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子期一怔,脑海里登时警铃大作,回头一瞧,果然是不怀好意看着她的肖扬。她的脑子短路了会儿,后知后觉、慢悠悠地把视线往右移,不期而遇,对上了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汤子期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俞北平就那么看着她,不开口,也不移开目光。
汤子期认了命,垂着头就准备挪步子过去认错,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清越的声音:“怎么你们在这儿呢?害我兜一大圈。”
声音很耳熟,汤子期回头,正巧和杭薇笑意盈盈的脸庞对上。
齐耳短发,干净清爽,身材匀停高挑,就穿了件军衬,下面是松枝绿长裤,外套搭在手肘上。她对汤子期笑,眼角那颗痣很醒目,笑或不笑,都透着股妩媚。
举手投足间也女人味儿十足。
她走到俞北平身边,贴着他坐了,歉意一笑,把外套扔到了一边:“通讯站有急事,顺义那边有个联络点失联了,我帮着处理了一下,不好意思来晚了。”
杭薇上的军校也读的这个系,正儿八经的通讯指挥系专业,专司此事。
严格来说,杭薇还是俞北平下级呢。
这行工作忙,总部的就算了,驻在各驻地事儿最多,他们现下就在武警总队下面的通讯部某个营地工作,时不时就要处理各种突发状况,有时是天气不好,通讯设备失灵,需要手动架设,有时是人为因素,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技术活,还得指挥一帮人,有时候,整个武警救援行动的成败都系在他们指挥部,一个统筹不当就得出事,可不比机关里的工作舒坦。
跟俞北平聊了会儿,杭薇才像是看到了汤子期,回过头来跟她搭话:“这位是……”
友人忙给她解释:“汤子期,小时候也在咱们院里住过,后来搬走了,你应该不认识。”
杭薇有礼貌地对他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善意地望向汤子期。
她和俞北平差不多年纪,浑身上下散发着成熟女人的韵味。虽然脸上带着笑,可女人看女人啊,直觉很明显。
两人只对了一眼,不约而同感受到了对方的敌意。
那一瞬间,她们极有默契地维持着假笑,不动声色看了身边的俞北平一眼。
……
汤子期和陈珞一块儿出了这儿,抬脚就踢飞了一颗石子,骂了句。
陈珞瞥她,轻笑:“情敌?”
汤子期冷笑:“我呸!”
嘴里不屑,心里却打着鼓,无形中已经拉响了警铃。想到现在他们在一个单位工作,朝夕相对的,她心里面就堵得慌。
过几天圈里有个聚会,俞北平翌日早上和她说起。
汤子期头都没回:“去就去呗。”
俞北平也听出她语气不好,想了想说:“不想去就不去了。”
“干嘛不去?”汤子期丢了抹布,回房间换了衣服。出来时,俞北平都怔了怔,上下打量了她会儿。
“你看什么?”她手搭扶手上,俯视着他。
俞北平失笑:“没,只是很少见你这么盛装出席的。”
“你少见的多了。”她撇下他出了屋子。
两人在就近的餐馆吃了段就开车去了目的地。是个汽车旅馆,往年只有过年聚会才会来,俞北平在门口拿了卡就从汽车道直接盘上了二楼。
俞北平找准门牌后,就把车停去了旁边相连的车库。
敲门后,里面人就来开门了。
是个年轻女人,和汤子期差不多年纪,齐耳短发、哑光红唇,穿着件卡其色连坎肩毛衣,看到他们就弯下腰,人在台阶上笑,娇娇俏俏地搭在门上。
“六哥,好久没见了啊。”
俞北平冷淡地点点头。
邱占梅让开些位置,把他们请进来,不停和俞北平说长道短,却压根没有看汤子期一眼。
汤子期撇撇嘴,也没在意。
邱占梅是她和陈珞的高中同学,以前关系还不错,上了大学就淡了。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莫名其妙和她们闹翻了。
之后,老死不相往来,见了面也没半句好话。
没想到她是俞北平这个圈子的人。
果然,杭薇也在。邱占梅似乎和她关系还不错,撇下他们就一头扎到了杭薇身边,搂着她的脖子说:“瞧,六哥来了,怎么不去打个招呼啊?”说着还推了她一把,嘻嘻哈哈没个正经。
杭薇红着脸踢了回去。
所有人都静了一静。
俞北平现在和汤子期在一起,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不过,他和杭薇以前似乎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这一点,大家也不陌生。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女人和女人对上,比男人跟男人还刀光剑影。
这不,还有闺蜜助阵。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杭薇也在装傻充愣。她能不知道俞北平和汤子期是一对?要说她不是故意的,邱占梅侃她和俞北平的时候,她怎么什么表示都没有,任由人误会。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汤子期和俞北平肩并肩坐下。
静默中,也只有邱占梅还在谈笑风生,有意无意,扯出俞北平和杭薇的往事。比如:“六哥,你还记得以前咱们在西郊大院的时候,咱们去食堂吃饭时放的广播吗?天天都放,来来回回地进行曲,我听着就烦了,就你和薇薇姐不动声色,什么都不当不回事。高手就是高手,稳得住,你俩还真是心有灵犀,定力都这么好,哈哈……”
后来,汤子期实在是觉得没意思,找了个借口就走了出去。
俞北平站起来,杭薇起身叫住他:“就这么走了?”
