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的脸红,真的是从害羞的脸红变成了羞耻那种脸红,不同的,一种欣喜的脸红心跳,另一种,像是被人扇了无数的耳光,那种连眼泪都不敢掉的感觉,那种连难过都觉得是笑话的感觉。
就算跌跤了,也会想快点站起来,快点离开,因为不会有人来扶的,因为多一秒都是狼狈,因为是个丑陋到不会让人感到心疼的女孩子,跌了一跤。
曾经的同桌都是非常漂亮的女孩子,皮肤又白,长得又好看,笑起来好可爱,跟自己是不同的,喜欢在自己面前炫耀那些得到的礼物,“圣诞节你又没有收到巧克力啊?……那我给你一块吧,我实在太多了,挤不下了,那些男孩子好讨厌哦,我都不喜欢吃巧克力的……这个蝴蝶结特别大的送给你,因为你没有吧?”
甜甜的笑容。甜得发腻。
甚至,在自己的面前跟男生讲话笑得特别大声,挤在自己的旁边,几个男生围着她,很融洽,就好像故意笑给自己看一样,于是自己必须假装什么也没有看到。甚至听到那一句“唐粒她啊,很内向,你跟她讲讲话吧”也要无所谓,听到问话变成了:“咦,才不要,丑是会传染的!”
内心好像将手中握住的笔,握成了两截。
所以看到别人开玩笑就说自己的名字,“唐粒是你女朋友”“你们在一起”“唐粒说喜欢你啊”因为这样的话,被玩弄的人就会生气,会贬损自己也没关系了。
甚至因为一句 “碰她的座位就会有细菌”,而所有人都不敢靠近,而男生如果想惩罚某个人,就会压迫让他坐在自己的位子,而自己被推到一边,像尘埃一样,像被车辆辗过的尘埃。
跟前面的男生借一本书,而已经等了很久终于轮到自己,却被好看的同桌突然一问,呐,我想看,可以借给我吗?
明明是自己先问的,明明是自己等了很久的,而那个男生高兴地将书递给同桌,还挠挠头仿佛不好意思。
漂亮的同桌笑了,对不起啊,我先看了。
漂亮又出色的笑。
拿捏得很好的一句“对不起”。
就好像无声中告诉自己,你输了,我赢了,一直如此,一直。
每想到这些,心脏就像有人用针扎了过来,唐粒将眼泪揉得一塌糊涂,光鲜亮丽的模样,一下子失去了光彩。
变漂亮没有错,因为漂亮,使她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曾经不敢抬起的头,不敢露出的脸,终于可以在对方面前大大方方地笑了,已经不再害怕明亮的光线,不再听到那些嫌弃自己的恶语,就连路人待自己都好极了。
就是这样的改变,轻而易举地淹没自己,沉溺在小小的波浪中,要救她的,一定有大把人,没必要害怕上岸。
唐粒吸吸鼻子,不再流泪,究竟是哪个婊、、、子陷害我?
发帖是个小号,一定很了解自己,一定也是学校里的人,应该是个女生,应该是个熟悉又讨厌自己的女生,然而表面一定装作对自己好……忽然想起,发微信告诉自己的,就是……姚乐……
那个堕胎的婊、、、子。
……
……
然而几天后,赵团团与姚乐的整容照片也发在了网上,姚乐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唐粒,她一看到帖子就怒冲唐粒的方向,唐粒正好也看到这个帖子,赵团团与姚乐的对比图,就连医院、开刀医生都是一样的。
赵团团与姚乐其实都是美人,不像她是真的丑,而选择了大型的整容手术,削骨磨皮、整牙、打玻尿酸、装假体……每一项的风险都很高,而且昂贵。
无非当今流行双眼皮、锥子下巴,她们就割了平行大眼皮开了眼角,以及打了瘦脸针,变化也不是很大,算是微整。但整容,还是比较隐私的事,谁也不想大张旗鼓地把整容一事亮出来,难怪那一天姚乐吼叫:“唐贱人,是做的吗?”
就连赵团团也以为是唐粒,而恶言恶语:“你被别人暴露,也要拖我们俩下水吗?唐粒,我没想到你这么恶心!”
