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眼巴巴地凑上去，岂不是要丢人了。
她鼓了鼓腮帮，犹豫着，往前迈了一步，又默默往回退了一步，徘徊不前。
商务车内，十分静默。
助理看见苏珩望着车窗外，那冷峻的表情也破天荒舒缓，嘴角有浅浅的弧度。
他心中好奇，顺着其目光望去——瞧见了顾家二小姐，也是私生女出身的顾笙。
气氛有点奇妙。
“顾笙。”
苏珩见她在原地犹犹豫豫，他神色恢复清冷，主动开口，声音很淡：“过来。”
顾笙这下不再犹豫，往前小跑迈步，直接过去，“苏总，好巧。”
“巧。”
苏珩回应，他轻挑眉毛，目光扫过她身上的血渍，眼神意味不明。
车里，车外。
两个人距离不算远。
顾笙被他看得未免心虚，大脑飞速运转：“这个血是唐铎的。我喜欢晚上出来透风，这里人少，所以……才遇到了受伤的唐铎……纯属巧合，咳……我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她面对苏珩，努力一本正经解释着巧合救唐铎的原因。
“……”
他眼神沉沉，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听她说着，也不知信了多少。
顾笙心中忐忑，抿抿唇，她索性打马虎眼，笑笑：“那个……反正人没事就好。”
“倒是敷衍。”苏珩目不斜视，表情淡淡的冷，又仿佛夹杂着柔和。
几秒钟后，顾笙绞尽脑汁再想措辞时，不远处开来的几辆车引起了她的注意。
车门打开，几个记者模样的人从里面出来。
顾笙下意识觉得不能曝光，她观察周围地形，正准备离开时，手被人抓住了。
“哎？”她一脸懵然去看。
透过降落玻璃的车窗，苏珩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拉住她的，淡淡说道：“上车。”
顾笙脸色泛红，怔怔地看着和他相触在一起的手。
双手覆握，手掌温度顺着肌肤，慢慢传递。
心突地漏掉一拍。
这是她除了和亲人外，第一次牵手。
短暂的几秒之后，容不得顾笙再多想，有一名眼尖的记者发现了她。
那些闪光灯闪啊闪的，她连忙挡住脸，无处可逃，只好乖乖打开车门，躲了进去。
车玻璃上升，遮避开周围的媒体记者。
车子重新发动引擎，紧接着，绝尘而去。
很快，就把郊外的一切抛之身后。
车子在马路上行驶，窗外风景不断倒退。
顾笙的注意力一直在苏珩身上，他纯黑色的衬衣解开前两颗衣扣，修身的西裤勾勒出那双长腿，显露好身材，虽然姿态懒洋洋的，她却能感觉到不容小觑的气场。
顾笙坐在他旁边的位置，心里有些局促，掌心沁出细密的薄汗，轻咳一声，打破宁静，感激道：“谢谢苏总解围。”
“不客气。”
清冽的声音，他口气稀松平常：“你值得。”
听到这，顾笙兀自眨眨眼睛。
她、她刚刚是不是听到了……自己值得的话？
一种难以言喻的暧昧气氛萦绕在心头。
顾笙红着脸，偷偷看他，而他那完美的侧脸很平静，神色也很寡淡，就好像……那句话不是他说的，而是她的幻听一样。
感受到注视，苏珩偏头，目光瞥向她，神情淡淡。
顾笙在碰上他清冷的眼神后，又无措地低下头，紧张的同时，略有失落。
算了，大概……听错了吧。
……
到了顾家门前。
顾笙下车，道谢：“谢谢您送我回来。”
他没太在意，“进去吧。”
道别之后，顾笙按了别墅门口的电铃，不多时，仆人前来开门。
顾笙穿过偌大的庭院，来到主楼，换好拖鞋，进门看到父亲顾中易坐在沙发上抽烟，表情严肃。
她愣了愣，停下动作，站在原地，客厅的窗户是开着的，一阵过堂风吹动她的裙摆。
楚黎也在场，应该是来做客的，他挑眉看了眼，纯白的裙子上，沾染了干涸的血迹。
人类的血迹。
味道却不像是女人的。
顾中易看了她几秒，才熄灭指尖的香烟，皱着川字眉头，靠在沙发上，忽然叫了她名字一声：“顾笙。”
声音低沉，带着不悦。
顾笙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好，乖巧喊他：“爸。”
