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戚辰沉下眼。
茶室里安静了很久之后,他才低低地应了一声,“好。”
时恒的眼神终于放松下来。
他又将茶冲了第二泡。
“我会让瑶瑶报考一个和你被保送的院校所在城市不同的省份,我希望这六年里,你能守好那条线,不会和她单独见面、通话,不去打扰她的学习、生活……就像过去的这一年一样。她是我的女儿,我在乎她的喜怒哀乐——但不只是在乎眼前的这几天,或者一年、或者六年——我更在乎她这之后的一生。”
时恒稍作停顿:“所以戚辰,我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恳请你,不要干涉她,给她自己真正成长和选择的机会——我自私地希望她不是只能看到你和你陪她看见的世界,我希望她在未来最重要的几年里,能不被限制、不被拘束地成长。”
“……”
时恒的话音落后,房间里是久久的安静。
直到已经凉下来的山泉水自动重煮,戚辰才紧紧地攥着拳,克制而隐忍地吐出一个字。
“好。”
“……”
时恒彻底松下了这口气。“我相信你会遵守。……另外,我没有让你离开的意思,今年九月份开始,你们就要去大学了,你仍旧随时可以回到这个家里,我和你关慧阿姨——”
戚辰却摇了摇头,站起身。
“我会离开的,叔叔。有些事情,我也想要证明给您看。……还有不到半个月就是高考了,高考结束之后的第一个星期日是瑶瑶的生日,也是她的成人礼。”
戚辰说着,向时恒躬下身,然后他停住,声音沙哑——
“请您允许我,陪她过完那天再离开。”
“……你下定决心要走?你关慧阿姨不会舍得的。”
“请您到时候代我向阿姨说声抱歉。”戚辰直起身,“也同样抱歉我自己都没有您对我那样的信任——不离开这里,我不确信自己能坚持过六年。”
时恒深看了这年轻人一眼,半晌后点头,“……好,既然这是你的选择,那我尊重你。”
“谢谢叔叔。我先出去了。”
戚辰说完,在时恒点头后,转身走出了茶室。
……
……
高中三年的所有人和故事,在高考最后一场考试的收卷铃声里,宣告结束。
从此过去三年里所有美好与不美好的东西,全都盖章落印,堆叠整齐,封进名为“记忆”的、只能翻阅缅怀而再也回不去的档案里。
许多年后那个档案袋上会写着“最怀念的过去”,但许多年前,他们都不知道。被看不见的时间在最意气风发的岁月里推着向前,他们兴奋,欢笑,庆祝脱离苦海,向往那片从未摸过的崭新而广阔的天地;只偶尔会在热闹喧嚣之余,感受到一丝预兆似的怅惘。
时药也一样。
高考结束后的第一个星期天就是她的生日,在提前向时恒和关慧征得了别墅的使用权后,时药向班里平日关系不错的同学们发出了邀请。
关慧善解人意地提前给时药订好了生日当天中午的午宴外卖,又请了家政队提前一天到别墅里布置了一番。在生日当天早上给女儿送完成人礼的礼物后,关慧便拉着时恒离开了家,美其名曰过她十八周年的“受难纪念日”。
没了长辈的束缚,再加上高考刚结束时感觉自己能上天的恣肆,准大学生们在别墅里玩闹了个天翻地覆。
时药都难得不再拘束,和同学们闹成了一片。只是挑着一个闲暇,她逮到了看起来心不在焉的孙小语。
“小语,你今天什么情况?”时药笑着跑到了孙小语身旁,把手里丁零当啷的两瓶汽水中的一瓶递了过去。
孙小语表情古怪地瞅了时药一会儿,才终于忍不住问:“我今天来之后怎么一直都没看到戚神啊?”
时药闻言弯下眼睛笑了起来,“他去盯着蛋糕房做今天的蛋糕了——据说蛋糕的模样是他自己设计的,估计难度有些高,所以还没出炉吧?”
孙小语闻言忍不住小声咕哝:“这可真不会挑时候……”
“啊?小语,你说什么?”
