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子挽着他的手臂，仰着脸对着他笑，“你低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最喜欢大醋坛子了，全世界最喜欢。”他从善如流地把耳朵凑到她那里，就这句听见软绵绵的告白，本就没多少的醋意飞得一干二净。
然而，两个人还没粘糊够，不讨喜的美作玲凑上来了。他大大方方地走过来，笑着挥手，“顺子桑啊，最近过的好吗？”
“见不到几位的日子里，”顺子收敛了笑，声音也变得冷硬，“我过得非常好。”
美作玲也不恼，笑吟吟地道歉，“招人厌了真是不好意思啊，只是很久没有见你，所以想要来打个招呼。”
论表面功夫，他和西门总二郎都是首屈一指的人物。但不管表现出来的再彬彬有礼，顺子仍然觉得油腻得让人生厌。即使话说的多么动听悦耳，但是他打量忍足侑士的充满趣味的眼神就足以让人不悦。她做不来他们那样明明心怀恶意还要笑脸相迎，对于这种人，老死不相往来是最好的选择。
当然，如果他能栽个大跟头，顺子绝对要好好庆祝一下。
“美作君在这里逗留可以吗？”忍足不疾不徐地开口，目光转向附近的几个相貌美艳视线集中在他身上的夫人，“您好像很忙的样子啊。”
顺子皱皱眉头，对于眼前人的讨厌难以掩饰，虽然听说过一些只言片语，但没想到他在这里也不加收敛。她神情严肃地提醒美作玲，“请你注意你的言行。”
“如果几位夫人见了面……”忍足咳了一声，用大家都明白的目光示意他，“出了什么事西门君脸上也不好看，是吧？”
不仅是沙也加，对于西门家来说也非常重要。美作玲摸摸鼻子，这一点，他比顺子知道的更清楚。虽然这两个人的态度确实不怎么让人高兴，但谁让他这次没理呢？况且，他也没想到这次这么巧，新欢和旧爱碰了面，这几个女人要是真在大庭广众之下吵起来，没脸的还是他自己。
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美作玲说着“下次再见”貌似潇洒地离开。顺子加快了脚步，觉得刚才他待过的地方都让人生厌。
“你认得他？”她轻轻拉了一下忍足的袖子。
“只是见过一次面而已，就在上次的宴会上。大概这位少爷已经把我忘了吧。”他轻描淡写地解释到。
想起上次见面时沙也加说过的话，她反应过来，“你就是在那次宴会上和他们遇见的？”
“对，”他点点头，“沙也加和f4这几个人，都是在宴会上认识的。”
相处久了之后，顺子越来越了解他，看到忍足毫无诚意的笑，就知道他对这几个人也没什么好印象。正因为这样，她反而更好奇了，干嘛要莫名其妙去那种宴会凑热闹呢，吃不上喝不上，还要看见讨厌的人，何必去受那种苦？
“你和西门总二郎说了什么？”她开门见山地问。
“也没几句话，让我想想，”忍足左手握拳抵住下巴，慢条斯理地说：“我记得好像是这么说的，冰帝也只是普通学校，想要寻乐子，不如去医院。”
这句话不只是对着西门总二郎，而是在f4都在的情况下说的。从豪车上下来，迹部景吾每次出场自带背景音乐和炫光特效。从头到脚，穿着高定礼服的迹部大爷从头到脚写满了“有钱”“嚣张”这四个字。
听到众人的小声议论，顺子一回头，果然看见了把进场走出了红毯气势的超级富二代。她笑盈盈地打招呼，“下午好，迹部会长。”
“下午好，”他颔首和两个人问好，“刚在聊什么？”
另一个当事人来了，顺子自然是更开心，“侑士再跟我说上次和会长一起参加宴会的事情，多亏会长照顾了。”
“他可是八面玲珑，哪用得着我照顾。”迹部瞥了一眼笑得人畜无害的忍足侑士，意有所指。
“冰帝普普通通，哪里有像英德那样门口摆满豪车来的阔绰豪气，我们这些普通人，也怕冲撞了少爷们。”他笑眯眯地说话的时候，迹部景吾就抱着胳膊听他瞎扯。以忍足侑士的小心眼，迹部可不信他会乐意吹捧刻意刁难藤原顺子的纨绔子弟。
看在迹部景吾的面子上，西门总二郎寒暄了几句。
“要我说，还是医院更有趣些。”他笑得温和又不谄媚，接下来的话却能戳死人。
“老是和小姑娘过不去的话，想想都觉得丢人，更何况也得不到个好脸，忙活了半天也没什么意义，形容这种行为的词都不怎么好听。”最常见的不就是犯贱吗？这么明显的词，除了国语水平不及格的道明寺，其他两个人自然门儿清。至于花泽类，自然是围着藤堂静转去了。他皮笑肉不笑地扯着嘴角，“还是医院好。”
“医院里人形形色色的人来来往往，多观察观察，不仅能增加人生阅历，有空没空做个脑部检查，对身体也有好处。”
迹部看着一脸面上无知无觉的好友，突然觉得平时的忍足侑士也没怎么生气。
