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九与迷谷也来行礼。我忙道：“折颜和四哥有无音讯？”
凤九、迷谷摇摇头。我心中自知四海八荒如此之大，想要找到墨渊的魂魄谈何容易，不由轻叹一声。
让迷谷带团子下去更衣，我对凤九奇道：“怎么，九重天还没有来人接他们的小天孙？”
凤九嘻嘻一笑道：“我听说太子出了点事，好像受伤了，可能一时顾不上这头吧。我这小表弟倒是好玩，留在狐狸洞热热闹闹的也不错。”
我白了她一眼，道：“我再不出关，恐怕我的狐狸洞都要让你们拆了。”凤九不好意思吐了吐舌头闪到一旁。
“我想去找师父魂魄。”我看着凤九道，“如今虽有折颜、四哥他们，但多一人终归多一份希望。你与迷谷好生照看好狐狸洞，照看好小天孙，倘有一丝差错，小心我把你扔给二哥。”
凤九郑重点头道：“姑姑放心。凤九自知能让墨渊上神回来是姑姑此生最大心愿。凤九自会好好照看小天孙，如有差池，我自己把我的狐狸皮剥了。”
团子此时已经清清爽爽地出来，知道我有要事要办，眼眶含着一包泪水道：“阿离知道娘亲有事不得不离开阿离，就像父君有时不得不离开阿离一般，阿离只希望娘亲早日回来，阿离终归等你。”
看他一副小哭包的模样，心中一软，摸了摸他的头道：“团子，乖，等娘亲办完事一准来找你。”
团子乖乖地点头，与凤九、迷谷同我道别。
我一路匆匆赶往若水河，心中暗祷：“师父，请让不孝徒儿带你回来。” 墨渊生魂祭东皇钟乃在若水河，除了七万年前那场天族、翼族之战和三百年前我为了封印擎仓曾来过此处，未来过这伤心之地。在此处我亲眼看着墨渊倒提轩辕剑扑向那东皇钟而去，也曾见他无声地对我说“等我”。那东皇钟如今静静矗立在那若水河上，斯人却已远去。
刚降下云头，我不由呆了呆，此时若水河畔竟一片狼藉。七万年那场大战之后，天族、翼族的血肉滋养了若水河畔无数的树精、草精，现今那些树精、草精竟东倒西弯全无精神。斑驳的血液、零碎的肉块到处都是，那些受损不是太过严重的树精、草精正在努力汲取其中的精华。
我细细查看一下，那些破碎的尸身竟都是妖族的。东皇钟触目的待在原处，我凝神静气想感知墨渊的气息，但擎仓还在沉睡，除了这满地的妖尸，便只有若水河带着血腥味在一旁静静流淌。若水河中的生灵在欢快地饮用着不知是谁的血。
墨渊不在此处，我苦笑一下刚想离开。谁知土地冒了出来，许是他还记得我是那三百年前封印擎仓之人，神情颇为殷勤，行礼毕，见我望向那些妖尸，便一五一十同我攀谈起来。那土地口才颇了得，前世许是位说书的，讲得那叫跌宕起伏、波澜壮阔。倘在平日我定静下心来好好捧场，可现在我急着找寻墨渊魂魄。土地刚说了开场白，见我皱眉，便遗憾地长话短说了。
原来三日前我在那大紫明宫杀得昏天暗地之际，天族太子夜华也带了二万天兵在此处同那上古妖神的元神鏖战。难怪当日我杀得性起时，也没有九重天的来扫兴。
那妖神真身尚未完全复苏，但仅凭元神便驱动了二万妖兵。原本这场战役天族就要取胜。哪知妖王也带了二万妖兵前来助天族作战，谁知到了战场妖神竟控制了妖族，元神更是附在了妖王身上，太子夜华一时不察竟遭了妖神附体的妖王之毒手。等到太子最后勉力将那妖神元神封印，太子身上的玄衣都已湿透，犹如刚从那若水河中泅出。
土地指了指河畔的一乱石堆道：“当时小仙在那处瞧得真真的，太子全身湿透的不是汗，全是血。太子殿下真是英明神武，当年的墨渊上神也不过如是。”
