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哥儿在塌上,妍春自然也在塌上。
五姑娘见小外甥盯着一块黄不溜丢的大石头,不打算同自己玩小荷包了,于是站起来,登登三四步,走到萌哥儿身边,pia几一下打到萌哥儿手腕上。
王氏的心里跟着就是一跳:活祖宗,你下手可轻点儿!
只见萌哥儿,小脑袋左看看、右看看,又低头看了看,然后把刚才被五姑姑拍的手腕抬起来,放到嘴边自己给自己呼呼。
边呼呼边说:“不痛、不痛。”
然后妍春可能以为小外甥这是在玩什么好玩的游戏呢,于是学着萌哥儿的样子,一屁股坐下来,对着萌哥儿的手腕说:“痛、痛。”
非是妍春心眼儿坏,而是她在十个月左右就学会了走路,至今说话却还不利索,喜欢单个单个字底往外蹦。而萌哥儿正好相反,看样子应当是先会说话再开始会走路的了。
王氏只觉得好尴尬,每次妍春和萌哥儿在一起,就要欺负萌哥儿,偏偏除了自己之外,妍春最喜欢黏的人就是萌哥儿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孙子挨女儿揍,王氏也很心疼啊,这样的事情每个月都会发生,王氏觉得自己面对黛玉的时候,都有些底气不足,毕竟这样的场景大家都看见了,没有人会觉得这是宝二奶奶对萌哥儿的教育有欠缺,只会觉得是五姑娘太霸道了些。
元春能怎么办呢,接到太太的眼神只能帮着圆一下,惊叹地说:“萌哥儿才十个月吧,这都已经会说话了?”
妍春还在那里凑热闹地喊痛、痛,又把萌哥儿给逗笑了。
贾母也知道妍春有下手不知轻重的毛病,原本叫几个丫鬟看顾着两位小主子的呢,偏偏大家都被玛瑙冻夺去了注意力,一时疏忽,叫这个混世魔王三步并作两步地将她和萌哥儿时间的距离拉近了。
趁着老祖宗给元春说萌哥儿学说话的趣事儿,王氏连忙使了一个眼色,于是妍春的奶嬷嬷就抱她下去喂奶了。
妍春比萌哥儿早两个月出生,差十来天就满周岁了,现在已然是恨不得自己能飞的状态,两个奶嬷嬷和两个大丫鬟都制不住她,幸好如今妍春依旧是不愿意视线范围内看不到太太,不然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摸索着到院子外头去了。除了太太和萌哥儿之外,妍春第三喜欢的,就是吃东西,无论是母乳还是辅食都喜欢……所以才能被奶嬷嬷乖乖抱走,不过想来不消一刻钟,她五姑娘,又要回来了!!!
鸡飞狗跳真真是鸡飞狗跳,水媛今年也十岁了,自觉是小大人了,看到萌哥儿也是爱的不行。因为整个文忠郡王府,是没有这么小的小婴儿的,甚至她还小心翼翼地抱了抱萌哥儿,得了小表弟一个甜甜的笑脸;至于五姨,咳咳,媛姐儿觉得自己可能抱不住她……
…………………………
时近黄昏,一群宗室子弟们终于结束了一天的课程,有几个不爱学的,飞也似的就跑出去了。
水桢慢慢地收拾着自己的课本,等着二舅舅来接自己。
同府的几个庶出兄弟招呼水桢一起走。
嫡出的兄长水栾倒是从他母妃那里听过一耳朵,于是替水桢解释说:“今儿桢哥儿要去荣国府给老太君祝寿的,咱们先回去便是。”
旁边听到的几个小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由最年长的那个站出来打哈哈:“是啊,桢哥儿今个儿有事,咱们不要缠着他了。桢哥来,你的车夫在宫门外候着吧?快点去吧,回头你的课本,去栾哥儿那里拿便是。”
说话间,一个小太监便匆匆进来了,与一众宗室子弟们行礼问好之后,便恭恭敬敬地对水桢说:“好叫这位爷知道,贾总兵贾大人已经在外头等着了……”
水桢愣了一愣,一胖的水栾连忙替庶弟谢过了这个小内侍,并且塞了个小荷包过去。
小内侍并不肯接,笑嘻嘻低说:“奴才不过是传个话而已,要是这样都敢收您的荷包,奴才的师傅非得把奴才的皮给剥了。”
水栾拍了拍水桢:“桢弟,别发呆了,莫要叫贾大人久等。”
“哦哦,好的。”水桢与水栾以及别的兄弟等行礼告辞,又恭敬地对那小内侍官说,“请公公带路。”
“您叫我小李子就好,可当不得公公的称呼。”
水桢和那个自称小李子的小太监先出了门去,剩下另一些宗室的少年在后窃窃私语:
“方才那个小李子,是初一公公的徒弟吧?”