顾中易脸色不太好，“一整晚没回家，手机也打不通，你这是从哪儿学的臭毛病？”
顾笙看得出父亲的恼意。
可半人半妖这个身份，终是难以启齿。
犹豫半晌，只能抱歉：“对不起，爸。”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入，照在她的侧脸。
过堂风吹过，拂动耳边长发。
顾中易看着她，眉眼间有其母亲的影子，很熟悉。
他收回视线，沉默片刻，也没再指责。
在他心里，顾笙还是个孩子。
顾中易稍稍消了气，他手指敲敲桌子，眼神带着警告意味，“这个毛病，必须改掉，我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
顾笙不做声。
这时候，楼梯的上方传来一道嘲讽声：“妹妹，看样子，你夜不归宿，过得挺刺激嘛。”
顾虞朵冷眼瞧她，带着些许嫌弃的神色。
“……”
顾笙低着头，攥紧了裙子，没有回击。
一瞬间，客厅内的气氛又有些凝重。
楚黎从沙发站起来，为缓解气氛，他来到她面前，唇角勾了勾，笑得温文尔雅，“好久不见，顾笙。”
“好久不见。”她虽然心里情绪低落，但脸上还是挤出礼貌的笑容。
楚黎低头看着她白色衣裙的血渍，眼中闪出心疼的神色，俨然一副温柔情人的样子，让她心底陡然升起暖意。
“这么多血……你一定受到惊吓了。我是职业医生，可以替你检查一下身体状况，顺便帮你消毒。”
不等她回答，顾中易替其做了决定，语气严肃，带着不容反驳：“顾笙，检查一下，没有坏处。”
第12章 012
十分钟后，顾笙已经换上干净的衣服，宽松的娃娃裙，浅蓝素净，简单整洁，却又不失气质。
卧房里，她坐在沙发前，
阳光温暖，清风柔和，微微拂动楚黎额前的短发。
他坐在她身前，光线笼罩着他俊朗的轮廓，他视诊和听诊，过程中动作很轻，很细致。
身上没有伤口，心跳呼吸正常。
大致检查结束后，没什么问题，他收回听诊器，却无意勾到她衣裙领口。
领口微微下拉，那白皙肌肤上的红色印记，就如此猝不及防出现。
半遮半露，没有显现完全。
楚黎目光定格，他好看的眉眼微微蹙起，“这是什么？”
“没什么。”顾笙连忙用衣服重新遮掩住，“纹身而已。”
她也没想到，阴差阳错，会露出妖族的印记。况且，对方是人类，即使是性格温和的楚黎，她也绝不能暴露自己的秘密。
空气有一瞬的寂静。
纹身？
骗人的吧。
楚黎低声笑了下，没揭穿，也没继续追问，反而收回视线，缓缓整理听诊器。
他一言不发地垂下眼帘，睫毛遮住眼神，也遮住了阴鹜之色。
医药箱整理完毕。
顾笙看对方不再追问，才松口气，舒缓忐忑的情绪。
楚黎抬头再看她时，神情温和如初，伸出修长的手到她面前，“我和你姐姐关系不错，偶尔会来顾家做客，总会再碰面，不如，我们也做朋友，怎么样？”
话音落下，他微扬下巴，光洁漂亮，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顾笙眼睑一抬，看着对方不由愣住。
她记得，自从小时候不受控制，在满月夜化成一只白狼起，周围的小伙伴们就开始刻意躲她。
那些惊恐的眼神，那些疏离，都是发自内心的。
她从未伤过人，却还是没有人愿意做朋友。
四目相对，楚黎看着她的眼神，一如既往柔和绅士。
他态度谦和，性格也好。
春天繁花满枝，鸟雀宁和，楚黎的身上就是这种感觉，没有一点伤人的棱角。
“嗯，好。谢谢你愿意做我的朋友。”
这一声是真挚的道谢，她几乎觉得自己将不再孤独。
“能做顾家小公主的朋友，我荣幸之至。”
楚黎看着她，那一双眼眸里意味深长，闪着潋滟的光芒，“我会一直做你的朋友，直到……没办法继续当朋友的那一天。”
最后一句，略带古怪，顾笙听得懵懵懂懂。
楚黎笑笑，也没多解释，交换了彼此的号码。
而后，他抬腕看眼时间，略一挑眉，颇有甜蜜的苦恼，起身告别：“有点遗憾，我迟些还有约会，不能让女士久等，现在得走了，改天请你喝咖啡。”
“好。”
