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吃什么,我现在给你做?”江仲林说。
俞遥摇头,过了一会儿她有点犹豫的说:“想吃酸辣粉。”
“那种加了酸豆角,还有很多辣酱,浇了酱汁的。”她添了句。
江仲林不会,于是他只能打开点餐软件准备叫外卖。这个时候当然也是有外卖的,只是老人家比较习惯自己买菜做饭。俞遥凑过去,自己动手找,现在的点餐软件果然方便得多,各种各样的食物都有,整个海市范围的店都能点。
俞遥试了试就知道怎么点了,飞快选好了一家好评超多,看上去也格外好吃的店,选了招牌酸辣粉,并告诉店家要超辣,这才心满意足的放下,等着自己的酸辣粉送到。
一转眼看江仲林还没吃,俞遥朝他摆摆手,“你去吃啊,饭菜都要凉了。”
江仲林:“我把饭菜保温了,等你的到了一起吃。”
他在这方面,有一种很重的家庭仪式感。
十五分钟,俞遥的点餐准时到达。店家果然服务周到,给她的酸辣粉里放了超多的辣椒,俞遥闻到这股酸辣交杂的香味,一下子就有了胃口。酸豆角十分爽口,就是汤里的醋似乎放得不多。
俞遥吃了两口,到厨房拿了一瓶醋回来,咕嘟咕嘟的往碗里倒,把端着碗的江老先生看得回不过神。
“这样不会太酸吗?”虽然怀孕的人似乎爱吃酸的但这也有点太夸张了,江老先生觉得自己碗里的饭仿佛也灌满了辣椒和醋。
然而孕妇并不在意,对着加了重料的酸辣粉胃口大开,十分钟不到就吃完了。
江老师忧心着吃完了自己的饭,想着以后怎么办,总不能让俞遥每顿都吃这种看着异常可怕的酸辣粉。
“不用担心,解决一顿算一顿,那么多孕吐的孕妇,总不可能只饿死我这一个。”俞遥一抬头就看到对面老先生的表情,一擦嘴非常淡定的说。
收拾过厨房,俞遥洗过澡,拿着江仲林给她的那张小卡片刷出储存在里面的数据。她是喜欢拍照的,杨筠比她更喜欢拍照,两人以前一起去哪玩都会拍很多照片,好看的就发给她,所以现在她手里这些大多都是她和杨筠的照片,一部分是她和江仲林,有不少是在古镇游玩时候拍的,婚礼上拍的也有,视频是他们婚礼全过程,还有一个她和江仲林去看烟花时候录下的视频,整个画面她只出现了最后三秒,中间都只有她的声音,说着“看那一朵好看!”“哇好大!”之类的。
还有一些照片,也不知道是在哪里弄来的,连她小时候和学生时代的照片都有,这些照片她自己都没印象了,江仲林怎么拿到的?
她还坐在江仲林的藤椅上看照片,江仲林洗完澡穿着睡衣出来了,走过来关上了阳台门。
“这里对着阳台,不要坐在这吹风了。”
俞遥抬头看他,非常正经地说:“这个烟花视频,是我们在湖市录的吧,录了四十分钟。”
江仲林一愣,“只有三十分钟。”
俞遥噗一声笑出来,“哦,你记得挺清楚的。”
这个烟花视频确实只有三十分钟。她抱着终端钻进被子里,继续看那无数张照片,江仲林也躺到床上,就在她身边睡下。
俞遥问他:“你记得这里面有多少张照片吗?”
江仲林说:“一千多张。”
俞遥捂着终端瞅他:“一千多张具体是多少张。”
江仲林躺在床上,眼睛看着天花板:“……一千四百二十张。”
嗯,果然记得很清楚。俞遥划拉着照片,忽然发现后面有一些古镇照片,照的都是建筑和场景,画面里没有她也没有江仲林,她觉得眼熟,可是好像并没有拍过这些照片。他们回来后照片她都看过的,江仲林那时候也没有拍这些。
那么……“这些是你后来自己又去拍的?”
俞遥拉了拉江仲林的衣服让他看照片。
江仲林看了两眼,很简单的说:“是,后来自己一个人又去了一次,拍了几张照片。”
俞遥沉默了下,没再说这个,反而直接把终端关了,也像江仲林一样平躺在床上,问他:“这些年你是不是去过很多地方?去过哪里,能跟我说一说吗?”
去的地方太多了,江仲林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说。
“我很多年前第一次去藏区。”在这个安静的夜里,江仲林忽然静静述说起了漫长时光中一个普通片段,“海拔很高的地方有一片天湖,那里的天很高很广,没有边际,绵延的雪山倒影在天湖里,我看到一群鸟在天湖里栖息,人走过去它们也不会飞走。我在那里待了一天,看着它们飞走,后来在湖水上捡到了一根很长的白色羽毛。”
藏区的老人说,那是天鸟的羽毛,捡到这种羽毛的人是幸运的,终会和自己久别的亲人爱人重逢。
第23章
只听这一段,似乎是个很平常的旅游出行,俞遥问:“然后呢?”
