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嘭的敲门声力道极大,前来开门的仆人昏昏欲睡,刚将大门打开,却见一群身着兵服举着火把的官兵一贯而入,旁若无人地冲了进来!
“你……你们干什么!”仆人被这情形惊的霎时间醒过神来,一面拦人一面叫嚷道:“大胆,这里可是袁府!谁让你们闯进来的!”
“奉皇上之命缉拿逆臣袁守侗及其家眷,抗旨不尊者,格杀勿论!”
官兵肃然的声音刚落,仆人便见门外忽又涌现出了无数火把来,几乎是顷刻间,已将袁府内外团团围起!
一身官袍的和珅坐于马上,握着缰绳的手中持着一枚澄黄蟠龙令牌,火光跃动之下,一双极深邃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望着袁府大门之上高高悬着的匾额。
袁府——
谁能够想得到,山东第一大世族出身,仕途一帆风顺的当今刑部尚书袁守侗,竟是团河行宫行刺一案背后的幕后主使——
山东袁家百年兴盛,终将毁于一旦。
东方第一缕白破出天际,天光渐亮。
早朝之上,百官哗然。
金简当朝跪递了陈情折,主动交待了此前私下借兵与袁守侗一事,只称当时一心想着尽早协助朝廷查破流匪一案,以免耽误圣驾团河行宫之行,故才私自做了决定,却未曾想袁守侗狼子野心,早有预谋——
他自知罪不可恕,百般失察,恳请皇上赐罪重罚。
还自愿请去兵部尚书一职。
“不管是个什么名目,私下借兵总归是事实。”乾隆板起的面孔威严至极,语气微愠道:“按大清例律,此举有谋逆之嫌,当斩不赦。”
金简闻言脊背一寒,冷汗顷刻间爬满了额头。
昨日他听从嘉贵妃的意思,当即拟了请罪折子往御书房陈明借兵经过,又罗列出了几条有力的证据举发袁守侗。
天威震怒之下,若非是皇上顾虑深远,深知袁守侗尚未被缉拿归案,案情未破之下单凭和珅一己之力要搜齐证据无异于痴人说梦,处处还须得他来协同查办,只怕昨日于御书房中他脑袋上的顶戴花翎早已被摘了去——
果然和珅那边刚将袁守侗押入天牢,这边皇上便开始与他秋后算账了。
金简心下打鼓,豆大的冷汗顺着腮边滑下,滴在金銮殿光滑可鉴的大理石地面上。
“皇上,臣有话要说!”昨日便得到授意,早知今日早朝之上会有此一幕的于敏中站了出来,撩袍跪道:“金大人之举虽有不妥之处,但究其目的却非为一己之利,而是出于朝廷及皇上安危着想,故而纵是有错,却也理当酌情处理,而不当以谋逆罪名论之——”
他不光是为了与自己同属十一阿哥派别的金简,亦是为了自己。
袁守侗是由金简一手扶持起来的无疑,可同样易受他人猜疑的还有他——他儿子于齐贤今年才刚娶了袁家二小姐过门。
他当初真想瞎了眼才会觉得这门亲事对于家有助益!
于敏中悔不当初。
礼部尚书李怀志也忙站了出来为金简求情。
“金大人不过是一腔忠心却反遭了奸人利用而已,还望圣上看在金大人多年来为朝廷鞠躬尽瘁的份儿上,多加体谅一二……”
“袁守侗一案更是由金大人举发,加之由此查出了白莲|教余孽在京中藏身之处,可谓将功折罪,请皇上明察!”
十一阿哥永瑆望着接连跪倒在地为金简说情的群臣,心中谨记着嘉贵妃的交待,并未出言附和。
乾隆的目光似有若无地在他头顶停留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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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瑆觉察到,将头垂得更低了一些。
谁也没想到团河行宫一案竟是由袁守侗谋划而成。
袁守侗他熟啊,半月前还私下给他送了几名江南歌姬来着……
可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忽然之间就成了同白莲教勾结的乱臣贼子了呢?
这么一反不要紧,险些还要将他给牵扯进去……
真是个坑货……
乾隆将目光收回,转而望向以金简为首跪在殿中的大臣们。
“好一个将功折罪。你们倒是跟朕说说,倘若没有借兵这一‘罪’,又何来的‘功’?”乾隆冷笑了一声。
“这……”李怀志硬着头皮答道:“回圣上……袁守侗既存有谋逆之心,想必有所行动那定是早晚之事,若是今日不除,迟早也是一大隐患,金大人固然有错在先,却贵在及时觉察到袁守侗有异——”
“得了,你们一个个的就别往他脸上贴金了。”乾隆似无意再听下去,径直打断了李怀志接下来的话,继而望向站在后首的和珅。
“和珅听旨。”乾隆忽而道。
和珅闻声出列,撩袍提袖下跪听旨。
“朕命你继续担任办案钦差一衔,借袁守侗这条线深查白莲教余党,全力将其肃清,力求不留后患。”
他平生最为痛恨的便是白莲教一党。
他们打着什么反清复明的旗号,四处滋事不谈,更是企图煽动民心,手段多得很,多年来犹如野草一般烧尽又生,现如今竟还渗透到朝廷当中来了!
