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文心第一个发现她。被心上人的母亲看到了自己如此跳脱臭美的一面,她会不会认为自己不够稳重啊。
文心有些忐忑,双手规规矩矩地放了下来,贴在大腿外侧,冲杨母一笑:“阿姨……”
杨母回过神来,嘴角一弯,勾起温柔的笑,然后扬了扬手里的拖鞋,招呼三人:“在家里穿拖鞋舒服一些,你们都换上吧。”
左宁薇三人倒了谢,换上拖鞋跟着下了楼。
楼下,几个男人已经换好了衣服,蒋设与贺翊穿的都是杨东的运动服,两人的身板比杨东要结实和高一些,本来宽松的运动服穿在他们两人身上,竟显得有些窄了,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的感觉。
不过这两人似乎毫无感觉,就那么闲适地往沙发上一坐,听着旁边的小于吹捧奉承杨雪松。
见三人下来,蒋设还翘着腿,吹了一声口哨,夸张地说:“你们都穿越啦?”穿得这么老土。
说完,他还用手肘撞了贺翊一下:“你说是不是?”
贺翊怎么可能像他那么嘴贱。
他抬起头,用欣赏的目光看着三人,着重在左宁薇的身上转了一圈,不紧不慢的说:“我觉得挺好的。”
语气真挚,眼神诚恳,极有说服力。
“还是贺翊眼神好,不像有的人,年纪不大就老眼昏花了。”风岚撇撇嘴,瞪了蒋设一眼,拉着左宁薇坐到了对面的沙发上。
“不是,”蒋设狐疑地瞧着贺翊,“我说,你故意的吧?”
贺翊只是笑,没回答他的这个问题。
蒋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撇嘴鄙夷地斜了贺翊一眼:“你的骨气呢?你的清高呢?你的高傲呢?”
吵架这种事,怎么也要两个人,只有他一个人,贺翊一直不搭腔,最后蒋设倍觉没趣,只能闷闷地闭上了嘴。
正巧,小于对杨雪松的一番敬仰之情告了一个段落,杨母端着热腾腾的茶水上来,一一放在大伙儿面前:“你们淋了雨,喝点姜茶去去寒,免得感冒了。”
“多谢杨阿姨,你别忙活了,坐下休息一会儿吧。”左宁薇三人站起来道谢。
杨母将托盘放到了茶几上,跟着坐到杨雪松旁边,含笑看着对面这三个俏生生的姑娘,感叹道:“听说你们是特意从安城过来做慈善的,这么远,几个小姑娘,你们家里人都放心吗?”
左宁薇三人都表态,自己是成年人了,又是跟同事一起,家里很放心。
“那就好,你们三个都是安城本地人吧。”聊着聊着,杨母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三个姑娘都点头。
杨母又赞道:“这大城市来的姑娘就是不一样,一个个水灵灵的,无论是谈吐还是见识啊,都不是咱们这小地方的姑娘能比的。”
这话夸得三个姑娘不知怎么回答好,只能一个劲儿的傻笑。
因为不用张嘴应付杨母,左宁薇也有空观察杨母和杨雪松。
单独看还不明显,如今夫妻俩坐在一块儿,这么一对比,杨母似乎显得更老一些,眼角的法令纹又深又密,鬓边的发丝黑白交加,好在她的气质很温和,说话细声细气的,脸上一直带着笑,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而杨雪松看起来就要年轻得多了。有句话叫“事业是男人最好的春、药”,用在杨雪松身上再合适不过。他的脸上虽然也留下了时光的印记,但精神面貌却完全不同,双眼灼灼有神,脸上带着成功人士的自信和张扬。
不过夫妻俩也有很一致的地方,那就是在谈话的时候,两人的目光都不经意地瞥了文心好几眼。
莫非他们知道文心是儿子相中的姑娘,特意带回来给他们看的?除了这个原因,左宁薇找不出其他的解释。
文心估计也是察觉到了老两口的目光,害羞地垂下了头,露出一截染上了粉色的脖子,双手无意识地绞成一团。
杨东看出了心上人的为难,连忙给文心解围:“妈,五点了,该做饭了。”
经他一提醒,大家这才发现时间不早了,杨雪松连忙对妻子说:“阿凤,你快去做饭吧。”
“杨叔叔、杨阿姨,我们一会儿就回去了,不用这么麻烦。”左宁薇连忙婉拒道。
其他几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杨雪松见了连忙摇头,指着窗外还在下的小雨说:“大雨过后,地面湿滑,而且咱们县多山,连马路都建在山边,下雨天赶夜路,太危险了。你们今晚就在这里休息一晚上吧。”
杨东也劝道:“是啊,我们家客房多,住得开的,大家今天就别走了,正好咱们明天要去东山乡,也免得又回县城再赶过来这么折腾了。”
