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想起以前娘亲曾因我与那原先的二皇子如今的北海水君定下的婚约，足足在狐狸洞三个月给我讲的那些天族规矩，绕得我的狐狸脑袋犹如熊瞎子一般大，我身子又抖了抖。好在此次只是来寻那太子借结魄灯，无需面见那天君，那些规矩多半用不上。
堪堪行到洗梧宫，就见一玄衣黑发男子端立在宫门。团子松开我的手，上前跪拜行礼。
我见他那张与墨渊一般的脸上一丝血色都无，虽玉芝兰树地站着，但团子行礼毕，扑上去抱他腿时，身形却晃了好几晃。一旁侍立的仙官忙上前扶住。
团子愣了愣，道：“父君，你怎么啦？”
那父君淡淡一笑道：“无妨，是你劲太大。”
我知他与那妖神缠斗之时必是受了重伤，此时他伤势未愈，就来门口迎客，真真天宫守规矩的楷模，讲礼数的典范啊！
我也急忙上前庄重地与他行礼，太子脸上似乎笑意加了几分。他拍拍团子的头，告知团子身体很康健，顺便打发他回庆云殿了。
太子示意仙官退下，顺势却扶住我的手，我见他身形微抖，想到待会还得管他要那结魄灯，便安心做他的拐杖了。
洗梧宫是我初次来，我打量了一下四周，除了宫殿巍峨些，摆设精致些，唔，还有仙官、宫娥多了些，也没什么了，还不如我的狐狸洞逍遥自在，更不如我们以前的昆仑虚群山环绕、仙气充盈。
紫宸殿的书房内，仙娥上茶毕，房中只剩我与那太子。我见他仍端坐一旁，不由好心道：“太子殿下，如今就你我二人，你且坐舒适点吧。”
太子轻轻一笑道：“浅浅，你是在关心我吗？”
看这太子故态重萌，想必伤重是重了点，应也无妨了，心中默念结魄灯，结魄灯，告知自己淡定。
三哥以前说过一段关于借东西的妙言，我虽不大使用，但一直铭记在心。借东西切忌一去便直奔主题，一定要先委以虚蛇，投对方所好，相谈甚欢之际，欲言又止地提出，此事便可圆满了解。
我不置可否一笑回应，努力寻找话题与那太子攀谈，先汇报了一下团子近日来在我狐狸洞中的表现，自然使用了春秋笔法，加加减减着实夸耀了那团子一番。那太子只是淡淡回了句，他是我与你的孩儿，自然不差。
吓得我只好转换话题，对他的伤势表示了关心与慰问。太子仿佛高兴了些，但他那句“不如浅浅你留下一段时日，照顾我一下可好？”让我恨不得把方才的舌头咬掉。我努力组织一下语言，讪笑回到：“老身虽与你有那个婚约，但毕竟尚未成亲。留下照顾，恐怕与礼不合，更何况老身现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这番话有礼有节，我甚是满意。
太子微笑道：“你可是怨我没有及早提亲吗？”
这是哪儿到哪儿呀！我马上表忠心，他一个太子青春少艾，血气方刚，正该好好享受之时，而我如在正常年龄成婚，恐怕孙子也如他这般大了。这门亲事委实是他太亏了，不必急于一时。我原想加上一句退了也罢，但看见太子的脸色愈发难看了，想必此事关乎他们天族的脸面问题，今日此行是为结魄灯，便咽下了这句，免得节外生枝。
好在那太子脸色变幻一阵，问道：“浅浅，你此次前来除了送阿离还有何事？可要我相助？”
总算瞌睡来枕头，爬墙送梯子，到了点上了。我点点头，无比真挚地道：“太子殿下，此事还真只需你帮忙。此行来，老身一是护送小天孙回天宫，二是想向太子殿下借那结魄灯一用。”