江仲林:“然后我就回来了。”
俞遥默然,最先说这个,总该是因为发生了什么特殊的事吧,结果什么都没发生?那他怎么会首先想起这一段?
她并不知道,那一根轻飘飘的白色羽毛和那陌生老人的一番话,几乎拯救了那个满面憔悴的年轻人,他在雪山下的天湖边,握着那根白色羽毛,像抓住了什么希望。
终将重逢,因为这句话,他把那根羽毛一直妥善保存着,甚至……直到现在,那根羽毛还在。
俞遥突然的福至心灵,问:“那根羽毛现在还在吗?”她一边问着心里却同时想到,似乎过去很久,应该是不在了。
谁知道江仲林却回答她说:“在。”说完,他甚至起身打开灯,在书房那边翻找了一阵,接着拿回来了那根长长的白色羽毛。
俞遥举着那根羽毛对着灯光照了照,她有点哭笑不得,还有点惊异,“你不是吧,这根羽毛你保存了多久啊,怎么还在。”她心里想,也许江仲林真的是这样一个长情的人,哪怕只是这样普通的一片羽毛,也留了许久。
江仲林看她转着羽毛的手指,说:“这根羽毛给你。”
俞遥:“给我了?”
她也爬起来,把这根羽毛放在床边柜子上,用自己扎头发的发圈压住,然后她打开个人终端,点开今天杨筠给她介绍的那个APP。
“等着,我也有东西要送你。”她说着,打开界面,找到了物品栏,拖出来大堆的鲜花。
这里面能砸各种杯盘碟盏西瓜刀臭狗屎,当然也能砸鲜花,一个APP,吵架和示爱两种用法。于是俞遥劈头盖脸的给江老先生扔了一大堆的鲜花,那逼真的全息投影导致他们床上落了满床的花,江老先生更是被花淹没。
没有见识过这个APP的江老师,头上顶着花瓣,回不过神。
俞遥看他一脸懵逼,顿时笑倒在床上。
江仲林望着妻子笑得那么开怀,也微微露出了一个笑。他突然发现,其实触碰年轻的妻子,并没有他之前想象的那么困难。睡同一张床,也没有太多不适应。也许是因为,在她的眼里,他并不是一个需要被小心对待的老者,也不是一个应该被人尊重的老学者,只是她的丈夫江仲林,年轻与苍老都是他。
“你还去了哪?”俞遥侧着身子,撑着脑袋看他。
“去过贵省,一个很偏僻的山村,那村子在层峦叠嶂的三千大山深处,几乎与世隔绝,村里的人住在高高的陡峭山峰上,那里的山路十分危险,他们想去县城,需要徒步五个小时下山,再坐两个小时的车,那里的孩子上学也十分困难,我在那里待过一些时间,只有我和另一个老师,给那里的孩子教导语文和数学……”
俞遥静静听着,她能想象到,年轻时候的江仲林去了很多地方,在那陡峭的山路上攀爬行走,在偏僻的山村里给那些孩子们讲述山外的世界,或许他在那种辛苦却简单的生活里体会到了平静,在静谧的山林和孩子们的读书声里找到其他的意义。
他看过各色各样的人,知道了这个世界上那么多人不同的人生,大家都有各自的喜怒哀乐,每一个人的痛苦会在这个广大的层面上变得渺小而不值一提。
“……川省也去过,几位在川省的朋友很热情的邀请我去,不过我在那里住得不久,那边的景色很好看,常年都有开各色的鲜花,人多又热闹,大家早上起得很早,不管认不认识,都会坐在一起吃东西聊天闲谈……”
可惜他吃不惯那边的饭菜,住了一段时间胃有些受不了,他想,要是俞遥,大概会喜欢那边。
“……有一年因为一个学生,我去了一趟疆区,那个学生家里情况不好,可他学习很好,人也很好学热情,他因为母亲生病突然辍学回家,我听说后就去探望了他。我在大片的荒原牧场上寻找他们的帐篷和羊群,那个孩子年纪不大,却要承担一个成年人的责任,非常辛苦,我在他们那里住了一周,每天早上凌晨就要起来,帮着他带羊群在两个牧场上迁徙……”
凛冽的寒风刺骨的冰冷,永远短缺的物资,贫乏而一成不变的生活,唯一的亮色似乎就是在难得的空闲时间,那孩子抱着他小小的妹妹,兄妹两个对着初升的朝阳放声歌唱,带着辽阔无垠的寂寥。
“港市那边也住了三年,我的一位老师在港市大学任教,他让我过去帮忙,我有一段时间的生活很清贫潦倒,是这位老师帮助了我,他教了我很多学问,同时也教了我很多做人的道理。之前去过许多偏僻的地方,生活节奏都很慢,但港市却是个很繁华的地方,我适应了很久……”
他那时蜗居在小小一间如同收纳格子一样的小房间里,偶尔会有一点庆幸的想,好在这个时候,俞遥不在身边。
“……还有山省和陕省交界的一个县,那边有一处年代久远的古村……”
俞遥在这如流水一样平缓的诉说中慢慢陷入沉睡,迷迷糊糊间,她想,江仲林是不是已经走遍了这个国家?她脑海中原本一瞬间的四十年概念,在这些述说下慢慢拉长,变成很遥远的距离。江仲林走过那么多的地方,在他的这些旅程中,或是和他的朋友,或是和他的同事老师以及学生,或是孤身一人,他遇到看到的那么多人和事,都是她所不知道的。
