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楼罗何其聪明,我不过一个皱眉他就知道我想说什么,却不动声色地表明了他不可撼动的决心。远处冰山融化时,一大块雪顶坍塌发出轰隆的声响,我瞧着融化了七八分的冰山,不由得问道:“……魔神到底要做什么?迦楼哥,你不要再把我当做一个小孩子,干戚中的阴兵,幽冥里的妖魔,如果魔神只是单纯地想要解救他们,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我想起老梧的那双眼睛,犹豫地抿了抿唇,“他绝对不会做无用的事情。”
迦楼哥嗤声笑道:“他就是个疯子。”
我扭头望着他,担忧道:“可哥,难道你没有发现,现在我们不管是主动还是被迫,都在陪着他一个人疯。”而我不知道,迦楼哥和刑天将在魔神的阴谋里扮演着怎样的角色。甚至,从银灵子对待迦楼的忍耐态度上,我能感受到在魔神的棋盘上,他已经把迦楼哥放在了一个重要但危险的位置上。
迦楼哥微抬下巴,露出瘦削而坚硬的下颌线,而金线描边的眼睛里尽显狂傲之意:“他要天地易主,我要母树复活。他是疯子,可小善你要明白,我也是个疯子。”
他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小妹,在这件事情上,但凡有一丝一毫的机会,我都不会放弃!无论是谁,都不能阻拦我!”
我眼神狠狠一晃,被满身戾气的迦楼哥吓住了。而下一刻,迦楼却是低头一笑,揉了揉我脑袋:“如今的幽冥不安全,小妹你还是赶快离开吧。”
少女满目惶惑地望着迦楼的离开,这才惊觉——
原来母树不仅是迦楼哥的软肋,更是他不能触碰的逆鳞。
无人敢碰这片逆鳞,因为无人敢承担金翅雕愤怒的代价。
-
山林篝火,四野寂静。
趁着三个徒弟都上树睡着了,玄奘悄咪咪地放下了手中的儿歌三百首,手指比划出一个灵活的姿势,便有金色萤火从他掌心中冒了出来,转眼变成两只千纸鹤。和尚那双葡萄眼倒映出千纸鹤的模样,黝黑的眼仁里像是盛着璀璨的星河:“嘘,动作小声一点,别惊动悟空他们,要乖乖去找小善,不要像其他千纸鹤一样偷跑出去玩。”
睡在高处的孙悟空打了个喷嚏,玄奘立刻像藏宝贝一样将两只千纸鹤捂了起来。
等到再次安静下去时,玄奘才呼出了一口气,将两只金色千纸鹤偷偷放了出去。等到两只金色小纸鹤消失不见时,玄奘才转过身满腹心事地拨弄着篝火。然而和尚以为睡得死沉的三个徒弟此时不约而同地探出脑袋,并排着盯着下面那个不停唉声叹气的光头。
沙僧耷拉着眼皮:“看,那秃驴又有心事。”
八戒打了个哈欠:“不用看都知道他在想女人,啧,你说他干嘛不还俗啊?”
沙僧一针见血:“你忘了师父当时剃度是大师兄亲自扯的头发,估计再也长不出来了。”
悟空恼羞成怒:“这都多少年前的旧账了还提!”
八戒伸掌接住悟空的拳头:“得得得,不提还不成嘛!”
悟空撇嘴道:“俺老孙就是纳闷,那死秃驴找那小白骨精干嘛要背着我们啊?”
八戒见怪不怪:“你不懂,人那是情趣!”
沙僧瓮声瓮气地说道:“你们为什么不好奇,师父既不担心自己的真经泡河里去了,也不担心自己的舍利子去哪里了,反而关心小善的下落吗?”
八戒两手一摊:“这不就是死秃驴的正常反应吗?”
悟空有些无语:“死秃驴要是不这样,我还要担心他不正常。”
沙僧:……
与此同时,两只金色千纸鹤在荒野里扑闪着翅膀,虽然移动得极其迅速,但是却极其晃眼。只听‘咻’的一声,那两只金色千纸鹤便仿佛被什么射中一般,从半空中猛地坠落在地上。
有人踩过干枯的树叶,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脚步声停在千纸鹤前面,半响来者轻笑着对身后的暗色道:“金蝉子的千纸鹤一向飞得很快,不过你飞花摘叶的功夫似乎比他的纸鹤更好。第二十八只了,射得不错。”然而一片夜色中,除了一道暗影之外,便再无回答。
明月从乌云中缓缓移动了出来,绸缎般的月光飘落人间,照在荒野之上。而一个雪团也随着月光,从月亮上窜了下来。山崖上,两只千纸鹤被齐刷刷射下半只翅膀,正在挣扎着另一只翅膀却是根本无济于事。一袭黑袍头戴兜帽的男子站起身来踱了两步走到山崖之旁,而山崖之下刚好可以看见拨弄着篝火的玄奘。
“呵,好戏要开场了。”声音清冷如海冰,可语气却是戏谑的,仿佛躲在暗中的捕猎者。
几点鬼火再次从山野中飘过来,黑袍人不耐烦地盯着那几团像是狗皮膏药的幽绿鬼火,对着身后的暗影冷冷道:“你先隐蔽起来,本座需要你的时候,自然会召唤你的。”
身后依旧没有应答,但是黑色的暗影里却有什么影子消失不见。
雪团降落在荒野之上,落地时就变成了玉兔。
八戒眼睛一亮,从树间探出脖子:“月儿?!”
