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翌日起来,汤子期神清气爽, 穿了件睡衣洗漱几下就下了楼。
俞北平照例比她起得早,早饭都吃完了,坐在客厅里看书。她跟他打了个招呼:“早啊。”
俞北平头都没抬,只淡淡点头。
汤子期纳罕,走近几步,发现他眼底有一圈淡青色的印记,疑惑道:“您晚上没睡好吗?”
俞北平抬头看她一眼,不知道该怎么说。
被他这么瞧着,汤子期皱皱眉,不明所以,过了会儿,没心没肺地转回了厨房,吃早饭去了。
俞北平想了想,到底没戳穿这事儿。
吃完早饭,两人一道出门,去了附近的粮油店。这一个大院就是个小社会,往后面走,吃穿用度的铺子设施都齐了,基本都能自给自足。
还算宽阔的道路,不时有骑着单车的人过来,熟悉的都会和俞北平打上两次招呼。也有人过来,看到他身边的小姑娘就驻了足,露出善意的微笑。
说,媳妇儿长得不错。
汤子期有点不好意思,抓着他的衣角躲到他身后,只悄悄探出半个脑袋。
俞北平回头牵了她,把她拉出去,给人家介绍:“汤子期,我父亲故交的女儿。”
“什么时候扯的证?”这是客套话,俞六少结婚的日子,早传得沸沸扬扬了。这不,媳妇儿都搬过来住了。
“就这两天。”俞北平也不嫌麻烦,好好说。
“早点生个大胖小子。”
“承您贵言。”
“还有事儿,不叨扰你们了。”
“您慢走。”
男人提着桶橄榄油走了。汤子期撇撇嘴,盯着他背影龇牙:“这人可真嘴碎。”
俞北平:“为什么这么说?”
“人家结婚,关他什么事儿?这么多问题。”她别扭的样子含羞带怯,其实很可爱,可又不愿意承认,为了掩饰,努力作出凶恶的表情。
俞北平笑声低沉:“你是不好意思了吗?”
他戴着皮手套的手覆在她的脑袋上,轻轻顺了一下。
汤子期抬头,恶形恶状地瞪他:“没有!”
俞北平又笑了,点点头:“成,你没有。”
他笑的样子比不笑时好看多了,也没那么让人望而却步。汤子期盯着他多看了两眼,盯得他都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脸:“我脸上有花?”
“没!”汤子期摇头,笑得得意。
他问她你得意什么。
她眉眼弯弯,笑得像只小狐狸:“不告诉你。”
初春时节,风里还有料峭的寒意。两人买好了油,一前一后往来时的地方走,她在前面跑,俞北平在后面喊她,说你慢点儿。
她当耳边风,回头跟他做鬼脸。
俞北平哭笑不得。
……
张嫂出了趟门,晚饭是张嫂的女儿沈蓉做的。
她特地炖了排骨,香味从厨房一直飘到餐厅。汤子期早捏着筷子坐在了主位上,远远看着俞北平给她打饭,兴奋地两脚都在打颤。
厨房里。
沈蓉见他忙着翻找,忍不住问了句:“您找什么?”
“盛饭的。”
沈蓉想起来那玩意儿早上被她扔微波炉上了,忙转身拿来,递给他,嘴里还跟他道歉。
“没事。”
他伸手接过时,手指不经意在她掌心划了一下。
沈蓉一怔,像是火石擦过心尖,脑海里“噼里啪啦”一阵响,脸颊不自觉升了温。好一会儿,她小心翼翼抬起头,发现俞北平已经出了厨房,在前面餐厅和汤子期吃饭了。
她看着他们好一会儿,脚下步子不能动,直到张嫂从旁边拍她的肩:“你看什么?”
沈蓉心里有鬼,吓了一跳,惊慌失措地抬头:“……没啊。”
张嫂瞥她一眼,又循着她目光望去,脸色不由一沉:“你跟我来。”
“干什么?”