“他们没生气吗？”挽着他手臂的手加大了力气，顺子异常焦急，“他们要是报复你怎么办？”
“没关系的，谁让我是迹部少爷的跟班，这些帐都要算到他头上的。”忍足倒是一身轻松，“更何况，你妹妹在我旁边站着呢。”
被推出来顶锅的迹部景吾似笑非笑地扬起眉，不可置否地嗯了一声。顺子松了一口气，她虽然不在他们这个圈子混，但是作为边缘人，还是了解一些内幕的。继父和母亲聊天的时候，有时也会说一些身边的八卦。沙也加和正彦，也喜欢和姐姐分享一下有趣的事情。豪门下一代人里面，绕不开的赤司和迹部。
虽然在顺子面前这么说，但迹部景吾知道，即使没有自己，忍足侑士也不会轻易输给他们。从他开口，必然做足了万全的准备。忍足侑士，可是兼具狐狸的狡诈和狼的耐性，心智和城府这些方面，绝对不输给他。再加上，忍足这个大家族在关西根深蒂固，枝繁叶茂，小打小闹的话，没什么可怕的。
最重要的是，西门沙也加对于西门总二郎的的影响力。她很纯真很善良，所以在感情很好的哥哥无凭无据欺负人的时候，肯定不可能袖手旁观，无动于衷。更何况，这个人是姐姐的男朋友的时候。
虽然他这么说，顺子想了想，在心底下了决定，等下次再见到母亲的时候还是提前打个招呼吧。以母亲对她的愧疚，提这种请求无疑是不会有任何为难的。大人们插了手，大概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即使有，也能解决。
坐到座位上，果然和西门总二郎他们离得很远。顺子他们和迹部景吾座位离得很近，母亲他们坐在前面一排，沙也加安排的位置，果然是煞费苦心了。
顺子看着母亲侧着脸和继父交流时清冷的面容和面上难掩的光彩，突然觉得悲哀。想要弥补大女儿童年缺失的母爱所以拼命弥补的西门千绘，和想要借着母亲的愧疚来保驾护航的自己，走到这一步，对双方来说，都是相当痛苦而且悲哀的吧。
她不是不知道那些首饰衣服和各种各样的装饰品是母亲精心挑选的。可是，顺子怔怔地看着自己手掌上的纹路，我已经过了那个年龄了。
就像小时候，她曾经看过的一张照片。沙也加穿着雪白的公主裙和妈妈手牵着手站在迪士尼城堡前面，一旁站着的西门健二满眼柔情地看着自己的妻女。尽管她没有笑，但是另一只手里的草莓冰淇淋，奠定了顺子对幸福最初的感受。
她也有过那样的一个梦，穿着漂漂亮亮的公主裙，和爸爸妈妈一起在迪士尼乐园合影。旁边站着漂亮的白雪公主，笑着要来牵自己的手跳舞。
那个公主梦，在长大的过程中，一点一点枯萎，最后烟消云散。
藤原顺子，没有爸爸，连母亲也不是属于她的。
第88章 chapter88
天才之所以为天才, 就在于他们能轻而易举地做成普通人穷极一生也做不到的事情。顺子看着舞台中心专心弹奏的女孩子，慢慢地扬起微笑。
为妹妹感到骄傲，也替母亲感到高兴。
光源始终追逐着沙也加, 冷白的灯光下, 继承自母亲的美貌漂亮的惊人。黑暗中，顺子握住了忍足侑士的右手。已经能够以平常心看待姐妹之间的差距, 她更为自己感到高兴。
演奏结束后，顺子去了一趟后台。到那里之后, 才发现自己已经来晚了。父母, 弟弟和西门家的亲友, 围在她身边祝贺演出成功。
“比我想象的还要出色，”母亲摸着她的卷发，满足又欣慰, “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沙也加不愧是天才呢，今天邀请的几位钢琴家不停地称赞你，都说后生可畏。”一位雍容华贵的贵妇人爱怜地看着她，周围人纷纷附和, 室内一片祥和。
隔了一道门，被划分成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喧闹热烈的气氛，被挡在了门里面。沙也加脸上的笑容, 比往常要灿烂的多。顺子站在门后，突然没有了进去的想法。何必要去她面前呢？沙也加并不缺自己的一句祝福。顺子摇摇头，轻轻地掩上了门。后台的工作人员来来往往，繁忙的众人都没有注意到站在门边的女孩子。即使看到, 也在下一秒移开视线，加快脚步去完成自己的工作。
难过吗？顺子的左手按上心口，默默问自己。已经……不会再难过了。她眼睫微垂，唇角的笑意浅淡温和，毕竟，我已经长大了啊。
她转过身，一步一步往外走。五厘米的鞋跟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击，清脆的声音在走廊里回响。她挺直脊背，从容镇定地，走出后台，走向门外。
那里，有人在等待着我。顺子握住门把，拉开门，嘴角的弧度一点一点上扬，在看到那个少年的一刹那，眉眼弯弯地笑起来。
“和沙也加说完了？”忍足注视着她的眼睛，走过来拉着她的手，“现在回家吧。”
