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侧过脸,抬手轻轻按住她的后颈,安抚一般,手指在上面蹭了蹭。
指尖的温热穿透皮肤,层层渗透,在她的心房攻城略地。
“别怕。”骆佑潜轻声说,“我会赢的。”
拳馆角落昏暗的灯光把他锋利的五官分割得更加利落,骨子里早已种下的傲气在此刻浮现,竟让陈澄觉得有些陌生。
却又如此抓人心魂,甘愿沉溺至此。
从未看骆佑潜对女生做过如此亲昵动作的贺铭在这一刻目瞪口呆。
一边在心里骂着以前竟然从来没看出他撩妹这么厉害,一边十分欠揍地翘着兰花指捏住骆佑潜的手腕。
“骆爷,我也怕,你也安慰安慰我呗?”他戏谑着说。
“滚。”骆佑潜铁石心肠,直接拍开了他的手。
陈澄低下头,只觉得后颈的那处皮肤一阵阵地发烫,她眨了眨眼,平静地垂眼。
却在抬头的瞬间撞上贺铭一眼看穿的眼睛,陈澄不动声色的冲他笑了笑,贺铭也同样。
后颈上的温热与心底的波澜都在这一笑中成了某处隐情。
***
晚上拳馆里一共有三场比赛,骆佑潜和拳王的对决在最后一场。
夜色黑沉,拳馆里人声鼎沸,主持人拿着话筒大声说话炒热气氛,拳台下站着一排性感的举牌女郎,正热络地聊着什么。
“我刚才在候场休息室看到一个小帅哥!太帅了!好像也是今天的拳手!”
“是不是那个个子很高身材巨好的?我也看到了!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帅的拳击手,而且年纪看上去也不大。”
“真的吗!我刚才进去拿流程单怎么没看见!对了对了,你们有拍照片吗?”
“没有,太帅了!都忘记拍照了!再说了,照片有什么用,直接上啊落落!”
“哈哈哈行,希望今天他能赢,不然输的鼻青脸肿,我这个颜控可受不了这样子上去撩人。”
……
陈澄坐在前排,把她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而后翻了一个彻底的白眼。
就算输的鼻青脸肿,他也不会被你撩到的。
贺铭不知从哪拿来了今晚比赛的流程单,走到陈澄旁边坐下:“姐姐,你看这个。”
陈澄接过来。
上面列了今晚对决的各个拳击手的个人信息,前面对决的两组,四人都不算职业拳击手,应该是偶尔以打拳赚点谋生钱,获奖记录也不算辉煌。
而压轴的一组,是骆佑潜和一个叫作泰三木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名。
这一组相较前两组的获奖记录就壮观许多了,骆佑潜的成绩虽然都集中在两年前,但都是前三名,而泰三木的比赛成绩不如他,但却是年年进步的势头。
“泰三木……”陈澄舔了下唇,不屑地勾起唇,“泰森啊。”
“泰森?嘿!还真是!”贺铭一拍大腿,“那是不是很厉害啊!”
“厉害个屁,这是泰三木又不是泰森本人,再厉害也不过是挂了泰森的名头,骆佑潜以后肯定比他厉害,别人知道的名字也是骆佑潜这三个字。”陈澄毫不犹豫的说。
贺铭翻着眼想了会儿,才琢磨通陈澄的意思,感慨道:“姐……你是文科生吧?”
“……是啊,怎么?”
“有思想!佩服!你作文肯定拿高分儿!”贺铭朝她做了个揖。
陈澄不知道他是从哪得出的这个结论,斜了他一眼,又想起白天时家长会骆佑潜的成绩单。
“骆佑潜的语文成绩是不是挺差啊?”
“还行吧,平均分水平,比我好多了。”
陈澄叹了口气:“……行吧。”
随着比赛的开始,陈澄原本和贺铭聊闲天的心情又渐渐绷紧了。
前两组的比赛不算特别激烈,没有KO结束比赛,而是靠得分高低分胜负。
但毕竟是拳击比赛,一点儿不见血不见伤是不可能的,随着人潮一浪高过一浪的呐喊,失败者被再次击倒在地。
最后在裁判读了秒之后正式宣判获胜者,而失败者倒在一边,全场的欢呼没有属于他的。
陈澄的心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揪起,她咬紧牙根直直地看向拳台,不可自抑地慌乱起来。
“接下来,是我们本晚的重头戏!压轴场!”主持人说,“让我们用掌声热烈欢迎今晚的拳王之位挑战者骆佑潜!以及我们的拳王泰三木!!”
在热烈而激烈的音乐声中,骆佑潜与泰三木从两边入场。
“我操!这么敦实!”贺铭在一旁嚎了一嗓子,“教练怎么没说过啊!”
