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会儿, 手机里便传出夏南枝的声音:“急什么,纪依北忙着呢,我又不可能凭空给你造个孩子出来。”
申远“啧”了一声, 偏头对陈澄说:“抱歉啊, 她没规矩惯了。”
陈澄:“……”
看得出来。
片刻后,警局门口跑出来一个姑娘,大冬天也穿得十分客气,白皙光滑的小腿露了一大截在外头,只脖子上的一条男款灰白格子围巾看上去十分不搭调。
姑娘呵出一团白气, 热热闹闹地开车门上车, 搓了搓手:“冻死我了。”
除了那一张脸漂亮到产生些许攻击性,她的举止语言倒毫无明星架子。
夏南枝捧着保温杯喝了一大口,才偏过头去上上下下打量了陈澄一番,目光直白的让她有些许不适。
夏南枝:“陈澄吧?”
“嗯。”她点头。
“你是认识什么武林高手吗?”夏南枝突然问。
“……啊?”陈澄一愣。
“你不知道吗?那天杨子晖诬陷你以后,当天晚上就在小巷给弹弓打得亲妈都不认识, 鼻青脸肿的,还因为这个推了好几个访谈节目。”
夏南枝非常愉悦地笑起来。
陈澄脑海中浮起一个人。
她顿了顿,说:“我不认识这种人,可能是得罪了别人吧, 那他后来没有去查是谁干的吗?”
夏南枝:“查了啊,那也是个神人,完全避开了所有监控,伤也是拿弹弓用石子打出来的,验伤也验不出什么。”
陈澄不着痕迹地翘唇,低头扯了扯袖口。
夏南枝又说:“不对啊,那人应该就是为了你,杨子晖那条澄清微博和被揍的时间点相连,他也默认那事跟你逃不掉关系。”
“……他会怎么做?”陈澄问。
“他已经做了。”夏南枝随意地一耸肩,“《妃临天下》那部剧你去试镜了吧,后来发生了点什么我大概也懂杨子晖那恶心人的手段。”
夏南枝渐渐收起原先的不正经,看进陈澄的眼睛里。
“事已至此,那个角色的顶替人员都已经有了,我也没办法帮你拿回角色,但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一声,当初那个角色的确是导演拍案亲口<娃娃吖>说定要你来演的,后来的变动都是因为一些资本的介入。”
听完,陈澄浓密的睫毛不受控地抖动,表情却十分坦然。
这一番话,让她感到震颤的不是自己的角色半途被人抢去,而是曾经,凭着她自己的实力,她真的拿到过那个角色。
从小到大就不曾受过偏爱而长大的孩子,会不由自主地对人性中的恶产生一种惯性的包容。
因为经历得太多,习以为常。
而对那些赤城的真心和尊重,更加不敢相信而心怀感激。
大衣空空荡荡,包裹着其中瘦削的身躯,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波澜。
“谢谢,你今天跟我说这些。”
夏南枝扬眉:“谢什么。”
陈澄冲她一笑,眉眼柔和而坚定:“因为这番话,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可能都有勇气继续走这条路了。”
“没有很长时间了。”夏南枝笑笑,朝她眨眼,“我今天来找你就是这个事,跟我合作吗?”
夏南枝的未婚夫是刑警队大队长,当初两人的恋情也是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把普通恋爱传得跟神话似的。
杨子晖之前也有过一个模特圈的女友,但他风流成性,先前和夏南枝搭档一部剧时又对她有意思,仅仅是欲望方面的冲动。
直接对她动手动脚,时不时发些暧昧短信,又想方设法做些逾矩动作,后来被他那个小女友发现了,还以为夏南枝诱惑,杨子晖怕闹大便默认了。
夏南枝心大,本就不把这些人放心上,所以猝不及防,被他们情侣俩使绊儿,折腾得火大。
好在有个警队队长的男朋友,想要揪杨子晖这种人的小辫子还是易如反掌的,夏南枝向来以牙还牙,也不管手段是否上得台面,从开房记录、监控视频、通话记录一应俱全。
“只不过这种东西要说伪造诬陷太过容易,而且我拿到这些的手段也不合法,顶多匿名透露给狗仔,不可能正面和他硬刚。”
“你是直接和他正面接触过的,你的话有可信度。”
陈澄不咸不淡地笑了下:“我的话一说出口就会被他粉丝彻底撕个底朝天吧。”
“当然不是现在,等你有了自己的粉丝基础以后。”夏南枝懒懒地翘着二郎腿。
***
陈澄忙活一天,最终还是没去拍照,背着相机包原封不动地回了出租屋。
进屋便看见骆佑潜坐在椅子上,背对门,面前是一杯泡面碗,叉子插在边缘,手里捏着一个打火机,指节拨弄,火光一下一下照亮他的瞳孔。
“干嘛,打算放火烧屋啊?”陈澄走进来,推了一把他的后脑勺,“高考生怎么还吃方便面。”
“你回来了。”骆佑潜回神,又问,“你吃饭了吗?”
