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楼歪着头,微磨着后槽牙:“如果不是看在他主人的面子上,这狗已经被我打死了。你以为耍些小聪明偷偷撤掉了绳索,我就不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吗?”
他看向红眸少年,语气冷冷道,“这是我对你的第二次警告,别再欺负我妹妹,如果还敢有第三次,我迦楼如今当着所有人的面发誓,不论是冥河的河伯还是上古的魔神,无论谁是你的主人……都保不住你的狗头!”
蚀光恨恨地盯着迦楼,却不敢再顶撞一句。
银灵子皱眉:“金雕大鹏王,你太目中无人了!”
迦楼一把揪住了银灵子的衣襟,挑眉道:“这次的账我还没有同你、同河伯清算!你把话带给你们的主上,就说我大鹏鸟警告他别再来打我小妹的主意,否则,我可不会像这次一样这么轻易就善罢甘休!我想河伯应该他知道我的脾气,玉石俱焚这种事情,我迦楼罗可做得出来。”
迦楼冷笑着松开他的衣襟:“我不想再在幽冥看见你们这两张恶心的脸,给我立刻滚!”
银灵子气结道:“你!——”
本来只是在四处游荡的幽冥妖魔不约而同地转头望向我们这里,一张张凶悍吓人的脸上都是逐客之意,大概就是如果银灵子和蚀光再不走,他们就会动手亲自把他们丢出去!
无头鬼靠着母树没有说话,更没有偏帮银灵子的意思,而从前那个被列为魔族十大护法之一的银灵子拂袖,撂下狠话道:“我就看你到底还能得意多久!”说完,他便带着蚀光和一众手下离开了幽冥。而蚀光路过我身边的时候,双眼狠狠地瞪向我,一副恨不得将我扒皮拆骨的架势。
而我学着他当时的模样摆动手指,笑得像个得志的小人:
“不送,再见。哦不,希望再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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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悟空、八戒和沙僧七手八脚地把吓晕过去的老亀给拖上岸时,玄奘已经烤干了衣服。八戒踢了一脚老亀的龟壳:“喂,老家伙别在这里装死!哦吼,我的脚!这老家伙的壳怎么那么硬?!”
悟空甩着猴毛上的水:“师父,我刚才跟老沙到下一面看了好几圈,都没找到那几箱子经书。”沙僧眼神瞟到老亀身上:“这老乌龟是这里的河伯,我想,这河里多一样或少一样东西,他都应该会知道的。”
三个徒弟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玄奘感觉有些不太对:“你们想做什么?我警告你们别乱来哦!”然而和尚话说出来已经晚了,仨人把老亀翻了个身,不约而同地抬手,然后用胳膊肘从不同方位用力捶在老亀的肚子上,打得老者一口胆汁吐了出来:“呕——你们干嘛打我?”
三人蹲下来,把老者团团围住。八戒敲了敲老亀的龟壳:“喂喂喂,老头,没想到你看起来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其实心眼还挺毒的啊!”
沙僧指着一脸懵逼的老亀,瓮声瓮气道:“你想借经书师父却不愿,所以你就想出这种损招,对不对?”
悟空嘎吱嘎吱地摆弄着手指头:“说吧,老头你把我们的经书藏哪里去了?”
面对着三个穷凶极恶扛把子,老亀欲哭无泪地为自己辩解道:“大圣爷你们真的冤枉小神了,小神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三位面前装神弄鬼啊。小神、小神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情啊!再者说,我又不是佛门弟子,就算真的拿到了经书看不懂也是枉然的啊。”
悟空摩挲着下巴:“既然枉然,那你之前还想借我师父经书一看,那你打算看什么?”
八戒笑眯眯地说:“看来你这老头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一定要严刑逼供才肯说实话!老沙上!”
沙僧面无表情地看向他们:“为什么是我?”
八戒一本正经:“你因为你长得最丑。”
……这个理由真是让人无法反驳。
于是,沙僧认命地叹了一口气,再次抬头时凶神恶煞地朝老亀张牙舞爪地比划着:“呃啊啊啊啊!……啊。”沙僧拍了拍两眼一翻再次晕过去的老亀,抬头,“怎么办,这老头又晕了。”
玄奘面无表情地抱着胳膊站在他们身后:“你们三个到底闹够了没有?”
八戒反驳道:“这怎么能算是闹呢?师父,我们可是好心好意地在帮你找真经诶,如来佛祖给你的大乘佛法诶!我们不从这老头里问的话,偌大一个通天河,我们从哪来开始找?”
玄奘微微皱眉:“不是他偷的,把人家河伯给放了。”
看着玄奘脸色一沉,悟空立刻把老亀丢到了一边。沙僧抬起手摸了摸鼻子,一副讪讪样子:“那师父,那些真经怎么办?万一沉在河底,泡那么久不久废了吗?要是万一被人拿去了,那不就麻烦了吗?”
