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尚且来不及再往深处去想,便见和珅站起身来,走向了床帐后那扇用以更衣的山水墨图屏风后——
再出来时,怀中赫然多了两床被褥。
冯霁雯就这么看着一身大红喜袍的新郎官儿在床前将被褥铺好,打了个十分利索的地铺。
“当日既与夫人有过约定,便绝没有出尔反尔的道理。”他笑着与冯霁雯讲道:“时辰不早了,夫人早些安歇吧。”
他张口闭口一个夫人喊的不能再自然,仿佛只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称呼而已。
冯霁雯回过神来。
原来他是早有安排的。
新婚头一晚便分房睡,传出去确实有些棘手。
这么安排。似乎确是最为妥当不过的了。
想通了这一点,冯霁雯也不多说什么矫情的无用话,道了句“如此也好”,便自椅上起了身来,道:“那和公子睡床,我睡地铺。”
和珅愕然了片刻,确定了一本正经的冯霁雯绝不是在同他开玩笑之后,忍不住失笑了出声。
他鲜少会有这么愕然的时候。
“夫人说笑了。”他忍着笑摇头道:“这地铺自然是由我来睡——怎有让夫人下嫁头一晚便委屈睡地铺的道理?”
这姑娘当真有意思的令他意外。
堂堂一个二品大员府中出身的嫡长女,怎么半点儿也不见贵女身上该有的娇气?
竟然理所应当的认为该睡地铺的人是自己。
退一万步讲,他好歹是个爷们儿……让媳妇儿睡地铺他睡床。这像话吗?
殊不知,冯霁雯脑袋里想的并不是男女之间的不平等区分,而是自己为客他为主,怎好‘鸠占鹊巢’‘喧宾夺主’?
“别的不提。单说夫人腰伤未愈,如今天气尚寒,若再睡在地铺上受了寒气,来日我要如何向太岳父交待?”和珅并未留给她出言拒绝的机会,便坐了下去,先行‘把位置给占了’。
这分明是有些无赖的动作。被他做出来,却是说不出的斯文优雅。
“……”冯霁雯见状也不再坚持,只得道:“那便委屈和公子一夜了。”
和珅笑着道无妨,待见她躺到了床上将床帐放下之后,自己再行枕着手臂合衣睡下。
小姑娘的声音隔着一道床帐传出来。
“多谢今日和公子差人送来的药酒和饭菜。”
“理所应当,夫人不必言谢。”
又是这句理所应当。
躺在床上的冯霁雯微微皱了下眉头,扭头隔着石青色的帐子看向躺在那里的年轻人。
屋内只余了一盏长明灯照亮。
光线昏暗之下,冯霁雯看不清他现下的表情,反而因四下静谧非常,惹得人渐渐昏昏欲睡起来。
良久之后——
“和公子。”
她竟还没睡去。
“夫人有事?”
他也未睡。
像是料到她不会太早睡一样。
“你夜里会扯呼吗?”冯霁雯问道。
和珅:“……并不。”
她“哦”了一声,口气隐隐带着一股失望。
失望?
和珅动了动眉头,正有些不解之际,便听她讲道:“我夜里偶尔会梦呓两句。”
谈到自己这个坏习惯,冯霁雯有些难为情。
她起初也不知道,还是听守夜的小仙说的。
虽然不常有,但今日劳累了一整日,保不齐就要犯毛病了。
原本想,倘若他扯呼的话,大家都有个坏毛病。好歹算是‘扯平了’……
可他没有。
这就很尴尬了。
“无妨。”和珅笑着道,因平躺着的缘故,声音听起来较平日里的温润而更有了几分磁性。
“委屈和公子一夜了。”冯霁雯口气诚然。
这句话好像说过一次了。
和珅却不以为意地道:“应当的。”
这人怎么认为什么都是应当的?
在马场冒险相救是应当。
给她送药酒,送饭食是应当。
如今就连……忍受她说梦话。也是应当。
若非是心知此人并非什么良善好欺之辈,她真要将他当作是热心泛滥,待人接物毫无怨言,且总习惯事事为他人着想的老好人了。
可若说他只是惺惺作态的话,却又全然没有这个必要——他做的那些事情。哪怕不去做,对他也不会有半分不好的影响。
冯霁雯左右想不明白,最终出言问道:“为什么?”
