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宿舍里再一次安静下来。
这一次的沉默尤为地久,久到其他三个人都以为自己等不到答案了的时候,他们听见时药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
“为了一个人。”
“……”
三人一默。
最后还是秦月总结:“那这人可太可怕了。”
*
第二天白天是时药轮科值班的日子,在心电图室。
中午时候,她正坐在桌边打瞌睡,突然就被桌上的座机铃声惊了一下。
旁边一起轮班的女医生连忙接起了电话。说了几句,时药就见对方脸色微微紧了起来,她心里一晃,隐约感觉有什么大任务要落到头上了。
“任大夫,什么情况?”
对方一挂断电话,时药便开口问道。
女医生脸色难看,“院长来的电话,说今天市里破获了一起特大诈骗案件,抓了一个网络诈骗团伙,好几百号人——现在有一百多号分流到我们医院里来了,得在收押之前给他们做好查体。”
“……诈骗团伙?一百多号人?”时药一听就头大,“那心电图室今天的人手一定不够。”
“还今天呢,我看得做到明天去……我本来答应我家孩子今天晚上一定领他出去吃好吃的,看来又得食言了,唉……”女医生叹了口气,“还有在家休息的那几位大夫,你负责打电话叫回来吧,我去跟彩超室的人商量商量怎么准备……这可不是个小工程。”
“好。”时药应了一声。
…………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一排警车闪着警灯停到了医院停车场里。
时药和任医生站在心电图1号室里的窗户前看着,楼下一个警员带一个犯人,排成了长长的队伍从医院正门鱼贯而入。
任医生指着楼下给时药“上课”,“看见了么,这些犯人都是带着手铐脚镣,而且鞋子上的鞋带啊,还有裤子上的腰带啊,这之类的都要抽掉——你看那个,那个犯人就是提着裤子走的,肯定是把裤腰带抽走了。”
时药虽然之前已经在医院里实习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阵仗,心里难免有些紧张。
她目光紧紧地盯着楼下,看了几秒之后,不由轻“咦”了一声。
“怎么了?”任医生问。
时药定睛看看,确定自己没瞧错,才指着楼下几个地方问:“任大夫,那个……这个……还有那边那个,”她抬起头,目露不解,“怎么只有他们几个的头上还罩着黑头套?”
任医生顺着时药的手指尖看过去,“哦,他们啊,你没看他们除了头上罩着黑头套,脚上还都是穿着拖鞋——其他人一人一个警员看着,这几个却是一人两个警员?”
时药想了想,“难道他们比较危险?”
“对,这种一般都是重刑犯——就是正常量刑后,最轻也是个无期徒刑的那种。”任医生小声说,“之前看守所的犯人体检的时候,也有这种……给这种做体检的时候一定格外小心,他们里面多数是抓进去这辈子都出不来的,穷凶极恶的也不在少数。”
“嗯,我记住了。谢谢任医生提醒。”时药点点头。
“……”
没用多久,第一批来接受体检的犯人就被警察们带到了心电图室的门外。
时药在一号室里做仪器检查,听着门外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手铐脚镣撞击时发出的金属碰撞声,她不由得心里有点紧张。
目光在心电图室内又检查了一圈,确定没什么危险物品后,时药才做了几个简单的动作调节呼吸。
没一会儿,门打开,任医生神色微肃地走进来。
“小时,准备开始了。”
“……嗯。”
时药轻吸了口气,点了点头。
…………
这一轮体检开始,就一直折腾到了天黑都没结束。
从轮科换到心电图这边来以后,时药真是有两个周没尝试这么高强度的工作了——一下午近乎忙得脚不沾地,眼看着时针指到了7,她却还连口水都没喝上——怕危险,心电图室里的杯子都统统收走了。
而在平安顺遂地给两个戴着黑头套的犯人检查过后,时药原本有些提心吊胆的心情也算是恢复了许多。
此时只有一种饥肠辘辘的无力感。
