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正欲开口,乍一见此人,先是愣了。
“唯月,你在此处便是好了,我有极要紧的事跟你说,快些来!”
此人正是对甄嬛避而不见的沈眉庄,她没有进松风亭,她只是神情焦灼的擎了柄油伞站在亭子外的台阶上。不知何时,雪又开始下了起来,纷纷扬扬的飘落在皇城里,几人一直在松风亭里煮茶吃点心显然是没有注意到。
而此时的沈眉庄一看就知道已经出来不久了,绘着墨鲤戏莲的油纸伞上已是积了薄薄一层轻雪,就是连她拖拽在地面上的浅红色长衣都洇出湿痕,染成暗色的一片重重的坠在身后。
听了这话,唯月一愣,赶忙起身跟甄嬛告罪一声就是急急忙忙的随着沈眉庄一道儿走了,直接就把甄嬛和甄玉娆扔下了。
甄嬛看着从头到尾都没看她一眼的沈眉庄和听到消息之后直接就走了的唯月,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自打她回宫以后,这些日子以来,她真的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做错了,以至于沈眉庄连见她一面都不肯了,每日里的见面也就只是在清音殿里的那一回儿,之后都是闭门不见,就算是偶尔见了一次也只当是陌路人……
这种感觉真的不好受,一点儿都不好受,她也问过唯月和陵容等几个和沈眉庄交好的朋友,可是无一例外都没有答案,甚至到了最后沈眉庄都直接打发了人过来告诉她,不要再去找唯月几个,她们只是不再是朋友了而已……不再是朋友了而已……而已!
她想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甄玉娆本就是聪慧,见此情形也猜出了一两分意思来,上前挽着甄嬛的手道:“长姐!”
甄嬛回头看她,伸手摸了摸她的顶发笑道:“姐姐没事,只是眉姐姐……不知为何和姐姐疏远了……”
“那唯月姐姐不帮忙劝劝么?”
甄嬛的笑再也维持不下去,“何止是她劝过,就是连陵容也是劝过的,可惜……都没用……”
…………
另一边,被沈眉庄拉出来的唯月跟着沈眉庄的脚步一路往着清音殿的方向走去,等着离了松风亭,唯月轻声问道:“姐姐可是为着甄嬛今儿个寻我一事?”
沈眉庄听到这话,颔首道:“不错,正是因此。”
“其实,姐姐不说,唯月也猜到她找我是为着什么了……”唯月轻舒了口气,望着眼前的雪景,眼角处浅淡的红色舒展,渐染成夏日里上林苑的风华璀璨。
沈眉庄笑道:“你素来聪慧。”
唯月听了这话,到是不由得笑出了声,她抬手掩唇,鬓边的步摇紧随着晃动起来,红翡光彩夺目,却不及这一笑的风采正盛。
“哪里又是我聪慧了,实在是她说的太过于浅显,也许是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懂才会这般无所顾虑!”她摇了摇头,“不过,这甄氏的确是够心大的,平阳王侧妃……显而易见,这并不可能。”
沈眉庄的眼角含了两分讥讽,点头道:“是啊,怎么能如此自傲,不说别的,听说这平阳王根本就没见过这甄三小姐,又有何信心可言?”
“我当初也是尽心竭力的帮她找了些人家,虽说出身不高,但胜在人好前途好,可惜,人家没有看上。”她们俩一路上缓缓的行着,连着身边的人都远远的甩在身后。
“不过也是要多谢姐姐,若她真说出口来,我也不知道应当如何脱身,被卷进这些事儿,确是有为我的初衷。”
沈眉庄只笑笑,“也得亏你忍得住,你瞧我,这要断便断了,何必和她一同纠缠不清?你累,我看着也不舒坦。”
“我与姐姐的不同了,她此般对我,我定是要她比我更同上千八百倍的,若是不让她也尝尝这被至信背叛的痛苦,我如何甘心?”她的面色极为平静,甚至带了一丝缓和的笑意,就像是平日里赏花听风的模样,半点不会让人觉着她说的是这般令人不寒而栗的话语。
“唯月注重的一向是结果,至于过程……并不是那么重要,虽说不至于不择手段,但这姐妹情深,唯月还是不介意给她仔细瞧瞧的。”
沈眉庄沉默了一下,自从那也酒醉,或者说自从甄嬛背叛唯月的真相浮出水面的时候,眼前的这个姑娘就彻底的变了,看起来是依旧的温婉柔和,清贵雅致,可面对甄嬛,她从骨子里都能泛出极深的怨,表面上是姐妹情深依旧,可到底是恨毒了她的。
“不管怎样,我只希望你自己能够好好地,不要受伤。”她顿了一下,“甄嬛此人,城府极深,只是她又极其自负,但终归是个精明难缠的人,你小心就是。”
“唯月自会小心。”唯月擎着伞看着不远处乌沉沉的低云压在飞檐上,“也不知此路不通,甄嬛又会想出什么办法让甄三小姐如愿以偿……”
沈眉庄轻笑,“只要不牵扯到你我,随她去吧。”
“此言甚是。”
…………………………清音殿的分界线…………………………
可到底,唯月也没有想到,甄嬛最终选择的方法如此的简单快捷……
乾元二十六年正月十五,正是上元佳节,虽说因为国丧一事不可大办,一切从简,但依着老祖宗规矩,诸位皇亲还是先后入宫同帝后请安,只是皇后被禁,故而诸位王妃夫人便转到清音殿向如今的后宫之主皇贵妃请安问好。
应付了各位夫人后,唯月当即便是回到里屋,重新更衣洗漱,要知道,这皇贵妃的全套礼服下来分量可是不轻,虽说她也习惯了动不动就是各种典礼,穿戴一个比一个重的衣饰,可到底她还是没能习惯这重量,大抵也是因为她平时着装就从简的缘故。
刚刚换好衣裳,正叫人捏肩捶腿的唯月就瞧着景兰掀开了垂落在地的纱帐走了进来。
叹口气,直接让人退开,不过她也懒怠动弹,干脆就挪了挪身子,斜斜倚在榻上歪着,懒洋洋的问:“这又是谁来了?”
