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惊,忙直起身子,跟着李霁往外去,回到府中,李霁也未理他们,径自往屋中去,二人见状,跪地叩首:“请郎君恕罪,我等实在没想到娘子会派人过去。”
李霁抬步迈进屋中:“派了人你们就没法子了?”
二人高声道:“求郎君再给我等一个机会。”
李霁只淡声道:“晚了,去领罚吧。”
李霁说完,便坐在案前,案前是一幅没有画完的画,他执笔蘸墨,接着往下画,过了半晌,他看着笔下的明艳少女,提起的笔顿住:“该怎么待你呢?”
“看松了,你若是飞了怎么办?”他说着,一滴朱砂滴在了画中女子的柔荑上,血迹一般,刺目的艳丽,李霁眉头轻蹙,提笔在上面勾勒了一朵盛放的牡丹,矜贵至极,满是浑然天成的傲然。
李霁搁了笔,对这画中人低低瞋道:“麻烦丫头。”
到了第二日下午,李霁正在院中垂钓,却见蕤宾急匆匆的抱着琼花过来,他放下鱼竿:“怎么了?”
蕤宾苦着脸道:“公主今日带人出去散心,留我在府里,方才我想着琼花该饿了,去给它喂食时,却在碗底下看见了这个。”
蕤宾说着,将手中的信递给李霁,李霁打开,只见纸上话语直白:辗转反侧,思来想去,我还是气你,眼下我先走了,你想明白再来找我,还有,琼花就交给你了,它太胖了,你来找我之前必须让它先瘦三斤。
信的末尾,还印了一个猫爪子,胖乎乎的,一点都不端正,一看就是魏熙拿琼花的爪子印的。
李霁神色淡淡的将信折叠好,抬手捏了捏琼花的耳朵:“你主人不要你了。”
琼花伸爪子拨开他的手,将头埋在蕤宾怀里继续睡。
蕤宾神色担忧的看着李霁:“殿……郎君,现在该怎么办呀。”
“臭脾气。”李霁心中也难免忧虑,他喊道:“李樟,让人去找,找到了就给我扣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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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霁急着找人,魏熙倒是颇为自在,一路上走走停停,却不想先前还是晴空万里,一阵风吹来,顿时就卷来片片乌云。
魏熙嗬了一声:“这江南还真是一张美人脸呀,一会晴一会阴的,只是不知道这美人会不会哭,一会可别给咱们都洗个澡。”
夷则嗔道:“好了娘子,这荒郊野外的,您先想想下了雨怎么办吧。”
魏熙一扯马缰往前去:“能怎么办,我看到田地了,这里必定有庄子,先去人家那儿歇歇脚吧。”
夷则见状,和郑修明说,让他先派人去寻庄子,便跟上了魏熙:“您今日也太冲动了,李郎还不知有多担心呢。”
“就是要治治他,再这样下去,怕是我和阿泽说几句话都得犯了他的忌讳。”
魏熙说完,便听郑修明来报:“娘子,左前边确实有一处尚可入眼的庄子,已经使人去交涉了。”
魏熙点头:“带路。”
郑修明一路将魏熙引到庄子门口,先前派来的侍卫早就和主人家说好了,魏熙下了马,便见一个衣衫整洁的老媪含笑走过来:“小娘子快请进,这雨滴子都落下来了,您先去堂屋喝杯茶,莫要湿了衣裳。”
老媪神色可亲,规矩也不差,可见这户人家家风清正,还未和这家主人见面,魏熙便对人生了三分好感。
作者有话要说: 六哥: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的拍
第81章 雨中客
魏熙一路随着老媪往府中去, 一路翠竹郁郁葱葱, 修理妥当,不见半点秋季孤寒,魏熙笑道:“贵府这些竹子长得真好。”
老媪笑道:“我家主人闲来无事便爱侍弄这些竹子, 从还是一根笋的时候就精心照料着。”
魏熙点头, 抬起指尖抹去身畔竹叶上的雨滴:“你家主人真是个难得的风雅人物。”
眼看就到了门口,老媪摇头一笑, 侧身迎魏熙进去, 魏熙点头,迈进屋中,只见一个鬓发生霜的清瘦妇人正站在窗边出神, 一个侧影,便让人觉得孤寂。
魏熙脚步顿住,侧首看向老媪, 却见老媪一笑,唤道:“娘子, 来避雨的小娘子过来了。”
妇人回过头, 柳眉凤目, 风韵犹存,一派好相貌,她见了魏熙, 面上带了淡淡的笑:“这雨来的突然,可有吓到小娘子?”