然而心电图室本来人手就有限,恰好科室里还有两位在外地出差——根本没得轮换。
再累时药也只能咬牙坚持下来。
给手头这个犯人摘掉了贴在身上的检测电极,时药脱开身,示意了旁边的警员一下,便擦掉手上导电液,准备下一轮。
心电图室的房门再次打开,一个犯人被个年轻的小警员带了进来。
没什么由来的,时药莫名觉着心头虚了一下。
她有些警觉地抬头看向进来的犯人和年轻小警员。
——
没戴黑头套。
时药松了口气,心想是自己饿得多疑了,便对那小警员开口:“上衣全部拉到脖子,胸口位置完全敞露出来。”
那小警员应了一声。
时药上前给那犯人往胸口上涂抹导电液时,感觉到对方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脸上。
……感觉像是被蜇了一下似的。
时药微微皱眉,瞥了那犯人一眼。
五官还算端正,只是眉尾带块疤,眼神也有些浊沉。年纪看起来三十左右,倒不像之前下午检查了许多个——时药甚至怀疑他们里面有不少人压根没成年。
涂好导电液后,时药将电极贴上犯人的身体,便退到一旁仪器位置查看。
片刻后,她站起身,过去拿掉犯人身上的电极。
“可以了。”
时药说完,退开几步。
那小警员上前,刚把犯人拉起来,就听见这一号室的门被人敲响。
“……”时药抬头看过去。
就在这期间,门又被人催促似的连敲了几声。
时药微皱了下眉,“……进。”
门被推开,一个年轻的女实习生走进来,手里拿着两张心电图单子,语气急促,“任大夫在吗?楼上有个病人状况不太好,我来……”
她没说完,时药的目光就落在她医师服口袋边上卡着的那支黑色笔上。
时药瞳孔蓦地一缩。
而就在这一刹那,方才还平静的犯人突然暴起,将未防范的小警员撞倒在地,然后直接跳过去一把掼住那女实习生的脖子,拽出钢笔咬开笔帽——
泛着金属寒芒的笔尖抵在女实习生的颈动脉上。
那犯人脱去了之前伪装的平静神色,此时眼眶瞪大,目眦欲裂而神色狰狞地掐着手里的女实习生——
“你,扔下枪!出去!——不然我就杀了她!”
小刑警没经历过这样的场景,懵了一下才蹦了起来。
而犯人已经接近疯狂边缘,手里的笔尖更是将面白如纸的女实习生的脖子顶出了个窝。
“快点!我数三个数——你再不扔下枪出去我就杀了她!”
“……你别激动!”
小警员慌忙扔下枪,举起双手,盯着犯人手里一下就可以要了人质命的笔尖。
在犯人再一次近乎疯狂的暴躁后,他只得退了出去。
“还有你!”犯人通红的目光转向了同样面色发白的时药,他表情狞恶,“你要是敢动——我就杀了她,再连你一起杀了!”
第48章
闪烁的警灯划破了漆黑的夜色,几辆装甲运兵车撕碎了飒飒的晚风,在Q市市中心的一条主干道上飞驰而过。
为首指挥车内,身穿黑色特警制服的男人眼神锋锐,声线低沉——
“指挥部,现场情况如何?”
“Q市人民医院院内,一名嫌疑人以手枪与利器劫持一名人质,并胁迫另一名人质滞留院内心电图室。心电图室内目前已关闭灯源,且窗帘闭合,无法锁定嫌疑人位置。该嫌犯为之前市局破获的特大网络诈骗团伙中的一员;因收监前分流体检,目前市局刑警支队均调配在外,无法提供警力支援。”
“犯罪嫌疑人身份是否确定?”
“据现场追查,其身份疑为冒名替换,暂时无法确定。”
“收到,情况基本明确。具体计划待抵达现场后再做汇报。”
“……”
关闭对讲,男人抬眼,目光黢黑锐利,在指挥车内扫视一圈,“情况大家明白了?”
“戚队,刑警支队无法提供警力支援的意思,是只凭我们特警二中队围捕犯罪嫌疑人?”
“嗯。”戚辰沉着应声,低头查看指挥部发来的医院3D建筑图,“一中队负责狙击,已在院外设立狙击点,但由建筑构图来看,犯罪嫌疑人与两名人质所处的心电图一号室窗户狭窄,再加窗帘闭合、灯源关闭等因素,实施狙击较为困难。”
男人伸手在屏幕上将医院建筑的3D模型轻转,随后皱眉,“犯罪嫌疑人反侦察能力极强,据现场情况,移动相对自由的二号人质被要求站在窗口前,代替嫌疑人使用室内固话与谈判专家交谈;无论选择狙击还是室外突入,都极有可能伤害到二号人质的人身安全。”
“戚队,那我们要室内强行突入吗?”