父神的嫡子，司乐掌战的上神，四海八荒敬服的昆仑虚之主墨渊上神，竟被九重天的那太子比下？不过如是？我心中暗念，当年墨渊为了四海八荒的太平，为了大义，为了苍生，为了天族的荣誉、利益，以生魂祭了那东皇钟。如今却是一句，墨渊上神也不过如是！
恍然间来到了那场七万年前的修罗场，天族、翼族的鲜血染满了若水河，原本清澈的河水变得粘稠厚重，空气中都弥漫这血腥味。杀红了眼的两族人只是不停重复这杀人和被杀的动作。
☆、找到墨渊
“小五，你来西海啦！”四哥的话语蓦然响起。我怔了半晌才惊觉自己竟沿着若水河畔行到了西海水宫，四哥睁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开心地望着我，“你的伤都养好了吧！就知道你待不住，急着找你师父。”
四哥向不远处努努嘴，我随他望去，就见折颜那番庄重肃穆的上神像，站在大殿里与旁边一班肃立的神仙在交谈。
折颜看到我们，招手示意我们过去。
刚让我引见完毕。折颜高深莫测的一笑道：“水君，令郎的病根我已查明。只是去除那病根非我徒儿小五不可，待我与徒儿交代清楚，定可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大皇子。”
我先还是静静听着，听到徒儿，心想那老凤凰何时收徒了，小五又是谁？
那西海水君恭敬道：“如此甚好。只是不知上神的高徒如今何处？”
折颜向我站立的方向抬了抬头，诡异一笑道：“我那徒儿不是就在这里嘛！”
那水君立即激动地向我行起礼来，满头的银发都欢快地飞舞了起来。
死凤凰、臭凤凰，我何时是你徒儿了？你从未授过我医术，我又怎么去医治西海水君的大皇子呢！以前青丘时曾听小仙们闲聊到这西海大皇子已经病了七万余年了，我如何去妙手回春呢！我尴尬地向水君回礼，两眼直瞪这死凤凰。
折颜毫不在意地走到我身边，见我怒视他，眉梢一挑，用他的秘术对我道：“墨渊已找到，随我来。”头部犹如重物撞击，全身的血液似乎都灌注在了双耳，心脏却是被紧紧攥住一般。
行到偏僻处，折颜看了看我道：“小五，你脸色怎如此苍白。你如今这副模样真是让我和你哥担心。你若受不住，咱过几日再来。”
我干着嗓子道：“折颜，我不是好好的嘛。我只是猛听到这消息太高兴了。你快同我讲师父魂魄到底在何处？”
我再三保证自己现在上可屠神、下可擒妖，折颜也确认我只是心情过于激动罢了。他缓缓道：“墨渊那小子果然不愧父神嫡子，生生在祭那东皇钟之际分了一缕残魂魄。由于那魂魄过于弱小，他竟附在了西海的那位大皇子身上。难为这大皇子本就仙姿平平、根骨庸庸，以他的资质如何负担墨渊，是以这七万年来一直抱恙在身。”
这若水河本就汇入西海，墨渊的魂魄想是顺着河水一路至此，因缘巧合下进入了那皇子身上。想到墨渊的魂魄无依无助地流落至此，怕自己哭出来，我紧紧咬住自己嘴唇。
“你看你又这副模样。”折颜啧啧两声接着道，“方才我已进入这皇子的神识，确认了墨渊的气息，奈何他现在魂魄太弱，竟无法识别我，也不愿跟我走。你是你师父最疼爱的弟子，想必定可将他带走。我现将这门法术传你。至于那大皇子事后只需给些培本固原之药，必可痊愈。”
我正色道：“折颜，我若能带回师父魂魄，他日定上你那十里桃林帮你挑水、施肥、剪枝、翻地一月。”
折颜微微一笑，便将那法术传与了我。不到一盏茶时，折颜见我已将那法术练得纯熟，点头道：“小五，你既已学会此法术，定不会失手，我先去住处给墨渊那小子炼上几味丹药，免得他睡了七万年冷不丁醒来闹不痛快。”又给我一张方子嘱咐我到时给那大皇子抓药。