泰三木个子不高,却非常壮硕。
这种拳馆里的比赛不如国际赛事正规,在重量级的规定上也不如那些规范,只要重量不相差过大而产生碾压性优势都能对决。
他回头就看见陈澄因为紧张脸部线条绷紧,脖颈白皙,深埋其中的一条青色脉络灼灼跳动。
“姐,你别怕啊,姐。没事的,肯定赢!放心!”贺铭信誓旦旦,实际上也紧张地冒汗。
***
周围皆是各种嘈杂声音。
举牌女郎喋喋不休,观众席的山呼海啸,拳台之上一次又一次倒下的重击声。
陈澄第一次怀疑,那时候鼓励着骆佑潜重新拾起拳击的梦想到底是不是对的。
能让骆佑潜这样的人不敢再碰拳击两年的阴影,果然没那么容易在短短几周就克服。
当他再一次固执而沉默地重新站起来,眼角和嘴角皮开肉绽,场上的欢呼声在一瞬停滞后又瞬间掀起高潮。
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认输。
一次又一次地被打倒,又一次又一次地站起。
观众们都纷纷站起来喊加油,唯有不服输的才能赢得大家尊重。
他们喊着“站起来”、“加油”,只是为了看得更加过瘾,他身上的伤与血越多,看得也就更尽兴。
陈澄完全被眼前的景象定在了原地,她茫然地看着满身是血的骆佑潜,彻底无法言动了。
她想喊让他别再打了,就这么倒下别再站起来了,但她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
如果她这样做了,骆佑潜所坚持的这些就都白费了。
“你你你你别哭啊姐姐!”贺铭递过来一张纸,一边小心翼翼看着陈澄,一边又翘着拳台。
陈澄木讷地眨了眨眼,这才察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流了眼泪,滴滴答答地淌下来。
她愣了几秒,一抹眼泪,忽然站起到椅子上:“骆佑潜加油!骆佑潜!骆佑潜加油!”
陈澄那一点突然爆发的热血被骆佑潜再一次地倒地消磨殆尽,他每站起来一次,她的心口就像是有一把钝刀反复劈砍一次,一分一秒的时间都将她的骨骼与血液剔骨磨血。
终于是再也忍受不了。
陈澄一点一点地把脸埋进手掌,泪水把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骆佑潜大脑混沌,过往的阴影蚕食他的理智与神经,全身肌肤紧绷到发痛,他一边被痛苦的阴影折磨,一边铐着枷锁挥拳。
对手身上也有伤,不过比他身上好多了。
但他一次次地倒地又站起无疑惹怒了对手,他正要再次挥拳过来,这一轮比赛结束了。
裁判连忙拉开两人,各自占据一角休息。
骆佑潜喘着气,教练在一旁问:“还能坚持吗?”
他点头。
两边的医务人员替他冲洗掉脸上的血迹。
等弄完这些,骆佑潜侧头,便看见在一旁观众席上泣不成声的陈澄,原来刚才恍惚中听见的加油声是真的。
他取出沾上血丝的护齿,哑声对教练说:“教练,你帮我把陈澄叫过来。”
教练看了他一眼,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过去把陈澄叫来拳台边。
女孩微张着嘴,喘着气儿哭得不行,眼泪大颗大颗地成了线往下坠,眼圈通红,鼻尖也是惹人心疼的颜色。
“你痛不痛啊……”她哭腔里都是无法掩饰的心疼。
骆佑潜费力地抬手,用掌心盖在她的眼睛上,立马感觉自己的掌心湿漉,不停地有眼泪毫无预兆地出来。
在他心间打翻了一碗水。
“不疼。”他说。
在一片聚光灯下,光线交错着投射下来,劈开漫无边际的恐惧,把两人的心意都翻新晾晒,人人可见。
骆佑潜的声音很沉很哑,带着宠溺与纵然,轻声说。
“你去外面等我,还有最后两个环节,我出去找你。”
第27章 梦
陈澄不记得自己到底在外面等了多久。
街边的路灯昏暗, 来往的车流把光线拉成一道道直线, 透过敞着的车窗玻璃,机械性的女播音声音隔着耳膜。
直到冷风把她原本滚烫的脸颊都吹得冰凉,她终于听到身后如潮的欢呼声。
终于结束了吗,她想。
这座城市的冬季寒冷而潮湿, 冷风挟着露气从领口下潜至脚踝,她身上那件大衣根本抵御不了寒风的侵蚀。
门口突然响起声音。
她扭头看去。
拳馆里的灯光投射出来,让她有一瞬间睁不开眼, 抬手挡住眼睛。
在指缝中, 她看见骆佑潜踏碎了一片黑暗,浑身是伤,朝她走来。
陈澄潮湿的眼睛望着他,便见他浅浅地勾起唇,把刚才所经历地一切都化作云淡风轻, 却抵不掉眼底的精疲力竭。