太子沉默了一会，我琢磨着，这结魄灯既是圣物，想必极为贵重。我与那太子虽承那团子唤声“娘亲”，但毕竟交情不深。他身负重伤，我就空口白牙地问了几句，也没得从折颜处寻得几味丹药。方才谈话也没有逗得那太子开怀，反而面色不虞。这口开得委实有点冒昧，正想许点好处与那太子。
太子却淡淡道：“今日天色已晚，你且安歇。明日我将结魄灯与你。”
我见仍是天光大亮，不由得几分疑惑。太子却多了几分笑意道：“你忘了？这九重天上不分昼夜的。”
这太子委实捉摸不定，既然他已经同意借我结魄灯，我便从善如流地答应歇息一晚。
☆、梦魇九重天
我原以为他会让仙娥带我去寝殿，哪知他站起身，一言不发地牵着我的手往外走。
太子有伤，有伤！我心中默念几遍，作出一番对天宫景色浓厚兴致的模样，东张西望地前行。好在这洗梧宫中宫娥见到太子无不恭敬低头行礼，想必规矩极严。很好，必不会如我青丘般大肆八卦吧！
行了多时，来到一处偏僻大殿。甫一进门，满院桃树此时正是其叶蓁蓁，其花灼灼。虽不比折颜的十里桃林，但也曼妙动人。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和着花香涌上心头，一颗心象是泡在冷水里，竟满是悲凉。
双眼隐隐作痛起来，九重天虽明亮，但光线却极为柔和，是以一直未用白绫。难道自己眼疾加重了？取出白绫缚上，可是双眼仍酸涩疼痛。太子满脸哀伤地望着我，也对，娶一个有眼疾的高龄老狐狸作自己的正妻可不就是一件令人肝肠寸断的伤心事嘛！
进入大殿，仙娥上前奉茶，我刚拿起杯子。那仙娥抬头瞧见我，放下茶具，跪在我面前，抱住我腿又哭又笑道：“娘娘，你回来啦！你终于回来！奈奈一直等了你三百年，终于等到你了。”
那白绫既然无用，我便收了起来，心知那仙娥将我当作了团子的亲娘，便和气道：“这位仙子想是认错了。我是青丘的白浅。”那奈奈犹自怔怔地望着我。我转头望向太子，指望他解释一番，却见那太子双眼微红，闷声道：“奈奈，这是青丘的白浅上神，今晚她要歇息一晚，你下去准备吧。”奈奈低头行礼退下。
“浅浅，我”太子欲言又止。
此时那种不适感自进入大殿愈发难耐起来，双眼竟是刺痛起来，我不由揉揉眼睛，皱眉道：“太子，天既已晚，我想歇下了。”也许睡一觉会好些吧！
太子深深望了我一眼，告辞而去，恰一阵风起，漫天桃花瓣雨中，他的身形显得孤零零的。
那奈奈果然是个能干的仙子，行至内殿，她早已将床榻整理完毕，云被松软，竟带着一股淡淡桃花香。我满意地爬上床榻，念了些清心咒来压制那些不适。许是本上神近来法力精进，不多时我竟安然入眠。
事实证明本上神终归是个便宜上神，法力也是不过如是。身为一位上神，她竟然梦魇了。
梦中我成了一名凡人，毫无法力在东荒俊疾山过活。一日救得一名青年男子，半逼半迫地与他成了亲。“我夜华，愿娶素素为妻，倾心相待，不离不弃，生生世世。”“我素素，愿嫁夜华为夫，倾心相待，不离不弃，生生世世。”伴着洞房花烛的誓言，还有素素的那句“你若负我，那些誓言便不作数了，我会弃了你，永不相见。”
犹如那些老掉牙的戏文，过了段如胶似漆的日子，便是聚少离多。突然接入这九重天上的天宫，念在我有身孕的份上，天君仁慈将押入锁妖塔改为了一处荒凉小殿。
我惶恐地、卑微地试图讨好那些仙人，可是除了奈奈那个仙娥对我忠心耿耿外，其他的都瞧不起我。最终连夜华也对我不耐起来，也是，我本是一个普通的凡人，挟恩而已。原本亲密无间的爱人转眼成了冷眉冷眼的陌路人。
