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前几日便有些不舒服,可是好些了?”唯月并着沈眉庄一道走,拿着东西的宫人们不远不近地坠在后头。
“早起倒还是有些不适,现在好多了,这三日莫不是懒懒地呆在馆里,倒也是没去你那儿瞧瞧。”沈眉庄面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笑容不变,“哎,我听说那泻玉堂是前朝最得盛宠的芳琬长公主的居所,最是别致清净,也不知如何。”
“比之潇湘馆自是好上许多,比之清音殿确是幽静不少,对了那后院有一小楼,楼前有一处溪流,溪流边上搭了紫藤花的架子,架子下置了桌椅,别有一番情趣,姐姐若是得了空,过来坐坐也是极好。”唯月如是说道,她自是明白,沈眉庄到底是因为什么不舒服的,而沈眉庄心里也清楚的很,怕是不久,这沈眉庄便又是要晋封了。
“你到惯是个会享受的,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去瞧瞧,反正,这飞雨馆离你那儿也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倒是也方便的。”沈眉庄点点头道,“也不知那静侧妃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当初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的,这沛国公府的女孩儿……指不定如何让人戳着脊梁骨呢。”
“静侧妃是沛国公的独女,国公府倒也罢了,我只是听说沛国公和国公夫人旁支的女孩儿……不少是说不到亲事,有了亲事的,能退的也就退了。”唯月压低了嗓音说道,所以啊,尤静娴你这害的到底是谁啊?你可知你的那些嫁出去的堂姐在夫家过着怎样的日子,未曾出嫁的堂妹又是如何被人戳着脊梁骨,磨破嘴皮也说不到一门亲事的?今后,这众叛亲离是跑不掉的。
“也不知这是害了谁呢。”沈眉庄感慨了一句,“哎,唯婷给你的来信中,可是有提到这位侧妃?”
“姐姐到会一见方知,唯月也不便多说不是。”唯月浅浅的笑,眉姐姐啊,你这感慨,不合时宜,做出这事儿的你,还是不便多说什么了,在做这事的时候你可曾想过你的族人和温实初的族人?被爱情冲昏头脑却又求而不得的女人,很可怕的不是么?沈眉庄如此,尤静娴也是如此,所以,她绝不会走上这条路,欧阳唯月可以爱上玄凌,可是欧唯月不可以,否则,一旦失去理智,她不知道后果如何,反正绝对不好就是了。
☆、【番外】别枝鹊
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余莺儿一双浑浊的眸子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杂树,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海中却还是出现了这一句话,她是宫女本不该知道这许多的,但是没有人知道她在入宫前过得生活是怎样的,因为没有人会去关心这个,她只是个小小的宫女罢了。
现在的天气是谈不上群莺乱飞的,天色灰蒙蒙的,暗的几乎见不到一丝的光亮,其实她知道不是因为这天的缘故,而是因为她自己的缘故,现在她在的地方是宫内一个偏僻的小阁楼,没有人关心没有人在意,因为在一个人崛起的时候她就成了过去。
是什么时候开始走上这条道路的呢?余莺儿说不清楚,她原本是一个只有母亲的穷丫头,她那是还叫摇曳,母亲是什么身份她并不清楚,只是知道她的母亲很漂亮,会唱很好听的歌曲哄她入睡,会在春天里摘两三支的桃花搁在床头,那个时候小小的泥胚房子里便是弥漫着淡淡的香味儿了。