等他与四哥迤迤然向那水君告辞而去，我见那水君的脸都快赶上青荇草的颜色了。水君苦于老凤凰的身份，只好愁眉苦脸地看着他们扬长而去。
最后想到好在还有我这么一个徒弟，忙殷勤地上前招待。我实在一刻都不想在等，提议去那大皇子处。水君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细汗，想必是让折颜给急的。水君亲自躬着身子在前方带路，真真可怜天下父母心。
那西海大皇子脸色苍白，消瘦的身子静静躺在床榻上。倘不是胸口还有那若有似无的起伏，同死人也无分别了。西海水君在一旁红着眼将他病情原原本本告诉我，果然同折颜一般无二。七万年前，那场大战时大皇子因法术不强，水君便让他留守西海，他日日去若水河水汇入处等水君，就此染了风疾。原先只当寻常毛病，谁知此病日益加重，竟是药石罔效。近来更是不好，连水米都不进了。
我安慰一下水君，嘱他出去守住寝殿门。水君庄重地道：“上神放心，我定守住门口，免得有人打扰上神施法。”其实我是看他委实难受，怕他待在这里更加伤心，替他找件事做罢了。
施起折颜教的法术，我顺利进到西海大皇子的识海，但见一片即将倾颓的宫殿，殿外的草木都已枯萎，半分绿意都无。进入殿内更是荒凉，门窗床榻无一不是缺胳膊少腿的。行到殿后的一个废弃更久的园子，我突然睁大了眼睛，那园子的一侧不是昆仑虚的酒窖吗？
我奔上前去，酒窖虽小，格局却同昆仑虚的相似，我熟门熟路地走到那大酒缸处。酒缸旁有一小小珠子发出幽幽白光，待我蹲下身伸出手时，白光似乎更亮了些。珠子斜斜飞入我的掌心，我感受到了墨渊的气息，不由喜极而泣，“师父，不孝徒儿终于可以带你回去了。”
将将走出酒窖，轰隆一声，待转头那酒窖就已经坍塌了。那园子的花草似是如释重负，原本弯下的腰也挺了挺。
回到大皇子寝殿，我先将墨渊魂魄养在自己的神识中，在看那大皇子颤巍巍地睁开了眼。我打开门，愣了愣，寝殿门口两旁竟列满士兵，个个手持兵刃，一副凛然模样。
水君见我开门，忙走上前来。我朝他点点头，把折颜给的方子与他让他去抓药。听到里头的大皇子只嚷“腹饥”，水君只会一个劲傻笑道谢了。
我原本打算马上回去找折颜，无奈水君一个劲拖住，许是他担心儿子病情反复吧。天色也已不早，此时出去，我这个爱迷路的上神恐怕一时也无法找到路，只得安歇下了。
许是找到了墨渊魂魄，心中大定，一夜好眠，连梦都没有一个。醒来天光大亮，我行到大皇子住处，水君与他夫人见我，忙喜滋滋地上前又道起谢来，连带那大皇子也颤巍巍地由人扶着起身道谢。我见那大皇子面色虽仍带菜色，但较昨日已算春风满面了。
幸而大师兄又外出找寻墨渊与我了，不在这西海。我作出折颜那副为老不尊样，再三嘱咐那皇子好生用药、调养，引得水君一家直呼上神高明。
在我再三保证大皇子身体不日可痊愈，再三表达归心似箭后，水君见再也无法挽留我，奉上一堆他们西海特产，水晶、珊瑚、明珠，表示感谢。我再三推脱不得，只得取了几样。
☆、借结魄灯
告辞了水君一家，看着西海白茫茫一片，四处水路蔓延，不由暗悔出门忘了带上迷谷树桠了。只得行到一处，便揪个土地问路，就这样行了一路，问了一路。好容易到得我的狐狸洞，竟是已过晌午了。迷谷见我回来，忙行礼告知我，凤九带了团子自去集市玩了，折颜和四哥两个正在炎华洞炼什么丹药。