我无力地随着情节一场一场推进。诛仙台上有人说只要我跳下去就可以回到原来的地方，可是她却自己作势跳下。夜华抱住她，冷冷地指责我将她推下，伤了他心上人的眼。没有人相信我，我一遍一遍试图解释，都是徒劳。终于在这一揽芳华内，在这内殿里，夜华冷冷地对我说：“素素，我会和你成亲，我会是你的眼睛。”可是这两样我都不想要，以前的婚礼你既不放在心上，如今又何必多此一举。我自己有好端端地眼睛，何必劳烦你来做我的眼睛。我拼命地流泪，试图躲避，可是我只是一个凡人而已。
剜心般疼痛后，再也无法流泪，一片漆黑，我失去了我的双眼。
夜华剜了我的双眼，给了他心尖上的人。我终于心劫成灰，大彻大悟，腹中的阿离与我来说也是注定要分离的。这九重天上再也没有我牵绊的人，没有我待的理由了。
生产后，我便一遍遍摸索那条可以让我离开这绝望地方的路，从床榻到屏风是十四步，从屏风到寝殿门是八步，从寝殿门到大门是四十二步我走了一遍又一遍，烂熟于心。
终于解脱的日子到来，我站在那诛仙台上心中竟是一片宁静。“夜华，我放过你，你也放过我。从此我们两不相欠。”
我蓦地惊醒，身上冷汗阵阵。那种不适感再度袭来，不分昼夜的九重天，深夜仍恍如青丘的白日。我恍惚起身，竟不自觉地数起步伐来 ，床榻到屏风是十四步，从屏风到寝殿门是八步，从寝殿门到大门是四十二步分毫不差！
一揽芳华的匾额高高在上地俯视我，大殿内静悄悄，许是都在入眠吧。我顺着梦中的步伐一步一步出去，几步是台阶，几步有转弯，清清楚楚。路的终点，果是诛仙台。
台上戾气缭绕，阴风阵阵。我上前一步，想探一探这诛仙台的究竟，脑中浮现出墨渊带有几分急意的声音“十七，回去。”一刹那，我泪流满面。
我在那诛仙台下静静地流了半晌泪。这泪流得有些莫名，但却甚是尽兴，流完后发觉自己原先的那种不适感尽已消失，竟是一身松快。
许是在那诛仙台站久了，骨子里竟有隐隐凉意，待回到一揽芳华，凉意益发明显起来。以前的不适感虽没了，但看到那匾额心中不喜。
推算了一下，已是寅时，我便在寝殿门口的台阶上坐下，待太子起床，便去借那结魄灯。
那九重天的风此时倒带有几分暖意，夹杂片片桃花瓣纷纷起舞。不知怎地，想到阿娘在我九万年前上昆仑虚学艺时曾讲过有一种水土不服的病，虽不至于要人性命，也甚是磨人，当时阿娘赠了我一法器，可克制此病。其实在去那昆仑虚的路上法器便遗失，可我仍混得如鱼得水，伤风都没得一场。我把这种种，归结为水土不服，果然磨人。如此看来，我与九重天实是相克，退婚的心也更加坚定了几分。天意如斯啊！
正神思畅想之际，那名奈奈的仙娥准备了洗漱用具过来服侍。见我坐在台阶上，不由愣了愣，脸上似悲似喜，向我行礼。许是昨夜梦中见过这仙娥的忠心，不由起了几分亲厚之意。
简单洗漱罢，正想劳她带我去太子处，奈奈却道是那太子昨夜闭关去了。我心中刚一急，她又悠悠接道结魄灯昨夜太子已送至一揽芳华，因不想打扰上神休息，故她现在送来。
这奈奈好是好，只是讲话如此慢慢悠悠，一波三折。我接过结魄灯，取了几颗西海水君相赠的明珠与她，不顾她推脱，硬是塞入她怀中。不是宝剑赠英雄，明珠送美人嘛，奈奈也算一名清秀佳人了。
☆、墨渊醒来
急急回到炎华洞，与众人行礼后，我向墨渊行了弟子礼。
