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时说:“刚刚诈你的,现在才知道,你真的没睡。”
汤子期:“……”
新仇旧恨,一股脑儿涌上来,这下子,她是真的生气了,任她挠她的痒痒,咬紧牙关死活不回头。
看她这样铁了心,俞北平也收了手,一时间非常静默。
室内特别安静,似乎还是听见彼此细微的呼吸声。
黑暗和静谧,最是滋生情绪的暖床。有的人安静的时候,总是避免不了胡思乱想,可有的人安静下来,就能想得比旁人更深一层,把事儿剖析得更加透彻。
比如汤子期,亦比如俞北平。
一个越想越糊涂,一个越想越清楚。
情感和理智,有时候可以相辅相成,有时候也互相不理解。
俞北平睡不着,靠在床头点了根烟。
汤子期闻到这股呛人的味道,一咕噜爬起来,伸手就把他的烟揪了过来:“有毛病啊你?在房间里抽。”
他撩起眼皮淡淡扫了她一眼,笑得很闹心:“我不抽,你会理我吗?”
汤子期那个气得,牙齿咬得咯咯响,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我真是瞎了眼才嫁给你!”
俞北平笑只是微笑,任由自己放松地半靠在床头。他的肩膀很宽,贴身的棉衫被饱满的胸肌微微撑起,蛰伏不动时,都能感觉到暗藏的力量。
之前选床的时候,他躺上去试试,头要是不够着枕头,脚就到床尾了。
汤子期不服气,自己也躺上去试了试。结果当然是不言而喻,完全的自取其辱。
他当时还摸着她的脑袋侃她,这小短腿呦,赶紧的,老公给你买双增高鞋去。
当时那股漫不经心的意态,和现在如出一撤。
甭管什么时候,他都是冷静自持的,温柔宽容也好,威严也罢,从来没有情绪过于外露和失控的情况。
哪怕和人吵架,他也是笑眯眯的,一张犀利的嘴却毒得很。
汤子期正好相反,乍一眼看去气势很足,其实肚子里没有料,只知道脸红脖子粗地瞪眼睛,说出来的话半点儿威慑力都没有。
后来她学乖了,再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像这样当着他的面儿说这种话,真是非常罕见了。
她咬咬唇,垂下头去。
冷不防他俯身倾向她,汤子期帮往后躲,被他单手扣住肩膀。在她闪烁惊疑的目光里,他飞快拿过了她手里那根烟。
摁烟灰缸里、熄了。
“小心,别烧到手。”
汤子期沉默。
落地窗外灰蒙蒙一片,约莫还在下雪。汤子期光着脚站过去,抬手抹掉玻了璃上的水蒸气,视野里才有片刻的清晰。
是的,还在下。
地面已经见白,不大宽阔的单行道上,被往来的车辆轧出了一道道黑色的印记。
“别着凉。”俞北平走到她身后,把睡衣披到她肩上。
两人从来没有这样安静并立着看过雪。汤子期在脑海里一搜索,发现居然是头一遭,不由笑了。笑容里,多少带着那么点儿苦涩。
“怎么了?”
“以前在江苏的时候,从来没想过春天还能下雪。”
“那边气候很暖?”
离开太久,人的记忆就会模糊,哪怕曾经在哪儿生活过很多年。汤子期回想了一下,才确认般摇摇头:“冬冷夏热,春季和秋季也得不断换衣服。要真说到暖,当然是往南的那些城市,有一年我去厦门玩,那天气才是真的暖。”
“你喜欢的话,我们一起去。”他把手搭在她的肩上,动作放得格外轻柔。
望着面前少女纤秀脆弱的脖颈,只到他肩膀的个头,俞北平心里软了,也有些乱。
他什么时候这么瞻前顾后过?
人一旦开始在乎什么,就会变得脆弱,变得患得患失。那时候,硬如钢铁般的心肠也会软化,再冰冷的心也会像春天一样温暖。
看到她笑,心里也不自觉开心,看到她难受,也会跟着担忧。
他约莫知道,这大概就是爱情。
“还跟我生气?”
“没。”汤子期回头看着他,认真地说,“我在等你什么时候跟我坦白。”
这就像横亘在她心里的一个疙瘩。
可这偏偏,又是俞北平斟酌再三也不敢轻易吐露的。
……
开春是聚会的好日子,俞北平难得放了个假,圈里就传遍了,非拉着他攒局。
“我最近心情不好,能别闹了吗?”说这话的时候,他窝在家里的床上睡懒觉。这几十年来,破天荒的头一次。
一点也不想起床。
“心情不好?那更要出来了。”电话那头,肖扬没心没肺地笑着。身边还有不少人,起哄声不绝于耳,听着很嘈杂。
俞北平是真不想去,昨晚喝了两瓶白的半瓶红的,宿醉,头到现在还疼着。
汤子期这几天是铁了心不想理他,难得起了个大早,连他喝醉也不管,提包就走人。
他看看手机,已经11点了,可一点儿也不想起来。
终于明白,以前她为什么那么爱睡懒觉了。人一旦闲下来,就容易犯懒,不然怎么说安逸是堕落的暖床?