“不是我……”唐粒抬起头,好看的脸,内心一阵风暴,“我还以为……是你们其中的一个人干的呢……把我整容的事放网呢,但好像不是我想的那样了,有人不止要陷害我,还要陷害你们……”
赵团团与姚乐两个人怔在哪里,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获得那么详细的资料,已经打电话询问过开刀医生,资料并没有外泄。
只有向迷鹿是中间人,她什么话也不能说,只是意外,只是震惊,没想到她们都整了容,没想到那么好看的模样并不是简简单单来的,要流血,要开刀,是要大量的金钱的,有时候还要躲避别人的流言蜚语。
她想起自己抽脂的事,那些伤痕累累的日子,不禁身体像浸泡在冷水里,每个毛孔都要结冰一样。
然而,真相更加的模糊了,更加的遥远。学校的网站上居然持续出现其他学生整容的照片,低年级的高年级的,一点点浮出水面。
居然,差不多整个学校的人都整了容。
消息一出,甚至惊动了别的城市,美人如云的S市,居然是“整”出来的,因为不只这个学校,别的整容新闻也曝光了。
唐粒说,我宁愿血肉横飞、血流成河地变美,也不要在暗无天日之中将自己埋入地下,不要丑得理所当然,不要丑得在被别人的眼光中失去价值,必须为了美而努力,就像花店中的花,都在争奇斗艳,憔悴点了,就会丢进垃圾箱里。
这个世界整容的不只我一个人,如果不是社会需要,如果不是各种不公正的对待,如果不是潜规则,美女永远光鲜亮丽,身穿名牌,丑人永远都是丑人多作怪,不然怎么会有人冒高风险整容?难不成她们不怕死,不怕疼?
道理很简单,就像有些女人只生男孩,而打掉女孩一样,难不成这些母亲不知道自己也是女的?自己的母亲也是女的?她们讨厌女人吗?是的,她们讨厌,但不是一生下来就讨厌,而是被这个社会所逼,逐渐适应这个环境,适应这个条件,因为她无能为力,她的公婆,她的丈夫是强方,甚至周围的环境与事物都叫她妥协,因为她是弱小的一方。
因为地位、金钱,她无法做主,因为施压的某一天聚集起来,也就不为动容,甚至习以为常了。
一定是每一个人多多少少,都听到过别人中伤自己的话,那些难听又恶劣的话,一定在自己的心上泼了桶硫酸,才会如此面目全非。
姚乐说,人天生是不完美的,至少我是。至少,美给了我甜头,爱笑的女孩,一定不会太丑。
赵团团说,并不是女人为难女人,而是这个社会在为难女人,丑的女人都在干农活,美的一定有时间、金钱、工作。
美的,一定会有所追求。并不是我害怕丑陋,而是身边的人都在攀比,你想想,要是你身边的人都是花枝招展,都是精心打扮,而只有你是清汤挂面,是土掉渣,别说话题聊不下去了,你连动一下都觉得不自然。
在一堆的口红色号中,她们神采奕奕,只有你的嘴唇显得像是对了重病一样毫无血色,别人会问你,你是不是不舒服啊?怎么气色这么不好?好憔悴……
就是这种尴尬,围在自己皮笑肉不笑的敷衍中。
小鹿,没有人讨厌好看的女孩子的。
向迷鹿倒觉得整容是自己的事,没有好坏之分,毕竟人人有选择的权利,别人也没有干扰的权利,如果一个人有金钱、能力去整容,成功失败也是她自己选择的,后果也是她自己承担的,没必要非要站在陌生人的立场骂。只要不要心态是“我整了容就是高贵的了”或者“只要整了容我就可以战无不胜”,而贬低丑的人,甚至嫌弃丑而不整容的人。
整容,的确可以给外貌一个自信,但心是整不了的,但也不得不承认,在S市这种地方,经常出现街拍、抓拍,路上的人一个个都是高颜值,低颜值的,某一天转个弯,也变成了高颜值。
一点也不奇怪,这繁华的“魔市”,灯红酒绿。
可哥哥向迷羊,没有金钱也去整容了。
白阮非走过来,对向迷鹿说:“我一点也不意外他们整容,如果我丑我也会也去整容,可是向壮子,我运气太好了,我打从娘胎起,就长得这么好看。”
白阮非一米九的高个子,整个人站在逆光的位置,这个角度仿佛把天上的太阳挡住了,但是光芒是四射的,是零碎的,在他的身后温柔地包裹着他,漂亮的金发剔透柔软,像好看的光线。
阳光侧落在他半边的脸上,漂亮又性感的脸,向上扬的浓密凛冽的眉毛,有着男生独有的俊美,也有女生的诱美。
仿佛刀削一样的下巴线条,男性十足的喉结,性感的锁骨,T恤下的腹肌……那些温暖好看的光线都从他的身上,慢慢移过来。
“是啊,你的确好看,连我都自叹不如。”
向迷鹿又想起哥哥向迷羊的事,于是忧伤起来,像时间的静,变成了一场腥风血雨。于是,所有的笑容,都挤不出来给你。
……
……
☆、第八章
第八章
*那些骨头都在发疼的青春,揉成了薄凉的命运。*
