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明玉刚想说她要陪着僖宁, 谁料竟被周璟一把抱在怀里, 顺着幽幽长街,手指的温度和罗裙纠缠在一起。在中元节这等敬畏鬼神的日子里, 男人都克己守礼, 可是周大将军却毫不顾忌,那举手投足的动作像是抱着一块儿稀世宝玉一般。
正觉得别扭,就见周璟将她抱在小舟上, 一双懒洋洋的眸子静静的看着她,“章氏猿猴案子,我已经差人去查了,明儿个好好歇着,章氏是个泼辣女子,你若去必然被她中伤。”
语气清清淡淡的,可是细细品来却是夫君对妻子的体贴,再加上小舟悠悠,满袖盈风……明明是中元鬼节,可不知为何,心里像是抹了蜜一般甜丝丝的。
那立在古梁河旁的善男信女纷纷侧目,男人们觉得下次追小妇人也要有这等子心有猛虎细嗅蔷薇的细腻……女人们瞧见了又觉得便是身残也要志坚,一个处处受压迫的公主嫁到权臣府上,本该备受欺凌的,可如今婆婆护着,夫君宠着,简直是人生赢家了。
倒是酒坊、花楼的美娇娘,一个个皱眉撇嘴的,好端端的纨绔,不大把大把的砸银子睡女人,倒是玩儿起深情来了,日后银子就赚的少喽。想到此,又恶狠狠的瞪了甄明玉两眼。
周璟看到小金枝一双莹润的眸子羞嚇的望向别处,便差船家掉头,“昨日扬州、泸州的节度使推荐了几个新人入朝,臣要到吏部考察考察,母亲在北街等你,等玩儿够了就到北街跟母亲一起走。”
甄明玉刚点头,就又被他抱起放在了一旁的轿辇上,那些千金瞧见了,不由的捏紧了手里的帕子,早知道这是个如此体贴的,当初就该早早占下的……
甄明玉看到众人的目光,忙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红着脸瞪了周璟一眼。
待到了小儿掏莲蓬的荷花池,僖宁又笑嘻嘻的蹭到了撵轿上,“整日不敢交心的,可是瞧着倒像个真疼你的,左右比你那父皇强。”甄明玉微微叹了一口气,这般娇宠在别人眼里是荣耀,可是越是娇宠,到崩盘那刻,就越不好收场。
周大将军前几日冷沉着脸在朝里做事,原本这等中元鬼节,他们这等一品朝员是不会来的,他却在众目睽睽下抱着自己到小舟游湖……应该是听说汾王妃说了自己被邱琺慧羞辱的事。
他在小舟上说已经差人去查案,这投其所好的手段饶是那个女儿家都会芳心大颤,如今围观的更是上都的数千高门贵女,想必过不了三日,上都就会流传出驸马珍爱三公主折子戏。
不过说归说,方才在小舟上,他的手却一直环在胸上,若是放在平日早就揽在怀里不正经的调笑了,一时间,甄明玉倒是搞不清楚他这般行为究竟是汾王妃所托还是他心疼自己的遭遇了。
待回到公主府,丫头们已经将床榻上的锦帘儿和床褥都换成了大红色,甄明玉瞧着这颜色艳俗,便差人撤掉,唐莲花笑着走过来道:“中元鬼节,就要用些喜庆的颜色,要不那些孟浪不守礼的小鬼就乱入内室。”
甄明玉睨了那大红的锦帐一眼,这辣眼的艳俗颜色,人瞧见了都觉得睡不着,鬼见了就更惆怅了。
放下锦帘儿,躺在绣着鸾凤和鸣的软枕上,甄明玉抓起枕旁的一卷神仙纪细细的读着,看到一个小儿三岁念了口诀,天上的鸟雀都像是小兵一般听他指挥……甄明玉不由的一笑,既是这般仙术何苦爬到龙床与帝王狎昵?
中元节还是不睡的好,要不真的哪个孤魂小鬼的入了梦,惊的一身冷汗就不好了,想到甄明玉便下床窝在软榻上,对着跳跃的烛火静静的看着神仙纪。
正累的眼疼,就见那烛火啪嗒一下,被周大将军捻灭了。
睨了我在软榻上干瞪眼的甄明玉,周大将军将烛火移到一旁,又从袖中掏出一枚圆圆的小小的方盒,那方盒一打开满室盈亮,“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夜里看书,烛火晃晃悠悠的,能看的进去?”