“嗯。”顺子点点头，从他那里接过自己的手包，里面装着她的手机。一只手挽着他的手臂往前走，顺子低下头专心致志地编辑邮件。
“小心前面的路，”忍足揽住她的肩膀，小心翼翼地护着她，“前面是阶梯。”
邮件箱显示“发送成功”，顺子合上手机，顺手把手机往他的口袋里塞。
“看路，不然要摔跤了。”忍足自然而然地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揽着她肩膀的手也没有放下。顺子被他搂在怀里，仰着脸沖他笑，然后乖乖巧巧地抬头看路。
母亲西门千绘派司机送她回家，顺子在路口等着即将从停车场过来的车，捏着他的手指漫无边际地聊天。“我最近在看月冈芳年的妖怪版画，”顺子闭着眼睛倚在他怀里，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真是绮丽又明艳的风格呢。”
“我的话，还是更喜欢东山夷魁的风景画，拿来做室内装饰很不错。”忍足把她圈在怀里，反手一握握住了她的手。
“没有欣赏力的家伙，”顺子嗔了他一句，“只能想到拿来做装饰……”
司机把车开过来了，忍足拉开车门，让她先上车。他低下头准备上车的时候，身后传来急切的女声。
“等等——”穿着小礼服的沙也加，艰难地迈着小碎步朝这边跑。忍足一回头，就看到她潮红的脸颊和被风吹乱的卷发。
司机自然也听见了小姐的声音。他打开车门下车态度恭敬地向沙也加问好，“请问大小姐有什么吩咐吗？”
“我有……东西……要给姐姐，”她扶着车门，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期间还因为太累咳嗽了两声，“还好…你们没有走……”
“怎么了？”顺子一下车，看到略显狼狈的沙也加吓了一跳，精致娇俏的公主卷发变得乱糟糟的，原来别在上面的水晶小王冠也不翼而飞，银色的小礼服也有些皱巴巴的。听到她急促的呼吸，顺子连忙帮她拍背顺气，“有什么事打电话就好了，干嘛要累成这样？”
沙也加体弱，大家都不敢让她过度劳累。能让她不顾仪态拼命跑过来的，是什么事情呢？
“我看到了姐姐发的邮件，”沙也加的额头抵着她的肩膀，平复过于剧烈的心跳，一只手紧紧搂住的顺子的腰，“所以……来找你了……”
“我随时都有空，不急于一时，”顺子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你不要勉强自己。”
“刚刚姐姐去找我了是不是？”沙也加声音低低地问。
顺子疑惑地低下头，并不知道为什么她要问这个问题。但是沙也加的脸埋在她的肩膀上，看不见她现在的表情。她弯起嘴角，右手摸摸她的头发，语气轻松自然，“去过了，但是人很多，所以决定还是先发个邮件祝贺一下吧。”
“我没有发现你。”搂着她腰的手臂加大了力气，沙也加愧疚地说。姐姐一定很失望吧，她咬住下嘴唇，突然觉得心酸，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姐姐，连母亲也没有……
“大家都很高兴呢，”顺子摸摸她的头顶，轻轻柔柔地笑起来，“沙也加实在是太棒了，以后一定会是一个杰出的钢琴家。”
我的妹妹和我的弟弟……抬眼看见被西门总二郎抱过来的正彦，顺子眼里的笑意更加真实，都是很出色的孩子呢。
“怎么没有穿外套就出来了，晚上有风呢。”顺子帮她把一绺卷发撩到耳后，微微弯下腰和她对视，“你很棒，我为沙也加感到骄傲。”
这句话伴随着夜风传进西门总二郎的耳朵里。抱着堂弟的手僵了一下，他凝视着藤原顺子，她的脸上满是作为长姐的温柔和单纯的喜悦。西门总二郎刚把正彦放下，他就吧嗒吧嗒地朝着大姐姐的方向跑过去，像个小炮、弹一样扑到她的怀里。顺子弯下腰把小孩子抱起来，笑着蹭蹭他软乎乎的脸蛋，“你又重了呢。”
他们三个在一起，和街上所见的任何一个家庭的姐弟没有任何区别。可是，隐藏于暗处的裂隙和矛盾，只有顺子清楚地感受过。忍足的目光始终停驻在她的身上，在他面前会软弱会撒娇的少女，在弟弟妹妹面前，是温柔可靠的姐姐。
顺子和正彦说话的时候，沙也低下头看自己拎着的纸袋，用力握紧绳子，像是握着迟早会爆炸的一堆火～药，又像是交接机密文书，她的左手捏着纸袋的边缘，用力过大以至于手指泛白。矛盾又纠结，或许还夹杂着一丝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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