后来母亲得了很严重的病,她迫于无奈上街四处乞讨,每每讨来四五银钱便是按着大夫的吩咐买上一些药材熬了给母亲喝,那个时候并不能日日去买药,只能将药熬过一次又一次,直到那药再出不了药性,才去抓来,因为这样母亲的病好的很慢,她每每看着母亲蜡黄的脸色,只能扯出笑脸安慰母亲,学着母亲以往的样子唱一些清歌,而到了夜间她只能一个人窝在房子外头的泥地里轻轻哭泣,时间还不能太久,母亲睡得轻,若是久了母亲是要担心的。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有一天她穿着早已磨透了的鞋在西街乞讨,那买精致发钗的王奶奶,递给了她一个馒头,她揣在怀里,母亲好几日没有吃上好的东西了,这个留给母亲吧,她这样想着。
王奶奶摸着她的头,叹息一声:“摇曳,又是有几日没有吃过东西了吧。”
“我不饿,娘亲还病着,这几日没吃上过一次的热饭。”她看着王奶奶慈善的面容不禁红了眼眶,王奶奶是买一些小首饰的,虽不名贵但胜在精巧,看着摊上那漂亮的头钗,她也是喜爱的紧,但她知道自己没有能力去买,几日积攒下的银钱倒是可以买个好看的,但是那样的话母亲的病就又要加重了。
“唉~这样吧,往日里有一位小姐常来我这儿买些东西,阿婆我瞧瞧能不能让她帮帮你,能带进府里当个小丫头倒也可以保证吃穿不愁了。”王奶奶如是说道。
“嗯。”摇曳点了点头,当个小丫头?她记得那些富贵人家里的小丫头穿的衣裳都是极好的,脸色也是白皙好看,若是能做个小丫头倒也是不错。起码每月里会有固定的月钱,这样也不用过上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了。
正说着,但见一辆绛紫色的四轮马车从街头滚滚而来,轱辘压在青石街道上发出“格鲁格鲁”的声响,由两匹毛色雪白的骏马拉着,车厢下挂着红色的流苏,车门的上方两只不知什么材质的风铃发出好听的声响,车厢两旁一共跟着三个秀丽的女孩,女孩穿着打扮皆是不同,也不知道她们有什么分别,车夫驾马停下了车,一个丫头立时上前将车门打开,只见三名年纪和她差不多的女子鱼贯而出。
三个女孩其中的一个带着帷帽,车夫将车停到一边,而跟在车厢旁的三个丫头便是各自上前扶住了不同的女孩,原来不是一个主子么?摇曳躲在木柱子后头看着,带着帷帽的女孩不知说了什么,另两个女孩也是走到了王奶奶的摊子前头挑选着首饰。
扶在火红木柱上的手微微动了动,摇曳,好奇地打量着这三个女孩。
那个带着帷帽的女孩尤其出挑,在另两个穿着明媚的女孩里她算是较为素丽的,一身水蓝色齐胸襦裙,裙摆处绣上了朵朵红梅,水蓝如玉,色若朱砂,却是极好看的,外罩一件月白色领口绣半开红梅的外衣,在外又套了一件湖蓝色的半臂,虽是简约却也是极为美丽的,腰间的执素腰带很好的将两种蓝色做了个过渡,墨色的长发从白轻雾般的帷帽下探出,只隐约见得,一条深蓝的发带隐于黑色中,一身温婉的气质在天边太阳的余晖下尤其显眼,淡淡的好似镀上一层金辉。
另两名女孩,一个穿着妃色的广袖绣花罗衫,下着珍珠白湖绉裙,一张脸生的极是美艳,连带着压下了另一位紫色衣裙的女子,长发及垂腰,额前耳鬓用一片白色和粉色相间的嵌花垂珠发链,偶尔有那么一两颗不听话的珠子垂了下来,手腕处带着一个乳白色的玉镯子,温润的羊脂白玉散发出一种不言的光辉。
她想此等容貌却是让人自惭形秽,她以往乞讨也见过不少富家女子,却是从未见过如斯美丽的,待她长大后,不定有多漂亮,摇曳暗地里想道,转了转眼睛,她看向另一位,那是一个看上去很是端庄的女孩,一身紫色绣鸢尾的交领襦裙,用了淡金色的滚边,领口处加绣了簇簇千般菊花,颜色一压极是好看,挽了个青云莺丝髻,头上斜斜饰以碧兰棱花双合玉簪,倍感清秀自然。鬓角缀以几朵闪烁珠花,举止优雅,清丽脱俗,气若幽兰,魅而无骨。俨然一个羊脂美人。
摇曳在三人的身上打量了一遭,暗暗低下脑袋,刚想瞧瞧离去,就听得那王奶奶唤她。
“摇曳,来……”
她咬了咬唇,整了整自己的衣服,这是一件淡红色的裙子,胳膊处已是打了好几块的补丁,这个模样却是寒酸了。
她走到王奶奶身旁,感受到几道目光的注视,她微微动了动眸子,就看见那妃色衣裳女孩旁边的小姑娘眼含轻蔑,顿时一股寒气从脚底冒上了心底,眼泪滴溜溜的转,在眼里不断打着转就是没有落下来。
“摇曳,还不给三位小姐见礼。”王奶奶一脸微笑地看着她。
“摇曳见过三位小姐。”她没有学过什么是见礼,只往后缩了缩,低着头说出了一句见礼的话来。
“小姐,这个丫头从小就没了爹,现在她娘亲病了,不知可不可以让您们带回去当个小丫头,给点月钱,好歹让娘两挣上个活路不是?”