小于也跟着附和道:“雨天走山路很危险,你们看这天都黑了,就在杨老板家住一晚吧,反正你们都是杨东的同事和朋友。”
因为下雨的关系,暮色比以往提前了一个小时来临。从窗口望去,外面雾蒙蒙的一片,光线很不好。
文心肯定是很愿意留下的,左宁薇遂即将目光投向了贺翊与蒋设,征询二人的意见。
贺翊朝她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然后对杨雪松客气有礼地说:“恭敬不如从命,那我们就叨扰叔叔和阿姨了。”
听闻几人答应留下,杨东脸上的喜色藏也藏不住。文心羞涩地瞥了他一眼,然后飞快地挪开了目光,拽着左宁薇的袖子小声说:“宁薇姐,风岚姐,杨阿姨一个人做这么多人的饭,肯定忙不过来,咱们去帮忙吧。”
这个傻姑娘是想在心上人的父母面前表现又不好意思,所以刻意拖上她们俩吧。
左宁薇心里好笑,轻轻点头:“好啊。”
三个姑娘去了厨房。
正在切菜的杨母听到脚步声,回过头,一眼就看到站在最前面巧笑盈兮的文心,她一怔,手中的菜刀一滑,重重地掉到了地上,跟地面上铺就的瓷砖相撞,发出刺耳的声音。
“杨阿姨,你没事吧。”文心急了,连忙跑过去,关切地看着杨母。
杨母摇摇头,淡淡地说:“没事,人老了,有时候精神不济,吓到你们了吧。”
朝三人歉意地笑了笑,杨母弯腰捡起菜刀,在洗手池里用自来水冲了冲,重新开始切菜,不过速度慢了许多:“厨房里油烟重,你们快出去吧,别弄脏了衣服。”
“杨阿姨,你累了,先休息一会儿吧,我们来帮你做饭。”文心连忙自告奋勇地说。
杨母摇头拒绝:“不用了,这点小事我一个人就忙得过来,哪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快去歇着吧,很快就好了。”
“走吧,别打扰杨阿姨了。”左宁薇拽了拽文心,这傻姑娘,连身份都还没挑明呢,就急不可耐地讨好心上人的母亲了。这可不好,很容易让人看轻了。
三人出了厨房,正好跟不放心跟过来看看的杨东碰上。
左宁薇简单地说明了情况:“文心想帮阿姨做饭,阿姨怕咱们被油烟熏着,弄脏了衣服,坚决不肯。”
杨东偷偷看了文心一眼,笑道:“我妈说得对,哪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外面的雨停了,走吧,我带你们在镇上转转,看看有什么要买的。”
左宁薇想起自己和风岚的包还放在车上,于是点了点头:“正好,咱们把车钥匙带上,去把放在车上的包带回来。”
听闻四人要出去转转,贺翊与蒋设也站起来表示想出去走走。
一行六人,带上车钥匙,重新回到学校,从后备箱里取出了左宁薇和风岚的行李。看着那鼓鼓的登山包,蒋设撇嘴:“你们该不会把家都给搬过来了吧?”
风岚拍了拍包,得意地说:“今晚你就知道咱们带着包过来是一件多么明智的事情。”
“风岚姐,我帮你们把包放回家里吧,带着这么大的包逛街不方便。”杨东好心地说。
登山包里装的都是换洗的衣服毛巾还有其他小玩意儿,没什么贵重的东西,也没证件,所以左宁薇和风岚很干脆地同意了。
杨东将两人的包放回了家里后,再带大家逛街,重点是给文心、蒋设与贺翊三人挑换洗的衣服和洗漱用具。
但小镇上唯二的两家服装店里卖的都是连杂牌子都不是山寨衣服,款式夸张,布料劣质,上面还带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三人都看不上眼,但入乡随俗,如今也没得挑了,只能将就买了一身不是那么夸张的。
买完衣服回家,杨母的饭也做好了。杨东一边去厨房帮忙端菜,一边给大伙儿介绍道:“我妈做的狮子头咱们镇上的一绝,味道连荣轩酒楼的大师傅都赞不绝口。”
“那敢情好,咱们今天有口福了。”左宁薇笑眯眯地说道。
杨母的动作很快,就这么会儿功夫就做了六荤两素一汤九个菜,而且分量足足的,摆了满满一桌子。
大家依次坐定,杨雪松高兴地拿出一瓶茅台招呼几个男人。杨母则取了一瓶红酒,给三个姑娘一人倒了小半杯,笑着道:“我这瓶红酒是朋友从法国带回来的,你们尝尝。”
左宁薇不喜喝酒,勉强抿了一口。嘴里全是酒味,很不舒服,她拿起筷子夹了一颗狮子头,咸得发苦的味道从舌尖传来令她差点将狮子头吐了出来。
左宁薇连忙吃了一句白米饭,混着狮子头囫囵吞枣,咽了下去,才压制住了这种失礼的冲动。
慢吞吞地咀嚼着白米饭,左宁薇狐疑地瞟了杨东一眼,这就是他所谓的“连酒楼的大师傅都赞不绝口”的狮子头?那只能说杨家人的口味真重,吃得这么咸,他们的身体吃得消吗?