“没啊,怎么不问我一句就吃这个,我还打算回来做晚饭吃的呢。”
“我给你打电话了,你没接。”骆佑潜说,语气却染上了一点埋怨的撒娇,像是没得到主人注意而负气的小狼狗。
“啊?”陈澄从包里拿出手机一看,之前关了静音,难怪没听见,有两通未接电话。
“那我也吃面吧,懒得再做饭了。”
陈澄从一旁的柜子里有拿出一盒泡面,叼着叉子把三包料包倒进去。
骆佑潜皱眉,忍不住说:“你别吃这个……你不是贫血身体不太好吗?”
陈澄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继续抖料包:“小伙子,你别歧视方便面啊,21世纪伟大发明呢,再说了,我也没那么娇气。”
他还想再说,陈澄岔开话题:“你还拿着打火机干嘛,你教练不是让你戒烟吗?”
“哪有那么容易戒,前两年抽太猛了,现在一段时间不抽就难受。”
陈澄取下塑料叉子把杯面盖子订住,长手一捞,从刚刚买来的水果袋子里捻出一颗葡萄,晶莹剔透。
她伸腿把椅子腿蹬起,往后仰去开水,把葡萄在水里过了遍,抖落水珠。
一只手捧着方便面杯壁,一边倾身靠去,把葡萄塞到人嘴边,食指一推,送进骆佑潜嘴里。
“忍忍吧,吃颗葡萄解解馋。”
指节蹭到骆佑潜的嘴唇,让他一怔,近乎手忙脚乱地随便嚼了几下连皮带核地咽下,喉结随吞咽上下滚动。
“你的手,好点了吗?”他问。
“本来就没多大事。”陈澄手腕上缠着一截纱布,“早上换过了,没水泡也没发言,只是不能碰水,过段时间就能拆了。”
继而又想起在医院那天他那番古怪的话,陈澄换了话题,细窄的眼皮向上一撩:“你是会玩儿弹弓吗?”
“……怎么了?”骆佑潜抿了下唇。
桌下,陈澄踢了他一脚。
催道:“快说。”
“以前学过。”他说。
“哦。”陈澄点头,“谢谢你,那件事。”
“……你知道了?”
“是啊,你还想瞒我啊,不过以后别那么干了,万一被人抓了可没那么容易饶你。”
“我避开监控了。”
陈澄笑起来,捻下几颗葡萄,也不洗,直接塞进嘴:“是,我知道,还有人问我是不是认识什么武林高手呢。”
葡萄的汁液濡湿了陈澄的唇瓣,骆佑潜的目光落在那处,微不可查的咬了下牙关。
“上次数学没去考试拿零分,也是因为这个吧。”
骆佑潜点头。
“以后别这么冲动了。”陈澄说。
他没说话。
又等了两三分钟,方便面泡熟了,陈澄撕开顶盖,拿叉子搅了几下,被热气糊了一脸,饿急了似的吃了一大口。
上午时夏南枝的话还在耳畔。
她可以推荐她去参加一档热门卫视的新办综艺,有了曝光度才会有戏接,等她有了知名度后,需要和夏南枝一起扳倒杨子晖。
对陈澄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尽管会和杨子晖成为敌对关系,但从弹弓那事起,杨子晖就不可能不压制着她。
“今天夏南枝来找我,一个很有名演员。”陈澄把今天的事告诉他。
“做节目?去哪?”骆佑潜问。
“好像是西北吧,有点像野外求生那种节目吧。”
“你身体吃得消吗?”骆佑潜拧眉。
“你真当我二十几年白活的啊,哪那么容易就吃不消了。”
“你身体哪好了。”骆佑潜小声嘟囔,又提议,“这样吧,你以后早上跟我一起晨练吧。”
“别。”陈澄忙摆手,“我叫你哥行吗,让我多睡会儿。”
第25章 家长会
后面几天, 陈澄还是一早被骆佑潜叫起来一起锻炼, 美名其曰“强身健体”。
陈澄晕乎乎的,在骆佑潜第六次敲响房门时终于打开门,顶着一头鸡窝头,双眼半眯不睁地就出来了。
“你烦不烦。”她气得骂人。
这几天早上骆佑潜天天被骂, 早就习惯了,拿起围巾和帽子就往陈澄身上一套,又亲力亲为地替她戴上手套, 隔着手套在手心位置上还贴了一张暖宝宝。
拉着她的手到门口鞋架边, 取了双鞋子扔到她脚边:“穿上。”