景兰一福身,回道:“回娘娘的话,温国夫人、嘉国夫人、平国夫人请见!”
唯月一愣,霎时间一个略显荒谬的念头缓缓浮现在她的脑海里,不至于吧……
就算是愣了那么一小会儿,她还是立即起了身,寻摸了鞋子穿上,一边道:“请她们到花厅去,本宫马上到。”
景兰点头退下,唯月自榻上站起,流云锦制成的长衣若流水一般缓缓垂下,一边的宫侍立时上前为她整理衣角裙摆,梳顺墨发,直至仪容得体唯月方才出门转往花厅。
刚刚收拾好的唯月便是收到了密报,如今的后宫可以说是唯月一手遮天也不为过,皇后被禁,太后过世,再也无人可以掣肘她,虽说行事依旧小心,但也没有之前的顾虑了,特别是太后已经把朱家的部分人手也交给了她,这下子不说是一只蚂蚁爬过都知道,但她想要知道什么还真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甄嬛本就是重点关注对象。
花厅里三位贵妇人早已安坐,具都是正装品服,称得上是浑身绫罗,满头珠翠,当然这分量也是不轻的。
等着唯月迈入屋子的时候就发现,坐在左手边的两位虽说尽力克制的模样但依旧看得出来带了些愤愤不平,而右手边的那一位则是一脸无奈的喝茶,形容间和唯月像足了八分,正是清河王妃温国夫人欧阳唯婷。
“皇贵妃到~”宫人唱喏声一响,屋内三人纷纷起身行礼。
“行了行了,这礼老早便行过了,还讲那么多做什么,快些坐下吧。”唯月无奈抬手,睨了一眼左手边两位女子,“方才之事,我已经知道了,说吧,想让我怎么处理?”
穿了件紫色朝服的祁明昭愣了一下,“秉公处理?”
唯月显然哽了一下,“上报皇上?”然后就让甄玉娆进平阳王府?
祁明昭眨了眨眼,她也不笨心里明镜儿似的,她当然明白,如今唯月这副模样明显是站在她们这边的,原本她还说她们之间十多年没有好好见过面了,虽说同甄嬛一样是打小的交情,可甄嬛毕竟是和她同时入宫的,这些年下来的感情可也不是好说的,再说了,她和甄嬛一向不对付,孰轻孰重她还真有些打鼓,可一见着唯月这幅模样,当即明白了。
“这点小事就不劳烦皇上知道了。”祁明昭虽然不清楚她们俩之间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让唯月二话不说的偏向她这个许多年没有好好见过面的曾经手帕交,但结果是好的就行了,而且相信唯月也不希望她知道的太多。
唯月抿了口茶水,看她一眼,叹气道:“你真以为只有我能告诉皇上么?”怕是现在皇上早就知道了,而且还是甄嬛亲自去说的,至于这内容想想也就知道了。
说实话,她愣是没有想到甄嬛就这么带着甄玉娆直接堵门了,今儿个朝拜刚刚结束,就在祁明昭和秦衣渲准备回府的时候,莞妃娘娘直接拎着自家小妹找上了门,也亏得那时平阳王不在,否则这是不可能如此风平浪静。
显而易见的祁明昭是气急了,若不是还记着这是在大内深宫,怕是手上的杯子就直接给她砸了,唯月很想说,砸吧砸吧,反正多得是,但终究没能说出来,毕竟一个贵族夫人在深宫砸杯子……传出去的确不大好。
“明昭姐姐,告诉我你们的答案。”
…………
瞧着母女俩的背影,唯月神情未变,淡淡的,抿了口茶瞧了一眼坐在一边的唯婷,“怎么了?这几日见你,你的气色到是好了不少,可是想明白了。”
“他当时护我,即在意料之中也有意料之外,但,却也是没有多大惊讶的。”唯婷缓缓摇了摇头,“姐姐,不瞒你说,我的确爱上过他,彻头彻尾的相信过他,只是那般结果,却让我不寒而栗,至今不敢忘怀,唯婷,胆小,不敢再尝试一遍了。”
唯月轻笑,“你只是不敢那般深爱罢了。”
“知我者,这世间大抵只有长姐了。”唯婷神色漠然,“不过是,破镜终不复,再难完全耳。”
“这点我明白,他也心知肚明而已。”
“许是最好的了。”
…………
其实仅是要让甄玉娆成不了平阳王的侧妃是很容易办到的,仅仅是一个身份问题便足以致命,而若想不让甄玉娆进平阳王府的门,却是的好好绸缪。
