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嫩绿的碧草上一匹白马正飞速逼近,马上的人一身鸦青色云纹锦衣,外裹一件雪白色的缂丝鹤氅,乌黑的发丝被一支黄杨木的发簪绾起,在发顶束了个碧玉发冠,发丝从冠中流泻而下,铺满了白色的锦缎此人神仪明秀,朗目疏眉虽比不得潘安之流亦是器宇轩昂的翩翩佳公子。
男子见着那灰色的佛衣浮浮沉沉,浮游在水中,眉头一皱,只朗声道:“柳喻,救人。”
跟在他身后的一名黑衣男子立即驱马向前,看着落在水中的甄嬛大皱眉头,自古以来男女授受不亲,他要如何……于是男子只好先拉住甄嬛的一只袖子,那刺骨的寒冷冻得他一个激灵,“少爷,还是等等早莺几个,待马车来了再说。”
“也好。”男子点了点头,自顾打马回返,很快便是带着一架马车行驶而来。
束着垂挂髻的女子从车上跳了下来,两个女子一道才勉强将甄嬛送上车。
“少爷,这人应该是甘露寺的,要不送回去?”穿着青色衣衫的女子问道。
“如今已是薄暮西山,如此叨扰……毕竟是师太们的居所,先带回别院,换下衣衫,待她醒了再谈。”男子狠狠皱了眉,看着即将沉入山后的阳光,说道。
“是。”不再迟疑,那赶车的马夫迅速跳上车辕,打着两匹马向别院奔去。
“柳喻,你的马快些,去让别院里的人该烧水的烧水,该收拾的收拾,另外把苏老叫来,请他替这位……瞧瞧。”
“是,少爷。”柳喻应下,面对突然冒出的女子他感到非常无奈,一路回来本就是风尘仆仆结果还要救人,这生活可真是充实。
男子看着远去的一马一车,也不再迟疑,打马赶上,其间大氅被风吹起一个小角,隐约可见里面一管长萧,系着湖蓝色的流苏,坠了一块小小的玉坠子,模模糊糊可以瞧见上头的一个‘笙’字。
柳笙,雕玉家族柳氏的嫡系少爷,在家中行六,是下任的准家主,柳叶笙歌说的便是这位少家主。
他在此地不远处有一所别院,比之富饶的帝都,他还是更喜欢长居绿水青山下。
重影的树林内,银灰衣衫的男子默默抿起了唇,这可就难办了,得传消息回去。
☆、出手
“安颖夫人到~”长扬宫外,宫人的通报声浩浩荡荡的传入内室。
披着大氅,刚从软轿上下来的唯月微微皱了眉,搭着司锦的手踏入长扬宫的东配殿——明瑟居。
“姐姐。”安陵容裹得严严实实的,左手扶腰,右手抚摸着小腹,站在门外,她的身边是墨雨和宝鹃。
唯月眉头大皱,急急向前走了几步,小宫女自动打起了帘子,唯月赶紧携了安陵容入了内室,亲手掸掉她身上无意中落下的雪花。
“还说自个儿好好地,不让我担心,这是怎么回事儿?大冷的天跑去外头,就算衣裳再紧实也不能这样。”
“姐姐安心,不过是成日据在屋子里怪冷清也怪闷的,听到姐姐来了,可不就高兴了?姐姐莫怪。”安陵容柔柔一笑,小心翼翼的在软榻上坐下,宝鹃拿了被子盖住脚。
“如何了?太医院的脉案可信可不信,我总得亲自问问。”唯月拿过案上的茶水道。
“还好,太医也嘱咐了要多走动走动,只是最近总有些闷闷的喘不上气。”
“放心,我有孕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你做事可别心急,慢慢来。”唯月一抬手,司锦将手中的盒子开启,露出几只肚兜,红艳艳的,绣了双虎戏珠的图样。
“姐姐亲手做的,这孩子可是有了福气。”
“待这个孩子出世,那才是有福,谁不知我们陵容绣活儿是一等一的好,皆是才是玉雪可爱,能穿上你亲亲母妃绣的衣裳,孩子,高兴不高兴?”
