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志才的祖父活到了三十九,父亲活到了三十五岁,在他死后不久, 戏志才的母亲也随之而去,看着因为父亲的去世而悲痛欲绝的母亲,戏志才不禁叹息。
他看着自己的父亲寻遍方法,却仍然在三十五岁便不甘的死去了。
他看着自己的母亲沉浸在悲伤之中,了无生趣,最后自行结果了生命。
何必呢。
既然知道会早早的死去,为何要娶妻生子,为何要去爱人,为何要与他人建立关系,然后撒手人寰,留下一地伤悲?
何必呢。
这只不过是在给他人徒增麻烦而已,不是吗?
弱冠之后,他便带着戏家隐遁山林,将家中的财产打包埋好,只留下一间书舍,继续之前的生活。
其实就是在等死。他偶尔也会自嘲般这么想。
如果在太平年代,或许他真的便会像这样直到死亡吧?
然而这却是乱世。
战火弥漫,整个世道弥漫着一股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隐居多年换来的便是一身学识,戏志才虽然避世,却没有跟外界失联,他的家乡遭受了黄巾的洗礼,而他知道这只不过是个开始。
汉室倾颓,佞臣当道,生灵涂炭,也真是太惨了。饶是他也不禁叹息。
罢了罢了,反正都是死,若是能为这世间做些什么,倒也不赖。
他这么想着,便关掉了书舍,走到因为常年战乱而满目苍痍的俗世之中。
只是这么一来,却也发现,原来自己并不如自己所想那般凉薄,却也如常人一样,会有期待,会失望,会有喜怒哀乐,会……害怕寂寞。
越是在尘世之中行走,他便越发现自己是如此孤独,然而为了不像父亲那般伤害他人,即使他不喜这样的孤独,却又不得不守住这样的孤独。
有那世代累积下来的学识在身,他轻易便能看透这世间的道理,轻松便能看透一个人,比如董卓,比如贾诩,比如曹操。
然而他又觉得失望。董卓残暴,贾诩唯恐天下不乱,曹操一片赤子之心,然而性情又太偏激,是平定天下的枭雄,却不是明主之才。
戏志才饱读诗书,通晓兵法,和历代戏家人一般天资聪颖,才华横溢,也因为常遁山林,本性也如山林一般温和包容,不喜杀戮。
与曹操决裂后,他一度失意,以为世上再无人如他一般,不为功名利禄,只求盛世太平,既然如此,那便只跟必要的人接触,其他一律疏远,这样一来便是死了,也无人怀念,甚好甚好。
直到他遇到了燕昭。
平生之中头一次,他在别人身上看到了与自己相似的孤独。
哈……
不想去接触他人,以为这样便可以不造成伤害。
不与达成目的之外的无关人等接触,以为这样便可没有羁绊。
然而哪怕明知徒劳,明知毫无意义,明知徒增伤害,却还是忍不住向那与自己同样孤独之人伸出了手。
哈……莽莽红尘,原来我也不过是个渴求着温暖的常人,父亲如此,祖父亦如此,如今,我也走上了与他们相同的道路,只可惜,为时已晚。
原来这被人关心的滋味,是如此令人沉浸其中,欲罢不能。
燕昭,多谢。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这个人其实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我自己的私设,_(:з」∠)_,因为资料实在太少太少,我只能按照历史勾画出来的轮廓添加细节。然后再用月球魔改大法biubiubiu……说实话,本来便是作为以他的死开启后面一切的角色,真的没想到能被大家喜欢到这种地步,非常感谢大家的喜欢。之前他对曹操的评价引发了很多人不适……然而我觉得曹老板作为枭雄就算有这种黑历史也在情理之中啊,要是个圣母,曹老板早就死透了。但是曹老板可贵在于他即使偏激,然而本质却是一片赤子之心。只可惜生在乱世,便只能是枭雄罢了。戏志才虽然感情淡薄,然而他也与曹操一样有着一颗赤子之心,所以他会喟叹,不过我觉得这并不代表他就真的讨厌曹操了,就好像喜欢一个人就希望他浑身上下都是优点一样,他也是如此希望的罢了,因为跟他所设想的不同从而失望。←我觉得也很合理。况且他说的曹老板又不是我写的那个,看他多可爱啊是吧【x】所以写了写他的其他设定,包括家族啊什么的,他对燕昭一开始是惺惺相惜的感情,虽然原因不同,不过两人都是同样孤独。