甄明玉吐了吐小舌,其实也没打算看书的,就是觉得中元节早睡了没甚意思,这神仙纪的会仙术的士大夫又挺有意思,便翻了几页,如今被周大将军一说,倒显得自己勤奋的就差头悬梁锥刺股了。
“那几个举荐的秀才可是有才华?”
周璟听后,眼风微微变冷,修长的手也握成了拳。
甄明玉脑际一阵清明,大中元节的谁去朝里办差……忙拉住他的袖子,软软道:“本宫绝无赶驸马的意思,只是今年朝里头一回有举荐新人的,本宫就多问了两句。”
周璟脸色好了些,甄明玉看他嘴唇有些干裂,便起身给他沏了一壶润肺的茉莉花清茶,试好了水温,便将茶递到了他的手里。
“先前朝里动乱急需要人才,不过按祖制去年刚科举,所以才让各地方节度使推荐些有用的入朝。所说泸州不比上都富贵,倒是出人才的地儿,今年杨氏三兄弟,还有连氏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周大将军抿了一口茶,眼风望着别处,冷梆梆的回了一句。
甄明玉静静的趴在桌边看剩下来的仙术权臣向帝王献万年长青木,周璟也自然的喝茶,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看他一杯茶喝了足足半个时辰,甄明玉终于撑不住劲儿了,打着哈欠朝着周璟道:“驸马留宿公主府也不是一日二日了,若是今儿个不走,本宫差下人备下沐浴的热水,再晚了就是折腾下人了。”
这话一出,一旁的录册礼官手里哆嗦,毛笔叽里咕噜的滚到了房门口,这三公主可真是甄家的血脉,这话……也能说的出?光明正大的要男人留下?周璟听了薄唇却高高一扬,“行了,出去吧,吩咐下人备热水!”
甄明玉看书看的有些腰酸,便起身爬到床上眯一会儿,谁料刚脱下绣鞋,就被周璟一把抱进了冒着白气儿的沐桶里,水打湿了罗裙,柔腻的罗纱紧紧贴在玲珑的曲线上,一张羞嚇的小脸满是惊恐的要逃。
周璟长眉一挑,风流的将两手搭在沐桶上,一双懒洋洋的眸子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打量三公主,眼底的孟浪和炙热毫不加遮掩。三公主却是抬起莹白的小手遮在胸前,挺直了脊背,义正言辞道:“驸马虽说风流不羁,可是断断不会让谋取前程的女子来宽衣解带,本宫自问没那份高洁……”
话刚说了一半儿,一张薄唇就贴了过来,带着一抹炙热,在水汽氤氲中轻咬着她的耳垂儿、脖颈,“可今日公主不是公主,是我周璟的女人,是我周璟明媒正娶回来的嫡妻!”
说完也不顾身上的水,一把擒住怀里的小人儿,狠狠的大行其道。甄明玉脑际的困意不过片刻光景就被身上那人撩拨的燥热起来,那挺直的脊背,也软塌塌的赖在了周璟的身上。
本来就是木桶,水汽氤氲的看不见,什么花样都试了,可是身下那小人儿却紧紧闭着腿死活不在水里,周璟便红着眼胡乱的一擦将她抱在床上,一把打下锦帘把余生的执念和相思系数发作出来。
身下的小人儿承受不住这般索取,只能张着小嘴儿结结巴巴的喊着不……要……那大行其道、钻天入地的九头昆仑兽却擒住她的唇,“就是嘴硬,床褥都湿了!”