“姐姐惯会取笑人的,也不知温国夫人在府里时,被姐姐埋汰过多少次。”安陵容嘴角溢出笑意,故意扭过头去。
“那也是婷儿埋汰我,也没见着上次是谁蹿腾着婷儿说我坏话来着。”唯月看着越发孩子气的安陵容,颇有些哭笑不得,眼眸一扫,微微暗了下来,“眼睛底下都青了一圈儿,这是怎么了?墨雨?”
“左不过夜夜里听得笙箫歌舞,没睡好。”安陵容倒也是没有磨蹭,直接把住在长扬宫的江诗婧给挪了出来,夜夜里弹筝奏曲,也不担心第二天起不来床,自个儿不睡还连累到她也不能安稳睡下,真是……
“……安心,你就好好护着你的孩子就是。”唯月勾起笑容,神色不变,最近的顺风顺水让江诗婧飘飘然了是吧?一夜之间从六品贵人晋为五品良娣,没多久又惹得玄凌晋她为嫔位,与早已承宠的管文鸢齐平,如今又是凭借舞蹈升为四品的德仪,平阶之中压了管文鸢一头,人家能高兴么?此人树敌颇多反而越发嚣张,真以为自己是天命女主?不用等她出手自有人收拾了她。
如今当初入宫的祺祥福瑞宁五位贵人,祺贵人管文鸢如今是从四品的顺仪,祥贵人倪玉容打入冷宫已逝,福贵人黎萦升了小媛,并不得宠,瑞贵人洛临真没了,宁贵人江诗婧是从四品德仪,五位贵人,两位已逝,一个不得帝心,两个风头正盛,当然相较而言如今的江德仪更加受宠些。
既是如此,她不介意让后宫的嫔妃们告诉江诗婧何为‘德’何为‘仪’。
“娘娘,安恭人和三小姐来了。”
唯月手一动,转眼看向安陵容,“你们还有些体己话要说,我先走了。”她们是亲人,而她……不是,何苦扰了人的兴致?
唯月转身离去,踏出长扬宫的一刻,也只看见两道身影没入帘后,“传话给管顺仪,既然不‘德’也不‘仪’就不要呆在德仪的位置了。”
两日后,顺仪管氏文鸢于长扬宫素心堂做客时,无意中发现德仪江氏诗婧私藏贵嫔所用衣装饰物,大惊之下报与皇后,帝后下旨撤江氏德仪之位,降为正七品常在,褫夺封号,移出长扬宫,禁闭延休楼。
玄凌的处罚还是过轻了,若是旁人私藏了高位妃嫔的衣饰,怕是要打入冷宫,因着一身舞艺得到玄凌青眼的某人算是幸运,只是不知玄凌网开一面是因为江诗婧和他心意还是纯元皇后擅舞蹈呢?
“娘娘,黎小媛来了,娘娘可要见见?”司锦挑了帘子进入内室,唯月正在正拨着古筝的琴弦试音。
“让她进来吧,上茶。”唯月毫不在意的说道,手指划过琴弦,带出一串如玉击石的声响,她撤了手,从袖子里掏出帕子仔仔细细的擦拭过每一根琴弦,这才在来了端上的温水里净手,拿了干净的棉布擦拭干净。走到妆台前,反手将一支粉玉芙蓉流苏钗子戴上,簪在羊脂玉钗之前,泠泠玉石流苏垂落耳际,微微的清凉透润。
掀了帘子出到外室,那黎萦已在下首坐下,见到唯月出来,便也是起身,恭声道:“嫔妾参见安颖夫人,夫人万福金安。”
“小媛请起,坐吧。”唯月浅笑着在上首落座,抬手,“本宫这只有新奉入的庐山云雾,也不知小媛是否欢喜。”
“闻林茶①浓郁清香自是极好,然,嫔妾在闺中惯常用的却是君山银针。”黎萦端过茶盏,掀开盖子,看了一眼宛若碧玉的茶汤,说道。
“香气清鲜,叶底明亮,自是极好。”唯月不置可否浅浅抿了一口茶水,司云手脚麻利将茶水换了下去。