顾笙点头，显得恬静美好，她送他到楼下的门口。
楚黎又朝坐在客厅的顾中易与顾虞朵致意告别，一切应有的礼数完成后，这才快步离开。
房门重新合上。
顾中易起身，看了一眼站在门前的小女儿，他前往二楼的书房，轻喊了一句：“顾笙，你来。”
父亲喊她？
“来了。”顾笙没有犹豫，紧跟在他身后上楼。
父亲要跟她说的话，不能在客厅当着顾虞朵和仆人的面。
有些神秘。
顾笙随着父亲来到书房。
阳光自玻璃窗照入，光线充足，显得室内很通透。
“顾笙，你坐。”
顾中易已经坐到了办公桌的皮椅上，那是他一向的位置。
她来到桌旁的沙发上，坐下，问：“爸，您想说什么？”
顾中易叹息一声，靠在椅背，神情有些难以琢磨：“顾笙，你现在已经进了苏氏集团，以后，你是咱们顾家和苏珩接触最多的人。”
这话，说得没错。
她点头，应道：“是的。”
沉默片刻。
顾中易皱着川字眉，再次开口，声音有些沉闷：“你母亲曾说过，你继承了她一半的妖族血统，她怕我待你不好，所以把你藏得远远的，我这十几年从未见过你。尽管如此，你是我顾中易的女儿，你是顾家人，终究会回到顾家。”
顾笙抿抿唇，没说话。
母亲也是怕她受委屈，她明白。
他眉头越皱越紧，话锋一转，不再绕弯，“坦白说，苏氏集团所占市场份额太大，如果我们顾家企业想夹缝中求生，最稳妥的办法，就是搞到苏氏旗下注射剂的组成结构。这个社会，人与妖的矛盾永恒存在，所以，拥有针剂，就等于拥有源源不断的市场，永恒的市场。”
本来有些话，他不愿意太早说出来，总想让她再稳定些。
可昨晚是满月夜，狼妖全部兽化的时刻，她却没有选择在家，而是彻夜未归，这让他心里忽然有点没底，隐约担忧会遗失这个乖巧顺从的小女儿。
“……”顾笙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有点发懵。
她对商场竞争情况，目前还是一窍不通，可——为什么父亲跟自己说这些？
“我曾请了许多教授，也花大价钱买回来苏氏的注射剂，供他们研究，但因为其成分太过复杂，根本没什么成果。我膝下无子，只有你和虞朵两个女儿，将来继承顾家产业，是你们姐妹俩。”
他说这话的时候，望着她，眉头紧蹙，眼神里满是沉闷与期待：“我不轻易相信外人，利益面前，难保对方不会出卖。相较之下，我更愿意相信血缘至亲，如果能得到针剂的机密资料，就等于为顾家拿到了最大的市场，话说到这里，你应该明白爸爸的意思。”
顾笙怔住，脑子一片空白。
直到父亲说出这些话，她才恍然明白，自己被送进苏氏集团，实际关系到父亲的商业阴谋。
“爸，为什么选我？”
这一句话几乎是咬牙问出来的。
她喉咙有些发干，想试图去理解他，想试图挽留住才得到的亲情温存。
顾中易静默。
过了一会儿，才作答：“你姐姐被我惯坏了，性子太直，又太毛躁，倒是你温顺懂事，更适合这个计划。”
他的话语停留在她耳边。
顾笙低头坐在那里，心里某处猛然坍塌，又寒又凉。
她眼睫不断颤抖，这才明白，没有人是她的依靠，没有人真心关怀她。
都是虚伪的。
就连唯一的父亲，都是另有目的。
如果她不是乖巧顺从，他大概就不会接她到身边了吧？
她怀揣着一腔对亲情的渴望来到父亲身边，本以为自己不再是孤儿，有父亲可以依靠，怎会想到现实却是如此。
一无所有，连失去都谈不上。
失去，是曾经得到过。
而她从未真正得到过。
第13章 013
书房显得静谧，窗子是敞开的，清风吹进来。
顾中易见她没动静，当她默认了。
他摸出一支烟，点了火，烟雾腾升，随后又被风吹得散开。
“乖女儿，这么多年，是我对不住你母亲和你，以后会尽力补偿。”顾中易一边弹烟灰一边说道，眼睛略带愧疚看着顾笙的侧脸。
顾笙听着，心里一股不自在的烦躁。
她没看父亲，也不想多说，只敛着眸浅浅“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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