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然后,视频里的孔明灯被慢慢放开,在热气作用下慢慢腾空飞起,颤颤巍巍向上攀升。
一阵风陡然吹来,空中越变越小的孔明灯就忽地打了一个旋,转出一直看不见的另一面来,是“一起”两个字。
在视频人声吵杂的背景音里,她的心却仿佛落入了十分安静的所在。
那照不亮天空的点点灯光,透过手机屏幕,奇异地煨暖了她的心。
即使陈晨一个字都没有讲出来,她也已被此情此景打动。
她微笑着回了个“好”字,然后阖上手机盖,将它摁在了胸口处。有还没熄灭的微光从翻盖的边缘漏出来,暖融融的,仿佛罩住了她被喜悦充盈的心。
第二天韩梅醒过来时天还没亮透。
透过窗户,她能看见外间晨雾,房舍树木此时仿佛都被泡进了牛奶河中。
她起床,发现别墅静悄悄的,大家都睡死过去了。
韩梅想着好不容易来一趟,不多吸几口郊外的纯天然有机空气好像挺吃亏的,于是起身换好了衣服打算附近晨运一圈。
她洗漱时特意放轻了手脚,谁知才穿好了鞋子,就见陈晨睡眼惺忪从二层楼梯口伸出头来叫住她:“你干什么去?”
韩梅稍一吃惊,微微一笑,她站在玄关处,用两指做出个走路的姿势,指指他,又合掌搁到耳边,示意自己打算逛一下,让他回去多睡一阵。
她朝他摆摆手,便关门出去。
沿乡间小路信步而行。两边的绿色被浓雾调和了,呈现出一种舒缓的粉色。
从民居前经过时,有零星的狗吠传出,此起彼伏,和她的脚步声互相应和,让她怀疑是幕布后的口技表演。
她走了一阵才出了民居群,身后突然传来一串长长的车铃声。
韩梅转身回望,随着一阵哐当哐当,陈晨骑了一辆破自行车,从浓雾中穿行出来。
他一脚刹停了车,指了指后座,带着一股也不知道从哪来的自信,问:“美女,民政局,走不走?”
“还民政局,到法定婚龄了吗你?”韩梅走到陈晨身后去,车架上被贴心地垫了布,韩梅拉起来一看,好像是他的T恤衫。
她心安理得地享受情人的殷勤,搂着他的腰坐了上去。
“你信不信我一直骑到二十二岁才放你下车!”陈晨许愿说。
他唤了声:“抱好了!”就发动车子。
韩梅低头看一眼车,好笑地说:“话说你这是从哪儿整来的车,布满灰尘不说,连挡泥板都掉了,一动起来就浑身都响。”
路过一处凹陷,车身突然一歪,吓得韩梅连忙抱上他的腰。
他乐呵呵地:“不许你这样说咱们的婚车。车破没要紧,重要的是这个紧紧相拥的效果。”
韩梅辛苦忍笑:“别来的时候人骑车,回的时候车骑人。”
两人顺着大路一直往前,天边开始慢慢变亮,晨光如同利剑,渐渐刺透乳白色的雾霭。
韩梅这时才想起自己忘了擦防晒,抬头观察陈晨的鸭舌帽,突然就伸手给摘了下来:“借我用一下。”
陈晨气得呀呀大叫:“你干什么?给我戴回去。”
“这么小气干嘛?你又不怕晒,借我用一下嘛。”
陈晨无可奈何地抓抓自己的鸡窝头:“还不是怪你,走那么快,我头都来不及梳。头可断,发型不可乱,你不许破坏我形象!”
她呵呵直乐,仗着人在后面,陈晨不能拿她怎么办,直接把帽子戴到了自己的头上,被陈晨转头狠瞪。
韩梅踩着后轮的轴心,扒着他的肩膀站起来,伸头在他太阳穴上亲了一口:“破坏不了呢,这么帅的额头,还是露出来比较帅!”
陈晨翻了翻白眼,无奈认栽。
韩梅笑呵呵地张开双臂,朝还能依稀可见的白雾伸开了十指。拂过的微风仿佛有形,穿过她的指缝,仿佛变成了她的羽毛。
两人郊游了一番。
回程的时候,路上已经有三三两两的农民出来摆卖。
韩梅坐在车尾,手里攥着一把路边摘来的野花,挑了一袋枇杷果,又买了一大筐的土鸡蛋,说回去给大家做早饭。
陈晨说口渴,拿着钥匙把琵琶的外皮轻刮后撕掉,一小瓣一小瓣地喂他。
这时节水果正合时,又香又甜,陈晨吃得比她剥得还快,没等回到别墅,买的一斤多都落到他肚子里头。
等回到了别墅,屋里还是静悄悄的,韩梅放下东西去做早饭,放陈晨回去洗漱。
房子被食物的香气和煮食的声音充盈,又开始热闹起来了。
肖雯和王大个人起来了,也帮忙开始装盘。
热裤团体的两个小姑娘看见端到桌上已经摆好了白粥、肉松和鸡蛋饼,眼睛都亮了,坐下就开吃。
韩梅想着表示一下不计前嫌的意思,主动问热裤小团体:“怎么没去叫陆巧巧一起呢?”
