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
“我现在确定了。”郭嘉深深地叹了口气, 说道,“你与戏公果然是一家人。”
“先生不要如此说。”燕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 “舅父这是追求的山野之趣, 我那时……”她索性顺着自己之前说的苍云设定编了下去, 半真半假地说道,“突逢大变, 所思所想,尽皆一片混沌,只不过是寻求一足以栖身之所罢了。”
“呵……”郭嘉轻笑一声,“倒也确实如此,如今说话顺溜了不少, 总算像人会说的话,然而, 我怎么觉得我开始怀念你以前傻乎乎的模样了呢?”
“当真如此?”燕昭一愣, 说道, “那我变回来?”
“……呵, ”郭嘉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说道, “这倒不用, 你现在这样……还算好吧。”
“我也觉得。”燕昭十分狗腿的附和道。“先生要不要进去看看?”
说来也巧,戏志才为了保护家产,保护书舍,便索性也如燕昭一般将家宅选在一片天然的洞窟之内。然而他选的这片地方要比燕昭选的好多了, 这天然形成的洞窟仿佛一个门厅一般,穿过之后,便能来到另一片有水有树的小天地,有光照,有水源,里面的一切都尽量保留了自然应有的样子,只在上面略略加工,凸起的扁平石头被磨成了棋台,搬到参天的树木之下,为下棋者遮风挡雨,便是在一旁依照山势而建的小楼一般的书舍,也在主人的设计下独具匠心,别有一番风趣。
确实要比燕昭那种只求生存的山洞野人要文明了不少。
“阿敬,”燕昭问道,“舅父平时就生活在这里吗?”
“不在这里……”阿敬缓缓地说道。
“诶?”燕昭一愣。
“难道还风餐露宿么?”阿敬淡然地说道。
燕昭又被他噎的一窒,无奈的叹了口气。奴大欺主啊奴大欺主。
“非也,”郭嘉微微一笑,说道,“如果不问清楚,到时候,是让她跟我同睡么?”
“这怎么可能!”阿敬一直波澜不惊的神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
他确实不喜郭嘉,郭嘉身形与戏志才差不多,一看便是短命之相,而燕昭不一样,到时候势必会十分伤心。他在戏家见多了这样的戏码,说来也巧,戏家多情种,遇上的人也多为同类,这样一来,只要其中一个死了,另一个也往往活不长。
他活了大半辈子,在看到燕昭的第一眼,便看出她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不过就情种这方面来说可谓是妥妥的戏家人。既然没办法从她身上下手,便只有从这个看上去对她漠不关心的后生着手了。
所以他故意无视郭嘉,冷待他,希望他知难而退,如果郭嘉在乎颜面,想必要不了多久就会自己主动走人了吧。戏志才之前尚未娶妻,这里便也只有一间卧房,郭嘉肯定不会让燕昭睡地上,便只能自己想办法,久而久之,自然受不了这样的对待,便能自己滚蛋了。
他的方法是对的,想法也没差,只是漏了一点——那就是如果他这些行动的目的被当事人看穿了的话,便失去了效用。
郭嘉看穿了这老仆人的心思,心下苦笑,忠仆护主,却又不好说什么,不过见招拆招还是可以的。
“说的也是哦,”燕昭不明就里,顺着郭嘉的话说道,“如果这里只有一间卧房,这到时该如何分配……”她想了想,说道,“这样吧,先生体弱,睡地上不好,就睡床,我随便支个榻子就成了。”
“女郎,这万万不可啊。”阿敬终于明白什么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您在自己家里,怎么能睡在地上?”
“这样啊,”燕昭说道,“那就劳烦阿敬你收拾几间屋子出来了。至于舅父的房间……还是让它保持原样吧。”
“遵命。”阿敬深鞠一躬,走了。
待他走后,燕昭三步并作两步的窜到郭嘉面前,邀功一样地说道,“先生,怎么样,我做的不错吧?”
“你是故意的?”郭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那是,”燕昭得意的扬了扬下巴,说道,“我怎会让别人欺辱先生?”
“那他对你不敬的时候呢?”郭嘉问道。
“啊,这个……”燕昭的视线游弋了一下,说道,“我这不没注意吗?”