魏熙摇头:“没有,倒是叨扰您了。”
“我这儿地处偏僻, 时间久了也寂寞,就盼着有人来和我说说话呢。”妇人说着抬步往魏熙这儿走来,当看清魏熙的脸时,她微微一怔。
魏熙见状,抬手摸了摸脸:“怎么了?该不会方才起风,吹到脸上什么脏东西了吧?”
妇人摇头一笑:“我是没见过你这么好看的姑娘家,一时看呆了。”
魏熙掩唇一笑:“娘子谬赞了,我看娘子才真是气度不凡呢。”
妇人引着魏熙往席上坐下,对老媪道:“这个点了,正是该用膳的时候,去备膳吧,今天有客人,让庖厨多弄些吃的。”
老媪应是,转身出去了。
魏熙谢道:“劳烦娘子了。”
妇人摇头:“应该的。”
她说罢,挽袖煮茶,又问道:“我听你的口音,应是长安人,怎么一个小姑娘家千里迢迢的来了这里?”
妇人手腕上带了一只玉镯,镯子圆润通透,泛着莹莹柔光,一看便是常年贴身带着被滋养出来的,比这成色好的镯子魏熙见了不少,可这只却叫她一时难以离开视线,只因在妇人活动间,她看到了镯子上刻了小小的‘菩提’二字,不论是字,还是字体,都让魏熙觉得有些熟悉。
魏熙正待凝目去看,却见妇人手腕垂下,那只镯子便隐在了酱色衣袖下,魏熙回过神来,对妇人笑道:“我是来探望外祖的,外祖家管的松,我又贪慕南地风光,便出来闲逛了。”
魏熙说着,蹙了蹙鼻尖,一派烦恼:“谁知道突然下了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等我回去的时候,定是要挨骂的。”
“可派人回去通传了,你一个女孩子家,下着大雨在外逗留,当心家中人着急,还是差人去说一声好。”妇人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又道:“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路上危险,来往不便,不如我修书一封,解释清楚,也好让你家大人放心。”
魏熙点头,眉眼弯弯,一派没心机的烂漫模样:“娘子想的真周到。”
妇人看着魏熙的眉眼,神色慈爱,眼中却有怅然之色倏忽而逝:“我去写信,你替我磨墨好不好?”
魏熙起身:“好呀。”
妇人起身,引着魏熙往窗下去,窗下的桌上摆了笔墨纸砚,魏熙打眼一看,便见纸上是一篇还未抄完的《心经》。
魏熙往砚中加了些水:“娘子信佛?”
妇人摇头:“一个人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罢了。”
魏熙挽袖磨墨:“娘子的夫君子嗣呢,怎么不陪着娘子?”
妇人拿了干净的纸压在镇纸下:“我是个没有亲人福分的。”
魏熙神色愧怍:“是我多嘴,惹娘子伤怀了。”
妇人摇头:“左右都是我自己选的,有什么好伤怀的。”
魏熙抬眼往窗外看了一眼,窗外密雨如瀑,朦胧了院中秀雅景致,她笑道:“其实娘子这样倒也自在,无牵无挂,衣食无忧,怎么高兴怎么来,有了夫君子嗣也不见的好,事事操心,还得防着夫君偷腥,儿女不孝。”
魏熙说着,垂眸看着自己磨墨的手:“就拿我来说,我长大后竟从未给我阿娘磨过墨。”
妇人提笔书写:“母女之间怎么都好,有你这般讨喜的女儿陪在膝下就是福分了。”
魏熙见墨汁够用了,收了手,拿帕子擦着指尖:“我可不讨喜,不高兴了就从长安跑出来了。”
魏熙的帕子用料极佳,细密柔软,泛着柔光,就算如此,也依旧比不了包裹在帕子中的手细腻,妇人的视线放在魏熙的手上,道:“那就早些回去吧,外面比不得家里安稳,待久了你家大人担心。”
魏熙点头,妇人见状,继续提笔书写,写好后,她将纸递给魏熙:“派人送回去吧,免得你外家担心。”
魏熙点头,接过信:“多谢娘子,我这就让人送回去。”
魏熙说着,走到了屋外,将信纸递给了坐在门外的郑修明。
郑修明见状起身:“怎么了?”
魏熙低声道:“这庄子可有什么异常之处?”