向迷羊回来的时候,向妈妈在洗菜,向爸爸刚从工地上干完活回来,而向迷鹿坐在鹅黄色的沙发上,看着电视机放着的综艺节目,这两年很火明星参加真人节目,一个不小心出糗,一个不小心故意露出丑照。
就好像这样很亲民,正看到某明星“哈哈哈”地大笑,哥哥向迷羊从门外走了进来,正低头,迷鹿随口说:“爸,妈,哥回来了。”于是,将节目切换成唱歌选秀的,一个五官精到的男孩子正在唱歌,像瓷娃娃一样。
“我有些事要跟你讲。”哥哥向迷羊的声音,转头去看,迷鹿脸上的表情一点点转为震惊,眼睛大得包住了所有的事物。
“你……”
“我整容了。”
简简单单,又轻轻松松的回话,甚至都不用自己开口问清楚,甚至向迷羊冲自己裂开了快乐的笑容。
完全变了模样的向迷羊,完全不是以前的那个向迷羊。
双眼皮的眼睛,终于有了山根的鼻子,脸小了一大圈,脸上的痘印浅了,笑起来,牙齿整齐了。笑起来,突然阳光了。
那一天,向爸爸向妈妈都显得很沉默,突然一下子矮小起来,或者一下子陷进了一大块的阴影里,丑陋的脸在黑暗中浓郁起来。
向妈妈走进厨房的时候,小小的说了一声:“是我欠他的。”
它们像悲伤,钻进了向迷鹿的心上,无形之中,变成了肆无忌惮的凉风。
哥哥向迷羊说,在B市,没有颜值是混不下去的,就算他学习成绩再好,仍被人轻视,仍被人嘲笑外貌。
上大学的时候,因为外形丑陋,他被全班的人捉弄了。他们喜欢将他的名字当作笑料,喜欢嘲笑他那张恶心的脸,他们形容为“像臭水沟的泥巴,哪有什么五官”这样的话。
还要迷羊给他们写作业,还要听他们使唤买这买那,甚至在值日的时候,只留下他一个人做完所有的活,一个人擦黑板,一个人扫地,一个人倒垃圾……甚至,把他困在洗手间里,然后从门上方泼一桶脏水下来。
那时候是秋天,逐逐退去所有的热意,虽然不是很冷,但是湿衣服粘住皮肤还是冷得入骨,将自己抱成一团也是冷,只有哭的时候,眼泪是滚烫的。
将自己的心,烧伤严重。
指甲抠入掌心,所有的黑暗都尝尽了口里,情绪像外面的枯叶,掉落在地上,被人踩得稀巴烂。
校园欺凌不会结束,只会有更过分的事,尽管迷羊一忍再忍,还是受到了他们的追打。他们不顺心就打迷羊,骂他丑得影响了他的心情。
影响了整座B市。
他们对向迷羊拳打脚踢,迷羊抱住书包,不停地哭,后背一阵又一阵钻心地疼,白色的衬衫是一个又一个的脚印。当时,他真的以为自己会死,不过他并没有死,他只是疼痛,只是因为活着而疼。他们也是怕弄死了他会染麻烦,只是警告:“封好你的嘴巴!小心一点!听见了没有?”
然后,又是一脚的力气。
眼泪和泥巴沾在了一起,看向天空,蓝得像海水,真的以为,会窒息呢……
也许有人会说,他怎么就不告诉老师,或者学校呢?然而青春期就是很奇怪,譬如向迷羊就处在一种纠结的心理,凡事都变得一个人承担,一个人收着。不想要在别人面前公开自己的懦弱,公开自己的伤口。
他是敏感,且自尊很强的。要是父母来插手,他估计会恼羞成怒。被人打了,因为丑被人打了,又不是什么光鲜的事,反而是内心的定时炸弹,也许被炸成碎片的,只有自己一个人吧……什么也无法办到。
在这座城市,他就是个书呆子,甚至被别人议为“人丑多读书”,小时候的刻苦勤奋,在这座大都市起不了一点作用,反而那些颜值好的,有钱有背景的,就算学习不好,仍可“走后门”,仍可轻轻松松交到女朋友。
而他……而他究竟是什么?最底层吗?从穷乡下过来读大学的穷小子,还以为学习成绩优异就可以适应这个环境了吗?就算出了社会,学习也起不了作用吧。搞不好自己会单身一辈子,因为自己很丑,是异类,所以没有人愿意接近我,也无法看见我的内在吧,就算成绩很好,也做不了“脸”这道高分题吧……
大二的时候,向迷羊整容了,花了好大一笔钱,流了很多很多的血,打了很多很多的麻醉针,于是不停睡去,连梦都被麻醉了。眼皮里的光芒,一滴都没有,那么黑,那么那么的黑……不见五指……
知道哥哥向迷羊是用卖血卖肾赚来的钱整容的,妹妹向迷鹿怔在那里,哥哥向迷羊很少会这么苍白憔悴,整个人瘦了好大一圈。
于是心疼地讲:“哥,这个世界最好的地方,就是我们的小镇。”
向迷鹿往门外走去,就像将忧郁的事一点点抛下一样,此时微风吹起,她的眼睛一点一点被光线占据,漂亮得仿佛要漏出柔软的光芒。
阳光灿烂又夺目,在花椒树下形成一个硕大的光圈,许竹依旧一个人坐在树下面,手上一本泰戈尔的诗集。
封面是漂亮的手绘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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