俞北平敷衍地点点头,快步追了出去。
杭薇的脸色不好看,掐了掐掌心。
汤子期没坐车,直接走出去的。汽车旅馆只有汽车通道和电梯,汤子期没有卡,自然坐不了电梯,她也懒得回去拿,直接从汽车通道下去。
正好下面有车盘上来,刺眼的灯光闪得她眯了眯眼睛。
俞北平猛地从后面拉了她一把,把她扯到了身边:“你疯了?要是被撞到怎么办?”
“要你管?”汤子期的声音突如其来的尖锐。两天来,她终于把心里的不满发泄了出来,抬头怒视他。
俞北平怔了怔,似乎是被她的目光煞到。
对着她的眼神,他好像陷入了深思,渐渐明白了什么。
气氛有些僵硬。
……
婚后,汤子期和俞北平的第一次冷战发生在年节后。
那天天气不大好,早上起来还雾蒙蒙的。陈珞破天荒的起得早,上门拉了她就往外面赶。到了楼底,韦昔拍着军卡,装模作样地弯腰一鞠躬:“两位美女,恭候多时了。”
两人一起啐他。
骚包!
去的是北三环那边的一家中式餐厅。韦昔停了车,在前面领路:“都跟着点儿,一会儿跟丢了,回去不好交代。”
“装腔作势。”陈珞呸他。
汤子期小声在她耳边说:“他在北京这些年,还没女朋友吧?”
“当然!”
汤子期了然:“果然。”
韦昔似乎听见些风声,回头,警惕地盯着她们:“瞎几把扯什么呢?说我坏话?”
两人齐齐摇头,双眼纯真。
还异口同声:“没啊,我们尊敬喜欢您还来不及呢。”
才怪!
韦昔这人神经粗,也没多想,领着二人神气活现地进了大堂。
经理老早就候着,模样谦恭,满脸堆笑地把他们往楼上引:“这边,这边。”
陈珞却忽然搡了汤子期一下。
汤子期回头,见她猛朝她打眼色,一怔。
陈珞指了指右前方。
汤子期循着她指的那个方向望去,一看,脚步就停住了。
是俞北平和杭薇,面对面在靠窗的位置吃涮锅。今天他穿的便服,夹克外套扣椅背上,上身就一件白色的半高领毛衣,少了几分肃杀,多了几分文气。
热气蒸腾,糊到眼镜上,他皱眉摘下来。
杭薇忙打开眼镜盒,给他递过去布巾:“你什么时候近视的?”
“轻微,早上查看文件,就戴着了。”出门忘了取。
杭薇笑:“这么多年没见你,一回来咱就是一个部门的,你说巧不巧?”
俞北平低头夹菜吃,说:“过两天我得去外地,通讯站的工作,你先帮忙应着。”
杭薇一愕:“你要调走?”
他摇头:“去外地一个武警支队的驻地,和那边的通讯营交流一下工作经验,算挂职吧。”
“多久?”杭薇心情低落,笑容也有些勉强了。
“可能几个月,也可能半年。”
她挤出一丝微笑:“好事儿啊,这应该算进修了,回来没准肩上又多一颗星。”
俞北平冷淡笑笑,掏出准备好的文件,递给她:“老张让我给你的。”
“谢谢。”
一顿饭原本气氛很好,末了却吃得压抑,杭薇不经意问了句:“对了,你申调去哪儿挂职啊?”