睡意销蚀陈澄的感知力,连自己的手被他拉着也没反应,眯着眼和鞋子对视一会儿,才反应慢一拍地踩进去。
骆佑潜牵着上上下下裹得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的陈澄出了门。
街上还暗着, 零星亮起几盏路灯。
跑了没几步, 陈澄已经气喘吁吁,拼命往后拽着不肯再跑了。
“你别管我了,自己跑吧,我休息会儿自己回去。”陈澄喘着气儿说。
“你现在回去睡觉准低血糖。”骆佑潜把粘在她脸侧的发丝拨下来,“先去吃早饭吧。”
“……行吧。”
陈澄半身不遂地被他牵着到早餐店, 又被安置到座位上。
“你在这靠着眯会儿吧,我去给你买碗面。”
他刚要走,衣摆却被人拉住了,转身便见陈澄眯着眼仰头看着他:“不要面, 要饭团。”
“好,饭团。”骆佑潜拍了拍她的手。
早餐店老板笑眯眯地看着两人,等骆佑潜走过去就把饭团递过去:“哪来的娇娃娃,女朋友?”
骆佑潜被他话里的“娇娃娃”逗笑,抬眼看坐在位子上的陈澄,她脑袋抵着墙,睡眼惺忪地看过来,意识早就放空了。
他朝豆腐花指了指:“再来碗这个吧。”
没否认那句女朋友。
老板乘上一碗递过去:“就一碗,你不吃啊?”
“我还要去跑两圈,她先吃,跑不动了。”
他拿着饭团和豆腐花过去,放到她面前。
陈澄在一片朦胧中看着骆佑潜走近,尚且有一点意识的一根神经在一旁百无聊赖地想——
我也太宠这臭小子了,这么早把我吵醒居然都没揍他。
“你先吃,我一会儿跑完就回来,十几分钟。”骆佑潜拿了个勺子塞进陈澄手里。
她抬手懒洋洋地随便一挥,另一手支着脑袋开始一口一口喝豆腐花。
***
后面的日子都过得平淡而有动力。
陈澄照常的生活,上课、兼职、拍照,只是现如今有了一个新的盼头,等再过半个月,便是那个新综艺开始录制的时候了。
而骆佑潜每天去拳馆训练,把两年荒废的全部拼了命补回来,汗水浸湿了一件又一件衣服,每次回到出租屋就写作业,写完做俯卧撑,每天一挨着枕头就能睡着。
半个月后,骆佑潜终于要迎来站起来后的第一场比赛。
以及,学校里的家长会。
“骆爷,一会儿的家长会你怎么办?”贺铭问。
“晚上有比赛,我一会儿就偷偷溜了。”
“你也不怕明天老岑骂死你。”
骆佑潜睨他一眼:“你被骂得还少吗,再说了,明天来不来得了学校还不一定。”
贺铭心里咯噔一下:“第一场比赛对手就很厉害啊?”
“匹配对手时也看以前的获奖记录的,我以前拿过金牌不可能匹配到弱的。”
不过,骆佑潜从来不怕在拳场上遇到强劲的对手,只是这是他两年来第一次真正挑战内心阴影的比赛,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迈出这一步。
“晚上我跟你一起去吧,看看你比赛。”贺铭说。
骆佑潜:“行。”
刚刚下了最后一节体育课,两人穿过篮球场往教学楼走。
有个女生从对面走来,手里捧着一个礼品袋。
陈澄走进学校大门时正好遇上贺铭,贺铭看到她也吃了一惊。
“漂亮姐姐?你怎么来学校了?”贺铭在远处看了会儿,似乎是在辨认是不是她,随后马上跑过来。
“你叫我陈澄就好了,也没差几岁。”
陈澄被他那句漂亮姐姐叫得不太好意思。
“我叫骆佑潜一声骆爷,我爷爷都叫你一声姐,我哪好意思叫你名字。”贺铭没正形地说。
陈澄眯眼笑起来:“那随便你吧,把形容词去掉,看在你爷爷的面子上。”
“诶!姐!”贺铭喜庆地叫了声,“你怎么来学校了,老岑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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