玄奘盯了他们三个半响,一双黝黑的葡萄眼盯得三个人头皮直发麻。尤其是沙僧,在玄奘的目光下根本不敢动弹,喉结来回上下滚动,一张脸上冷汗流得跟小瀑布一样。
和尚摩挲着手指:“真经丢了……”
一句拉长的话几乎把三个徒弟的心都给揪了起来,却听玄奘继续道,“那就丢了吧。”
沙僧怀疑自己听错了:“哈?”
悟空点头道:“也对,还是找舍利子赶紧成佛比较重要。”
八戒拍手欢呼道:“那咱们就不用背着那几大箱子来回跑了!”
沙僧有些没有转过弯来,上前抱住玄奘:“不是师父,你再想想,你再好好想想!那可是如来佛祖的真经啊,多少取经人丢了性命也没有取到的大乘佛法啊!”
玄奘奇怪地看着抱着自己大腿的沙僧,吃不准沙僧现在的心里想法,但还是犹豫地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本佛经:“哦,这里还有一本被遗漏了,是我之前拿出来当做读物用来消遣的,还没来得及放回去,你要吗?”不待沙僧拒绝,和尚就塞进他手里,顺便摸了摸沙僧脖子上那串骷髅头项链,笑得和善,“既然要丢那还是丢一整套比较好吧,麻烦悟净你也帮我把这本也一起丢掉吧,麻烦你了。”
沙悟净呆若木鸡地盯着自己手里的书,这跟他想象得完全不一样啊!
孙悟空嘿了一声:“老沙你想什么呢!赶紧扔啊!”
而猪八戒则直接从他手里抽出了那本经书,然后奋力向通天河里一丢,发出叮咚一声响。沙僧不可思议地睁大眼,只觉得一直背负在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东西似乎也随着那道弧线被扔在了通天河的河底。——原来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是这样的。
带着面具的八戒张开双臂朝着河面大声喊道:“老子去你的狗屁大道,去你的戒律天条,去你奶奶的罪孽深重,去你爷爷的将功折罪,老子去你祖宗的十万八千里!老子不在乎,一点都在乎!”到底从前是天河的神将,八戒就算被贬入凡间也很少说脏话,然而没想到一说起来倒是说得气势磅礴。
天边传来‘轰隆’一声雷声。八戒继续跟杀猪一样地喊道:“你以为我怕你啊,有本事你就劈死我啊,你来啊!”悟空手疾地把八戒和沙僧往身边一拉,只听轰加刺啦一声,一道闪电就劈在了八戒刚才站的那块地上。
沙僧瞅着那发黑冒烟的土地,问道:“二师兄你还来吗?”
八戒眨了一下眼睛,道:“不来了。”
悟空抱着胳膊嗤笑了一声。
玄奘发现自己三个徒弟一个都没有跟上来,有些无语地叹了口气,抬头望了望天,嘴里默念着口诀,然后——雷声‘轰’地一声,金色闪电完全瞄准三个徒弟的位置打下来,一路追着他们的屁股后面直到跑到自己面前,玄奘才停下念口诀。
玄奘好以整暇地微笑道:“咱们现在去找舍利子(小善),还有问题吗?”
三人异口同声:“可以!”
第137章 金翅雕的逆鳞
我和无头鬼靠着母树, 望着远方逐渐融化的冰川与河流。
一切都显得静谧, 就连妖魔的脚步声亦是放得很轻,甚至,这片世间死境在沉寂万年后,有了三分盎然生机。而这份生机,都归功于忙得脚不沾地的迦楼哥。
迦楼把我和刑天这两个麻烦安顿好之后, 便去处理幽冥的事情去了。自我跟在迦楼罗身边起,我从没见迦楼哥这么忙过, 也不曾见他对除我之外的任何事, 这样上心过。
“你真的不去见她吗?”我转过头, 看向背靠着我的无头鬼, “玄女上神她在红枫林中等了你很久,她一直在等你回去找她,而我想, 你也应该很好奇她蓄起长发的样子。”
无头鬼摩挲着手里的板斧,闻言沉声道:“小善, 我和玄女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我犹豫了一下,终是老实道:“不好意思, 我偷看了红枫林中你遗留下来的执念,你们从前的过往我大概能知道十之三四。”
无头鬼道:“我的头颅和身体是分开的,我的记忆和我的情感是分割的。我记得从前的点滴过往, 可如今积聚在我身体中的那些情感除了恨意外便所剩无几。我不愿见她, 我也不能见她;也许曾经的战神爱过兵神, 但是在过去被关押在十八层地狱里时,我却深深地恨着她。”
一滴水泽蓦地打在了板斧光亮的斧刃上,轻易地就被化作了两半,滑向不同的方向。
我沉默着望着远方的雪山,不知道是否应该告诉无头鬼,停留在羊肠山红枫林中的宿怨里最久的,不是其他什么而是当初玄女下山时红衣娉婷的背影。
玄女千年如一日地等待着刑天的魂魄,殊不知爱人在地狱里受尽折磨;刑天日复一日地打磨着自己对神族的恨意,然而曾经缱绻的爱意仍旧停留在枫林中不朽的残念里。
良久,我长出了一口气:“那好吧。”