“是啊。”
“啧啧,桢弟弟可真是……别人羡慕也羡慕不来的福气。”
被拢进宫里念书的,是十六那些家里头要么死爹要么死娘要么爹娘都死了的侄子们,除了身份有些敏感的肃亲王庶子孙之外,文忠郡王、安郡王(先皇二子)、康郡王(先皇六子)、明郡王(先皇十一子)家的那几个都算是身份贵重的一挂了,剩下一些宗室子弟,家里头也并不怎么有权势,如是说起来,不少人真心羡慕水桢,有荣国府这样的外祖家,有贾总兵这样的舅舅。
……
…………………………
“二舅舅。”水桢见了宝玉,团手就要作揖。
宝玉拍了拍他的肩膀,随手丢了几个银锞子、一包糖果与小李子:“倒是劳烦你跑这一趟了,甜甜嘴去。”这回小李子笑眯眯低收下了,银锞子并不怎么值钱,但是也要看是谁给的不是,而且十四五岁的小李子觉得,贾总兵这样倒是不像打赏,反而像是哄小孩一样,叫他心里特别欢喜:【莫怪乎大家都说贾总兵是和善人呢!】
这里的大家,自然是宫中内侍们无疑。
“骑马还是坐马车?”小李子走了之后,宝玉问水桢。
水桢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说:“二舅舅,近来宫中骑射课,师傅夸我多有进益……”
得了,这就是想骑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改了这弯弯绕绕的说话方式。
好在宝玉也有准备,马车和马驹都在宫门口候着。
水桢虽然有些遗憾不能再骑一次二舅舅的长风了,不过被牵来的这匹枣红小马驹也很俊俏,它眨巴着眼睛拿头蹭着自己,少年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甥舅皆上了马,八月初的天气还有些热,一路走来,虽水泥路上不扬尘土,但是也叫人有些口渴。
路过葡萄酒店的时候,薛蟠正在铺子里,见到表弟,连忙叫人送了一壶冰镇过的葡萄汁:“表弟你们先走,我这边盘了账就去与老祖宗祝寿!”
再行一段,是一间杂货铺子,一小老太太从临街的二楼打开窗子,瞧见了宝玉,连连招呼叫二孙子给他送刚榨的秋梨汁去。
水桢好奇地看着这一幕一幕,心道:二舅舅的人缘可真好啊。
第292章
给宝玉送秋梨汁的, 却是武家阿奶,她正打开窗子透透气儿呢,就瞧见宝二爷打马经过, 宝二爷是啥,小时候第一回在回春堂见了,武家阿奶就对他粉雕玉琢的模样毫无抵抗力, 后来更是越发喜欢这样俊俏、贵气却不傲气的少年郎!
【哼, 谁说老妪不能爱俏的?】
更何况,托了荣国府的福、托了宝二爷的福, 如今武家的日子与从前比, 真的是天上地下,武家阿奶夜深人静的时候想一想, 三儿当初坚持要出去谋差事可真是没做错!
只可惜如今的宝二爷可是正经的官老爷, 是越来越忙碌啦,前一阵子还听大孙子说, 整个皇宫的安危都是宝二爷负责的呢,可真能干!难怪, 如今难得一天瞧见他在天亮的时候下值。
↑武家阿奶绝对不承认自己住上小三层楼之后,最喜欢做的事除了点点钱, 就是瞧瞧楼下来来往往的俊俏小哥!
今天运气好, 见到宝二爷,这一个月因为下雨见俊俏小哥少的武家阿奶觉得回本了,她眼睛一扫,就看到了自七月起就蔫哒哒的二孙子, 她可不管二孙子整天在发愁什么,直接指派了二孙子给宝二爷送梨汁去——若不是猫儿如今年纪也不小了,秀娘毕竟也是妇道人家不方便,武家阿奶才不会叫苦着脸的二孙子凑上前去,一点都不讨喜不说,还黑,原本不觉得二孙子丑的,站到宝二爷身边就显得又憨又村。
武安闷声不吭地捧着瓦罐下楼,跟在他身后的是腿脚稍微慢一些的小老太太。
宝玉欲下马,被武家阿奶劝了:“我听三儿说,今个儿是贵府老太太生辰,你可别耽误了,只管带着回去喝便是。”
……
从武家离开,一更身后挂着的除了葡萄汁还有秋梨汁,宝玉给脸上一点也不好奇但是眼神在飞的水桢讲了讲薛家和武家,很客观地讲了讲。
水桢显然更对武家感兴趣一些:“这么说来,二舅舅武学的启蒙师傅是方才那位老人家的儿子呢?”