“我有话跟你说。”
沈蓉不情不愿地去了。
路过餐厅时,她捏了捏掌心,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停了下来,还剜了汤子期一眼。这时,汤子期若有所觉,正好抬头,不偏不倚看了去。
沈蓉心虚避开,快步上了楼。
汤子期怔住,心里一阵莫名其妙。
沈蓉今年大二,学校就在北京这边,今年学业紧张,张嫂跟俞北平打过招呼后,假期里就让她在俞家暂住。
她和沈蓉以前从来没见过,这段日子也井水不犯河水,按理说没结过什么怨。可是,刚才那一眼太深刻,她回想一下,一点都不觉得是错觉。
她是真恨自己。
“想什么呢?”俞北平手里的筷子敲敲她的碗。
汤子期回神,摇了摇头:“没。”
他也没细问,柔声说:“快吃吧,要凉了。”
她应了声,埋头吃饭。
碗是俞北平自己洗的,张嫂下来时,他都快洗完了。张嫂忙过去:“使不得,我来吧。”
“洗个碗而已,我又不是没手没脚。”俞北平把洗好的利落叠一起,上了架,回头招呼汤子期上楼。
汤子期应声,乖乖跟上去。
亦步亦趋,一高一矮,一沉稳一机灵,还真挺般配的。
张嫂在楼下看着,忍不住笑了笑。可想起自己的女儿,心里又像压了块大石头。
……
晚上,她照例陪着他在书房办公。汤子期是个藏不住话的人,翻着翻着,就忍不住抬头看他,欲言又止。
俞北平什么人?她眼珠子一转就知道她打着什么主意。
“有话就说。”
汤子期扁扁嘴:“我也就是瞎猜的,不确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说吧,我给你参谋参谋。”
“您可是首长,办公忙着呢,我哪能跟国家抢时间?”
“别贫了,有话直说吧。”
汤子期哼了一声,到底是没开口。
俞北平放下文件,回头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她使劲晃脑袋把他手甩开,抬起双脚,光着踩在沙发上,兀自生着闷气。
俞北平蹲下来,把她的脚合到手里,仰头凝视她:“生气了?”
汤子期没料到他会这样突如其来的亲密,下意识缩回了脚:“你干嘛?”
她的耳根子稍稍发热。书房不大,天气还冷,门窗都光着,空气里虽然温暖,也有些闷窒,加速了她脸上血液流通的速度。
不知不觉,红成了苹果。
俞北平看着她红彤彤的脸颊,忍不住捏了一下,低笑:“热的。”
“不正经!”汤子期打开他的手。
俞北平没说话。
良久的沉默后,汤子期不确定地抬头,撞入了他乌黑深邃的眼底。她莫名有些紧张,心跳得格外快。
“干……干嘛?”
他没应答,伸手想要触摸她的脸。
可能是太紧张了,她本能地躲了一下。
有那么会儿,室内变得特别安静。
半晌,俞北平给她穿上了拖鞋,起了身:“很晚了,早点休息吧。”
汤子期站起来,跟在他后面出了书房,她看看他的背影,想跟他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懊恼地跺了跺脚。
这一晚,她睡得很不安稳。
偌大一张床,两人一人占一半,像是楚汉河界,谁都没有动,也没谁逾越那一步。
窗外雨声淅沥,像是有风在不断吹入心里,凉凉的,怎么也无法入睡。某个点,两人同时翻了个身:“你……”话出口,都是一愣。
话头起了,又忽然都熄了。汤子期声音细软,踯躅说:“你先说吧。”
俞北平沉默了会儿,忽然轻轻地笑了声:“没什么,睡吧。”来日方长,这种事儿,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
汤子期抿抿唇,见他不吭声,也就不吭声了。
第024章 新婚燕尔
过两天, 两人休假, 出了趟远门,为时三天。汤子期爱疯,到了地方就四处瞎转,一整天下来坐的时间都不超过半小时。
回来时, 她浑身酸痛,还跟他诉苦。
俞北平压根没看她,低头翻垫在膝上的报纸, 只说了一个字:“该。”
汤子期:“……”她要离婚!