骆佑潜走近她, 忽然一垂头,把额头搁在了陈澄的肩上。
“姐姐。”他说,“你别哭了。”
“你一哭,我脑子里就只剩下你了。”
陈澄惊觉,她的这个半路才出现的弟弟从来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弟弟, 经历过的一切让他比很多同龄人都成熟,而他一次一次的逾矩未必只是不小心。
所有的情愫也并非有迹可循。
不知从哪一刻开始就生根发芽、抽条散叶。
“痛吗?”话出口,她才发现声音都颤抖得厉害。
“痛。”骆佑潜埋在她肩头,瓮声瓮气, 双手垂在两边,他有点站不太住,额头在她肩膀上蹭了蹭。
忽而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撒娇似的出声:“抱着我啊,姐姐。”
他浑身滚烫,陈澄没了思考能力,近乎急于安抚得紧紧搂住他的腰,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只穿了一件单衣就出来寻她。
“你不冷吗?”陈澄用自己的大衣裹住他,双手环住他的腰。
骆佑潜呼出一口热气,烧得陈澄的脖颈有些痒。
“再抱紧一点。”他轻声说,“这样就不冷了。”
他们就站在冷风中,一个浑身是伤,一个泣不成声,却谁也没提出进屋,生怕一点一滴的动静都会吵醒这时蛰伏沉睡的真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澄才听到骆佑潜在她耳边说。
“我赢了,姐姐。”
***
比赛的最后一个环节,最后三分钟。
骆佑潜再一次倒下,但这次他没有挣扎着站起身,对手已经直直地冲过来,压在他身上,眼看拳头就要砸下来。
骆佑潜眼角轻轻一闪,偏头躲开拳头,扣住他的手臂奋力一压。
随着一声吼声,骆佑潜翻身压上,观众席上的大家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拳头就已经下去了。
那一拳角度刁钻,力道还出奇地大,直接把泰三木打懵了,裁判喊了五秒他才摇头晃脑地站起来。
他龇牙咧嘴地喊了一声,拿拳击手套拍了拍胸肌,显然是彻底被激怒。
骆佑潜也终于重新镇定下来,在最后的时刻。
裁判反复确定双方都还可以继续进行比赛,才重新指挥继续比赛。
骆佑潜在他右手挥下的瞬间,助跑两步,直接跳跃离地,狠狠飞起一腿,重重砸在了泰三木的侧脸上。
“轰”一声倒地。
他仿佛看到了漫起的细尘、汗水与鲜血。
裁判读秒。
全场都起立。
在一片寂静中,最终爆发出如潮的掌声与呼啸,所有人都在为骆佑潜而鼓掌。
这个在一开始被认定是不自量力的拳王挑战者,而后又被他一次次站起来的勇气所折服,最终为他的胜利发出最诚挚的喊声与钦佩。
贺铭疯了一样跟着人群大喊:“拳王!拳王!拳王!”
主持人也拿着话筒喊起来:“这简直是一场完全不可能的反击!!让我们以掌声热烈欢迎我们拳馆新一任的拳王!!!他完美地展示了拳击这项运动的精神!!是我们的拳王!!!”
大家都在为这一场胜利欢呼,没有人注意到拳王从台上下来后就直接从一旁绕去了门口。
过了几分钟,贺铭才渐渐平息激动之情,绕去休息室找骆佑潜。
“骆拳王!!!”
他欢呼着进去,休息室里却只有教练一人。
“欸?骆佑潜人呢?”
“去外面找那个姑娘了。”教练说,“连伤都没处理呢。”
“……”贺铭彻底相信遇到陈澄以后骆佑潜真是疯了,“他的伤要紧吗?”
“应该还好,泰三木虽然脾气不好,这点拳手道德还是有的,脸上只是皮肉伤,肋骨估计也有断的,不过自己能恢复。”
贺铭松了口气,大剌剌朝椅子上一躺:“哎,这都赢了,真是看得我差点晕过去了。”
“后面两个回合他其实已经清醒过来了,我跟他说过泰三木的弱点就在近地面打斗上,所以他最后才会把他引到地面,打乱了他的阵脚。”
贺铭没想到原来这里面还有策略,当即吃惊地张大嘴。
过了一会儿,陈澄才扶着骆佑潜进来。
拳馆比赛时都会配备基础的医务人员,立马上前替他处理伤口。
主要的伤都在脸上,处理起来繁琐,骆佑潜闭着眼,伤口太多导致消毒时几乎把酒精整个糊上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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