“嗯?”他似一时间没听懂。
而后不待冯霁雯开口解释,却又自行领会了过来,笑着道:“夫人想知道为什么吗?”
冯霁雯无声道了句“废话”。
若不想知道,她作何要问?
和珅顿了片刻,似在思考着什么,再开口时,含笑道:“不管夫人如何看待这门亲事,但对我而言。自亲事落定之日起,我与夫人之间便不再是不相干的陌生人了。夫人当日所言的来日合离,却也尚是来日,来日尚早,而在此之前,夫人一日为我钮钴禄家的媳妇,我便要尽一日为人夫婿该尽之责。”
冯霁雯闻之,一双眼睛里写满了愕然。
她弯弯道道想了这么些,到头来他所秉承的……却是一句‘为人夫婿该尽之责’。
对方不过是出于责任心。
冯霁雯一时默然。
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她因对他抱有着先入为主的‘这人心机深重,浑然就是个阴谋家’的观念所致。总爱下意识地就拿这个观念去衡量他所做的每一件事——却不曾想过,世间之人千千万,谁都不会单单只有简单的一面。
外表良善之人也会有自私的时候。
而步步为营谋划将来的人,亦不能断定他必然会以心机手段来对待身边的每一件事情。
她忽然想起之前在凤西茶楼中。她称福康安心中对她怀有有偏见。
可如今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因为那些历史评价,而对面前这位实际上并无太多接触了解的少年人抱有着莫大偏见呢?
冯霁雯内心略有些惭愧。
“对了,我有一事须得提醒夫人了。”打地铺的新郎官儿忽然开口说道:“有名无实,却至少要有个名,夫人还称呼我为和公子,未免太不合时宜了——夫人不如试着改口喊句相公如何?”
正处于惭愧之中的冯霁雯觉得这话很有道理。未来得及去深想,便顺着他的话尝试性地喊了句:“……相公?”
结果她这厢话音初落,便听对方笑着道:“嗯,顺耳多了。”
话罢,不忘轻笑了一声。
这一笑,却是笑出‘破绽’来了。
冯霁雯没由来腾地红了脸,莫名觉得自己是被忽悠了!
不,更像是被调|教了!
想到那声轻笑,冯霁雯心中油然升起了一阵懊悔与羞愤。
哪里是她有什么偏见,而是这人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阴谋家……!
她不忿地扯过被子蒙上头不再说话。
和珅却转头抬眼往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这小姑娘张口一句多谢,闭口一句和公子,同他分的可真清楚啊。
相敬如宾,也不该是这么个敬法。
想到那声满带着探索口气的“相公”,少年人深邃的黑眸中又浮现了一抹笑意。
屋外夜凉如水。
两道身影躬着身子挤在窗棂下。
“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呢?”疑惑的声音低如蚊响。
“是啊……”
“你们在做什么!”一声低斥声在身后响起,吓得二人一个趔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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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大概在晚上七点后了,手速渣请见谅…
121 圆房这点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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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茶险些惊呼出声,幸得小仙眼疾手快一把紧紧捂住了她的嘴巴。
小茶“唔唔”两声,冷静下来,小仙才敢松开手。
二人一齐看向皱着眉头的小醒。
分别守在不远处的小羽等三名二等丫鬟,探着脑袋也开始往这边看。
“你们俩跟我过来。”小醒不悦地道。
后排下人房里,小醒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丫鬟。
房门大开着,门檐下两只描写双喜字的大红灯笼亮堂堂地往屋子里照。
小仙低着头脸色通红,小茶却莫名一脸理直气壮,全然未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一样。
“作何要鬼鬼祟祟地躲在窗下?”小醒‘审问’道。
“偷听啊。”小茶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小仙闻言目瞪口呆之余,连忙狠狠捏了这丫头一把。
“小仙姐姐,你挠我做什么啊?怪痒的。”小茶扭头看了她一眼,她身上的肉结实,小仙这点子力气也只能给她挠挠痒了。
小仙:“……”
小醒斜睨了她一眼,遂重新看向小茶皱眉呵问道:“偷听?谁准许你去偷听的?越发没有规矩了!”
还在这儿跟她理直气壮的。
小茶不明白小醒何以如此生气,她们往前在棠院的时候,姑娘睡觉她们守夜一守就是一整夜,不也是正常的吗?怎么如今靠着窗户听一听,就成没规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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