真是遗憾。
新的一天,从孕吐开始。
早上刚起来,好好刷着牙,就忍不住想要干呕。江仲林在门口看着,眼里都是担忧。他对这方面不是很了解,只好用做学问的认真态度研究起了网络上那一大堆的孕期资料。
俞遥没什么胃口的喝着白粥的时候,又听到江仲林在阳台打电话,他在询问的大概是医生,问的是她的孕吐问题。
电话那边的是他当了医生的学生,很耐心的为自己的老师解答疑惑,可惜他并不是专攻妇产科的医生,只能给他们介绍了一个足够靠谱的妇产科朋友。
那位妇产科医生是一位看上去四十多的中年男人,长得很胖,脸盘圆圆,一双小眼睛在脸上笑得弯成两个月牙,看着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
“是这样的啊,孕吐呢是正常的妊娠反应,虽然我这边可以给开点药缓解一下这个孕吐,让孕妇好受一点,但最好还是不要多吃,关键还是保持心情开朗,不要太紧张焦虑,适当的补充维生素,哦这个我这边也能给开点孕妇专用维生素,平时多吃点水果。”
医生仔细的唠叨了好一阵,又和江仲林交谈了一会儿相关问题。他看上去很好奇江仲林和俞遥的关系,但并没有问,不过俞遥觉得这胖乎乎的医生,看了自己好几眼,带着一种有点奇怪的眼神,欲言又止。
快要离开的时候,俞遥忍不住问他:“陈医生,你是有什么问题想问吗?”
陈医生不太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笑呵呵的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觉得看你很面善,好像在哪里见过,就是死活想不起来。”
俞遥心想,陈医生认识她怕是不太可能,她都消失四十年了,身边根本没几个熟人,而且这个医生才四十多岁,她消失的时候这医生怕不是才几岁吧。
等一下,俞遥突然灵光一闪,不由仔细去看陈医生的脸,越看越觉得,这圆圆的脸确实有两分眼熟,特别是憨憨笑起来的样子。
她没说什么,神色如常的和陈医生告别,等和江仲林离开医院回家的路上,她盯着那张扫描出来的陈医生名片看个不停。那上面显示着陈医生的名字,叫陈闻睿。
可能是因为她的表情太奇怪了,江仲林问她:“怎么了?”
俞遥扯了扯嘴角,哭笑不得的给他看陈医生的电子名片,“我消失前带的那个班,班上有个小胖子就叫陈闻睿,我记得我还跟你说过他的。”
她当时带的那个幼儿园班,班上三十个孩子,就数陈闻睿小朋友长得最胖,是个谁都能欺负他的软绵绵包子,老是哭唧唧的要几个老师来哄。
“你记得吧,我跟你说过班上有个小胖子,他妈妈工作忙,那次他有点小感冒,他妈妈买了药他不肯吃,他妈妈就拜托我们几个老师说让他在幼儿园里的时候好好吃药,然后我就买了样子差不多的糖,班上的小朋友一人一粒,给小胖子的就是药,他看其他小朋友都吃了,就乖乖把那个药也给当成糖吃了,一骗一个准。”
江仲林记起了这回事,俞遥在幼儿园当老师,每次看到那些小孩儿们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或者闹出了糗事,回来都会跟他说一说。
“要真是小胖子,这世界也未免太小了。”俞遥点着电子名片上陈医生的圆脸。
两个月前才到她膝盖的小胖孩子,现在成了一个年纪比她大的中年大胖子,啧。
第24章
陈医生拿着今天的单子翻了翻,看到俞遥的名字,他忍不住皱起了眉,想着自己到底在哪里看过这个人。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很严重的问题,不过那种隐隐约约隔着一层什么,好像马上就能想起来,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到底在哪里,又是在什么时候见过这年轻姑娘呢?陈医生下班的时候还在思考这个问题。人有时候就是会这样突然被一件小事给难住。
带着思考的表情回到家,陈医生的老婆从厨房走出来看了他一眼,好奇问道:“干什么?今天在医院碰到难题了?”
陈医生看到自己老婆,笑起来说:“不是,是今天看到个病人,觉得很眼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看过。”
15/32 首页 上一页 13 14 15 16 17 1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