虎牙女生抬起满口食物的嘴巴:“晚上就没见巧巧回来睡哦。”
韩梅吓了一跳,着急地拿起手机:“别不是出意外了吧?没人知道她行踪吗?”
边说着,她已经按照报过来的号码拨过去了。
谁知一次拨通被挂断,两次还是如此。
韩梅心中不安,正准备要召集大家去问问。
正巧光头也下楼来了,说和自己同房的乔尼也没在。
这下可不得了了。
韩梅再次往乔尼的手机拨过去,幸亏这次一打就有人接了。
韩梅松出一口气:“你在哪儿了?”
乔尼的声音略显尴尬:“韩老师,怎么你不知道?”
韩梅一愣,怎么,她该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有些没有留意的,不知是不是被我漏掉了,统一感谢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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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如果,故事结束在这一刻就好了。
韩梅松出一口气:“你在哪儿了?”
乔尼的声音略显尴尬:“韩老师,怎么你不知道?”
韩梅一愣, 怎么, 她该知道?
“陈晨没告诉你?”
韩梅警醒, 对大家做了个“没事儿了”的嘴形, 然后踱进厨房里继续听故事。
乔尼回想着,陆巧巧似乎从看见陈晨在孔明灯上的字开始, 就忍不住酸上了, 旁敲侧击地问陈晨给谁发视频。
陈晨不理她, 她就发脾气:“她有什么好,又老又丑,你脑子坏掉啦?”声量之大, 似乎完全不避讳周围有人在场。
乔尼赶紧往四周瞧一眼,幸亏大家正四散活动中,暂时没人留意这边。
“就是这么个老女人, 也比你好!”陈晨直接就吼过去了。
陆巧巧说不过陈晨, 转过头就来折腾他,半夜三更地说不要跟他们玩了, 说他们欺负她, 要立马就走人, 让他叫车, 多一刻都待不住。
乔尼头都大了:“几点啊现在, 叫什么车啊?你存心耍我呗。”
他责怪地看了陈晨一眼,想说什么事儿啊,要现在和她大小姐闹开来。
谁知陈晨也面色阴沉地命令道:“趁她现在识趣, 你还不赶紧送走?”
这下陆巧巧想以退为进也不成了。
可怜他一富二代,却总被当跟班使用。谁让他善良呢?乔尼想,除开摸摸鼻子自认倒霉,也没有办法了。
乔尼避开了事情始末,只将陆巧巧突然发脾气的事含糊说了个大概。
韩梅听着,连蒙带猜也想到了七八成,正要回话,手机却被人夺走了。
陈晨直接摁了挂断,着急地俯视她一眼:“还问什么啊?这种人,走了最好。”
“哪种人?你的老相好?”
看韩梅不急不躁,还有空打趣他,陈晨倒不怕了,调皮地在她耳边说:“你说,我哪个相好能比你老?”
气得韩梅一锤就抡过去了。
陈晨嬉皮笑脸地抱住她的手,又指了指外头。
韩梅气愤地指指他,咬牙切齿地做口型:回去再收拾你!
