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咋不多睡会儿?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得睡足了才能长得高哩!”说着拿手在她头顶比划一下,已经快到他胸口了,不错。
迎儿笑道:“二叔就会打趣人,迎儿已经够高了,可不能再长了!”说着抬头挺胸站得笔直,表明她已经不矮了。闺女又不消上战场,长得牛高马大有什么用?虽然她内心深处也挺羡慕那些长条身材的女子,似孟玉楼,气场上就天然的出挑。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爹武大郎虽矮,但奇怪的是,她这嫡亲的闺女,身量却长得不错,在清河县同龄的闺女中,她绝对不矮。甚至去了临清城和济南府,南来北往的人中,同南边儿来的小娘子比起来,她都算高的了!
“不怕,闺女高有高的好,咱们迎儿甭论高矮都好看。”没想到二叔也会说哄人的话啊……还说得面不改色,一本正经!
迎儿心内憋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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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般过了几日,武松进了衙门,因其武艺高超,为人性情豪爽,胸中又有成算,众人都敬他重他,一班皂隶皆惟他马首是瞻。迎儿生怕他被上头为难,每日下值家来,都要问“县老爹可有为难你”“下头皂隶听你使唤麽?”倒是将不来做客的李清寒给忘了。
武松每回都笑着耐心道:“你个小丫头不消操这心,我自有安排哩。”
哪能不操心。二叔上辈子打死了李外传却无一人替他说句好话,不就是因他为人鲁莽一根筋麽?为了保住他这都头之位,迎儿没有一日不操心:“二叔,咱们打铁许可的事你先别忙着开口,待站稳了脚跟再说不迟。”
武松笑道:“也不知道你这小脑袋瓜里想些什么,喏,看看这是什么。”一面说着,一面从怀里掏出张纸来。
迎儿一头雾水的接过来,横看竖看,除了左下角有个红泥印,别的啥都看不出来……不识字啊!
武松也是才想起这茬来,道:“县里许可我已经替你拿下来了,只消你愿意,明日就可以开张啦。”
迎儿大喜!
随即又忙问:“他们可有为难二叔?”
能有什么为难的,他们就是不愿意办,他也能从别的地方拿到,大不了跑一趟临清城便是。更何况那李达天还要求着给他办哩!真是个可人的乖孩子!
武松怜爱的揉揉她脑袋,故意叫“肚饿”,转开话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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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许可,迎儿便不再耽搁,想起自己要往临清城去一趟,不若就先预备好打铁的原料器具,若有缺的就直接从临清置办了来。
因乔家盖房的事还没定下来,乔老爹这几日倒是空闲,听说迎儿要去临清,便道:“恁多东西你也记不住,人家看你人小都以次充好蒙你呢,再说俺们也不放心这老远的路,就让俺跟你去吧。”
迎儿也觉着有道理,像他列出来的什么生铁石,什么铁锤铁钳的,她压根不知道,万一买了不合适,又平添许多麻烦,干脆他跟了去,让他自个儿选,她只管付钱便是,一步到位!
几人说定,因有二叔在家,迎儿放心得很,只又叫来姚家三个小子,让翠莲带着他们守铺子,迎儿好话说尽,非要拉了她爹去临清城不可。
“爹你不是担心临清城没南京来的糟鸭子麽?去看看才知道有没有哩!”
“爹你不是不放心俺在那边麽,正好家里二叔守着,你跟去瞧瞧才放心不是?”
“俺在那头安置了刘叔和黄四娘,爹你这做主家的得去瞧瞧才行。”
……
直到坐上了牛车,武大眼眶仍是湿的,又再次背过身去偷偷抹了把泪。他闺女真好,有闺女,他才能去外头的世界看看。
第68章 招募
有乔老爹和武大郎的加入, 四人的队伍就要热闹多了,早早起身动脚,太阳未落山就进了临清城。
几人坐牛车到码头上, 见黄四娘一人守着摊位, 而摊子上的炊饼已经没几个了。
狗儿对黄四娘带着天然的亲昵,一见面就黏在她身旁, 问他不在这几日,他爹好麽, 她好麽……那一副小大人样, 明显是跟着迎儿学的。
黄四娘见他穿着身没见过的衣裳, 估摸着是新买的,就替他拉了拉袖子和衣领,道:“瞧着倒是长高了。”
狗儿欢喜得蹦蹦跳跳, 满口的说:“估摸着是真的了,我.日日跟着娘子到处跑,全清河县就没有一处我没去过的,还见了打虎英雄……打虎英雄你知道麽?”
黄四娘先招呼武大和乔老爹, 让迎儿领他们回新买的宅子去,自个儿同狗儿闲话,横竖说的都是“打虎英雄”。
武松的大名, 连临清城都知道了。尤其是这大码头上,每日不知要见多少人,有认识的听说的说两句,一传十, 十传百,大家都说阳谷县出了个打虎英雄。
“只是没想到,这位英雄居然就是咱们娘子的二叔了!你跟着他们走动,多学学人家为人处世的本事知道麽?”