要知道,当今圣上也是个感性之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被真爱论洗了脑,所以若要想杜绝这件事,不仅平阳王玄汾以及两位太妃的态度是关键,就是皇上的态度也是至关重要的。
唯月身居后宫多年,当然知道如何让一件事情神不知鬼不晓的解决,有完全不会让人怀疑到她的身上。说实在的,要想解决这件事情的方法有很多种,好的坏的,美得丑的,左不过是看看是否顾虑甄玉娆的名声罢了,但就这一点,在如今的唯月看来却是不足为道的,更何况她要的就是甄玉娆再翻不起身。
于是在唯月的纵容之下,一股关于甄氏一族的桃花色消息就瞒都瞒不住了。
什么‘姐姐身处佛寺勾引皇上’、‘妹妹身居内宅勾搭王爷’‘甄三小姐攀龙附凤’‘平阳王成甄氏一族复位踏脚石……’等等消息不胫而走,唯月既然敢这么做,就有十足的把握,此事与她无半分瓜葛。
原本也是,这宫里和甄嬛有旧怨的人也真不少,而后宫也不是能够瞒得住消息的地方,当初甄嬛拉着甄玉娆在平阳王妃身前以及皇上面前的情深意切的‘表白’老早便传到了各宫的耳朵里,有旧怨者无不推上一把,笑话,你甄氏原就自负清高傲气,若真让你成了平阳王侧妃这还了得?
人人皆知这越要瞒下去便越是瞒不下去,甄嬛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她承认她是有些狗急跳墙,兔急咬人了,可这也没办法了,眼瞧着日子一日日过去,这太后丧期立时便要结束了,而原本因为大丧而停办的一切宴会、婚嫁都要复位,而之前皇后给她埋下的这一隐患却时时刻刻的折磨着她。
许是被这事儿憋得疯魔了,她竟也是无脑了一把,让事情发展到了如今,她自然明白,如今的流言不能堵,越堵越出问题,而能解决的只有放出个更大的消息来,或是等它自己消失这两种办法,她所想的自然是前者。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回关于甄氏一族的消息到是压了下去,而冒出来的消息却更让她猝不及防!
‘甄三小姐体弱多病,无法生育!’不知何时,这一小道消息漫天飞扬,压都压不下去。
清音殿里的唯月掩唇偷笑,果然嘛,明昭姐姐就是明昭姐姐,这一招干脆利落,这下子别说是嫁进平阳王府了,就是一般人家怕都是不行了。
瞧着甄嬛急急忙忙跑过来的身影,唯月在低下眼的瞬间,转化了情绪。
“姐姐,你到底在做什么?”
还没等甄嬛坐下,询问唯月,这唯月的一声清叱就直接让她傻了眼,她呆愣的回了一句,“你……这是何意?”
“我原想着待着事情缓和两人再行出手,谁知姐姐……你到底做了什么惹得太妃如此不满?”唯月一脸无奈的模样,她盯着甄嬛满眼满心的疲惫样子。
“太……太妃?”甄嬛怔愣在原处,她原想着不会是嘉国夫人做下的事,谁晓得却是太妃出手,“那……哪一位太妃?”
唯月吐出口气,一字一句,认真极了,“不是一位,是两位”她深深的望了她一眼“顺陈贤太妃和庄和德太妃,这下子,我也没办法了。”
甄嬛面上煞白,这两位太妃正是平阳王的生母和养母,如若是这两位亲手做下的,那就表示,她们不接受玉娆,而玉娆也再没了机会入平阳王府,可是,如此一来,玉娆怎么办……她甄氏一族的名声又……怎么办?
“姐姐,你不应当这般没头脑的,拉着平阳王的名声做大旗,只会让两位太妃震怒……”她一顿,眼睛里竟也是带了几分的可惜和无奈来,“你许是不知,前些日子,平阳王与皇上单独在御书房见了一面,那时,我躲在屏风后,亲耳听到平阳王说了一句‘不识甄三小姐,亦未曾觊觎甄三小姐。’姐姐,你理当明白,这意味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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