左宁薇还在胡思乱想,忽然听到啪地一声。
她抬头就看见杨雪松扯过一张卫生纸,将入口的狮子头吐了出来,扔进了垃圾桶,然后眉头皱得都能挤死一只苍蝇:“阿凤,你今天这是……”
他似乎本来是要斥责杨母的,但话说到一半儿,不知为何又突然住了口,转而用充满歉意的眼神看着大伙儿:“抱歉,你们阿姨今天身体不大舒服,做菜也大失水准。杨东,打个电话给荣轩酒楼,让他们给咱们上一桌最好的菜来,速度要快。”
“不用这么麻烦,杨叔叔,只是咸了点,可以吃的。”左宁薇连忙笑道,然后又看向面色通红,很不自在的杨母道,“阿姨,抱歉,是咱们太唐突了,还劳累你拖着病体给咱们做饭。”
杨母连忙摆手:“没事的,没事的,这人年纪大了,糊涂了。”
这是杨母第二次说自己年纪大了,但依左宁薇看,她不过才五十岁出头,哪怕按照国内女性的平均寿命来看,都还有足足二十几年的时光。
“阿姨哪里的话,我妈跟阿姨差不多的年纪,天天奋战在麻将桌上,精神比咱们这些小年轻还好呢。”
风岚和文心也跟着劝了两句,终于打消了杨雪松让酒楼送外卖的想法。
但这一顿饭也吃得大家索然无味,因为今天的杨母不知为何做饭水平大失水准,不是盐放多了,就是醋放多了,抑或是忘了放盐,导致一桌菜咸的咸死,淡的淡死,酸的酸死。
这滋味真是酸爽,左宁薇勉强夹了几筷子菜,吃了一小碗白米饭。其他几个大男人也同样如此。
好不容易熬过了这顿令人水深火热的晚餐。
杨母将三个女孩子领到了楼上,给她们安排了三间客房。至于剩下的四个男士,则被安排在了一楼,两人一间。
晚上,洗漱完毕,左宁薇躺到了床上刷手机。
玩着玩着,消息栏里突然冒出来一条信息。
贺翊:宁薇,你睡着了吗?
稀奇了,贺先生竟然失眠了。
左宁薇伸出食指敲了几个字:还没,怎么啦?
贺翊:你的包里带了药吗?我身上好像长疹子了。
打出这句话时,贺翊原本没抱多大希望,只是身上突然冒出来的红疙瘩痒得太难受了,他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试一试而已。
左宁薇翻身从床上起来,走到桌前拉开包包,从里面找出一支未拆封治过敏和皮炎、湿疹一类的软膏,在手里掂了掂,自语道:“没想到我没用上,倒让贺翊先用上了。”
将软膏放在桌子上,左宁薇回头又给贺翊发了一条信息,让他上来拿,然后又靠到了床头玩游戏。
一局游戏玩完了,贺翊还没上来。
左宁薇有些坐不住了,又给贺翊发了一条信息,那边没有反应。
他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左宁薇不安地掀开薄被,下床趿着拖鞋,往楼下走去。
出了门,走廊里一片漆黑,左宁薇这才想起,她并不熟悉杨家的布局,也不知道电灯的开关在哪儿。因为担心贺翊,左宁薇没有折回去拿手电筒,而是就着手机屏幕的微弱光线,摸黑下了楼。
等走到一楼的客厅时,沙发后面突然冒出一个黑影将她拽到了一边。
左宁薇吓了一大跳,刚要呼救,嘴就被捂住了,然后一道热气喷到她的耳背上:“是我,不要说话,看窗外。”
听出是贺翊的声音,左宁薇放松下来,伸出头,往窗外望去,只见朦胧的月光下,站着两个人,稍微胖一些的那人面前有香烟燃烧发出的火星子,时明时暗。
仔细辨认了一番,左宁薇勉强认出来,站在窗外的是杨东父子。
这都十一点了,这父子俩不睡觉,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左宁薇正好奇突然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了杨东压抑的声音:“爸,你以前说过不会勉强我,我在安城干得好好的,你为什么让我留在镇上不走了?”
第六十六章
跟左宁薇约好后, 贺翊关掉灯,刚推开门就听到客厅对面杨雪松老两口的房间里传来一阵压抑的哭泣声, 接着哐当一声,门被拉开, 杨雪松大步往外走去,边走边招呼紧随其后的杨东:“怎么跟你妈说话的, 跟我出来!”
杨东拖着不情愿的步伐慢吞吞地跟了出去,边走边说:“爸, 你不能这样,这样是不对的!”
前头的杨雪松只顾着抽烟,理也未理他。
父子俩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也没注意到客厅另一端客房外站着的贺翊。
贺翊对二人的话只听了个一知半解,但瞧杨东的样子不像是什么好事,心生怀疑, 便跟了过去, 躲在沙发后面, 隔着窗户看父子俩究竟要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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