只不过后面他的理智让他把这感情转为了亲情,他将燕昭作为自己的妹妹,或者不会有的女儿那般爱护,为她着想,带她入世,何尝不是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不想让自己的悲剧重演。所以他们之间要说爱情还真的没有……师徒或者父女差不多,燕昭一直把他当做老师一般尊敬爱戴,他也是将燕昭作为自己的亲族来爱护,就是这样的关系而已。他孤独了大半生,最后能有燕昭这么个没有血缘却胜似亲人的人陪在身边,也算是圆满了吧。若是没遇到燕昭,估计他便真如自己所设想的一样,孤独到死了。我真的没想到他人气这么高啊【捶地】不然我真的写个古穿今嫖嫖他吧……ORZ他以后会在回忆中出场,毕竟他的局还没走完,燕昭和郭嘉会继续他未做完的事。吕布也是要揍的。陈宫也是要打的。慢慢来。之前投票的番外也会放出来。感……感谢寂寞紫的火箭炮。天辣真是qwq么么哒!话说你们真的不看戏爹X我吗?【你滚】
番外三
倬彼云汉, 昭回于天。
在捡到燕昭时,便是在这样一个十分璀璨的星夜,因此, 燕昭便随了燕帅的姓, 叫了昭这个名字。
昭, 日明也,君子以自昭明德, 明者为昭,次者为穆。夫祭有昭穆。昭穆者,所以别父子、远近、长幼、亲疏之序而无乱也。
便是一个光辉灿烂,磊落坦荡的字眼,然而却经常用来反衬各种黑暗
楚辞有云:临沅湘之渊兮, 遂自忍而沈流。卒没身而绝名兮,惜壅君之不昭。
就连那首云汉, 后面紧接着的也是天下大旱, 君王求雨。
其实这也正常, 有光的地方便有黑暗, 光与暗,昭与穆, 阳与阴, 彼此之间互相循环,此消彼长,生生不息。
燕昭与薛坚的年纪相仿,薛直对她也多了几分怜爱, 燕昭天资出众,很快便把苍云武学融会贯通,薛直便开始教她兵法。
“师父,什么是字?”有一天,燕昭忽然问道。
“你想要字?”薛直讶然道。
“他们说这个字只能男人有,女人没有。”燕昭歪了歪脑袋,平静地说道,“所以昭十分好奇,为什么女人不能有?”
“也不是什么不能有的东西,”薛直想了想,说道,“你想要字?”
“昭也快十五岁了,”燕昭说道,“如果这个字不是只能男人有的东西的话,那么昭也想求师父赐字。”或许是因为有过早年被抛弃在荒原上,一个人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经历,她也犹如那夜的雪一般沉默寂静,寡言少语。
然而薛直却了解自己的徒弟,那冰冷的雪之下埋藏着的是比谁都更加炽热的火焰,燕昭很少去追求什么东西,然而她一旦开始追求,却势在必得。
“字么……”薛直想了想,燕昭在意的并不是字本身,而是那句【男人能有,女人不能有】的话而已,燕昭会如此坚持,与说那句话刺激她的人不无关系,“容我想想。”
“嗯。”燕昭点了点头,乖巧地坐在一边。
取个什么样的字呢?薛坚还有几年,因此薛直还没想过这个问题,燕昭的神来之笔反而叫他为难了。
确实女子十五岁就及笄,也算得上是成人了,也能开玩笑的取个字什么的……只是取什么好呢?
薛直从来没给女孩子取过字,他夫人去的早,也不想续弦,便就一直这么单着下来,大概是没机会有个女儿了。燕昭这个孩子一直被他当自己女儿在养,感情十分深厚,只是这个字嘛……
实在难取。
便是薛直这样的直男,也知道明德,阳明这样的词实在太不适合一个女孩了,这么一来——
他忽然想起了见到燕昭的那个夜晚,思念亡妻,于荒原中漫步之时,在一望无际的雪原之中,漫天星河之下,他看到一个孤单的身影躲在岩石间瑟瑟发抖。
“星河。”薛直忽然有了灵感,他说道,“倬彼云汉,昭回于天。燕昭,我遇到你的时候,是一个星光璀璨的夜晚,你要记住,无论周围的黑暗有多么深重可怖,你也要像那天指引我找到你的星辰那般,照亮力所能及的地方。”
燕昭闻言,点了点头,“弟子谨记。”
……
往日的记忆如尘烟一般散去,化作徘徊在雁门久久不散的风与雪,一如既往的在苍蓝的天空上方盘旋着。
燕昭睁开眼睛,若有所觉的看向一个方向。淡淡地说道,“夕雾。”
“哟。还是瞒不过薛帅门下首徒,”宛若一缕黑烟,另一个女孩笑嘻嘻的坐在城墙上显出了身形,手里拎着一壶酒,“昭昭,来喝酒?”