“本宫记得,当初本宫入宫时是个秋高气爽的日子,那个时候有一位姐妹最是纯真娇憨不过的,只可惜芳华易逝……”唯月言尽于此,“罢了,今日本宫也没了那份心思,就不留小媛了。”
黎萦走了,而唯月却仍然端坐主座,捧着一杯热气氤氲的茶水浅抿。
她可是什么也没有做,更加没有和黎萦结成同盟的意思,只是江诗婧掉下来了,总是要有一个人顶上去才是,玄凌就是个念旧的人啊。只是……唯月目光定定的看着那杯黎萦动过的茶水,她到底不是方淳意,那抹阳光和纯净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不留分毫,她葬在了皇陵,那座不知埋葬了多少芳魂的陵墓,在那里睡着那样一丝纯白,同理的,如今的姐妹也是要一个个的葬进去的,包括她自己。
如果那黎萦够聪明就知道该怎么做,毕竟惹上她也是个麻烦的事情。唯月收回目光,将东西放回桌子上,转身回到内室。
一个月后,黎萦翻身,迅速跻身于宠妃的行列,初见时她本就是喜态可掬的样子,如今更是加上了一丝的纯真无邪,一双眸子极是明亮,倒是有了几分初日的淳常在的样子,不过几日,黎萦便由从五品小媛升为正五品嫔,半个月后又由嫔升为四品容华,荣宠之盛让人侧目,翠微宫积珍阁换了好几套的瓷器摆设,没多久黎萦与周佩迁出翠微宫,住进了与清音殿相距不远的兴乐宫黎萦住在东偏殿出云阁里而周佩则住在西配殿的望春阁。明眼人都知道这是陛下在表示不满呢,谁让那管顺仪脾气不好不是。
四月初,在一个柳絮纷飞的日子里,长扬宫的毓贵嫔诞下了大周的皇三子,乾元帝赐名予溶,待皇子周岁时晋安氏为昭媛,主位长扬宫。同月,绿漪轩洛容华晋三品婕妤,另附上次若干,除此之外还有一系列的妃嫔晋封,只是少封高位,更多的不过是在靠着资历一步步往上爬。
漱玉堂
唯婷看着一脸无奈小跑进来的素语,微微敛了敛眉眼,叹了口气,“说吧,是茶盏不合意了,还是披风的材质不够好,再或者是外头送上来的衣裳料子不精细?”
成婚之后,除了开始的三天,玄清几乎,不,是根本就没有在尤静娴那里过过夜,而且自打知道那嬷嬷对尤静娴说的话后,更是几乎要把那两个嬷嬷打杀了去,还是唯婷拦下来了,毕竟这新婚连一年都不到,你就打杀了人家的陪嫁,这传出去根本是在给皇室抹黑,就算说出原因,是那两婆子蹿腾着侧妃搞掉王府的世子和正牌王妃……那就更加糟糕了,不用说谁都知道,那玄凌定是……会彪的,就算谁都知道王府里头后院的事儿多么的腌臜,但是那毕竟是在心里明白的,皇室的面子里子都还在,你这么一折腾,面子里子都没了……等着天子一怒吧,何况玄凌那小心眼的货本来就不怎么看玄清看的顺眼,人家找你的错是人家,犯不着蠢到把把柄自动送上去。
好吧,不能正大光明的打杀了,那暗地里解决掉还是可以的对吧?不不不,还是那句话,人家刚嫁过来,一入府,陪嫁就死掉了,嘿,人家为什么在家里还是好好的,到你这王府就死了呢?气场不对对吧,为什么呢?你王府的问题呗!于是要是这么一动,面子里子依旧是光光的了,把柄又送上去。
那这样不行,敲打两句总是可以的吧……面对那两个嬷嬷,咱这敲打算是白搭,还越来越起劲了……面对这样的场面,玄清一扭头本来决定对某人稍微好点的决定彻底被打消了,好歹人家还是个王爷吧,肿么能这么憋屈呢?