“王奶奶,您又不是不知道,我院子里的丫头已经够数了,爹娘和几位姨娘、庶妹的院子我又是插不上手,这个我真是没有办法。”蓝衣服的女孩温温润润的开口,声音恍如清泉一般,但是却还是让摇曳顿时感到一股凉水泼下。
“眉姐姐和嬛姐姐呢?我记得嬛姐姐的快雪轩前几日打发了个洒扫丫头出来,不知道……”
那妃色衣服的女孩,皱了皱眉,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边,一旁碧色衣裳的小丫头扯了扯她的衣服:“小姐,这个丫头都不知道底细,就这样要回去怕是不好吧,而且穷人家的孩子谁知道会干出什么腌臜事呢。”
这毫无保留的侮辱让摇曳的手指深深嵌入了掌心,留下八个深深的痕迹,她单薄的身子打着颤,恍若被风一吹就走了一般。
那蓝衣女孩帷帽下的眉头皱了起来,哪有第一次见面当着旁人的面就这样说了。
“我那处人也是够了的,也不方便……”
接下来说了什么她都没有听见,只知道那三个女孩走了,坐上来时的马车消失在街尾,她和王奶奶打过招呼后转身离去,在湖畔的柳树下大声哭泣。
淡淡暗梅花香传入鼻尖,她抬起眸子,只见面前赫然放着一块绣着淡色蔷薇的手帕,四角用金丝勾出流云花纹极为精巧。她有些怔怔地拿过了帕子,如雪般莹白的手收了回去,她愣愣地看向来人,水蓝色绣红梅的衣裙,带着帷帽,是那个女孩。
“你……”
“别哭了。”帷帽下传来轻轻的嗓音,她看了看四周,不见那辆马车。
“我瞧着这里风景好就过来了。”女孩淡淡的解释,但是她知道是为了她,这个女孩才过来的。
“我……”
“你是个好姑娘,擦擦吧,回家的时候你娘亲看着你这个样子不定多担心呢。”女孩走过她站在湖边上,吹来的微风动了帷帽的白纱,女孩的神色被掩住她不知道女孩在想什么?
