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懂什么……”老爷子边擦眼泪边控诉着。
……
冯霁雯一路无言,被丫鬟扶着出了前院,耳边鼓乐声渐嚣,眼见便要离开英廉府的大门。
“小少爷?”一路上也没敢吭声儿。生怕惹了她伤感的小仙忽然讶然开口。
冯舒志站在大门下路中间儿,赫然一副‘拦路’的架势。
“我背长姐上花轿。”他说道。
说着,便几步来到了冯霁雯跟前。
冯霁雯虽看不见,却也知晓此刻门外定是被迎亲队伍堵了个严实,一举一动都被人瞧着,便压低了声音笑着道:“快别闹了。回去吧。”
“回去做什么,按照满族人的规矩我待会儿还得给新郎官儿牵马呢……顺便背你上花轿吧。”冯舒志的声音听起来莫名有些闷闷的。
做祖父的见孙女嫁出去心里头难受,做弟弟的见姐姐出嫁亦不觉得多高兴。
只是顺便这个词用的有点任性,让原本正伤怀着的冯霁雯险些失笑出声。
正要劝退这个小家伙时,却忽觉双腿被人反抱住,没任何心理准备的冯霁雯下意识地便抓住了冯舒志的肩,冯舒志借机用力向上一托,竟是真的将她给背了起来!
几个丫鬟大惊失色,却也不敢声张,唯有提心吊胆一步不离地跟在冯舒志身侧,随时做好了万一小少爷顶不住,她们务必要稳稳接住姑娘的准备。
只是意外的是冯舒志走的虽有些缓慢吃力,步履却是稳稳当当的。
这些时日来的扛沙袋果真也不是白练的……
喜娘笑着高唱了一句“新娘子出门儿咯——”,炮竹声响起,欢快喜悦的鼓乐声也更为高昂了一些。
依稀间,冯霁雯似听到了伊江阿那小子的欢呼起哄声。
他同和珅的关系倒真是好的可以,接亲也跟着过来了。
“长姐。”冯舒志忽然唤道。
“嗯?”
四下喧闹,冯霁雯以为他要交待自己什么,一时间仔细凝了神去听。
“你可比沙袋轻多了。”冯舒志一本正经地评价道。
冯霁雯:“……”
说什么呢喂!
“说真的。”他强调地补充道。
“臭小子……”冯霁雯在他肩头轻轻落下了一巴掌。
冯舒志发出两声轻笑。
冯霁雯却悄悄转回了头去,伸手将盖头一角轻轻挑起,最后深深望了一眼身后英廉府的大门。
转回头去之际,盖头将落未落时,视线中却猝不及防地瞥见了喜轿前那匹棕红色的骏马上端坐着的年轻人。
他一身鲜亮的大红喜袍,只窄窄的箭袖袖口处绣着暗金色的云纹,玉带束腰,而腰间悬着的,竟是那****于香山别苑中赠予她的那块玉佩。
平日多见他穿文衫长袍,一派斯文模样。而今日这身极具满族特色的箭袖喜袍,脚蹬黑缎长靴,坐于高头大马之上,竟衬得他英姿勃发起来。
满族礼帽下,少年人一张俊颜浸在微熹的晨光中,微微扬起的唇角处含笑吟吟。
赫然是一句大写的:帅出了新高度。
盖头放下的那一瞬,冯霁雯暗暗骂了句妖孽。
冯霁雯坐进围着红绫子的喜轿中,冯舒志上前做规矩为和珅牵马在英廉府门前走了两步。
和珅打头,身后带着伊江阿与迎亲队伍,绕着英廉府整整饶了一圈儿,这是俗称的“引轿”。
而后又是一阵炮竹声响,冯霁雯知道这回是真的要上路了。
她悄然握紧了手中红透了的苹果,轻轻吁了一口气出来。
打旗和挑灯笼的与吹鼓手行在前头跟着新郎官儿开路,喜轿后跟着十二匹对子马。伊江阿坐在马上一脸得色,笑哈哈地取笑着坐在另一顶轿子中“压轿”的和琳也像个新娘子,和琳气的脸色涨红,但想到今日是兄长大喜之日,到底还是没能气上多大会儿,就又换上了一张笑脸儿。
迎亲队伍所经之处,围观者不断。
耳边不曾间断的鼓乐声阻去了诸多议论声,但冯霁雯不消去听,也知道他们口中必然说不出太多祝福的好话来。
“说嫁就嫁,还真嫁了。”
状元楼二楼靠窗的雅座上,窗子向外半开着,座上的年轻人手里持着青花玲珑茶碗轻轻晃着其中明黄色的茶汤,垂眸望着自酒楼前经过的长长的迎亲队伍,笑着感叹道。
“这亲成的真够利索的。”
对面的刘鐶之闻言笑了一声。
“成亲不过在于两家上下点头,三书六礼一成,有什么利索不利索的。”他讲道。
金亦禹笑着摇头,意味深长地道:“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什么?”刘鐶之看向他。(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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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 花烛夜
金亦禹轻呷了一口温热的茶水,轻笑道:“没什么,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
刘鐶之轻轻动了动眉头。
