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幅模样委实少见得很,冯霁雯见了只觉得这样的他竟也有几分孩子气的可爱,一时忍不住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来,与他道:“……不如改日吧?”
“为何……”
他微微皱眉,眼神里藏了些‘委屈’。
见他如此,冯霁雯最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和珅见状,更是皱眉。
“为何?”他又出声追问,眼底中除了着急之外,还带了些许别样的‘不满’——仿佛在说‘你竟然还笑’。
冯霁雯轻咳一声,将笑意止住。
坦诚来讲,她虽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想来二人名正言顺,又已互相表明心意,虽觉有些害羞,可也心知此乃水到渠成之事……是没什么好过于扭捏的。
说句厚脸皮的话,她一点儿也不抗拒同他亲近,也舍不得见他心急失望。
只是……
“我……”她又咳了一声,继而有些尴尬地错开他的目光,低声道:“我昨日刚巧来了葵水……”
和珅闻言顿时愣了。
他不是傻子,自然是知道来葵水就代表不可同房。
待醒过神来之后,几乎是极仓促地起了身。
“可觉得疼?”他连忙问。
疼?
冯霁雯被他问的一头雾水。
就……就摸了两下而已,疼个什么劲儿啊?
她正待答他一句“不疼”之时,就见他匆匆替她将里衣的衣扣重新扣好,且不忘理好衣领,并抱着她使她平躺下去,又将被子掖好。
待做完这一切之后,自己也钻进了被窝里,侧躺面对着冯霁雯,一手绕过她颈后让她枕着,另一只手则放在了她的小腹处,隔着薄薄的中衣替她轻轻揉着。
“我曾在书上看过,似是说女子来葵水时多会腹痛难忍。”他说道。
冯霁雯讶然问:“你还……看这类书呢?”
这也当真是当得起‘博学’二字了。
和珅轻咳一声,道:“自夫人上回来葵水之后,出于好奇,便去翻阅了些有关书籍。”
冯霁雯听完也就一点儿都不奇怪他当初何以会特地替她煮那碗红糖姜水了……
原是特地翻过书的。
看着替她小心翼翼揉着小腹的和珅,冯霁雯心底一时暖极,只觉得能有人这般细致用心地对待自己,实在是想也不曾想到的幸事,就连着鼻头不禁也有些酸涩起来。
她按住他的手指,轻轻握住,摇头道:“只是偶有些疼而已,并非是一直疼着的,这会儿不疼,不必揉了。”
和珅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认真地道:“那待疼了,你与我说。我这手法可不是乱按的,而是在书上专程学来的,应当有些效果。”
说话间,将手环过她腰间,将她整个人都揽在怀中,笑着喟叹道:“学了这些时日,如今终是能派得上用场了。”
给媳妇揉肚子这种事,还真是想一想就觉得让人愉悦得不行啊……
虽然没能‘如愿’,又好费了一番功夫忍了下来,但极懂得给自己制造喜悦感的和大人此时仍觉心情大好。
佳人在怀,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心满意足的笑意。
冯霁雯躺在他怀中,亦是笑着闭的眼睛,轻声道:“睡吧。”
和珅闻言笑着“嗯”了一声,后又垂眸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直到察觉到她呼吸均匀,方才迟迟地也闭上了眼睛。
床帐外,未熄的烛光摇摇曳曳至深夜。
……
两日后,八阿哥永璇与阿桂傅恒率大军一同回了京。
早朝之上,龙颜大悦,论功行赏。
为此次征缅主帅的八阿哥永璇被封为多罗仪郡王,并着一干有功的下属亦被一一厚赏。
另特令宫中画师为阿桂与傅恒两位主将绘制功臣像,悬于紫光阁内。
且不论此战得损几何,单看此时,大军凯旋而归,本乃正是举朝欢腾之际,可奈何傅恒与阿桂两位主将,一位抱病在身,连走路都需受人搀扶;一位领赏之时满面复杂,欲言又止,始终未能露出一丝喜意。
早朝罢,心事重重的阿桂与上前来道贺的同僚心不在焉地寒暄了几句,脚下却是久久未有挪动,似乎没有出宫离去的打算,继而不知是下了什么决定,转身就要往回走。
“阿桂大人——”
此时,身后忽有一道极温润的声音传入耳中。
阿桂听出了来人是谁,回头去看,见是和珅,并不意外。
和珅与他行了一礼。
虽二人如今皆为军机大臣,同是官居一品,可和珅待阿桂仍是敬重非常。
阿桂也还了他一礼。
“大人初回京城,眼下得了厚赏怎不赶回家中与家人团聚,反在这殿前来回徘徊?”和珅笑着问道。
阿桂闻言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皱眉直言道:“我要面圣,求皇上收回今日赐御紫光阁的圣命——”
御紫光阁,受后代百世敬仰,当是为官者、尤其是为武将者,最为至高无上的荣耀。
和珅听了却并不意外,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而后看着阿桂说道:“大人糊涂。”
“无功不受禄,此番征缅,我过大于功,甚至无功可言,实在无法安心受此封赏。”对上和珅的眼神,阿桂皱眉问道:“你因实功受赏,今时今日所得除却谋略过人之外,皆是拿血肉之躯换回来的,皇上封赏乃理所当然——可若今日你换做我,又岂能安心领下这等封赏?即便旁人不在暗下说三道四,可自己又岂能做到问心无愧!”