“目前对犯罪嫌疑人和被挟持的一号人质的具体位置不够了解,强行突入不能担保人质生命安全……到现场再做判断。”
“是。”
几分钟后,装甲运兵车在Q市人民医院外围停下,车门打开,特警支队二中队所有队员在被阻拦在外的围观群众的注目中列队下车,提枪警戒。
戚辰与已经率先到达现场的一中队队长桓策昀碰面。
“具体情况如何?谈判是否有进度?”
桓策昀皱眉摇头,“歹徒非常狡猾,而且心机深沉,看得出来谋划已久,我怀疑应该是量刑会极重的重刑犯——在之前的诈骗团伙被抓捕后隐瞒身份,伪装普通团伙成员;随后在体检时伺机暴起,试图逃脱法网。”
“他提出要求了吗?”
“暂时还没有。目前最大问题就是警力不足,市局刑警支队因为之前这起特大网络诈骗案,所有警力全部抽出,目前较近范围内能够调用的只有你我的两支中队——而犯罪嫌疑人身处医院内部,还拿到了之前负责羁押他的刑警的配枪,上楼层病房内许多病人根本无法进行有效疏散——围捕可以说十分困难。”
戚辰问:“狙击点观察情况如何?”
“想要实施狙击极为困难,”桓策昀苦笑,“我说了,歹徒非常狡猾——从头到尾,他都始终没在窗户可见范围内露过面。而且窗帘是拉合状态,屋内灯源又已经关闭,我们只能模糊分辨出站在窗口的二号人质的身影。”
戚辰拧起眉,本就深邃立体的五官看起来更加凌厉了几分。
两人正相对沉默间,谈判组的人快步跑了过来——
“戚队,桓队,犯罪嫌疑人那边提出要求了!”
一听这话,桓策昀眼睛都亮了——犯罪嫌疑人这种时候能提出要求,无论是要车还是要钱,就几乎都是给了他们设伏或者诱捕的机会。
“快说,他提什么要求了!”
“额……那个犯罪嫌疑人,他要求食物和水。——而且,他要求由二号人质出来领取食物与水,并强调一定要二号人质在十分钟内送回,否则他就立即杀掉一号人质然后自杀。”
“……”桓策昀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他扭头转向同样目光凝重的戚辰,“果然是个棘手的家伙。”
戚辰沉默了片刻,问:“指挥部是什么意思?”
“指挥部提出,答应犯罪嫌疑人的要求,安抚其情绪,在食物中掺入安定药物。至于营救行动,由两位队长依据现场情况进行布置。”
“好,我们来制定计划;待会儿需要二号人质配合行动,所以你们暂且拖延,为我们制定计划预留时间。”
“可以。”
“等等,”戚辰语气沉稳地喊住谈判组的人,“人质现在情况如何?尤其是情绪状态——待会儿如果需要二号人质配合返回,那么稳定人质情绪非常重要。”
提起这个,谈判组的那人表情复杂,“按照医院内部人员的消息,两名人质均为院内实习生,年纪在二十二岁左右,而且两名都是女生。其中,一号人质的状态非常不稳定,有崩溃前兆;所幸二号人质较为平静,但是……”
在对方提及“二十二岁”时,戚辰的眼神恍惚了下,没有立即接上对方的话。
桓策昀倒是听出了这个转折,皱起眉问:“但是什么?”
谈判组的这个人有些迟疑:“虽然二号人质现在的情绪是稳定的,但她毕竟只是一名二十二岁刚刚大学本科毕业的女学生,没有受过任何系统性的生理和心理训练——我们谈判组之前之所以没有立即答应犯罪嫌疑人的条件,就是因为非常担心这个二号人质的状态。”
桓策昀想了想,有些了然地说:“你是担心,她在出来后拒绝回到犯罪嫌疑人和一号人质所在的房间内?”
谈判组的那个人叹气,“不是我们担心,这几乎是必定事实。换成任何普通人,在这种时候恐怕都无法做出回到犯罪嫌疑人身边室内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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