“阿昭。”郭嘉看着她的样子,叹了口气,“有时候,你也要多在意下你自己的事。”
“诶?先生是说?”燕昭问道。
“我知道你敬他是老仆。”郭嘉毫不客气地说道,“但是你若一味这样顺着他,久而久之,他就算依旧把你当主子,然而却不会把你放进眼里,你这么做,不仅对你自己不好,对他也没好处,你没决断,他也不会有好下场。”
“先生言之有理。”燕昭想了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那我该怎么做呢?”
“你要学会如何用人。”郭嘉说道,他叹了口气,说道,“阿昭,有时候我真好奇你是从哪里来的。”
看燕昭一本正色的要开口,他弯起嘴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怎么,又要拿那一套苍雪龙城的话来糊弄过去?”
“……”燕昭想好的台词就这么被噎了回去,叹了口气,“哎。”
我在这个人面前,是不是一点秘密都没有的。她认真地想着这个问题。
“怎么不说话了?”郭嘉挑眉,用指尖戳了戳她,催促道,“说呀,我等着呢。”
“先生是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燕昭无奈道。
郭嘉看她反应,呼了一口气道,“怎么,你现在能说真话了?”
“不清楚。”燕昭说道。“以前是想都不能想,现在感觉没那么多限制了。”
“这样啊……”郭嘉点点头,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如释重负说道,“那就好。”
“先生这是……担心我啊?”燕昭低声说道,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小心翼翼的看着他。
“你说呢?”郭嘉捏了捏她的脸,没好气地说道,“我倒是好奇,究竟怎样一个地方,能养出你这样一个女子出来?”
“我们那边比这边要不拘束多了,”燕昭一本正经地说道,“先生有所不知,我们那边男女之间只要看对眼了就能互表爱慕,自由接触,比较亲密之类的更是不在话下,平时也没这么多规矩,不信你看我,是不是一副长在红旗下从未经历过封建制度的样子。”
“……”她前面的内容太过匪夷所思,最后一句分开看郭嘉都能理解,组合到一起就看不懂了,不过郭嘉何许人也,即使听不懂,他也能从燕昭的神情上看出来燕昭憋着劲儿调戏他呢,便说道,“是不是如你所说我看不出来……不过想必你那边像你这般傻的应该不多见。”
“哪有,”燕昭抗议道,“先生才是,总是说别人傻,说多了真的会变傻的!”
“噢?”郭嘉咳了咳,说道,“这可真不是我说的,阿昭,”他顿了顿,恳切地说道,“你就没想过,也许我什么都没猜出来,只是诈一诈你呢?”
“……!”燕昭的表情先从迷惑再到惊愕再到不可置信,最后又变成了沮丧。“原来如此吗……”她失意体前屈道。
郭嘉忍着笑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对上陈宫的时候你都表现的不错,何以到我们面前便如此?”
不过他问完就后悔了。
“因为我信任先生啊。”燕昭理所当然的拍了个直球过去,说道,“先生说什么我都信,只要是先生说的话,我都放在心上。”
看吧,果然是这样。郭嘉叹了口气,自嘲道,“得亏嘉还不是个坏人。”
“好人坏人又要如何界定?”燕昭说道,“先生救了我,这便足够。况且……”还总是习惯性口是心非。她看着眯起眼睛的郭嘉,识趣的把后面一句咽了回去。
有些话,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就好,没必要说出来,放在心里,才是保命的关键。
见燕昭忍住了没说,郭嘉满意的摸了摸她的头,和善地问道,“况且什么?”
“况且先生现在算是舅父半个徒弟,”燕昭说道,“自然算不得外人。”
“女郎,房间收拾好了。”就在这时,阿敬过来道。
“啊,多谢,”燕昭下意识地道了个谢,拉着郭嘉兴致勃勃地说道,“先生,我们去看看。”
“这倒不必。”郭嘉悠悠道,“我与你之房间所在,必是相隔甚远,而且一定在戏公房间的两边,敬伯,我说的可是?”