正羞嚇的挥起小拳捶着他的胸口,就见软榻上那神仙纪猛地跌在地上,清心寡欲的神仙倒这辈子怕是做不成了……
床帘停止了抖擞,吱吱呀呀的床榻也恢复了平静,周璟将一脸娇红的小人揽在怀里,亲了亲她的眉心道:“公主且委屈些时日,行路走步且借着韩氏的由头,待日后,本将会还公主一个清明。”
甄明玉小脑袋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平稳的心跳,身子从他的身上滑下来,本来扮作小瘸子已经是罪犯欺君,根本就没有清明可言,若真的还了清明,除非这西唐的江山姓了周。
“先前接触的花娘和酒坊姑娘虽说都是逢场作戏,但是她们都是些碎嘴的,本将明日就差刑部把她们迁至戎州。”
那些勾栏酒肆的女子,每次饮酒都会相陪,如今为了向妻子表示拳拳之心,就将她们迁至到荒僻的戎州,一代权臣猛将难免落下轻蔑朝纲无视百姓的口实。
甄明玉敛起眉眼,将软枕垫高了些,“那些勾栏酒肆的女子也是做的正经营生,并无过错。本宫也不是善妒跋扈之人,驸马便是再纳几房妾室,本宫也断断不会阻拦。总归世间的夫妻百世后能维持脸面上的和睦已经实属不易,皇家的姻缘更是浅于霜露……驸马莫要为本宫做出格之事。”
这些枯燥又呛人肺管子的道理一出来,周大将军微微拧起了眉,可是看到怀里小人儿认真的模样,一时间又深深舒了一口气,“臣是世家不是皇家,公主尽管薄于霜露,臣深情便是!”
甄明玉微微闭上眼,心里说不上是个什么情绪,正要拉上锦被睡觉,那修长的手就伸过来给她揉捏着发酸麻的腿儿。
僖宁公主伸手让御医诊脉,脉象平稳,下身的流脓化血处也渐好了,吐蕃毕竟有二皇子率旧部作乱,若是久居西唐,怕是江山都被连窝端了。
皇帝差人备了厚礼给吐蕃赞普,甄明玉想着来看看僖宁,周大将军便同她一起来了礼明殿、
殿内楸叶鸣秋,一排排的鸡冠花沿着琉璃瓦飞檐的下脚灿灿的开着,苏松一身赭色净面长袍,手里拿着一柄银质的长嘴水壶,一脸温润的浇着院子里的玉簪花。
周璟睨了一眼那温文尔雅的做派,长眉一挑转身捧出了身旁小金枝的瓜子脸儿,“公主不是给僖宁带了百鸟朝凤的头面?”
甄明玉正看着吐蕃帝王浇灌花草的清雅模样,一下被自家驸马擒住了脸儿,便只能进礼明殿给僖宁送百鸟朝凤的头面去了。
周璟看着小人儿清秀的背影,不由的皱了皱眉,就这般喜欢温润的?想到后,不由的摇了摇头大步朝着苏松的玉簪花走去,只见那风雅温润的赞普一转头,侧脸上长长一道女儿家指甲画出来的红痕。倒也真不是一般的温润好脾性,都被挠成这般了,还有闲情雅致浇花种草。
苏松看到周大将军过来,便慢条斯理的放下长嘴银壶,温笑着看着他道:“这玉簪花清秀有余,可是却不敌秋海棠娇媚,只是本君不知如何培育秋海棠,得知将军博闻广识,早就想请教一二。”
周璟懒散的坐在石凳上,抬起眼皮扫了一眼苏松脸上被抓的红痕,宫娥忙捧着新煮的碧螺春小心的放在了石桌上。
一个是权臣将军一个是吐蕃君王本来极不搭边儿的两个人,此刻却坐在同一张石桌上,细细的品着今年的新茶。苏松生性温和,举止也颇为守礼,周璟则一副吊儿郎当的纨绔模样,可是两人心知对方都是老谋深算的。
拨了拨浮起的清茶,苏松差人把棋盘摆上,温和道:“当年将军远征吐蕃,用三千兵马退我吐蕃两万重骑兵,的确伶人佩服。本君那是还是世子,当时唯一的一个念想就是跟将军厮杀一回,可是无奈身子素来孱弱,行不了几里路就喘不过气来……如今只能和将军在棋盘上厮杀了。”
周璟十六岁便随汾王出征塞外,用兵之术自然独到,那些溜须拍马之辈整日拿这些说事儿,他耳朵都觉得磨茧了,如今这苏松说这番话倒是谨慎保守。修长的手指捻着一粒盈滑的黑子,轻描淡写道:“虽未与赞普厮杀,倒是贵国的宰相,在罗州劫掠本将爱妻,本将随手将他挂在了城墙上。”
苏松听到这句话,深邃的眸子里散出点点笑意,左相素来冷峻,倒是没听他提起过此事。
谈谈花草,于天晴处对弈自然是轻松风雅,可是这等风雅究竟能维持多少时间很难说,如今吐蕃旧部叛乱,已经攻下了吐蕃的小驿,西唐的立场很难说站在谁的一方,毕竟国之益利远胜于个人情愫,若是西唐为了城池转而支持二皇子,那么如今的饮茶对弈的美好场景将永永远远的扯碎撕裂。
苏松放下手里的白子,眉眼望向周璟,认真道:“叛将、叛臣永世而诛之,我吐蕃如今为西唐女婿,若是西唐瞧上了新的女婿,本君自然会倾尽吐蕃之力来攻击西唐,到时便是吐蕃亡国,西唐也会落得断壁残垣。”
周璟薄唇一勾,这话让皇帝听了,可能会畏缩恐惧,可是战场的男儿,听到这话血脉却是忿然刺激,“天无二日,若是敢有星辰挡我西唐,本将自当如后羿,挽三千石弓,散万千流火!”