“给点儿面子,老纪让我喊你的。”肖扬催他。
软磨硬泡磨了会儿,他干脆把电话挂了。谁知肖扬晚上就杀上他家,直接把他推上了车。
“去哪儿?”俞北平揉了揉眉心,在后座点了根烟。打火机没燃油了,底部空荡荡,他信手地甩了甩,手心才拢起一族火。
“‘澹台’,你去过的。”
俞北平想了想,皱了皱眉,表情在后座的车灯下有点淡:“不记得了。”
灯光转瞬即逝,车里又暗下来。
他的声音不大有力,跟平时精气神饱满的样子大相径庭。肖扬听江越说起过,说他跟汤子期吵架了,心道“报应不爽”,谁让他以前眼睛长在头顶上,对那些姑娘不屑一顾。这不,报应来了。没人能无往不利一辈子的,到了年纪,会有那么个人出现,然后代替月亮消灭你。
肖扬心里美滋滋,幸灾乐祸地哼了首小曲儿,发动车,不一会儿就开出了院门。
晚高峰,原本是想从北二环那边绕道,没开出百米就给堵了,只好按原路返回。这些年北京的交通越来越堵,对于肖扬这种脾气的人,简直就是满清酷刑。
他车技也高,一路见缝插针,才比预想的早到。
车停了,两人一前一后下来。俞北平五官出众,可气质不俗,往门口那两盏大红灯笼底下一站,像画里走出的人,低眉敛目间那种风华,很少有人能不动容。
真真正正的动静皆宜,风流天成。
从小到大,招桃花,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其他男的都是摆设。
晚上昏暗的光线,也正好掩饰了他那两个明显的黑眼圈。
“走了,杵着干嘛。”肖扬勾了一下俞北平的肩膀。
一路信步,到了包间,他们还没推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一堆人挤出门口,嘻嘻哈哈声此起彼伏。
紧接着,彩带喷了他们满身。
肖扬咒骂着推开俞北平,低头不住掸:“谁他妈想出来的馊主意?自觉点,站出来。”
没人应。
大家的目光集中在俞北平身上。半晌,有人开口:“六哥,你不说不来吗?对不起,我们只想喷肖扬来着。”颤巍巍递过去帕子,生怕他翻脸,兴师问罪似的。
“没事儿。”俞北平接了,也没为这事儿生气,很浅地笑了一下,慢条斯理地拍去肩上的彩带。
一帮小年轻挺不好意思的。
有姑娘满眼希冀地望着他:“六哥,你猜猜谁来了?”
俞北平望向她。
她笑着往旁边一站,手往后面指引。
昏暗的灯光里,杭薇慢慢走出来,在一堆人的面前俏生生地站定。巴掌脸,原本的长发现在剪成了中短发,裸色的露背裙,对肤色要求很高,她能很好地驾驭。
“好久不见了,俞北平。”她目光闪亮,在一帮年轻人揶揄的目光里走上前,张开双臂想拥抱他。
所有人异口同声尖叫起来。
可就在她的手触碰到他的时候,俞北平后退了一步,面无表情地闪开了。
屋子里静下来,鸦雀无声。
杭薇的笑容有些僵硬,过了会儿,佯装不在意地收了回去。
气氛有点僵,大家的表情都怪怪的。俞北平表情平淡,只说了一句话,可这句话,却犹如丢下了一个重磅□□。
他说,我已经结婚了,不必要的肢体接触,还是省了,免得回头给我老婆知道,生出什么误会来。
又看了眼杭薇,鼓了两下掌,礼貌地说,欢迎回来。
不过,谁都看得出他态度上的冷淡。
两人青梅竹马,打小一块儿长大,家里父母辈也走得近,圈里早不止一次听人传,两家要缔结姻亲。想不到到头来,俞北平不声不响就结了婚。
难不成前段日子的传闻是真的?他真扯证了?
