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和珅眼中鲜少外露的冷意,于齐贤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不觉间,竟是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数步。
但见和珅显是要入船舱内搜查,他还是下意识地挡在了几人身前,尽量拿足了底气说道:“和珅,我再警告你最后一遍,这是我于家的船,可不是你撒野耍官威的地方!”
“滚开。”
和珅语气不重,却格外冰冷。
若说先前他只是凭常理推测出七八分可能的话,那么眼下于齐贤的反应,可谓已经完全证实了他的推测。
他要找的人,就是这艘船上——
而若但凡她有丝毫不测,于齐贤是也不必再活了。
“你……”于齐贤扪心自问,自己还是头一次被人当众如此羞辱,当即羞怒交加之下,狠一咬牙便要对和珅动起手来。
不料却被身后的和琳一把攥住了手腕。
和琳力气极大,他只觉得自己的手腕仿佛随时都要被折断一般。
“大人……”
一名官差自船舱内快步行出,脸上神情惊诧而紧张,却是分外压低了声音禀道:“属下带人奉大人之命搜查船舱,在船下层存放杂物的暗室中,发现了……两名女子。”
其余的一概未有多言。
和珅眸色当即寒到了极致,疾步进了船舱内。
“……嘭!”
一声重物坠倒在船板上的声响混着于齐贤的痛叫声同时响起。
那彦成攥了攥发白的拳头,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跟在和珅身后行进了船内。
于齐贤捂着流血的嘴角恶狠狠地盯着那彦成的背影,将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之余,牙关却是在打颤。
他单手撑着船板欲站起身来,不料却被方才得了和珅示意的左右官差持刀架在了眼前。
锋利的刀刃泛着明晃晃的寒光,令人不寒而栗。
平生还是头一回被人拿刀指着的于齐贤身形一僵,想要再开口吐出嚣张之言来,却已是莫名不能。
惊惧之余,却又有几分庆幸。
庆幸今日他所动之人……不是冯霁雯。
于齐贤无比后怕地咽了口唾沫,此时恰听得一阵脚步声自船舱内传出。
他僵硬地转过头去,只见是和珅怀中打横抱着一人走了出来,他身上的官袍脱了下来,围在了怀中之人身上,自己只穿着白色里衣,裤腿塞在官靴里,步伐极快,俊朗之极的一张脸紧紧绷着。
其身后,则是和琳与半夏合力扶着一名身上裹着厚毯的女子。
女子髻发散乱,脸色苍白而惊惧,脚下步伐更是虚浮至极,身子亦在不住地瑟瑟发抖着。
待见到被那两名官差制在地上的于齐贤之时,眼中更是盛满了惧怕之意,抖着嘴唇豁然将头倒向了一侧去,若非是半夏极力相扶,几乎是要瘫软在地。
一阵凉风吹起,湖面之上乍起了一层又一层波澜来,与天同色的湖水中却深暗不见其底,唯有长长的水草不停浮动着,犹如群魔乱舞一般,令人望之竟有几分心惊之感。
……
英廉府的马车刚在和宅外慢了下来,还未来得及停下,便有冯英廉自车厢之中急急跳了下来,险些跌倒在地,车夫受惊之下赶忙扶了他一把,紧张地道:“老太爷您慢着些!”
身上仍穿着官服的的冯英廉敷衍地一点头,拂了车夫的搀扶快步朝着和宅内走了进去。
两名仆人亦脚步匆匆地跟在后头。
“月牙儿……”
刚被丫鬟领着进了椿院,后脚还没来得及踏进堂屋中,老爷子便忍不住急急地唤了孙女儿的名儿。
然而除了一屋子矮身行礼的丫鬟婆子,以及那彦成及和琳之外,却再无其他声音回应于他。
待进得內间里,瞧见了守在床沿边一言不发的孙女婿和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的孙女儿之后,冯英廉脚下更是莫名沉重了起来。
“太岳父。”
和珅上前行礼,身上临时穿了一件藏青色棉布长衫,之前披在冯霁雯身上的官袍并着自冯霁雯身上换下的衣裳就挂在床头的红木衣架上,还在滴着水珠子。
“月牙儿她……”冯英廉来至床边,目光锁在了孙女儿苍白无半点血色的脸庞之上,心下陡然一紧,苍老的声音沙哑中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栗:“如何了?”