摇曳看着手里那块洁白的手帕,轻软之感是她从未触摸到的,若是让她擦了脸,怕也是毁了,想到这里她看了看还算干净的袖子,擦了擦脸,红色的布料挡住了她的视线,只闻到那股淡淡的梅花香味儿又近了一些,手里的手帕被抽掉,她放下手,愣愣的看着女孩替她拭干净了脸,而那块帕子上已是黑了一片,看到这里她脸上微微一晒,从没感觉过自己的脸也是如此邋遢呢。
“你娘亲她病得很重么?”女孩淡淡问道,语气是一如既往的矜持和柔和,她一定很好说话吧。摇曳这样想到。
“嗯。”
“这是一点银票,应该够你母亲抓药请大夫的了,你收着吧。”女孩转了身,摇曳只能看见她的背影,站在远处的一个姑娘走上前来,将一个绣着黄鹂登枝的荷包给了她,她一摸,里头传来厚实的纸质感,分量不少。
“这怎么可以,我……”她一下慌了神,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你且收着就是,算是我为刚才那位姐姐的侍女和你道歉。”
摇曳知道这只是一个借口,一个帮助她的借口,她是在维护她自卑外壳下那一抹卑微的自尊,“这位小姐,摇曳真的……”
“是真的不可以。”女孩坚定的声音环绕在她的耳畔,不能挣到出路,光拿了这些钱又有什么用,带着银钱没了,娘亲又病了她该如何是好?
“这样吧,三个月后皇宫小选,你可以去试试,到时候每月也有月钱下来,你自是可以带回来给你的母亲。”
皇宫小选宫女?好像也只有这一条出路了,那些买卖丫头的牙婆她一个都不认识,若是想进去还得给银钱,若是不够也挣不到好的出路,不定让人活活打死,虽然听说后宫险恶,但相较于这个,她宁可入宫,而且宫中的月钱好像也是比宫外来的多些。
“摇曳多谢小姐指条活路,今后如是有什么需要摇曳的,摇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她一下跪倒了地上,“还请小姐告知摇曳,小姐姓名,也好让摇曳今后可以寻得恩人。”
“不必,今日之事不过是我的意思,你不必记在心上。”女孩缓步离去,“司锦,走吧。”
摇曳看着女孩离去的背影微微低下了头,怀里揣着那枚荷包,娘亲的命就有救了,淡淡的青草上落着一张手帕,蔷薇花开,金色流云,是刚才的那块帕子,她看着这帕子自她袖间掉落,还染着淡淡的梅香,她拾了起来,放在怀里,看着天际的橙云,往城内跑去,可以给母亲抓药了,不管如何,她一定会找到那个女孩,一定。
三个月很快过去了,摇曳母亲的病也是好了,她母亲自是没有忘了问摇曳着银钱是从何处来的,摇曳也如实告诉了她,并说了想要入宫成为宫女,今后给她自己也是给她母亲谋条生路。
她母亲含泪答应了,只吩咐了她省下些银钱好让她入宫后有个依仗,摇曳也知道,但那女孩留下的银钱也是足够她们母女两吃上半年的好东西了,除去些药钱,还剩下许多,摇曳的母亲也是在摇曳入宫前的十多天给摇曳做上了很多好吃的,让她原本蜡黄的脸色终于见到了一丝的红润。
摇曳入宫前,她将剩下五分之四的银钱偷偷放到了她母亲的枕下,自己穿着一身在她看来极好的新衣带着那枚荷包和那块帕子准备踏入皇城。
清晨的时候,皇城门还未开,摇曳走到了西街的王奶奶摊前,这个时候王奶奶也是开始将簪环摆到了小摊上,看着摇曳到了,扯出一抹笑容:“摇曳来了啊,这身衣服可是漂亮。”
“王奶奶……”摇曳脸上一红,最后才问道:“王奶奶可曾知道上次那三位小姐中,蓝衣裳的那位小姐是何人?”
“这……”王奶奶踌躇一会儿,“那位小姐吩咐了阿婆我若是你来问定要守口如瓶,摇曳你莫要难为我老婆子。”
“摇曳娘亲得以续命全托那位小姐,还请王奶奶告知摇曳。”
“罢了,其实我老婆子也不知道多少,只知道那位小姐乃欧阳氏。”
踏在宫道上,摇曳抚上鬓边一只嵌着珠子的银簪,这是王奶奶送给她的,无功不受禄,她不明白,但是她知道没有白拿人家东西的道理,便是取了几枚铜板放在她摊子下头。摇曳看着这宫墙不免有些忐忑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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