狗儿受教的点点头,又道:“其实我最想学的还是武二叔的本事,就连好运哥哥都佩服他哩!现在衙门里当差,县老爹都得卖他面子……若我也能有这本事就好了……”
“好孩子,我们能活下来就是最大的幸运了,能吃饱穿暖,能跟着娘子做生意,咱们什么都不愁了。你现在还小,等长大了,该有的本事啊,都会有的……”
妇人和小儿语重心长的说着话,狗儿算幸运的了,她的孩子……也不知道现在投胎了没。
这年月,没有一技之长,没有本事的人,能好端端活下来就是最大的幸运了!
另一边,迎儿领着乔武二人,先在大码头上转了转,这儿是大酒楼,那儿是牲口行,往东是卖绸缎的多,往西又是卖米菜的为主……都一五一十给他们介绍了遍。
武大只觉着目不暇接,好多东西都是清河县没有的,感慨道:“活了几十年了,若不是迎儿,俺竟不知临清码头是这般繁华!”
乔老爹也满眼沧桑的感慨道:“可不是?若非沾了迎儿的光,俺怕是至死也再没机会来瞧瞧大码头了……当年从这儿过,都还不是这模样呢,一年一个样,快二十年了,早已……”也不知是该说“日新月异”还是“面目全非”了。
迎儿怕他想起往事伤怀,忙道:“听说变化是挺大的,大运河开通真乃利国利民的好事,咱们也能在这儿讨口饭吃。”
等来到她买的宅子前,见到五脏俱全的院落,乔老爹笑道:“丫头真能耐,这可不是讨口饭吃那么简单了!”
武大郎有些紧张,小声问她:“这房子……这么好的地段,花了不少钱罢?”想起家里卖炊饼挣的钱都被他赔出去了,顿时又愧疚不已,他就是个拖后腿的啊。
“还好,因为买的也不大,你们进来瞧瞧就知道了,倒没花多少钱。”说着请了他们进院子。
刘守珍在厨房里听见声音,忙迎出来,迎儿与他们两厢介绍过,刘守珍忙跪地给武大磕头,口称“给主子相公请安”。
武大活了恁大岁数,从来只有他给人磕头的,突然一夜之间就摇身一变成了“主子”,整个人都不自在的搓手,只会囔囔着叫他起来。
迎儿也忙扶起刘守珍来,道:“刘叔不必如此,咱们自家人不消客气。若没你在这头替俺们坐镇,哪有俺们今日?该是我们感谢你才对哩!”说着硬拉他坐下,自己去煮茶水来给他们吃。
几个男人虽才第一次见面,但都是软和人,心性善良又嘴头笨拙的,多说两句话就慢慢熟起来,有说有笑的。
刘守珍热情的领着他二人将院子里里外外的瞧过,又说有四间房,迎儿不在的日子,他们还能空出两间来放米面炉子,院里有井,吃水用水都不愁。武大听得连连点头,现在房子倒是足够住了,只是以后若还想将生意做大的话,还得再加盖一层。
加盖也无妨,只消炊饼进项不断,不消多长时间就能盖起来了。
况且,这两年来跟着迎儿也算有了点见识,他听武松说,过不了两年,南边儿的北上,客流量和货流量都会翻倍,要泊的船只不知道得有多少,届时码头可就不够宽敞了……说不定会重建码头。
而码头上原本的房屋,到时被官府征收,还可得不少的补偿金……类似于后世的拆迁户,当然他虽然不知道拆迁户,但他相信自家兄弟的眼光。
所以,能多加盖一层也能多得点钱啊,绝不会亏本的!
