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侧着身对余有台很恭敬的行了一礼:“是老师教的好。”
她不过是青出于蓝罢了。
余有台虚扶了一把,神色依旧淡淡:“你我之间不过师生缘分一场,令尊与我同科,你身为他的后辈,我既是遇到理当帮上一把。”
☆、第一百七十六章
余有台这番话并无特意之处,只曲清言还是后知后觉的想到这人同她那位便宜父亲同科,于她而言就不止是老师,也是长辈。
同科之谊向来带着点微妙,不论年纪相差多少,都可算作是同辈。
他若是同曲伯中算同辈,那她自然就是‘小辈’。
只余有台一来年纪就不算大,二来许是常年太过严肃,面上表情太过单调造成他面容太过年轻……曲清言对着他总生不出长辈的错觉。
哪怕是现在,余有台这般认真的提起他同曲伯中为同科,曲清言也只是呵呵的笑了两声就算是翻页。
她要傻了才会将这人当长辈供着,礼法森严的时代辈分什么的弄不好就是一桩糟心事。
他还是继续做老师吧。
在院门前道别,曲清言目送余有台的马车前行离开,这才带着两个小厮回了院子。
“少爷,咱们在街上,那王府传话的下人是如何找到咱们的?”
这事千山一直没想通,当初他们在京城时想要找人都很不容易,怎么到了这长安城,他们明明只是随意的闲逛就能被王府的下人很快的找到?
曲清言笑,这种事哪里需要想不通。这整个西北都是朱瑾睿的,他们现在的住所也是他命人安排的,想要找人又有何难。
“许是刚好撞到了吧。”
这怎么就能这么顺巧刚好就撞到,千山迷糊着总觉得自家少爷那笑带着莫名的深意。
第二人一早去府衙当差,曲清言让千山留意着余有台院中的动静,听到对方院子里有开门声,她这里也收整着一道出门。
金鱼胡同与府衙相隔不远,按说他们身居官职,出门用轿子才更有官老爷的派头。
只不管是曲清言还是余有台都没有这种嗜好,这长安城中认识他们二人的又实在不多,两人就很是默契的都选了步行过去。
曲清言快步赶到余有台身旁,厚着脸皮的笑了笑。
“老师早。”
“……”
余有台不是多话之人,严肃的面上只目光缓和了两分,侧眼看去稍稍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许是因着之前在山东时承过余有台的情,又为了下场半是逼迫半是装可怜,心头早没了形象的包袱,所以哪怕余有台此时淡着一张脸,她依旧能一个人说起路上的见闻。
“老师,王爷在回长安城的路上曾带学生去过临近山西的县学,其内里若不细看账册并看不出任何异常,就是细细比对这账目也很难能说是被人动过手脚。”
曲清言这般硬凑上来自然是因为朱瑾睿那所谓的半月之期,半个月内要想到行之有效的法子,这虽然无异于痴人说梦,可这算是她迈入仕途后走出的第一步,总希望能有一个好的开端。
余有台前一日刚刚到长安,对整个西北的教学事务还没有直观的了解,此时听曲清言又提起县学中的问题,知道她这是稍稍有些心急,便淡淡的开口安抚着。
“县学账册一向是在县衙之下,并不算独立于三司之外,若是学内一切运转正常,那账册的问题便与我们无关。”
各地的知县知州若是要拿县学或是旁的下设机构做文章,他们不过是个正五品,正六品的提学官,官衔品阶和所管事务都决定了他们没有这个职责和权利。
余有台这番话背后的道理曲清言自然懂得,只是以她对朱瑾睿的了解……这个人不仅是个蛇精病而且还很不讲理。
他怕是私心里已经拿他们当做能管一切事务的钦差大臣了,现在他们若是说无权过问,怕是会被朱瑾睿当做浪得虚名之辈,然后连脸皮都不给留一点的丢回京城。
两人说话间已经尽到长安府府衙内,余有台第一天到此就职还要到典簿那里去办理相关庶务。
曲清言照旧是回到分给他们的院子去整理查看账册,她已是看了近十日,脑中依稀有些头绪但到底没有上手过相关事务,一时间也理不出条理。
余有台在府衙中只翻看了一整日的账册,第二日就命余管家备了马车,命人通知了曲清言又送了口信到府衙,两人便出城去了长安府外最近的一处寿阳县。
“老师,咱们可是去看寿阳县的县学?”
马车已是出了长安城,余有台手持书卷依旧没有半分要开口解释的想法,曲清言无奈只得出声询问。
余有台神色不动只淡淡的开口:“县学府学由来已久,只走马观花看上几眼并无意义。你当记得豫王命我们到这西北是为了开化民风,而不是整顿地方庶务。”
曲清言一怔,莫非是她的理解出了偏差?
余有台只提点了这样一句就继续去看书,留曲清言盯着车内的暗格想了许久。
出长安府,马车行上两个时辰就到了寿阳县下面的镇子永丰镇,余有台命车夫在镇子中寻上一家大些的酒楼,两人下了马车上到二楼要了一个雅间。
余有台命人去通知曲清言时特意交代是到附近的县中随意走走,曲清言知道其意,便换下官服,随意罩了件长袍,已是九月底,秋风越刮越冷,她到长安城的第二日就已是披起了斗篷。
雅间中开着窗,曲清言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所有的窗子全部关了起来,坐到位置上这才想到自己的反应似是稍稍激烈了些。
“西北的秋风更凉一些,老师自山东而来怕也还有些不适应。”
余有台视线自曲清言的拉紧的斗篷上扫过,眼中带着些许疑惑,眉头已是微微蹙起。
曲清言被他的目光扫的稍稍有些不自在,有韩太医的调养她这都已是好了许多,前面两年中每每一到了秋日她就已是不想出门。
小二敲门进来适时的为曲清言解了一丝尴尬。
“两位客官要用点什么,我们泰和楼的八仙鸡最是有名,可是要点来尝尝看?”