宝玉点头:“武师傅军中出身,十多年前就在咱们府里授武,是个有硬功夫的。”
水桢又听闻那平头百姓的武家人供出了一个文科举人,目前正在准备来年的春闱,水桢心里头还是有些佩服的。
至于薛家,在他看来,也就是拐着弯的亲戚罢了,虽然有钱,可是实在没什么可以相交的人,那薛家一表三千里的表叔,看着有些傻哩……
水桢的想法难免就在话语中带出了一些,宝玉听了之后也不以为意,毕竟这时候的人确实对商人有不小的偏见,即便薛家是皇商,也没能被高看两眼,若是此时水桢对薛家人有很大的兴趣,倒是会让人觉得这个小少年心机颇深。
一路停了两次,之后再没人送吃喝了,可算是顺利抵达荣国府。
宝玉带着水桢从西边侧门进府,西侧门的门子真是美得要冒鼻涕泡——一年也就这么一两回,老祖宗寿辰与新年的时候,咱们西边的门子才能在主子面前露露脸,多不容易啊。
水桢却觉得,这样的奴仆呼呼喝喝又张扬实在是有些上不得台面,不过他随即想起来,荣国府已经分家了,西边是赦大爷一家子住的。
【嗯,定然是这样。二舅舅才不会如此门风不严呢。】不知不觉,水桢从去年的对二舅舅好奇兼怀疑变成了崇拜兼信任。这,大约就是宝玉的魅力吧。
他俩到老祖宗院子里的时候,众女眷已经在晌午之后睡了一觉,迎春和探春在下棋,元春有一搭没一搭地同黛玉在聊天,萌哥儿拿着一套小积木搭来搭去,妍春刚刚吃了辅食,现在又琢磨着想要下塌去找她太太了。
要说王氏在哪里?
现在搭着桌子摸叶子牌玩儿呢。
邢氏、王熙凤、王氏和薛姨妈是一桌。
一对婆媳、一对姐妹,按理说应该是旗鼓相当的,但是奈何王熙凤和邢氏不是一条心,这不就好比是三打一了么,邢氏输了不少钱,不想继续了,恰丫鬟来通报,说宝二爷与桢哥儿来了,于是牌局作罢了。
祥呈香褓。
尝记翁生当己卯。
福禄俱添。
绿鬓红颜八十三。(注,诗词引用,原句是七十三)
芝兰满砌。
争著彩衣堂下戏。
祝寿无涯。
王母襟期醉九霞。
到了晚间,小辈们又是由兰哥儿打头,上前与老祖宗祝寿,跪地蒲团,口念祝词,一溜儿的萝卜头,去年过年只能被奶嬷嬷抱在手里的妍春和萌哥儿今年也能下地自己跪了——虽然萌哥儿最后起来的时候没稳当,咕噜一下子滚地一周闹了个大笑话。
可是他这么小年纪,大家不过是哈哈一笑而已,更觉得这样一个小团子摔倒,可怜可爱。
反倒是妍春,瞧见萌哥儿歪倒了,比一旁的奶嬷嬷还要伸手快,一把拉住萌哥儿。
王氏的眼皮就条件反射地一跳,深怕这时候妍春又‘欺负’了萌哥儿,简直就是草木皆兵了。好在萌哥儿没有哭。
【应当是不痛吧?】王氏如是想着:【没被老爷瞧见妍春欺负萌哥就好,不然老爷非得要给妍春讲规矩不可的。】
待到宴席散去,老祖宗已然困乏了,众人便一一告辞。
水桢出府的时候,看见自己的小厮牵着那匹枣红小马,十岁的少年瞪大眼睛:“嗯?”
元春却笑笑,仿佛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桢哥儿你不是总想要一匹小马驹么?你二舅母说,这是你二舅舅送你的,虽不是长风亲弟弟,但是也是长风的亲外甥,性子温和、爆发力好。你给它取个名字罢,要好好待它,知道么?”
水媛一脸羡艳地看着水桢,得了对方一个眼神示意:你承认我是哥哥,我以后就让你骑马。
媛姐儿想了想,那便认吧,遂很无赖地说:“哥哥,你准备给马儿取个什么名字呀?”
…………………………
话分两头说,荣国府里的众人也都回自己的院子了。
虽然黛玉早早就知道自己儿子是个不娇气、不怕疼的,可是毕竟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一块肉,三天两头瞧见妍春啪叽啪叽地拍萌哥儿,黛玉照样还是会心疼。
这不是,才回到屋里,黛玉就撩开萌哥儿的衣袖,确认过了是半点红印子都没留下才放心。
宝玉洗漱去了一身酒气之后回来,便看到黛玉有些怏怏地托腮在床头坐着,看着床上翻滚玩得开心的萌哥儿。
他走进几步,并肩坐下,从侧面环抱住了黛玉便问:“这是怎么了?”
黛玉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感觉表哥炙热的呼吸喷洒在自己耳边,觉得半边身子都酥麻了,再抬头,却见萌哥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翻滚,正好奇地趴在床上,托着腮,歪着头看着爹娘,咧嘴无声地笑。
“表哥,萌哥儿看着呢。”黛玉扭了扭身子,灵巧地从宝玉胳膊下钻出去。
宝玉看着儿子乌溜溜的大眼珠子转来转去,也知道自己孟浪了,轻轻拍了自己额头两下:【家宴么,想着没有人会与自己拼酒,又想着喝的是米酒喝葡萄酒,度数也低,便没有把解酒药拿出来用,这时候怎么就散漫迟钝起来了呢?果然如果没有特效的解酒药加持,自己的酒量也就不过尔尔罢了。】
黛玉一心羞涩,也没注意到自己丈夫忽大忽小的酒量,此时觉得直视萌哥儿的眼睛都不能够。
好在宝玉皮厚,顺势把环空的手往前一伸,将萌哥儿从床上抱了起来:“来来来,闻闻我们萌哥儿香不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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