少女脸上难掩焦急,提着裙子朝他们跑过来:“不好了!大事不好啦!小可爱出事了!”
咔嚓一声,玄奘手里的树枝一下子折断,剑眉皱紧:“你说什么?”说话之间悟空他们已经从树上翻了下来,而玄奘站起身来上前,神情严肃,“什么叫出事了?小善出什么事了?”
八立刻不动声色地拉远了玉兔和玄奘的距离:“月儿你慢点说,说清楚。”
玉兔拍着胸口:“是我听天宫里的那些碎嘴仙子说的,说有人大闹地府把鬼门都砸塌了,不仅放跑了地府恶鬼还放跑了十八层地狱里的重犯!天帝震怒,已经派遣天兵天将去捉拿凶手,说是一定要严惩不贷!”大家听完了之后都眨了眨眼睛,等待着玉兔继续说下文。
玉兔被他们看得不明所以:“你们怎么这样瞧着我?”
玄奘问道:“那这跟小善有什么关系?”
玉兔挠了挠耳朵:“要捉拿的就是小可爱啊。”
八戒掰着手指头:“月儿咱们先等等啊,你刚才说的那些大闹地府、砸踏鬼门、放跑恶鬼,你要说这些事情——”他指了指身边的孙悟空,笑,“恐怕也只有猴哥能做出来了。”
玉兔跺脚道:“是真的!阎罗王说就是尸鬼王,小可爱不就是如今的尸鬼王白骨精嘛?那些要去抓人的天兵天将临走前,我还向他们专门再三确认,那个凶手就是一个穿着黑衣服的姑娘,是真的是真的是真的!”说到最后,少女都急得都想咬人了!这下,孙悟空他们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地扭头看向玄奘。
火光明灭中,玄奘眉眼都是凝重的色彩:“我要去找她。”
悟空正色道:“可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不待玄奘回答,便听黑暗中传来一道熟悉的冷漠嗓音——
“我知道。”
第138章 幽冥战鼓敲响
“我知道。”声线一如既往的清冷,然而语调却有了起伏, 可这种起伏却让一向敏感的孙悟空窜起一层鸡皮疙瘩。玄奘身子微微僵住, 篝火的橘色光芒跳跃在和尚轮廓分明的侧脸上, 落下一片深深浅浅的阴影。
“她从地狱里救走刑天, 就一定去羊肠山红枫林同玄女复命。”
“如果现在去羊肠山等着的话,一定会见到她的。”
悟空随着众人向声音的方向望过去, 只见月色下一身白衣挺拔的青年斜靠着山壁,好以整暇地望着他们所有人, 一如既往的冰山气质, 然而冰山之下却仿佛潜藏着汹涌明灭的火光。孙悟空眯起火眼金睛,盯着突然出现的敖烈。八戒热络地走过去揽住他肩膀:“诶, 小白龙你怎地会在这里?当初没义气跑路这件事, 还没找你算账呢!”
敖烈微微翘着嘴角:“手里的事情大多处理好了,所以就来找你们了。”凤眸扫过面色各异的众人, 敖烈弯了弯眉眼, “你们不是都已经抵达西天见过如来了吗, 怎么看起来都还是一无所获的样子。怎么, 佛祖不肯给你们真经, 还是不肯给师父佛位?”