“额,没什么。”孙小语摆了摆手,表情纠结了会儿,“药药,你把戚神的手机号码告诉我吧?我……我有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他说。”
“这么一会儿都等不及吗?”时药不解地问。
“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啊,不是,确实特别急的。”孙小语抱起手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药药药药,你就给我嘛,我绝对不会卖给其他女生的!”
“哈哈哈哈好啦,给你就是了。你把手机给我,我帮你记下来。”
“不不不你直接把你电话给我,我打完电话就还你!”
时药闻言虽有些好奇,但还是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刚按完号码,她就被不远处的同学圈喊了过去。
孙小语目光四下一扫,确定没人注意,就赶紧拿着手机绕到了角落里,把屏幕上那个号码拨了出去。
没一会儿,对面接通了。
“……兔子?”
电话对面的声音有些意外,但仍旧轻柔得叫孙小语酥了那么两秒。
随后她醒过神,慌忙说:“戚神,我是孙小语。我有件事告诉你!”
对面呼吸一顿,而后骤然急促:“时药出什么事了吗?”
“啊?”孙小语愣了一下才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我就是借了她的电话怕你不接陌生号码——唉算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赶紧回来吧!……我之前听见班里男生那边讨论,好像他们准备帮沈骄跟药药告白了!”
“……告白?”
“对啊!这种事情就是说不准的,虽然我们药药心里肯定喜欢的是……唉算了,反正就算她不喜欢沈骄,到时候那帮男生起哄起来,那真是容易叫人头脑发热——万一药药被他们忽悠着一不小心答应了,那事情可就大了!”
“……”
“——戚神??这种时候你就别沉默了啊!”
“谢谢你告诉我。”许久后,对面传来沙哑的男声,“但这件事……我管不了,也不能管。”
“哈——?不是你开什么玩——喂?……喂??”
对着显示“通话已结束”的屏幕呆了好几秒,孙小语才回过神,然后她几乎是对着手机原地跳脚——
“戚辰你特么脑子真没进水吗?!这件事你特么不管谁来——”
“……他就是个胆小鬼。”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突然打断了孙小语的暴躁。孙小语抬头一看,正瞧见斜倚着墙的沈骄转过脸来,似笑非笑地睨着她。
孙小语顿时心虚,刷地一下把手机藏到了身后。
沈骄嗤笑了声,“藏也没用,我看见了。……而且你怕什么,我虽然打架,但不打女人的。”
孙小语梗了梗脖子,竭力做出昂首挺胸的模样,“我才不怕……而且戚神是我男神,不是胆小鬼,你再随便乱说话,信不信我叫药药把你……把你赶出去。”
“他不是胆小鬼?”沈骄唇角一扯,笑意嘲讽,“他要不是胆小鬼,今天要跟时药告白的,就该是他而不是我了。”
孙小语脸色变了变,“……戚神肯定有别的原因。”
沈骄冷笑:“确实有,但那也遮掩不了他要做个胆小鬼的事实。”
“……”孙小语攥紧了手。她凶巴巴地盯了沈骄几秒之后,撇开脸,也冷笑了声,“你知道为什么在你和戚神之间,我那么坚定地站在戚神那边吗?”
沈骄瞥她,似笑非笑的,“对这个问题,我并不感兴趣。”
“……就是因为你这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样。”
孙小语收敛笑意,一字一句,“我承认,你比我们这些同龄人里的绝大多数有打破常规勇气,但那又怎么样?……确实不是每个人都有你的勇气,但一样也不是每个人都有无所顾忌放手去做的资本!”
孙小语迈步面对面向着沈骄走过去,到了跟前她才停下,仰起头对着沈骄咬牙切齿地开口——
“有些人不像你那么昂首挺胸,不是因为他们比你缺少勇气——只是因为他们肩上扛着山,而你生下来就站在山顶上!……你当然可以睥睨他们甚至松开手一跃而下笑着说‘来我们较量一场’——可他们松开手,就要被压进泥土里尘埃里和再无天日的地底下!”
孙小语一顿,“就算这样,他们都在努力往前走……比起他们,你有什么好骄傲!”
话音落时,孙小语凶狠地撞开了男生,气冲冲地跑进了客厅。
“……山顶上?”沈骄站了半晌,自己轻笑了声,他插着裤袋低下头,自言自语地笑,“我只是把我扛着的山踩在了下面,看起来就像生在山顶上了么?”