“你近来不光与这个和珅走的越发近了,就连对这位冯小姐的关注似也不少。”他口气客观地说道。
“是么?”金亦禹笑起来:“我倒想同他走的近些,可人家大抵是嫌弃我是个党争头派之子,并无意与我深交啊。可不是人人都如你这般,一眼将我看得这么透,清楚我没那个本事去继承衣钵。”
刘鐶之闻言无奈笑着摇头。
“这话也就你敢讲了。若叫令尊听着,只怕你没个十天半月是出不了门儿了。”
直言自家父亲是个党争头派,这觉悟,可也真是够高的。
金亦禹“哈”的笑了一声,却是与刘鐶之说道:“我愿与和珅结交,看重是乃是他的胸襟与才学,确是个为数不多值得相交之人。”说到这里看向刘鐶之,饶有深意地道:“这样的人,他日纵然不能为友,却也万不能为敌。”
这话是对刘鐶之说的。
刘鐶之日后必然要入仕,而和珅自身本非池中之物,眼下又成了英廉大人的孙女婿,更无被埋没的可能了。
他是在暗示刘鐶之亦可以试着与其结交一二。
“你的眼光倒是放的比我长远多了。”刘鐶之不置可否地笑道:“你若能将这敏锐的洞察力与对待诗词歌赋上的专注放到朝堂之上,金大人真可就此高枕无忧了。”
“真若那样的话,你我也不可能坐于此处吃茶谈心了。”
刘鐶之闻言哑然失笑。
“这倒也是。”他颔首说道。
金亦禹微微笑着将茶碗搁下,心思逐渐地飘远。
他之所以说……这亲成的利索,实则的因为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这门亲事会有转机出现。
那日袁夫人的生辰宴上,他因兄长突然发病而赶回府中,没能去书楼赴与和珅之约,而当晚便发生了章佳大小姐企图诬陷冯小姐与其私会之事——岂料二人竟是已有婚约在身……设下的困局不攻自破。
旁人只觉得突然,他却是觉得蹊跷。
依照这些时日来他对和珅的些许了解,和当日的情形来推测的话。他心底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推测——
而眼下二人顺利成亲,却不知究竟是他推测的错了,还是他从起初便并未能猜到事情的全部……
不过,二人倒也般配。
身侧的小厮正要替他添茶。却被金亦禹抬手示意阻止了。
他看向对面坐着的刘鐶之,笑着讲道:“我还得去吃喜酒呢,就不陪你闲坐了。”
“你竟还要去随礼吃酒?”刘鐶之讶然失笑。
……
热热闹闹儿的迎亲队伍在正红旗领地内的驴肉胡同中,一座不起眼的普通四合院儿前停了下来。
外头吹吹打打鼓乐喧天,冯霁雯坐在喜轿中听得小仙隔着轿帘提醒她道:“和公子要射轿门儿了。姑娘可莫要被惊着。”
满族婚娶有着射轿门的风俗,寓意着要替新娘子驱赶一路上带来的邪秽之气。
小仙话音刚落,冯霁雯便听得“嗡”的一声响稳稳传入耳中。
三支无镞箭接连被射出。
“三箭齐中,箭无虚发!”
“新郎官儿好箭术啊!”
四下以伊江阿为首的众人笑着抚掌称赞着。
气氛高涨的喧闹中,冯霁雯忽听得轿门被人轻轻叩响三声。
片刻后,轿门被打开,喜娘笑着上前将她搀出,冯霁雯在轿中坐了近乎两个时辰,腿脚已有些发木,乍然被搀下轿来。脚下的花盆底儿一时没能踩稳,身形陡然一歪,喜娘眼疾手快地拽紧了她的左臂,右臂却同时被人握住,久坐而有些泛起疼痛感来的后腰也被对方稳稳地扶了一把。
冯霁雯不消去想也知此时身侧之人是谁。
“且忍一忍,走慢些。”
一开口,果然就是新郎官儿的声音。
冯霁雯脚下微微一滞,道了句“多谢”。
驴肉胡同里的和家祖宅并不算大,颇算得上是老宅子了,而这座普普通通。平日鲜少有人踏足的门庭之中,今日却聚集了不少贵人。
中堂将军章佳阿桂、忠勇公程渊、以及军机大臣傅恒。
这三人甭管是在京城内还是京城外,名号撂出去皆是无人不知的、一等一的大人物,平日里见着一个已属难得。更遑论是三人亲自齐聚在此了。
若非亲眼所见,任谁也想不出这三位大员今日会一同出现在一位丧父丧母家世没落的旗下年轻子弟的婚宴上。
有这三位在,这场亲事纵是再如何从简,却也无疑算得上是极风光的。
其外,袁枚先生更是一手揽下了整场亲事的流程安排,好好地一个才子诗人。平日里一身风雅,两袖墨香,今日却浑然成了个跑上跑下安排各种琐事的老娘舅。
冯霁雯下轿后脚下踩着红毡,一路上顺顺利利,没有任何差池。
这除了要得益于她的备嫁事宜做的到位,对这些流程已耳熟能详之外,还得谢一谢身侧之人一路的细心提醒。
只是一路上的颠簸,让她本就未能好全的后腰再度隐隐作痛起来,拜堂之时行叩拜之礼时可谓颇为吃力。
院中族老高唱着满语的合婚歌,以酒祭告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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