“是。”阿敬坦然道。
“所以,我们大概是不同路了。”对这郭嘉倒没什么意见,只要阿敬不再处处针对他就行,其他的就交给燕昭,毕竟这里她是主人。“阿昭,好好休息。”
“嗯。”燕昭一想也对,便点点头,“那我去了,先生也好好休息,这里书多,先生不必急于一时,慢慢来。”
于是两人便分开了。
倒是阿敬吃了一惊,在跟着燕昭离开后,他说道,“女郎,若是阿敬做错了,大可直接说出来。”
“非也,”燕昭摇摇头,说道,“敬伯,我们都很尊敬你,他只是不想你太针对他而已,现在目的达到,他便也不会再为难,我和他都是如此,所以敬伯不必想太多,”一离开郭嘉,她宛若离家出走的智商好像又回来了一般,说道,“同时,也不必做太多,只要尽到本分即可。”她补充道,“虽然看上去也许不显,不过我已经过了及笄好几年了。”
阿敬看着燕昭的眼神顿时从震惊变成了怜悯。作者有话要说: 啊说个事。我这两个月很忙,从日更改到随榜更,榜单多少更多少。这样。感谢大家体谅。条件允许的话还是希望大家能冒个泡什么的。【比如夸夸我什么的】这段写完之后就是迎接天子定都许昌了。以及,没错,这一段几乎,全是,感情线。嗯。
五十六
算算时间, 虽然外表一直是小女孩的模样,燕昭穿越来的时候也就20岁刚出头,跟郭嘉差不多大, 只不过古人的心理年龄要比肉体年龄大得多, 燕昭在他面前也确实便如同稚子一般, 是以虽然顶着萝莉的壳子跟他们相处了这么几年,却没有一个人怀疑过她的真实年龄。
饶是郭嘉都没想到。“君已是碧玉之年?”他愕然地说道。
“……”燕昭有气无力的翻了个白眼, “不然先生以为我多大?”
“……顶多豆蔻。”郭嘉难得心虚了一下,眼神游弋。
“……”燕昭深深地叹了口气。“先生,我只是发育的晚而已。”
郭嘉看着她那副小身板,不禁笑道,“当真?”
“……”燕昭咬牙, 恨不得立刻变回自己原来的样子,“虽然现在也许一马平川, ”她说道, “不过有朝一日, 定会让先生大开眼界。”
“噢?是吗?”郭嘉故意逗她道, “那嘉就拭目以待了。”
“……”这副明显不信的样子让燕昭恨的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如果是赵云吧, 还能跟他打一架, 结果是郭嘉?算了算了。
“先生就会欺负我。”燕昭不满的咕哝道。
“嘉只不过实话实说而已。”郭嘉一本正经地说道。
“……”燕昭无话可说,又跳了两下脚,跑走了。
“郎君,”就在郭嘉目送燕昭离去之后, 阿敬来到他身后,说道。
“嗯?敬伯,有什么事吗?”郭嘉转过身问道。
“郎君可是真心想要与女郎同进退?”阿敬不像燕昭那样好糊弄,正色问道。
“敬伯想说什么?”郭嘉说道。
“女郎并非凡人,”阿敬说道,“我想这点郎君也应该知之甚详。”
“是。”郭嘉点了点头,说道。“然后?”
“若郎君想与女郎同进退。”阿敬说道,“首先得把身体养好才是。”
“噗。”郭嘉笑道,“看你样子,似乎对我这种人已经司空见惯。”
“郎君,”阿敬说道,“有些人不想活却活着,有些人想活却仍然活不了。女郎心思纯善。”
“这你就错了,”郭嘉摇了摇头,说道,“她心思纯善不假,心性却也坚毅不下男子,若以寻常女子度之,反倒不妥。”
“郎君此话何意?”阿敬问道。
“就是说,”郭嘉看着阿敬,噙着一丝笑,说道,“你低估她了,她远远比你所想的要强大许多,就算我不想活着,她也不会强求我活下来,就算我死了,她也不会因为我而一蹶不振。”
“郎君便忍心将她独留于世么?”阿敬问道。
“我么……”想到那天在他面前泣不成声的燕昭,郭嘉心里一叹,说道,“不会。”
“那……”
“我会确保她活不成了,然后我再和她同赴黄泉。”郭嘉话锋一转,笑道,“这样一来,无论是谁,总不至于太过寂寞。”
“你!”阿敬不可置信道,“你想拖着女郎去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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