郑修明摇头:“这处田庄有二十来户佃农,都在前边村子里,庄中只有那个妇人是主,另有家奴二十三人,除了两个小婢和四个护院,其余年纪都不小了,都没什么问题。”
“你差两个人去和阿翁说一声,这是这家主人的信,告诉他,风雨无情,他若是想骂我,便不必派人带我回去了。”魏熙说着将信递给了郑修明,又低声道:“这家主人的身份或许不寻常,你让他们看看能不能打听出什么来。”
郑修明眸色一沉,一手按住腰间佩剑:“可是有什么不妥,不如先走,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行了,那人是好是坏我能看出来,就是好奇而已。”魏熙说着,推了郑修明一把:“让他们去向主人家借件雨披,别淋病了。”
魏熙回了屋中,和妇人说了一会话,便见家仆端着饭菜上来了,虽没有什么及其珍贵的食材,但也皆是细致讲究的,魏熙和妇人闲谈了几句,便听妇人笑道:“我少时也在长安待过,眼下老了,也时常念着,你既从长安来,便和我讲讲长安如今的风貌人情吧。”
魏熙放下筷子:“长安的风貌人情一直都是繁华富足的,娘子这样问,我竟一时想不起要说什么。”
妇人眼中满是回忆之色:“我离开长安三十年了,那时先帝夫妇建在,雍王和当今陛下都是顶顶风流的少年郎君,不知长安有多少少女心心念念,如今他们都如何了?”
魏熙看着妇人的面色,问道:“娘子见过他们?”
妇人点头:“在朱雀大街上远远见过,丰神俊朗,我那时年少慕艾,记了好久呢。”
魏熙唇角一勾:“他们如今都老了,威严的很,可看不见什么丰神俊朗的样子,陛下为国操劳,我等不敢诽议,雍王倒是自在,不过我听说他前些年总是出长安四处游玩,这些年也走不动了。”
妇人的手抚着腕上的镯子,轻声道:“终归是变了,以往雍王是太子,为国操劳的是他,陛下却是自在的。”
魏熙想起这些年整日待在三清殿的皇帝,和总免不了替皇帝与大夏操心的雍王,不由心中一叹,还是没变,若说变,变得也只有身份罢了。
魏熙想着,又听妇人问道:“他们的身子都还好吗?”
魏熙眸色微动:“听说都好。”
妇人看出魏熙不想多说,启唇预言,却终究只点了点头:“这就好。”
说罢,她对魏熙温声道:“再吃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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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夜间,雨依旧不见小,魏熙无奈,只得安置好众人,在妇人家借住一晚,郑修明丝毫不敢放松,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后,又让人轮班守着,魏熙在一旁看着直发笑。
直看的郑修明浑身不自在,他确认无误后,对魏熙道:“您第一次在别人家借住,不小心些怎么行。”
“是是是,小心,但咱们的人可比他们多,人家说不定也怵咱们呢。”魏熙随口说了一句,便听门外先前派出去的侍卫来回话,魏熙让人进来,命婢女给二人倒了热茶。
侍卫谢过,将茶捧住手中,向魏熙禀报:“没查出什么特别的,只有那妇人一人当家做主,这户人家在这里落户九年,很是本分。”
魏熙点头:“淋了一路,快回去歇着吧。”
等侍卫退下后,魏熙执笔在纸上仿着先前在妇人镯子上看见的字体,写出‘菩提’二字。
写完后,她蹙眉看了一番,抬手让夷则和郑修明过来:“你们觉得这字眼熟吗?”
郑修明研究一番,道:“和公主往常的字迹很不一样。”
魏熙扶额:“自然,我这是仿的那妇人镯子上的字,我看着这字很是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哪里见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回预告:
上一辈的爱恨√
这一辈的恩怨?
第82章 一场空
“眼熟?”夷则看着纸张上的字, 猜测道:“这镯子上的字风骨遒劲, 一看便是不凡,或许是公主在哪儿见过此人的书法?”
“不止字迹眼熟,菩提二字也眼熟。”魏熙拿起纸看了半晌, 没什么头绪, 便将纸放进了灯烛中。
“或许是谁的名字,也或许是因那妇人信佛的缘故。”夷则说着, 抬步去推开窗子, 免得魏熙被烧纸的烟熏到,抬头一看,便见对面窗上映着一道娴静剪影, 她回身:“不过是借住一夜罢了,知道这家人没问题便是,公主何必刨根探底。”
“我闲得慌。”魏熙说着, 拖住腮:“那妇人见了我后神情有些奇怪,话里话外都是在问我长安的事。”
夷则随口道:“说不准是想旧情郎呢, 天色不早了公主就睡吧。”
郑修明闻言告退, 魏熙点头, 掩唇打了个呵欠,抬步往床边去,夷则扶她躺下, 却听魏熙低低一笑:“她统共就问了阿耶和伯父,总不能她的老情人是阿耶吧。”
夷则瞋了魏熙一眼:“这话可不兴乱说的。”
“就你管得多。”魏熙说着,往上拉了拉被子:“六哥现在得正气着吧?”
夷则矮身坐在床下:“自然是要担心死了, 您也是,他惹您不高兴了,您跑出来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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