苏松笑着拨了拨浮茶,“没错,将军的手段和魄力,本君自然是相信。可如今西唐的江山被徐长缨毁坏的风雨飘摇,贵国皇帝甚至舍弃百万黎民逃窜到齐州,民心还剩多少,将军远比本君清楚。再者,西突厥常年垂涎西唐的丰州、灵州,西突厥大皇子刚登基,西唐顾及突厥还来不及,怎可挽弓三千,射我吐蕃流火。”
周璟随手折断苏松的玉簪花,“玉簪花好,可是花期太短,就像是西突厥的大皇子。弑父逼宫,才得来的龙椅,能长久几时,再说西突厥的世子还在西唐境内,嫡系宽和世子和弑父的逆贼,孰更胜些?”男人间的谋略,言谈举止间便是江山的倾覆,周璟言语里玩世不恭,可是句句又打在吐蕃赞普的七寸上。
苏松淡淡一笑,周璟不是凡夫俗子,以吐蕃当前的时局更无与西唐日月争辉的可能,乱世用重典,有周璟在,西唐终究是旭日当空,光垂万千。
周璟吹落掌心的玉簪花,淡淡道:“赞普贵为吐蕃之君,坐拥吐蕃锦绣江山,可是最该注意的不是二皇子,而是贵国左相。贵国左相狼子野心,且最喜劫掠人.妻。”
苏松是个谨慎之人,对别人说的话也总是反反复复的琢磨一番,听到鹬蚌相争心里就一凉,听到左相喜欢人.妻,一双深沉的眉眼又深深的看了院子里的玉簪花一眼,“左相忠心耿耿……”
“赞普与二皇子鹬蚌相争,最得利的便是左相这个渔翁,何来忠心耿耿之说?“周璟挑眉望着远处的琉璃瓦,权臣并无忠心可言,之所以俯首称臣不过是心上有挂牵,宋麟这个人无情且一心只有权位,将来必会反。
苏松不是昏庸的软蛋,自然知道这其中的曲折,一双手微微的摩挲着白子,半晌朝周璟道:“吐蕃为西唐女婿,将来僖宁生下世子,更是血脉相亲,西唐立场坚定,本君必然万世忠于西唐,与西唐永结秦晋之好。”
周璟笑着将一本养花的古本推到了苏松的跟前,“花要种好,根基要先稳妥,西唐自然不会疏远血脉相亲之人。”至于吐蕃二皇子,且留着闹一闹,吐蕃只有持续的不安稳,西唐才有精力收服那些好战的蛮夷。
两人皆是心怀帝王之术的掌棋人,将来会发生什么事儿,尽在掌握之中。
两人四下无话,倒是内院里传来阵阵和睦的笑声,甄明玉笑着看着僖宁握着小软鞭,眉飞色舞的讲着如何御夫,苏松却带笑看着这个刁蛮泼辣的小东西。
举手投足的尽是刁蛮泼辣,可是软鞭旁摆着的却是一摞厚厚的治理稻灾的书卷,吐蕃米粮缺乏,每年的青稞遇上天灾就会颗粒无收,僖宁这次专门扬着小皮鞭,迫使藏经阁那些奴才找出最好的种植稻米的书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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