无头鬼朝我的方向微微侧了一下身子,失笑:“我还以为,至少你会劝说我。”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颊边酒窝:“这是你的决定,我无权干涉,也没有资格去干涉。”
毕竟,于羊肠山被割去头颅的,是刑天;
被困于地狱日夜受尽折磨的人,是无头鬼。
如果设身处地想的话,我恐怕也无法做出最正确的抉择。
我微微松开手心,□□戚烫出的血泡已经结痂,看起来恶心极了:“虽然闯下了弥天大祸,也许上面已经闹得天翻地覆,但是我不后悔把你从地狱里带出来。”
无头鬼身子一僵,没有说话,沉默的样子像极了远方正在无声崩溃的冰山。地狱作为承压着幽冥的载体,当鬼门坍塌、万鬼出逃,来自无间地狱的压力瞬间减少,而幽冥解封的速度便更加快。过不了多久,当幽冥所有的冰川融化,幽冥的妖魔将会成为威慑天地的一股强悍力量。
也许是无意促成,又或者是有心推动,天地运行的轨道正在偏离它原本的方向。
少女抚摸着身后干枯如老妪皮肤的死树,恬静说道:“虽然我隐隐觉得老梧要做的不会是什么好事情,但是我想曾经威震上古的战神,不应该呆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耗尽余下的岁月。何况,若是母亲还在的话,她一定会支持我这样做的。”毕竟,她是婆娑母树,是守护幽冥至死也不肯倒下的神明。久久不见无头鬼言语,就在我以为他睡着的时候,才听他缓缓道:“……谢谢。”
天上本来墨色沉金的冥河被母树枝丫间放着的灵光映得像是七彩的云霞,而我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尘,认真地问道:“之后我就要去红枫林向玄女复命了,你既然不想和我一同去,那你有什么话想让我带给她吗?”顿了顿,我补充道,“你可别让我骗她说你已经死了,毕竟这件事情我可是向玄女上神拍着胸脯保证过的。”
干戚一瞬间流过赤色流光,像极了染血的泪水。坐在树下的无头鬼没有脑袋,也没有表情,但是那一刻,他的整座身躯都透露出一种浓郁绝望。
而那个时候的我还不明白,能让战神绝望的到底会是什么。
他说:“永生永世,我不愿再见她。”
我一愣,想到红枫林前玄女颔首哽咽的样子:
……我想在结束这漫长无期的生命前,再见他最后一面。
于是,我再三确认:“只有这句话要转告她吗?呃,就没有其他的要说的话了?”
无头鬼沉默道:“再没有了。”
我挠了挠脸颊,对于这对怨侣的爱恨情仇丝毫没有办法:“那好吧。我去找迦楼哥告别,那你呆在这里好好休息吧。”说罢,玄衣少女便转身化作一条白光转眼消失在幽冥之中。而身后的无头鬼动了动似是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静默成一座雕塑,与这片天地都融为一体。
“迦楼哥!”
听到身后少女熟悉的呼喊,迦楼转过身,嘴角抹开一抹宠溺:“小善,怎么了?”
我跑过去,挂在他胳膊上:“这些日子以来,你就在幽冥训练这些妖魔?”我环顾四周,觉得这片我印象里为一片死境的地方正潜移默化地变化着……变成迦楼梦境里容纳一切的故乡。十几只独眼兽正在搭建树巢,因为好奇所以往玄衣少女身上多瞟了几眼,却被迦楼嘘了一声,立刻调转了个身子老老实实地干起活来。
我惊叹道:“那些妖怪都很听迦楼哥你的话诶!怎么,哥打算把幽冥开辟成一个世外桃源吗?”
迦楼得意挑眉:“我只不过是想把它重新变回原来的模样,等母树再次归来时,她看见这里还是和从前一样想必一定会很开心。”
“母树?”
少女下意识地看向远处支撑着幽冥的死树,“这就是你同老梧做的交易?”不过也对,能让金翅雕放弃自由归入他麾下的理由,除了母树之外还能有什么。
迦楼道:“那个老怪物答应我说,九重天的天命镜能让时光倒转、死物重生。”
风华绝代的男人转身握住我的肩膀,眼神里充满孩童般的期待,“只要拿到了它,幽冥就可以重新迎来它的主人。而小善,你也可以亲眼见到你的母亲。”说话之时,灵山金光倒映在他浓烈的眉眼上,那是迦楼对于信仰与神明的执念。
我怔怔地看着迦楼哥,想要提醒他,不要轻易同魔鬼做交易。然而他却松开了我的肩膀,转身眉目轻触地望着婆娑母树的方向:“只要能让母树重生,只要让我能再见到她,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哪怕是要我的命,我都甘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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