“好。”
曲清言头一侧还未来得及出声就听余有台已是应了下来。
“再要四个冷盘,两道你们楼里的招牌菜,可是有茶具?送来一套茶具再来一点上好的红茶。”
☆、第一百七十七章
曲清言就冷眼看着余有台像是突然转了性子一般,严肃的面容稍稍缓和下来就带出一丝诡异的亲和感。
小二一叠声应下来,手上攥着一块碎银子,推门离开时步子都格外欢快。
曲清言很不知收敛的就那般盯着他,似是想看出他为何会如此般,让余有台莫名的就生出两分尴尬,抬手轻咳了一声。
“王爷想要开化民风,何为开化?换成可以看到听到的数据和事实便是这西北每一科乡试下场的考生能一点点递增,读书人一旦多起来,对周围的亲朋好友就会有所影响。
“这种影响虽在潜移默化间,却是同春风化雨般最为有效,所以我们需要做的就是让读书人和想要读书之人变多。”
曲清言点头,她在来的路上已是想到这一点,可这跟他刚刚这番违和的行为有何关联?
她目光中依旧带着疑惑,一如之前那般不错眼的盯着余有台,只让余有台差点红了脸。
“让两位客官久等了,”小二欢快的端着茶具进门,很是讨好的看着余有台:“可是要小的为二位客官冲茶?”
“好。”
余有台抢先一步将小二留在雅间中。
那小二因着怀中那块比他月钱都多的打赏格殷勤,冲洗茶具都很是卖力。
“听两位客官的口音不像本地人,可是从外地过来的?”
那小二是个话多的性子,见房中无人出声就自顾自的开始没话好话。
余有台又是出乎曲清言意料的同小二攀谈起来:“是,我兄弟二人来陕西做生意,在这里呆了几月就想将家人全部迁过来,家中尚有胞弟不足十岁,家父想让他继续读书,不知这镇上可有适宜的书院或是私塾?”
他这话音落下,曲清言终于算是明白他这番反常到底是出何用意。
她心头暗笑,她其实也是想寻人打探一番的,只没想到余有台直接编造了一个身份就同小二盘攀谈起来。
小二自是不知余有台的套路,认真的想了片刻这才说着:“不知两位客官是哪里人,若家是在东边的,小的倒还是建议您二位不要轻易动这搬家的念头,这西北啊,乱!但凡是有点本事有点能耐的全都想往东走。”
“我和大哥在寿阳县城里也住了几月,倒是没觉得这里同东边有什么不同,这乱字是怎么说的?”
曲清言好不容易能搭上话,自然不放过这个占余有台便宜的机会。
从老师到兄长,这也算晋升了一大步!
余有台被这声大哥叫的眉头狠狠一拧,只话题是他挑起的,现在断然是没有说破的道理,就只能生生的受着。
小二用沸水煮了茶具,这才自茶叶罐子里挖了一勺滇红出来倒在茶壶中。
他这动作虽说不得多美,但格外流畅,只看起来就知他是做惯了的。
“两位客官只住了几月自然是有所不知,这西北啊不打仗的时候,看着跟东边确实没什么区别,但这战事一起苦的就是咱们这些老百姓,前方战事一吃紧,这里就开始征税、家家户户收粮草,全部要供到前边。
“这也就算了,谁让咱们生在西北是吧,总不能真让鞑子把咱们的城门都攻破了,那到时候可就连家都没有了,有粮食又有什么用。”
这小二感叹起来话便不停,只曲清言听来听去都没听到想要的东西。
她正欲再说些什么,就觉桌下余有台的手轻轻的扯了扯她的衣袖。
那小二分了茶递到他们身前话匣子一开,就收不住的继续说开去了。
“这征税收粮到也还能想到办法,大不了就是一家人抱在一起饿肚子,就怕这鞑子死咬着就不肯走,前边的伤亡大了,各县就要开始征兵,凡事家里有壮丁的都至少要征走一个。
“你说咱们这些庄稼汉到了那战场上不就是给人咔嚓一下,切掉脑袋去了?所以啊,这但凡是有点能耐的都花钱把家迁走了,会留下来的都是饭都吃不饱的。”
这小二越说越觉得难受,眼睛一挤还掉下几滴眼泪。
曲清言本还当着趣事听着,待小二彻底说完她面色已是沉了下来。
同余有台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带着凝重。
那小二擦了擦眼泪,见他们二人神色有些不对,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忙又解释着。
“两位客官就当我刚是胡说八道,这两年永宁侯跟豫王在西北守着,鞑子已经被他们打怕了,去年就没来,今年估计也不敢过来,只要这永宁侯和豫王在这里,这西北应该就能比早些年好多了。”
小二呵呵笑着,门外又传来敲门声,小二忙去开门端菜进来,收了茶具就一溜烟的离开了。
他们二人都不是在战乱的地方长大,小二这番话他们今日也都是第一次听说。
两人对着那刷了蜂蜜、烤制的格外香酥的八仙鸡,竟是谁都没了胃口。
“老师,我们等一下可是要在镇子上转一转再赶往寿阳县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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