507 ‘不忠不仁’
他言辞铮铮,久经沙场的一双眼睛里盛满了执拗与刚直,似有股迫人之气。
而就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之下,和珅泰然反问道:“为何不能?”
为何……不能?
“……”阿桂因意外,而有着一瞬间的瞠目结舌。
他话都说得这般清楚了,又摆出了为人处事该有的原则来,怎面前的年轻人却还能够反问得出‘为何不能’这种话来?
看着面前年轻人一派淡定的眼神中所透露出的理所当然之感,饶是活了大半辈子、见惯了各类形形色色之人的他,也不禁为这等超乎常人可想、且半点不知掩饰的厚颜而感到格外荒诞……
犹自觉得话不投机,无法再往下交流之际,却又听和珅说道:“大人为朝廷戎马半生,这些年来所立下的哪一桩不是实实在在的功劳?即便没有此次征缅之战,御紫光阁也是理所应当之事,何愧之有?”
阿桂闻言只是皱眉。
“一码归一码,帐可不是这么算的。”他满口固执,眼中大有一种‘你脸皮厚,可不代表人人都能如你这般脸皮厚’的意味。
“难道大人认为皇上竟不知该如何算这笔账吗?”和珅笑着问道。
“……”阿桂一时无言。
“无论如何,缅帮投降,我军大胜,乃是实情,如今正是龙颜大悦之时,大人若一意孤行,求得皇上收回赏赐,到时大人固然是成全了自己的大义,可又要皇上的颜面往何处安置?满朝上下又当对此事如何作想?”和珅看着阿桂,面有几分正色地道:“为人臣子,此为不忠。”
而后不待阿桂开口,又继续讲道:“再往大处说,若大人不肯领赏,将此事扩大,刚受了赏的将士们难不成也要跟着大人一同表态吗?甚至于那些战死病死的将士家属们,极不容易得来的朝廷慰赏,只怕也要跟着落空。如此种种,大人可有设想过?”
阿桂的脸色已变得有些难看。
“照你此言说来,我不仅不忠,且还不仁了。”他冷笑了一声。
他入朝为官多年,向来以忠直二字为为官准则,而眼下和珅却将他此番作为称之为‘为人臣子不忠’、‘为人将领不仁’!
这是什么荒谬的言论?
觉得和珅这等思路很有问题,可偏偏又说不出问题在哪里的阿桂不免显出了几分薄怒。
见他神色,和珅最后说道:“许是晚辈见识短浅,但也不过是因真心钦佩大人为人,而不愿见大人因此等非必要之事触怒龙颜,失了圣心而已。若大人执意如此,晚辈亦无从多劝。言辞之中若有冒犯不敬之处,还望大人勿怪。但面圣之举,大人还需三思而行。”
语罢,抬手揖了一礼,便转身离去了。
阿桂皱眉看着他的背影,却是久久没有挪动脚步。
仍在踌躇之时,却有一名太监上了前来,道是傅恒差其传话,告知阿桂其正于宫外等候。
阿桂闻言,唯有暂时按下想法,匆匆离了内宫。
待出了宫门,果见傅恒的轿子等在那里。
“你大病未愈,又经一路车马颠簸,方才在朝上已可见是强撑着,退了朝不赶回府中歇养着,怎反倒在此处等我出宫?”隔着轿帘,阿桂直皱眉叹气。
他与傅恒脾性虽不相同,但同朝为官多年,又是战场上并肩作战的伙伴,交情自是有的。
“你可是又面见万岁爷去了?”傅恒的声音自轿中传出,带着病态的虚弱和沙哑。
“本欲往御书房求见,却未能来得及。”
“你……”傅恒无奈地叹了口气,但因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便示意了轿夫回府。
阿桂见状亦上了轿,随其一同回了傅恒府。
傅恒府,暖阁中,傅恒听罢阿桂所言,连道了几声“糊涂”。
“怎连你也说我糊涂?”阿桂眉头皱得死死地,道:“难不成非要昧着良心受赏,才能称得上良臣?”
因说到此处,便将今日遇到和珅及其那番‘不忠不仁’的言论,也一并与傅恒说了。
末了并道:“云南之事,本觉得他是个不可多得的智勇双全之人,又冒着性命安危解了全军上下的燃眉之急,因而对他另眼相看。可眼下来看,不过也只是个趋利避祸的滑头罢了。”
“其言虽重了些,却也是实话。”傅恒却道:“且不论年纪资历,我倒认为这个和珅较之你我,更擅为官之道。你面圣拒赏之事,本与他无关,他若当真是你口中只知趋利避祸之人,也不会宁可得罪你,也要出言相劝了。”
“……如此说来,反倒全成我的不对了?”话虽如此,阿桂的语气却已不比方才的冷硬。
“对错谈不上,但你执意拒赏,却也非妥当之举。”傅恒微微叹了口气,虚弱的面容上满是复杂之色:“问心有愧之人,又岂止你一个。”
阿桂低着头,皱眉道:“这一仗打得,可真他|娘的让人憋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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