我乐呵呵地转头往炎华洞行去。折颜见我满脸喜色，便知事成。他掏出一丸赤色犹如鸽蛋大小的丹药，显摆道：“看看，这是我和你四哥用尽了我桃林珍藏的药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炼得的，保证墨渊那小子服了后就是你那个让四海八荒敬仰的战神。”四哥在一旁撇撇嘴道：“小五，折颜这话虽有点水分，但也干的很。为了炼这药，我们都忙了一个通宵呢。”
我再三虔诚地表示感谢，直到那老凤凰有点飘飘然。我话题一转，问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折颜问我墨渊魂魄现在何处了。听到我把墨渊魂魄置在自己识海中滋养时，折颜脸色古怪极了。
“你，竟把墨渊的魂魄置于自己识海了？”四哥颤声道。
“难道我的识海对师父魂魄有碍？”看着他们那副模样，我不由一阵后怕。
折颜诡异一笑道：“碍倒是没有碍的。可是小五你可知你将墨渊魂魄置于你的识海，那墨渊醒来可就对你所行之事、所思之物全都了如指掌了，愈发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了。”
“是啊，是啊！你那些女儿家的心事他也都知晓了。”四哥在一旁接道。
我细细掂量了一番我那十四万年的漫长岁月，好像年少时喜欢贪玩，不爱念书，爱干些混账事外，其他问心有愧之事也不多吧！何况那些事墨渊全都知晓，该罚也罚了。至于女儿家心事，除了许久许久以前有几朵方打苞就凋零的烂桃花，就是离境的那摊烂事，此事墨渊也知晓，当初还是他开导的我。年长后一直待在青丘，被四海八荒的大小神仙尊称一声“姑姑”后，更是行为端正无比，心胸宽广到狐狸洞口的那方池塘让凤九和团子都折腾浅了，还是笑颜相对。
我于是大大方方道：“墨渊是我师父，身为徒儿让师父进入识海滋养，有何不妥？更何况我白浅从未干过什么亏心事，师父知道我所作的一切又有何不可？”我说完扬头看一眼折颜，这老凤凰定是有不少不可告人的亏心事，可惜不能进他识海探探。
折颜笑了笑道：“好了，如今万事俱备，只差结魄灯了。”见我有惑，四哥耐心地向我解释，这结魄灯乃是天族圣物，可聚仙人魂魄，可造凡人骨血。我忙问何处有这结魄灯。
恰巧凤九带了团子刚从集市归来，大包小包扛了不少。团子见我，欢呼一声便要扑来。
折颜把头往团子处一转道：“旁人若要这结魄灯尚需一番周折，若你去要，定可不费吹灰之力。那灯三百年前就一直在他父君处。”
真是善有善报，古人诚不欺我。我抱住一把扑上来的团子，笑嘻嘻地对他说：“想不想你父君啊？要不要我陪你去找你父君！”
团子一听乐得只点头，拉着我的手就要上天宫，正合我意。不顾凤九在后头提着大包小包大喊大叫。我与团子驾云只望九重天赶去。
不亏是九重天的小天孙，方向感就是好，连我特特向迷谷要的树桠都没用上。不过一个时辰，我和团子就已在南天门接受守门大将的跪拜了。团子威严地指派了一名仙娥前往洗梧宫通报，便拉着我的手肃穆无比的前行。
我心中暗奇，那团子在我狐狸洞无所不作，撵得我洞口的生灵无不退避三舍，一副烂漫孩童模样，怎地到了这天宫就是这般生人勿近的老成样。怪道大家都说这九重天乃是最讲规矩之处，真真名副其实啊！我不由身子抖了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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