这次坐的飞机, 因为起得早,汤子期靠上去就睡着了。俞北平抖开毯子帮她盖上,又替她紧了紧大衣。
到了地方,他才摇醒她,温声诱哄:“起来了, 我们到了。”
汤子期睁着惺忪的眼睛瞪他, 大大方方地打了个哈欠。
俞北平没忍住笑,搀着她往外面拖:“别睡了。”
汤子期不满:“困着呢。”
“谁让你赖床。”
她那个哑口无言啊,只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这点儿打不到车,两人在机场大厅等了很久。后来,俞北平直接打电话给江越, 两人才有车搭。
“呦,新婚燕尔啊,婚事办那么低调,现在舍得新娘子出来见人了?”理着平头的青年玩世不恭地看着他们, 眼神带着兴味儿。
江越在副驾座打游戏,头都没抬一下,唇边却含着丝坏笑。
汤子期也没生气。她也是这个圈子里长大的,当然知道这帮子弟的习气,甭管什么人,只要是生人,想融入他们总得拿出点儿本事来,性格上的、能力上的。
他们乐意打趣她,那是看重,不理你了,只顾着客套了,才真是不拿你当自己人。
俞北平虽然低调,在西郊大院这个青年一辈的圈子里可是响当当的人物,前段日子有人传他跟个名不见经传的女的扯了证。
一帮人唏嘘不已。
有人说胡扯,也有人说这么有理有据煞有介事的,不像是假的,也有人说啊,大家都等着吧,是不是真的,五月见分晓。
可跟他走的近的却都知道,俞六少这是真把自己交代出去了。
而且,可不是什么“父母之命逼不得已”,是真的喜欢这个小丫头。
虽然只见过两次,汤子期也不怕生,笑盈盈地冲他们打招呼,姿态大方:“汤子期,俞北平的老婆,扯过证的夫人。两位大少爷,还记得不?”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
江越也不玩游戏了,抬头看她,带着笑意地打量,也有些衡量。
汤子期随他看,笑嘻嘻地说:“我这人没什么别的优点,就是会喝会玩,三斤白的灌下去,脸都不红一下,蹦迪唱歌飙车,只管叫我,是兄弟就奉陪到底。”
她说的豪气万千,可看那小身板啊,娇娇弱弱的,身无几两肉。
肖扬没忍住,当场就笑出来,回头跟俞北平说:“可以的,嗯,这媳妇儿适合你。”
够二,配他这正经人正正好。
这会儿也不急着回家,江越把车开去了就近的一家俱乐部。
“会打球不?”下车后,他抬手就把门给碰上了,回头问汤子期,眼睛里明显带着戏谑。
俞北平想说两句,肖扬手一扬就捞住他胳膊,挑眉、不屑:“护犊子呢?打个球而已,能要她命啊?出息。”
俞北平说:“别过分。”
肖扬笑,笑得恶劣:“结个婚你彻底变妻奴了啊。”
俞北平年长他两岁,向来不跟他们一般见识,依旧笑得平和,但是眼里含着警告:“玩玩可以,别过分,别欺负人。”
肖扬虽然跟他闹,但心里还是挺敬畏他的,正打算换个话茬,汤子期抢过来撞开了他,笑嘻嘻说:“瞧不起人啊?小时候我也住这片儿,那名头可是响当当的。”
肖扬纳罕了:“我怎么没听过?别是你瞎掰的吧?”
汤子期也是顶真的,三言两语就跟他争起来,吵来吵去一直到了俱乐部里。
俞北平干脆不管了。
他算是看清了。
一丘之貉啊,就该不管他们。
不然怎么说友谊是掐出来的呢?
……
疯到后半夜,俞北平才拖着醉醺醺的汤子期出来。
肖扬和江越在台阶上和他打招呼:“要不要帮忙啊?”身边这位,撒起酒疯来可是天地都得跪,刚刚他们都领教过了。
球打得不怎么样,脾气倒是老大,输了还把香槟往他们身上喷,真是半点儿不怕生。
“不用。”俞北平摆手和他们道别,连人带车开远了。一路飞驰,直接过了岗哨,进了家属院。
汤子期迷迷糊糊中被人驾着胳膊带下车,她还不安分,脚到处踢。
俞北平没办法,只好抱着她走。
张嫂一早就知道他们要回来,在门口等着,见了人,忙下来帮忙:“这怎么了?喝成这样?”
“别说了,去煮碗醒酒汤吧。”俞北平把她抱上了楼。
二楼拐角的地方,他和沈蓉打了个照面。
“您回来了?”沈蓉的表情有点紧张,也有点欣喜,不过俞北平没注意,只略略点头就抱着人上了三楼。
沈蓉看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
“你看什么?”张嫂上来,喝了一声。
沈蓉吓得差点跌下去,咬了咬唇,负气地往楼下跑。
“回来!”张嫂上前拉住她,“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该想的别去想,不该做的别去做。为什么你就是不听劝?”
“我想什么,我做什么了?”沈蓉心虚地躲开她的逼视。
张嫂追下去,就在她身边不停问:“那你这次回来干嘛?这么短的假,你还上俞家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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