俞北平低头放下筷子,起身,慢慢穿上衣服往外面走:
“蓉城。”
杭薇手里的筷子一顿,“啪”一声,掉到了桌上。
汤子期的项目实习地,也是蓉城。
……
俞北平的车停在停车场上面的黄线区,距离餐厅有段距离。他这车牌照特殊,等闲没人敢招惹,更别提像现在这样恶作剧了。
白色的车身上被人喷了黄黄绿绿的漆,车头还画了一个大猪头,扎了两圈气球。
俞北平站在黄线外,看了好一会儿,没过去。
汤子期从餐厅里出来,嘴里叼了根棒棒糖,心情莫名有些爽。
俞北平听到她的脚步声,面无表情地回了头。
那一瞬间,汤子期仿佛可以感受到空气里骤然降低的气压。不过,她这会儿已经死猪不怕开水烫了,把棒棒糖从嘴里拿出来,砸吧了两下嘴巴,淡淡睨他:“看我干嘛,又不是我弄的!”
韦昔动手,陈珞指挥,她全程围观。
不劝止,也不作为。
说白了,就是变相纵容。
俞北平还不了解她啊?气到极致,他眼底反而噙了似清浅的笑,像是刮目相看似的,认命地点了点头。尔后,直截了当问:“汤子期,你几个意思?”
汤子期又吮了一下棒棒糖,说:“说过了不是我弄的。”
可她眼睛里啊,分明带着坏笑,分明带着得意。
他最清楚她这种笑容。
俞北平这个人就像高山上的白雪,孤傲、自持,虽然待人谦和,几乎很少有人能真正走入他心里,小时候,有个小姑娘就常围在他身边,非逼着他跟她说话。
他不理她,她就变着法子搞破坏。
漆黑的瞳仁,带笑的眼睛,隐隐藏着几分恶作剧得逞的快慰。目的,只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
就像现在这样。
“你几岁了,还玩这种把戏?”俞北平也懒得跟她废话,沉着脸拉开了车门。
他要走,汤子期又急了,一把按住他的手背,俏生生喊他:“俞北平!”
“嘛呢?”他冷笑,平时不怎么显露的脾气这会儿都显露出来的,语气也没多刻意,没躲严厉,可就是听着让人发憷。
他说:“汤子期,把你的蹄子给我松开。”
“你说谁蹄子?”
“谁按着我就是谁蹄子。”
汤子期怒气翻涌,恶狠狠瞪着他。
俞北平不痛不痒,还像看傻子似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微微摇头,把她手一下拨开:“这么多年了,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汤子期眼睁睁看着他上了车,气得心肝脾肺肾都疼。
别看外表斯斯文文的,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俞北平幼年丧母,和父亲关系不佳,骨子里就带着那么点儿乖戾,不过这些年在机关里工作,很好地隐去了。
他发动了车,就要离开,汤子期眼疾手快冲过去,一个鲤鱼打挺扑到了他的车前。
俞北平脸色大变,一个急刹,好在是踩住了。
几乎是下一秒,他从车上下去,拎着汤子期的衣领子就拽上了车。
伴随着车门“砰”一声合上,车里就剩了两个人。空间狭隘,汤子期莫名心虚起来,哪里还有刚刚拦车的勇气?
“想死是不?”他的语气闲闲的,眼神平静。可越是平静,就越是叫人心惊。汤子期熟悉他,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她咬了咬唇,有点害怕,又很不甘。
“想说什么就直说。”
汤子期一咬牙:“你跟那个杭薇,到底是什么关系?”
俞北平本来低头摸了根烟,还没送进嘴里呢,闻言诧异一回头,皱眉:“杭薇?”
“对。刚刚在餐馆,我看到你跟她吃饭了!”她这语气挺像正室捉奸的。
俞北平想到这点,莫名一乐,笑意从眼底不自觉流露出来。
“笑什么?”汤子期气势汹汹。
俞北平凉凉扫她一眼,压根没放眼里:“有理不在声高。”
汤子期气得胸口疼:“俞北平!你王八蛋!”
“连名带姓叫着爽吧?”他冷笑,掷地有声,“有胆儿你再叫一遍?”
汤子期咽了咽口水。根据以往的经验,图一时爽快的后果,下场估摸着会很惨。可她又不愿这么轻易服输,索性扁扁嘴,不开口了。
俞北平问:“不服气啊?”
她哼了一声。
他掏出打火机给自己点上烟,修长的手搭到车外,随意抖了抖,洒了一片烟灰。
这烟含着吸了两口,他回头望定她,跟她语重心长:“不服气也给我憋着,我告儿你,在我面前是龙给我盘着是虎给我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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