这帮人是肖扬表弟的朋友,圈子里也大多是年轻人,平时不跟俞北平他们玩。肖扬性格外向,结交的圈子也更广。
俞北平不大喜欢这种场合,说了两句就告了辞。
杭薇不管不顾跟了上去,为了跑快点,丢了高跟鞋提手里,终于追上去,把他堵在了过道里。
“俞北平,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他的表情很冷淡,只是眉头微皱,难得透着那么点儿不耐烦。他这人平时待人接物挺和气,很少会这样不给人面子。
杭薇眼神倔强,盯着他,像在跟他较劲。
俞北平觉得挺没意思的,敛了神色,转身离开。
那一刻,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反应过来时,已经冲上去拽住了他的胳膊。
“你真的结婚了?”她的语气有些颤抖,声音大,引得过道里的人都望过来。
俞北平神色一凛,喝道:“放手!”
她死死抿着唇,没放。
俞北平笑了,空着的另一只手拿出手机,手指灵活地在上面摆弄,利落地说:“成,我报警……”
数字还没按下,杭薇忙扑过去夺了,愤怒看他,“你用得着这么绝?”
“绝?”他的手还在兜里,居高临下望着她,那一瞬的眼神,锐利如刃,“汤稚晖出事的时候,你怎么不觉得你绝呢?还是杭大小姐的记性不大好,要不我给你捋捋?”
杭薇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忽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老半晌,她终于收住了反常的情绪,苦笑一下,跟他道歉:“对不起,是我失态了。”
俞北平也平静下来,似是而非地扯了下唇角:“没事。”转身的那一刻,他脚步顿了一下——因为,他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汤子期。
第040章 疑心
汤子期是个疑心病挺重的人。
那天在会所见过俞北平和杭薇后, 心里总压着一块石头, 不过俞北平不说,她也不好追问,只是多留了一个心眼。
之后几天,她的心情都恹恹的, 提不起一点儿精神。
好不容易放个假,整个人都颓了,干脆收拾了几件衣服去了空司大院以前待过的旧房子住, 赖了几天都不肯出去。
陈珞都看不过去了, 这天早上就过来砸开了她家的门,把她从被窝里拖了起来。
“真怂,怂透了!”
汤子期挥开她,提起被子蒙住脸,喊了好几声才出了这口气。陈珞给她穿衣服, 又把她连拉带拽带去了商业区。
可逛了一下午的街, 汤子期的心情也没好多少。
陈珞都受不了她了,这么好脾气的人都有些着恼:“你到底想怎么样啊,姑奶奶?一路陪你逛街给你拎包捶腿,一下午都没给我一个好脸色!”
“没让你陪我。”
陈珞简直气笑,拉起她往车里塞:“带你去清醒清醒。一个男人而已, 成什么样子?你看我跟江越,不是挺好的,管他在外面搞风搞雨,我雷打不动。”
汤子期没好气:“没你那么心大!”而且, 你不爱江越,我爱俞北平——当然,这一句她压在心口没说,垂下头掰了掰刚做的美甲,神色淡漠。
去的是个清吧,地方很大,典型的工业风装修设计,以黑色和咖啡色为主调,四周墙砖直接堆砌着,没刷墙,灯光昏暗,透着神秘。
陈珞拉着她在靠窗的地方坐下。
玻璃的单向深色的,外面瞧不到里面,里面看外面倒是清晰。
“来,喝。”她给她满上。
汤子期有气无力地抿了口,把酒杯扔桌上,拄着头看着外面的大马路发呆。
陈珞鄙夷:“揍性!不就一男人吗?”
“你不懂。”
其实她挺迷茫的,一方面,她很喜欢俞北平,打心眼里倾慕他,一方面,又觉得这段感情不牢靠,他虽然对她好,无微不至,但从来不和她说他的事情,总是感觉若即若离。这个男人,高傲又自负,藏得也深,是她所难以掌控的。
而且有时候,她根本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好像从来没有了解过他一样。
他对她到底有几分真心?她心里没谱。越喜欢,越害怕失去。
陈珞也是纳罕,觑她一眼,笑容多少有点幸灾乐祸:“这天底下还有你搞不定的男人?汤大小姐抛个媚眼,是个公的都得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你纵横情场,所向披靡的气概呢?这就英雄气短了?要真出师未捷身先死啊,我可是会鄙视你的。”
“谁说我‘出师未捷身先死’了?”汤子期好面子,大话扯起来眼睛都不眨一下,“你就看着我,早晚有他跪着叫我‘爸爸’的一天。”
陈珞跟着她笑了笑。她这种开朗乐观的心态,总是能感染到她,打小就是这样。陈珞朋友不多,能交心的也就汤子期一个。
气氛正好,旁边有人笑着搭了句话:“你要谁叫你爸爸啊,子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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