头去,不肯说话。
“今天做的题目,有不会的吗?”他问,毕竟这才是他来这里的目的。
她摇头,有些小得意的样子,可爱极了。
葛天籁在心里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克制住把眼前的可爱紧紧地搂在怀里的冲动,告诫自己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告诉自己稍安勿躁,戒急用忍,行稳才能致远,眼前的小可爱是可爱,可是贸然行动一次,这个小可爱就会变成一只又硬又浑身都是刺的石头刺,不要忘了她是拿着刀子就能捅下去的狠人,惹了她反感,功亏一篑,那自己现在所付出的一切努力,可全都成了白用功了。
于是他只是对她笑了笑,说道:“看我给你拿的紫色封面的那本书,里面的很多题目,出的很巧妙。”他说完,背着书包,出门去了。
葛晴看着他下了楼,不自禁地笑了一下,回到屋里,不知不觉拿起那本紫色封面的数学书,看了几页,不想果真看出了趣味,伸手从桌子上拿起铅笔,趴在床上,聚精会神地算了起来。
忠萍和素芝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趴在床上的葛晴专心致志算题的样子。
她们俩也习惯了每天回来,都有葛晴特意给她们留下的土豆,或者是拌面,相处日久,对这个沉默寡言的同宿,都很有好感,她俩勤快朴实,投桃报李,在洗脚城下班回来,也偶尔会拿一些客人用剩下的精油给葛晴,还好几次都主动建议给葛晴做个足疗,但都被葛晴婉拒了。
拒绝不了的时候,她就会在洗脚之后,把自己细细白白的脚丫用力藏起来,裹在被子里,然后对凑够来的素芝和忠萍用力再用力地拒绝,直到她们意识到她的拒绝是认真的收了手才罢。
于是她们俩渐渐懂了,这个宿友人好归好,但是性子天生拒人千里之外,等闲的人轻易跟她熟稔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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