大家吃好喝好,再度出门已近中午,在森林公园玩了半天,又在农家乐吃完晚饭,才收拾东西踏上归程。
饭馆位置偏僻,韩梅怕开车师傅找不到人,提前站到饭店外面的大路上等。
晚霞一瞬间就没了,黑黢黢的街道上,店家自己支起的钨丝灯泡像是一颗被夜色催熟的水果,周围是大群不知名的飞虫,嘤嘤嗡嗡地聚拢着。
她想着天气还没很冷,所以只穿了条短裤,等被蚊子叮了好几口,却后悔也来不及了。她尴尬地边看手机边跺脚,左右手不时拍打在手臂上,远远看着,就跟四肢不协调的提线木偶一样,时不时地抽一下。
大苏从饭店出来看见了,觉得好笑,回去问女生借了瓶花露水,放轻了脚步走过去,一声不响地喷在韩梅的手臂上,果然把她吓了一跳。
他看着韩梅瞪得老大的眼睛,笑嘻嘻地把瓶子递过去:“给你用。”
他说完也不走开,边抽烟边陪韩梅聊天,还不时体贴用手替她扇走周围的蚊虫。
他没话找话地:“韩老师,你做菜手艺真不错,比这农家乐还好吃,以后搞野餐也请你来指导吧。”
韩梅以为他就是客套话,还挺高兴,顺嘴说了句好。
谁知大苏真的掏出手机,问韩梅要手机号:“说定了,安排好了就给你发短信。”
韩梅有点讶异,有半晌的怔愣。
陈晨付完账出来,刚好就看见两人把手机收起来,他眉头一皱。刚好车来了,他过去吩咐韩梅先上,又指挥想要跟上去的大苏去帮后面的人拿行李。
见大苏依言走了,陈晨抢先一步将韩梅安排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把守韩梅旁边的位置,借着摆放行李的由头把一整排的座位都塞满了。
等大苏忙完上车,陈晨也正好完美收工,顺势坐在了韩梅身旁唯一的空座上。
大苏一看这阵势,只好灰溜溜地在坐到前面去了。
韩梅早就被陈晨的动作逗得想笑,苦于不能在人前表现出来,只能忍着将视线转向窗外。
陈晨调整了下坐姿,得意地把腿伸得直直的。
大家昨天睡得晚,又疯玩了一整天,等上了包车,顿觉饭气攻心。
车子碾在泥路上一摇一晃,仿佛小摇篮一般,让车厢里很快便鼾声一片。
韩梅也忍不住头一点一点地,左摇右晃总找不到落点。
她下一刻正要睡着,车子突然一颠,害她差点就磕在了玻璃上,是一只大手扶在了她的额头上,并不声不响地,趁机将她头拨靠到肩膀上。
韩梅下意识地拧眉,想要离开,就被人摁了回去。
陈晨悄声说:“你现在睡着了,所以别乱动!”
她嘴角一翘,闭上了眼睛,真的在他肩上打起瞌睡来。
他们的身体隐在黑暗的车厢里,只有行驶中一闪而过路灯光,短暂地掠过那双手握的手。
如果,故事结束在这一刻就好了。
韩梅多少次都在梦里对自己说,那她就能错把这刹那的美好当做永恒,让她永远怀抱着美满团圆的错觉,而无需面对这辆面包车带着两人驶向的,那个分崩离析的未来。
鼻端的碘酊味,模糊了现实与虚幻的分界。
韩梅的意识还在从瀛洲岛回程的车厢中,她头搁在陈晨的肩膀上,听他跟自己耳语道:“你现在睡着了,所以别动。”
她想笑,下意识地哼哼出声。
“醒了?”冰冷而无甚起伏的女声,像刺穿帷幕的一把利剑,将梦境撕破。
韩梅猛地睁眼,被浑身的刺痛将意识带回到了现在。
她侧头一看,手背上是针头,连接的管子接在了吊瓶上。
再旁边,一名面无表情的白袍女子正替她调整输液的速度,胸牌上写的是申市交通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呼吸外科医生柳琳。
她想动,却浑身无力,如同生锈的机械,或者是陷入泥里的车马。
“我这是怎么了?”韩梅张嘴,才发觉自己连嗓子也像被强力胶水粘住了,轻轻一扯都要撕开血口子来。她艰难地咽下炙烫的口水,平复疼痛引起的耳鸣。
“大叶型肺炎!”女医师宣布:“你胆子够肥的,感冒了还淋雨。”
医生的话像是碰触到了她记忆闸门的开关,弃车而走的一幕,顿时汹涌着回到了眼前。
她记得自己躺在的是自己的床上,怎么又会醒在了医院呢?
还没等她来得及发问,女医生一声“张嘴”,不由分说就把压舌板塞进她嘴里。
喉头异物感弄得她酸水直冒,喉咙一抽搐,又是一阵拉扯着的痛。
女医生对此并没注意,放开了她的嘴,便又上手拉开了她的衣服。听诊器贴在她的胸口上,冻得她整个人倏地一个激灵。
“你有得养呢,躺着吧。” 柳医生直起身,在病例板添了几笔,就转身出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药力发挥,她昏昏沉沉又想睡,不知过了多久,听见“砰”的一闷响,才又醒了过来。
她想抬头看情况,被人摁住了,“你别动!让我来。”
是黄宝儿。
终于碰见熟人,韩梅长舒了一口气:“我怎么在这儿的?是你送我来医院的?”
黄宝儿放下手里的包,弯身捡起一个东西。
韩梅才发行原来是暖水袋被她踢到地下了。
暖水袋外头,还细心地包了件西服外套。韩梅看着黄宝儿用那件早已经被压得如咸菜一般的西服外套把暖水袋按原样包了起来,塞回到自己被子里,面上浮起一抹古怪的打趣:“我之前怎么不知道你跟陈老师那么熟。”
韩梅顿时一愣。
黄宝儿看她的神色不像作假,才解释:“我刚好到别的楼层借方便面去了。亏得陈老师来找你,发现敲不开门,叫楼管阿姨拿钥匙开了,才发现你高烧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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