和珅循着他的视线一同看向冯霁雯,却是未语。
他的脸色同往常的云淡风轻大相径庭。
一旁的半夏开了口——
“和太太体质本身与花生之物相克,稍沾上些便会出现红疹、呼吸不畅,昏迷等状,若救治不及时甚至会危及性命,是与中毒无异。尤其是和太太今日因此症而陷入昏迷之后,又落入了冷水之中,几番险些窒息不谈,更致使寒气侵体,且又耽误了救治,令得‘食毒’扩散到了身体各处——”
半夏有些不忍,却还是如实相告道:“方才我为和太太试着以针驱毒,却已起不到太多作用……眼下,只能等了。”
等着看冯霁雯是否还能有转好的迹象。
若三日之内人都无法醒来的话,便只能……准备身后之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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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天更新啦,昨天请假实在对不住大家,今天状态已经好很多了~我现在去写第二更,争取集中精力在十一点前写完,然后早点睡觉。(未完待续。)
351 ‘逃犯’
冯英廉听得心惊至极,一时之间竟险些要站不稳。
正因亲眼所见10过孙女误食花生之后的后果,故而他才更要比旁人更加清楚其中的严重性。
加之此番又受惊落入湖中,不必去想,也可知其中的凶险与影响。
可这不是别人,而是他唯一的孙女儿啊……
活了大半辈子,性情沉稳的冯英廉此际竟全无了冷静可言,眼神不住翻涌着,声音亦是浮动得厉害,道:“月牙儿幼时身子不好,误食花生之后尚且能救得回来,如今难道就没有法子可想了吗?可有多请几位大夫来看?宫中的薛太医与我有几分交情,我这便让人请其前来——”
说着就招来了贴身的仆人,声音焦急地吩咐了一番。
和珅并未阻拦,也无阻拦之意。
因为相比于冯英廉,他亦无太多理智与冷静,同样不肯放过任何一丝希望——在冯英廉来之前,他听罢半夏的诊断,已让丫鬟去静云庵请玉嬷嬷去了。
并差了人在城中各处医馆打听询问,可有擅长医治此症之人,纵是有依据的民间土方子也必要打听清楚带回来。
他同冯英廉的心情别无二致,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望着此际躺在床上生死不知的冯霁雯,他全然不敢想象倘若她当真再无法醒来的话,他究竟该如何才能消除内心未能护她周全的遗憾与自责,甚至他已不知自己余生的时光该如何渡过。
一个人终年生活在阴暗之中,并非最可怕之事,最可怕的是,当阴暗被光明驱散之后,光明陡然抽离,一切再度重新陷入黑暗。
有些东西没遇到过便则罢了,可一旦遇到了,便是再不可能回到从前的。
他从未想过向来自私自利的自己,有朝一日竟会将一切都寄予在了她人身上,且能够如此彻底。
所以他纵是舍弃自己所有,却也绝不能够放弃她。
因他清楚,如今他生亦在她,死亦在她,已无退路可言。
……
时至深夜,城中各处灯火已熄了大半,本是入梦之时,汪家上下却乱作了一团。
原因是尚且未满周岁的小公子随其生母静姨娘一同消失不见了……
汪士英夫妇急怒交加,纵然是遣了大半家仆外出寻人,却还是无法安睡。
汪太太孙氏哭着说道:“若换做往前还且罢了,可如今隽儿才走没多久,尸骨尚且未寒,庆儿更是他唯一的子嗣,是我心里头最后的念想了,眼下孩子不见了,可让我怎么活啊!”
她溺爱长子汪隽如命,乃是汪家上下皆知之事,之前汪黎隽活着的时候,她尚且觉得这个长孙可有可无,可儿子一走,竟是越瞧这孩子越有儿子幼时的影子,若非是有此支撑的话,只怕她是难扛过这场丧子之痛。
可如今才刚接受了儿子离去的事实,后脚孙子竟就丢了!
“你一味地哭又有何用?不过是添乱罢了!”汪士英斥责了一句。
话虽如此,可他内心的感受实则却与妻子差不得多少,对于长子早逝一事,他虽不说,心底却是存了一份愧疚在的,到底汪黎隽之后消沉酗酒,是因断腿所致。
“那你说要怎么办!找了这么久也无半点线索音讯,那贱人房中值钱的东西又全给带走了,显是见隽儿不在了,起了异心的!她若此时已将庆儿带出了城去,就凭咱们的能力,又有几分希望还能找得回来?”
说罢,更是忍不住拿帕子掩面痛哭起来。
汪士英重重叹了口气,被她哭得心烦至极,干脆不再同她多言,起身欲往书房谋份清静去。
然而刚自椅上起身之时,却见有家丁急匆匆地跑进了堂中来,脸色看起来十分地着急紧张。
“可是有线索了!”
孙氏连忙问道。
那家丁气喘吁吁却不敢有片刻耽搁地道:“回老爷太太……家里来了一大群官差,奴才们也不敢拦,此刻都涌进前院去了!”
“什么?!”汪士英大惊失色。
这大半夜的,怎会忽然有官差上门!
“可有说明来意为何?”他肃然问道。
“说是……说是抓静姨娘来了!”
“抓她做什么!”孙氏也被狠狠吓了一跳,有些反应不过来,道:“她偷了孩子私逃,咱们还没来得及去衙门报案呢……怎么反倒有官差上咱们家里头抓人来了?”
汪士英已大步出了堂屋。
什么孩子不孩子的,这群官差显然来者不善,事情必然不简单。
他带人赶至前院之时,果见前院中站满了腰间持刀的官差,站在最前头一排的手中举着火把,将整座前院都映得通亮。
纵是有着心理准备,汪士英却还是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跳。
但他自认为也是有官职在身之人,决不可露出怯相来,强压下了心头的不安之感,上了前与为首的一位捕头模样的官差问道:“不知诸位深夜来此,究竟有何贵干?”
“我等奉命前来缉拿逃犯纪春玲——”
“我府上岂会窝藏逃犯?”汪士英大为皱眉道:“放眼家中更无姓纪名春玲之人,我想你们是找错地方了吧?”
“此人本名唤纪春玲,两年前被牙婆卖入英廉府为婢,改名为貂蝉,去年七月里因犯下罪行而被收押天牢,于十月底在被发配途中私逃,是为衙门所通缉的逃犯——”语毕,自袖中取出了一幅画像来,在汪士英面前展开悬起道:“若是这两个名字汪大人都不曾听闻的话,那么这画上之人,总该是认得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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