沙僧道:“佛位是因为佛祖说什么缺了一颗舍利子,至于真经……不小心给弄丢了。这不我们现在又要回去重新找师父的舍利子,也不知道那玩意长什么样、从哪里丢的,找那东西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玄奘强自压住狂躁的心跳, 沉声道:“不管怎样, 先找小善。”
敖烈卖关子般地说道:“确实应该先找到小善, 毕竟,只有找到她才能找到——”
“够了!”玄奘从来没有对小白龙冷过脸,但此刻眼神却充满了警告的意味,“别再说下去了,我会翻脸的。你不是知道小善在哪里吗,如果知道那就到前面带路,如果不知道那就最好闭嘴!”在这里的几个人大概都知道玄奘翻脸的后果是怎样的,立刻噤若寒蝉地闭上了嘴巴,而玉兔更是变回原形蹦到八戒怀里小心翼翼地望着黑着脸的玄奘,都不明白敖烈刚才说的那半句话哪里惹到了他。
敖烈微微低头,只是眼神也随之寸寸冷了下去:“敖烈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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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肠山下,红枫林处。
大概是正逢秋季,这里的红叶开得很好,灼灼似天边云霞,置身其中宛如走过一场华美的梦境。玄衣少女小心翼翼地走在道路的小径上,而枫树平行挪移着给她指引着道路,而当她披了一身红枫叶子走出来时,发现一袭绯衣的玄女早已等候在石墓前——
螺黛长眉,樱口瑶鼻,绯衣青丝,美不胜收。
玄女回眸望着我,秋水般的双眸一弯:“你见到他了。”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因为当青玉石里的鬼蝠碰上刑天时,我同玄女之间的契约就已结束,而她也知道我没有说谎,刑天真的还活在三界之中——不知道为什么,被她的目光看得我一阵没来由的心虚。
我挠了挠脸颊:“嗯,虽然过程比较麻烦,但我还是把他从地狱里带出来了。”
我把百宝袋里的青玉石拿出来放在石桌上还给了玄女,毕竟答应了别人的事情没有完全做到,这种利息我还是不能厚着脸皮收的。玄女望着石桌上的玉石眼神一黯,而我继续说道,“上神不用太过担心,虽然刑天的头颅已经没了,但是好在因为有圣灵石,他身上的伤已经都好得差不多。他如今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就算天庭的人要找他恐怕也要费上一番功夫,不过我想在那之前,已经有足够的时间让他周转。”
说到圣灵石时,少女还低头瞟了一眼自己的手掌心——
本来烫得满是血泡的掌心,此刻已经还原如初。
玄女扯了扯嘴角,大概是想笑,可扯出来一个比哭还要苦涩的弧度。眼见场面有些冷,我尝试着安慰她道:“既然战神并没有死,那上神从前的诺言也就不需要再守下去了。三界这么大,上神也可以出这林子到外面去看看。”手指绕着一个又一个的弯,我想,这种‘让她不要再继续等下去’的隐晦表达,也不知道玄女听懂了没有。
绯衣女子问道:“他没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吗?”
……看来她真的没有听懂。
于是,我叹了一口气,索性和她说得清楚:“临走之时,他确实有话托我带给上神。”
闻言,玄女的眼眸一下子划过万千溢彩流光。
“他说,永生永世,他不愿再见你。”
那一刻,流光从她的眼眸滑落变成破碎的星辰,可她的面容却依旧美丽,连嘴角的弧度也不曾改变过。我被玄女那双眼睛里的悲伤引得一怔,而狂风呼啸着刮过整片枫林,所有或深红或浅淡的枫叶都随之凋落枝头,散落一地就像是一场无声却盛大的葬礼。
“我明白了。”当所有枫叶凋落后,女子这样说道,而伶仃的背骨始终不曾塌下半寸。
玄女垂眸看向石桌上的青玉石,半响面容苍白地笑了笑:“鬼蝠我送给你便是你的,不用再还给我,也当做是我对你结束我画地为牢的酬谢。”她转过身对我下了逐客令,“我有些累,便不送你了。”然而不待我说话,她便一个人消失在了枫林的深处。
少女重新拿起桌上的玉石,望着满地枫红,良久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而飒飒秋风吹过光秃一片的枫林,映衬着不愿随风离去的红叶,恍若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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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冥河中浮起一纸船。独眼兽小心翼翼地将纸船捡起来,双手递交给迦楼。男子凤眼微微眯起,将纸船一抖,掠过满是佛门密语的一面,看着另外半面上的字眼。
无头鬼闻到了上面的馥奇香:“我什么时候才可以见到主上?”
“等到可以见的时候,自然便能见到他。”
迦楼微微挑眉,目光迅速地浏览过上面的文字,半响轻笑,“看来你的主上已经按耐不住自己的野心了。”哪怕战神出身幽冥,但整个三界能让金翅雕真正臣服的,只有婆娑母树。
无头鬼问道:“什么意思?”
最后一座冰川融化在金光之下,而远方传来幽冥凶兽从禁锢中解脱的咆哮声。
迦楼翻过纸页的背面,目光轻蔑地瞧着上面的字眼:“小善为了救你推倒鬼门关,不仅如此还被魔神利用放跑了地狱里上万只恶鬼,天庭的神仙怎么肯放过她?顺藤摸瓜下来,迟早会查到幽冥的头上。只不过如今冥河已经到了涨水期,正好也成为了幽冥的保护伞。天庭想要通过冥河下入幽冥,除非天帝让佛门出面。”
指尖窜出了火苗,迦楼扯了扯嘴角,眼瞳深处仿佛生出金色冰族:“唐三藏临到西天才被发现丢了一颗舍利子,金蝉子元神无法归位,就算佛门想要出面平叛幽冥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天地大战之时,佛门用浮屠塔镇压了多少幽冥的子民,而如今幽冥冰山皆以融化、而诸佛也都恰恰呆在灵山,魔神提醒我,如今正是报复回去的最好时机。”
无头鬼道:“可是你也没有办法通过冥河抵达灵山。”
迦楼转身回头,手指扬了扬手中的那页纸:“可若是用它做船,一切困难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无头鬼想起方才那纸船飘起来时毫发无损的情形,不由得好奇道:“这到底是什么纸,竟然这么厉害?连冥河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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