当真是不可饶恕……!
和珅听命下来。
诸位大臣脸色却是各异。
追剿白莲教不是一两日便能够了结之事,朝廷查了这么多年,也杀过几个白莲教徒,但一直也没起到以儆效尤的作用,反而因他们通过在民间煽动民心,诋毁当今朝廷的手段,在不停地扩大着教众。
可众人皆知,追剿白莲教的差事多年来一直都是由金简全力负责的。
怎么眼下交给和珅了?
和珅办案有功不假,可皇上又没确切地说到底罚是不罚金简,就这么把差事给夺了……
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都说圣心难测,伴君如伴虎,这话果然不假!”
景仁宫中,一身朝服的十一阿哥永瑆倚在圈椅里,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神情:“舅舅甭管怎么说,这些年来也为皇阿玛出力不少,怎地如今就因为借兵不借兵这么点儿鸡毛蒜皮之事,竟还剥去舅舅追剿白莲教的职务了?”
朝廷每年拨给专程用以追剿白莲教的银子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其中的油水那可是深的很。
“住口。”嘉贵妃轻声打断了他的话,道:“这些话也是你能说得了的吗?借兵兹事体大,又在天子脚下,关乎的是皇家安危,你懂什么叫做鸡毛蒜皮之事?此事若非是你舅舅及时与皇上主动请罪,又在举发袁守侗之上有功,只怕此时也早与袁守侗一般被押入天牢了。”
“竟有如此严重?”永瑆不可思议地道:“可今日也没听皇阿玛要如何重罚舅舅啊?”
说什么按律当斩,就是吓唬吓唬两句罢了。
“你懂什么。”嘉贵妃望向雕花窗棂外的金桂树,紧蹙着眉心道:“皇上这还是在疑心咱们是否同袁守侗私下另有勾结——眼下在皇上眼中,你舅舅的罪名只怕尚且未定,谈何处罚?”
究竟要怎么个罚法儿,显是要等袁守侗一案审定下来之后才能分明。
永瑆说话虽然不过脑子,但那句圣心难测,伴君如伴虎却是道出了实情。
皇上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她纵然绞尽脑汁却也只能勉强猜出四五成。
但和珅就不同了。
他似乎总能将身边所有人的心思都揣摩的一清二楚,纵是皇上亦不例外——
她如今十分庆幸自己昨日听取了和珅的建议,让兄长主动与皇上请罪并举发袁守侗。
如此之下,皇上且还存有诸多疑心,可想而知若是选择一力隐瞒的话,后果只怕才是最为不堪设想的。
纵然她如今掌管后|宫,兄长在前朝耳目众多,党羽遍布,可究其根本,皇上终究还是皇上,他们的生死仍被乾隆攥在手心当中。
这种感觉是令她最为厌烦的。
前世便是遭人摆布,落了个死不瞑目的下场——她太想结束这种身不由己,生死全在他人一念之间的日子了!
但眼下她还只能等。
若不想再次重蹈覆辙,还须继续小心翼翼地筹谋为日后铺路。
不能心急,更不可再如今次这般出错了。
永瑆见她似在望着窗外走神,连唤了几声‘额娘’不得回应,干脆摸了摸鼻子站起了身来。
“我瞧额娘似是累了,便先行告退了。”他与远簪吩咐道:“待会儿若是额娘问起来的话,你便说我回去办正事儿了,明日再来向她请安。”
“是。”远簪应下,垂首矮身行礼:“奴婢恭送十一阿哥。”
永瑆负手离开内殿之后,嘉贵妃适才转回了头来。
她微微皱了皱眉。
朽木不可雕也。
有时当真懒得同他多费口舌。
一个又一个的,别说是替她分忧了,竟连让她省心都做不到。
……
英廉府。
棠院之中,冯舒志坐在堂屋里,手里拿了本也不知能看懂几个字的《资治通鉴》,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偶尔扭头瞅上一眼坐在旁边的冯霁雯。
“祖父还没回来吗?”冯霁雯向身边的丫鬟吩咐道:“再去前院瞧一瞧。”
算一算这个时辰,也该下朝了。
“今日清早大爷才刚带人往袁府拿了人,今日早朝上指不定要如何商讨呢,老太爷回来的迟了些倒也正常,太太不必过于心急。”秦嫫在一旁出声安抚道:“人既然都已经抓着了,想必便不会再有什么岔子了。”
冯霁雯闻言点了点头,眉间却仍有几分急色。
与其说她是盼着冯英廉回来,倒不如说是急于想要得知和琳的解药如今有没有着落。
袁守侗已经落网,只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其背后竟与白莲教有着莫大的牵连,如此一来,事情只怕就更为复杂了。
倘若那三虫三草毒是由白莲教配制而成的话,那袁守侗手中究竟有没有解药还是未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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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又等了一个时辰有余,眼见午时将过,冯英廉方才迟迟地回到家中。
冯霁雯去了外书房见他。
“祖父,如何了?”冯霁雯刚一坐下便问道。
冯英廉正坐于书案后整理着什么东西,听得孙女发问,暂时停下了手中动作,答道:“袁守侗被收押刑部大牢,由致斋审理此案——除此之外,皇上还将追剿白莲教余孽的差事也交到了致斋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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