折颜取过结魄灯，神情严肃道：“这结魄灯一旦点燃，需三日三夜，此间万不可图方便而用仙法。”众人都点头不迭。
结魄灯果然是天族圣物，火焰甫一点燃，墨渊的魂魄便悠然从我识海中飞出，进入了墨渊体内。折颜一脸喜意小声道：“结魄灯果然厉害。”
四哥看看我道：“小五，你脸色怎如此难看？可是那太子为难与你？”言罢，撸起袖子一副找他算账模样。
我笑道：“许是昨夜没睡好，那太子倒也好心，怕天色已晚，留我安歇，可惜这九重天的床榻我睡不惯。”
我坐到结魄灯旁，专心盯着火苗。四哥拍拍我的肩膀，怕大声说话灭了火苗，示意我回去补觉，由他来看。
我本待不从，奈何凤九一把搀住我，硬是说大家有东西要给我看，把我拽回了狐狸洞。
折颜又取出一丸丹药，吹嘘道虽没有前日的难得，那也是四海八荒不可多得的灵药，他和四哥也是花了大力气炼成的。凤九取出几套男子衣衫，说是青丘集市最好店铺最新款式最最流行的衣衫，保证墨渊穿上让一干女仙都拜倒在这衣衫下。迷谷也拿出几朵他自己孕育的迷谷花，这花虽没多大用处，但是流光溢彩煞是好看，只是孕育这花需要耗损他的修为，平日里他一般连个花骨苞都懒得结。
我笑嘻嘻的照单全收，便往炎华洞内赶去。四哥正眼不眨地盯着结魄灯火苗。
我把迷谷花插在那八宝琉璃瓶中，轻轻靠着四哥坐在结魄灯旁，只有盯着那火苗腾腾燃烧，那颗心才会平静。
四哥走了，来了折颜。折颜走了，来了凤九。凤九走了，来了迷谷……
直到一回该是折颜来了，他轻叹一声道：“丫头，你这般模样，墨渊醒来该心疼了。”我一阵恍惚，我心中暗恼着了老凤凰道了，便不知人事了。
迷糊间听到几声长鸣的钟声，那是昆仑虚的钟声。“师父”，我一骨碌爬起来，原来我躺在炎华洞内一幻化的石塌上。
折颜正在开心地与谁道：“你一醒来，昆仑虚就钟声长鸣，恐怕四海八荒都已知晓你要回去重掌昆仑虚了。你那帮徒儿想必都已喜不自胜地往昆仑虚赶了。”
揉揉眼睛，细细一瞧，不远处折颜正与一穿白色中衣端坐于石床的男子说话，那男子正正是我那师父战神墨渊。
我情不自禁地向墨渊跑去，跪在他身边，抱住他的腰，将头靠在他腿上。这个动作我在心中肖想了无数遍，如今成真，不由鼻头发酸，高兴的话语也带了几分哭意，道：“师父，师父，你终于回来了。十七好想你。”
墨渊用手摸摸我头发，带着笑意道：“小十七成大姑娘了，你这身打扮甚好看。”听到师父这句话，不知怎地心头宛似开出一朵喜悦的小花，不由“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折颜一旁打趣道：“哪家大姑娘又是哭又是笑的，依我看分明是个小娃娃。”
原先暗算我的帐还没清，这老凤凰还敢唱这一出，我转头正想怨怼回去。墨渊淡淡道：“我墨渊的弟子，自然想哭便哭，想笑便笑。怎么旁人还有意见不成？”
折颜忙摇手道：“岂敢，岂敢，战神墨渊座下弟子，行事大可自便，何惧人言。老凤凰不过一时失言罢了。”
我乐呵呵地站起身，双手挽住墨渊的左臂，望着墨渊的那张戏文中所说的小白脸，只觉师父真是不仅长得万分好看，行事十分英明神武，又还护着我，怎么看都比旁边的老凤凰好上不知道多少倍！
5/11 首页 上一页 3 4 5 6 7 8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