想到码头,他也忍不住了,与老乔对视一眼,就说要出门逛逛去。迎儿见有乔大叔跟着,也放心得很,只交代他们钱袋子揣好了,小心扒手云云。
见他们走了,刘守珍终于找着机会交账了。他虽是买来的下人,但他有眼睛啊,很明显这家里拍板做决定的还是迎儿,能管钱的还是她……武大,未免太过老实了。
“有四娘帮衬着,咱们一个守一个蒸的,终于幸不辱命,这是两个月来的账目。”说着递上一本账本去。
迎儿从最后面翻过去,从右到左,假意看了一眼……然而还是看不懂,心内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认字了,不然以后出去了被骗都不知道。
当然——“刘叔俺绝对信得过的,何消看,您同俺说说就成了。”说着又把看不懂的账本合上。
刘守珍就道:“这两月来,咱们多的时候五两四五,少的时候三两出头,平均算下来,每日都能进四两多的银子……小的每隔一日去一趟钱庄,至昨日,一共存了一百九十二两,这是存票。”说着双手奉上厚厚一摞纸来。
存票她稍微能看得懂几个,太复杂的也看不懂,只胡乱点点头,反正明日自己去钱庄换一个整存的就行。
“刘叔辛苦了,明日后日就不消出摊了,你和黄四姨都休息两日,喏,这里十两银子是你们该得的,就当俺感谢你们的,拿着钱可带狗儿那小子哪里玩耍两日。他跟着我整日进进出出的也辛苦了。”
刘守珍忙推拒道:“不可不可,我们替娘子做事乃本分,哪里能再要您的赏钱?狗儿他能跟着您多学学,也是他的造化,何来辛苦一说。”
迎儿也不肯收回银票。没错,她是小气是抠门,但那是以前没钱时的坏毛病,现在长了见识,手里又有了钱,人家辛辛苦苦替你卖命,没有奖赏何来的动力?再说了,都说钱财动人心,刘守珍与黄四娘日日守着大几两的进账,不给他们丰厚的好处……她也怕啊!
就当她是在“高薪养廉”罢。
最终,刘守珍也只肯收下十两银子,休息却不愿意,只说让黄四娘休便是,他不累,多休一日,摊子上就得少大几两的收入哩!
迎儿无奈,待黄四娘回来,她也不肯要银子,不肯休息。无奈迎儿只得将他们的好记在心内,银子就当暂时帮她收着。直到此时,她才真正感受到,自己虽有不幸,但上天还是厚待她的,萍水相逢的刘守珍和黄四娘,能这般想她所想,忧她所忧。
她前世听说,西门家的仆人,自西门庆死后都树倒猢狲散了。以前围着他叫“爹”的众人,他一死,挟裹着货款逃回老家的,里通外贼变卖他家产的,同他小老婆珠胎暗结的,骚扰欺负他大老婆的,编排他亲儿子是野种的……翻脸比翻书还快。
至少,目前看来,她遇到的都不是这种人。
翌日,武家的炊饼摊子照常出,狗儿跟在武大和乔大叔身后,满城的跑,买打铁要用的原料和用具。买铁矿石那动辄都是成千上万两的投入,武家小门小户哪里出得起这资。
乔老爹的意见是,现在还不确定生意如何,只先小规模的尝试一下,少量买些生铁回去试试再说,另外像锄头钉耙的农具,不要求有多锋利的快口,可以先收废旧的来重新锻炼。
但凡要打铁,那都是大工程,不是一个人能做得下来的,烧、锤、翻、磨、淬全套过程都得分工协作。最简单的锤锻过程,须得至少两人合作,一人用铁钳夹住,一人用锤子锻打,或者二人同时出力锻打定型……
而这份工作,不只需要人手,还得是身强力壮的人才行。
壮劳力……迎儿第一个就想到了在临清码头上讨生活的刘家七兄弟,除了刘七,个个都是典型的山东壮汉。
迎儿瞧着太阳方出,这时辰正是热闹的时候,卸货船只较多。果然,待她到了码头上,见到的都是“哼哼哧哧”出苦力的男子,从将一袋袋沉重的货物扛上扛下,往来于船只和码头之间。
她四处看了看,扛货的汉子都一个打扮,身形也都差不离,也就不急着找人,只依着围栏看船只往来。
现已入了十月中旬,按照往年的天气情况,不出冬月中旬,因河面结冰的危险,大运河靠北方这几段都得封漕,船只再走不了……所以许多商客都赶在最后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赶紧运送。
船家多,码头上吃这碗饭的人也多,连带着晏公庙的“生意”也多了不少,香火倒比夏日还旺了。迎儿进去转了一圈,身上就被熏得一股清香味,忙又出了门。
出来见码头上刚好坐了几个大汉,一个个光着膀子仰头喝水。
迎儿待他们喝够了水,才问:“敢问大叔一声,可知刘家庄七兄弟何在?”他们这一家七兄弟全在码头上讨生活,还都全是光棍汉……可算是绝无仅有了。
果然一问一个准,旁人都不消再确认,就直接朝着下头一艘大船喊:“刘老大,有人找!”
那边长长的“哎——”了一声,待那船装满了,才有个汉子踉跄着上来。只见他十月的天里,热得汗流浃背,脸红如炭,身上衣裳已经看不出原来颜色了,全是汗水浸渍过的。
“是哪个找俺?”大汉掀起衣裳抹了把汗。
迎儿笑眯眯的走过去,道:“刘大叔看看可还认得俺?”
那大汉就顿住,这小娘子人生得好,心肠也好,他哪里会不记得,只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笑道:“原是炊饼摊上的小娘子,俺……俺……”
突然,他就脸色一变,急道:“可是老七又出去生事了?还是他又偷着耍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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