“不喝。”燕昭嫌弃的看了那酒壶一眼,说道。“你怎么还没喝醉?”
“这酒倒还真有可能让我醉。”被称作夕雾的女孩笑嘻嘻的晃了晃酒壶,说道,“那呆子花了千两黄金才得来的这么一壶酒,哈哈哈,喝起来还蛮带劲的。”
“千两黄金,那个藏剑山庄的公子么?”燕昭挑眉。
“山人自有妙计。”夕雾摇了摇手指头神秘莫测地说道。
“你出师了一趟,回来倒更像你师父了。”燕昭哼了一声,“流缘弟子名不虚传。”
“嗨呀,这有什么。”夕雾摇了摇头,“你最近不是也该出去晃晃了么?”
“没兴趣。”燕昭冷淡地说道。
“哈哈……我想也是。”夕雾挑了挑眉,说道。
“那隐匿身形的步法,是来自凌雪阁,还是听风楼?”燕昭又说道,“无论哪个,我建议你不要过多接触,我……”
“苍云可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地方。”夕雾跟着说道。“所以你就算因为需要去接触,也给我把痕迹都收拾干净。”
“你记得倒清楚。”燕昭扫了她一眼,说道。“那就拿出行动,不要整日用别处的功夫在苍云内晃。”
“呐呐,”夕雾笑嘻嘻地问道,“昭昭,你怎么知道听风楼的,告诉我好不好?”
“我自有我知道的方法。”燕昭说道。“毕竟处在你们这个位置,很难不受外界影响。”
“哎,怎会呢,”夕雾笑嘻嘻的喝了口酒,说道,“我和我师父对苍云是一片忠心日月可鉴啊。”
“夕雾,你姓什么?”燕昭忽然问道。
“无根之人,讲究姓做什么?”夕雾无所谓的说道。
“是吗。”燕昭说道,“那就好,毕竟再无情的人,也会有想要寻根的冲动,希望你和军师好好把控好自己。”
“这话可不能乱说啊,昭昭。”夕雾还在笑,然而笑意未达眼底,“便是你,要控诉我也是得讲究真凭实据的。”
“我没想控诉你什么,”燕昭平静地说道,“只是给你提个醒罢了。你若问心无愧,大可不必如此紧张,我要换防了。”
“你说你每天都跟个小老头似的,累不累啊,哎,对了,”夕雾像是想起了什么,贱兮兮地说道,“最近有没有那家老爷们被你看上了?”
“尽瞎说。”燕昭不满道。
“说说看嘛,”夕雾笑嘻嘻地说道,“你是喜欢薛帅那样的,还是喜欢我师父那样的?”
夕雾是苍云军师风夜北的门下,此人虽在女色方面颇为……然而论才学可谓是数一数二,不在玄天君之下,风流俊美又学富五车,可谓是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了。
“你师父那样的?”燕昭挑眉,“罢了,我还不想给自己带绿帽子。”
“哈哈哈哈哈哈!”夕雾笑的打跌,“跟你说话就是好玩,哈哈哈,到现在还没人敢对那货这么说呢,你倒好。”
“至于师父么……”燕昭仔细想了想,说道,“他是昭的师长,是昭的亲人,然而若是论到喜欢的类型……还是有些差异。”
“哦?怎么说?”夕雾兴味盎然地说道。
“……”燕昭想了想,说道,“不为世俗所束缚,不以自身为男子而自傲,张弛有度,不拘俗礼又不失礼。”
“那不就是我师父么?”夕雾撇了撇嘴。
“不,得比你师父老实。”燕昭立刻反驳道。
“额……这倒也是。”夕雾汗颜。她很快做出了总结,说道,“总而言之,大概就是以我师父为蓝本,然后套上你师父的好习惯这样的?”
“差不多。”燕昭点了点头。
“没看出来,你要求还真多。”夕雾啧啧感叹道。
“你呢?”燕昭问道。
“我?”夕雾想了想,说道,“脑子好使,最重要还要有钱,对,有钱是最重要的。”
“……”燕昭无语地看着她。
“你这是在苍云待久了,”夕雾沉痛地说道,“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这样视金钱为粪土的眼神,我的心就好痛。”
“行走江湖,确实钱更重要。”燕昭点点头。
“……算了,你这种吃公饷又无欲无求的人是不会懂得。”夕雾叹了口气。
“有消息来报,羌人近日准备进攻。”燕昭说道,“你也准备一下,就在这几天了。”
“好吧好吧。”夕雾叹了口气。
那一天还是到来了。
燕昭本想与薛直一同守在门外,却硬是被拖回了门里。
也就是在这一天,她身上那冰雪一般的外壳终于碎裂,露出里面的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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