他对面的长廊沉默以对。
……
时药被闹腾了一下午,脑仁都疼了。
但是在看见戚辰带回来的蛋糕盒子时,她还是忍不住好奇起来。
“我们要看蛋糕——!”
众人哄闹着让时药拆盒子,时药纠结地看了戚辰一眼。
戚辰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与时药目光撞上后,也只是点了点头,“拆开吧。”
得了应允,时药也眉开眼笑地走上去,将蛋糕盒子的礼带解开,最上面的方形盖子摘了下来。
奶白色的圆形蛋糕底座托了两层,边沿缀着细细碎碎的蓝色星星,而最上面却是一本深蓝色的“书”。
也或者说,是一层做成了书形状的蛋糕。
“书”是仿照精装硬本的模样,有着圆弧形状的书脊和棱角分明的书壳,还裱着银色的书角。
而书封上,则用不同颜色的奶油绘出一个男孩儿怀抱着一朵玫瑰花的模样。
“哇——这也就太好看了吧!”
客厅里静寂了一瞬,随后有人忍不住赞叹地感慨起来,其他人也纷纷回神,笑着向时药表达着羡慕。
而时药呆呆地看着那个蛋糕,只觉得心里像是真的揣进了只兔子。那兔子还伸着前爪,在她心窝里一下又一下地踢着闹。
“我们开始插蜡烛、唱生日歌吧!”有人提议。
其他人纷纷响应,唯独时药自己没说话,她纠结地看着那蛋糕。
……该怎么表达,她不舍得在这本“书”上插蜡烛,更别说要把那小男孩儿和玫瑰花切开分给别人了呢?
似乎是感觉到了时药的挣扎,旁边戚辰笑了声,伸手揉了揉女孩儿的发顶,然后开口。
“……这个蛋糕是成人礼礼物,不能随便切。生日蛋糕很快就会送到。”
哄闹声里,时药本能地松了口气,然后又有些气恼地看向戚辰,“你也不告诉我……吓我一跳。”
戚辰哑笑:“护食的兔子,把你的蛋糕抱回窝吧。”
“……”时药睖了他一眼,便把那蛋糕重新打包好,拎着回楼上。临上楼之前,时药拉过孙小语,“我要上去冲一下澡顺便吹吹头发,同学们就交给你了。”
孙小语拍胸脯点头:“放心,没问题,有我在!”
时药信以为真。
半个小时后,她半趴在沙发上,一边擦头发一边傻笑着欣赏不远处茶几上的蛋糕时,房门被人砰砰砰地敲响了。
时药吓了一大跳,连忙过去打开了门。“……小语?怎么了?”
“药药我对不住你——我一不留神,他们就把戚神灌醉了啊啊啊啊……绝对是那个沈骄故意的!——我看戚神都撑着头窝在沙发里了,气压可低,他待会儿起来不会打我吧??”
“他们把我哥……灌醉了?”时药懵了下,继而无奈,“好我知道了,你先去吧,我擦擦头发就下去。”
“……”
时药说完就连忙回了洗手间里,对着等身长镜用毛巾擦拭着及腰的长发。
片刻之后,她听见了门外传来一点脚步声。
“……小语?”时药隔着房门问,“我哥好些了吗?”
时药话音刚落,洗手间虚掩着的门便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她一愣,扭头看过去。却见戚辰眸色黢黑地站在门外。
“哥?”时药一怔,继而回神,将手里的毛巾挂回角落里的挂衣架,才转身迎向门口,“你怎么——”
比话音更快的,是覆上来的一片阴影。
时药只觉得后脑勺被人托住,然后身体的重心便失了衡,向后仰进了那个挂着湿潮的毛巾的墙角里。
她甚至听见了托着自己后脑勺的手背和墙壁撞击的闷响声。
时药心里一紧,仰起脸,“哥,你——”
“……我不喜欢你。”
男生绷着一张清俊漂亮的面庞,面无表情又猝不及防地来了这样一句。
时药实打实地愣住了,甚至没等她反应过来这句话本质上的意思,就感觉面前那好看的脸突然拉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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