好嘛,这样一来,就造成了以上场景,三天两头的挑骨头。
“回小姐的话,侧妃那边说是胭脂的盒子太过老气了,想换几个嵌珐琅描金的。”
‘砰’唯婷手拍上桌面,“给点颜色就开起染坊来了?描金珐琅的胭脂盒?宫里都没几个能用得起,她当王府是什么?”见过过分的就没见过这么过分的,嵌珐琅哎,不是别的,以为这清河王府很有钱是吧?没嫁进来之前就几乎把她的屋子动了个彻底,进来之后,直接开始挑细节上的错误,茶盏触感不细腻啊,细腻了吧,花样不好,花样好了吧,材质不好,折腾的叫一个起劲,后来唯婷直接发话了,再嫌弃你就拿碗喝茶吧,这茶盏的事儿才算是告了一段落。
“当我这个王妃是死的么?”唯婷冷哼一声,“让人传话出去,既然给脸不要脸,那里子就一起扒了。”之前的事儿还没找她算账呢,越来越过分了是吧。
“小姐,宫里的赏赐下来了。”玄清毕竟是玄凌的兄弟,纵然看不大顺眼,还是有例行的公事的,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几乎都有一两件东西下来,而唯月也会时不时的顺手放些东西进来,玄凌也是乐的看唯月、唯婷两姐妹情深,毕竟在他的印象中纯元皇后朱柔则和朱宜修就是极好的姐妹。
“走罢。”唯婷起身,扶了扶手上的镯子,出了漱玉堂,玄清外出,府内便是她做主,接赏赐的事自也是她来办。
到了正厅,只见几个黄门内室和几个宫女正拿着东西站在厅里,自是少不得客套两句,然后唯婷行礼接赏赐,向着皇城的地方拜了几拜,送走了宫里来人后,唯婷直接坐到了主位上,拿过礼单。
“这羊脂玉的首饰都送去归雁居、珐琅彩婴戏双连瓶、八仙莲花白瓷碗、冻青釉双耳瓶也送去,再挑上几匹侧妃喜欢的缎子一并送了去,剩下的归入库里,可仔细登记了。”想瞌睡就有枕头送上来,再好不过。
回到漱玉堂,唯婷直接褪去外衣,合眼小睡了一会儿,醒来时便是得知侧妃那儿毫不犹豫的收下了所有的东西。唯婷不在意的笑笑,有些人不能一次性玩儿死了不是么?
没过几日,府里就悄悄有了传言,说是静妃【尤静娴】仗着王爷对她好上几分,就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的欺负到了王妃的头上,王妃脾气好啊,人又是温和的那种自然不予计较,当然也是看在静妃才刚入府加之之前一直欢喜这王爷又身子不好的份上。可是没有想到这静妃可是越来越过分了,处处挑三拣四的,一会儿这个不好,那个不细致的,换这个换那个,有些事儿管事也没法做主,王爷又是有公务的,所以便是落在王妃的头上,说了王妃是个宽和的人嘛,瞧瞧在静妃入府前就知道了,就也由着她挑三拣四,可是这一而再再而三的,王妃也受不了啊,之前好歹还有王爷帮着衬着,倒还没什么,这不,王爷为了事情去了岭南,这王妃便是憔悴了许多……
清河王府的下人对这个亲亲和和,不随意发脾气责打下人的王妃还是极有好感的,而之前玄清对他们管得也还算是好的,所以倒也没有什么消息传出去,只是在王府里有议论而已,尤静娴倒是又气又急,她到底是个女子,现在遇到这种情况,在王府里近乎是千夫所指的情况倒也是懵了,在国公府她是掌上明珠,那国公夫人也是不想压着她,所以也是一直娇惯着,结果根本不知道这事儿该怎么处理,只急的只掉眼泪,那两个嬷嬷又是那种性子的人,只一味的打骂,结果就是愈演愈烈的结果,偏不巧的是,王妃最近病了,宫里的太医说了要好生休养着,不能太过操心,平日里也就是看看账本,连约束奴才的事儿都是交给手底下人做的,没这个闲情雅致去理会,这下好了,侧妃不能随意出府,奴才也不行,你要出去?可以,对牌拿来,什么?没有,那就哪来回哪去,出府什么的别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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