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遇一脸“你是不是有病”的表情,嫌弃道:“这么开心?”
沈又晴笑得快喘不上气来,裴遇实在看不下去了,随意抬手,拇指与食指分开捏在她的两颊上。
沈又晴怔怔,猝不及防地差点变成斗鸡眼,连忙拍开他的手:“别吃我豆腐。”
裴遇煞有其事道:“怕你笑死过去。”
沈又晴:“……”
沈又晴撇着嘴揉了揉自己的脸,可是对上裴遇视线的同时,还是情不自禁挑了挑眉。
沈又晴说:“你就不想知道我在笑什么?”
裴遇很不客气:“不想。”
可沈又晴却是憋不住,裴遇走了几步,她又追上去:“刚才那小鲜肉居然叫小鱼。”
裴遇呵呵一笑:“就那样还小鲜肉?”
重点是这个?
沈又晴觉得逗:“你管他是小鲜肉还是老腊肉!”
听见“老腊肉”三个字的时候,裴遇淡淡瞟了她一眼。
沈又晴道:“那人叫小鱼,那你是什么,小遇遇?小鱼鱼?”
裴遇:“……”裴遇没想到沈又晴居然是在乐这个。
“哈哈哈哈哈——”沈又晴也觉得自己笑点低,但是控制不住,“人家虽然是小鲜肉,但是你比他萌多了啊!”
话音刚落,裴遇指尖在沈又晴的额头上轻弹了一下。
沈又晴惊呼出声,抬手按在自己的眉间瞪他。
裴遇轻轻启唇:“没你萌。”
沈又晴冷着脸:“我知道。”
裴遇的语气似轻描淡写,但又格外清晰:“还有,离那个人远点。”
沈又晴不明白,裴遇怎么就看别人那么不顺眼?但转念一想,裴遇能看顺眼的估计也没几个。沈又晴问:“为什么?”
裴遇幽幽评价道:“油嘴滑舌。”
沈又晴若有所思,被裴遇这么一说,她觉得好像也没错。
裴遇又继续道:“不怀好意。”
沈又晴愣了一下,问:“你也觉得?”
裴遇难得没反应过来,一时没接上话。
沈又晴说:“我以前碰到过几个搞推销的,跟刚才那个人有点像。”
裴遇:“……”
裴遇沉吟几秒:“……是有点像。”
沈又晴:“哄得隔壁大妈跟见了自己亲儿子似的,一次性买了好几千瓶瓶罐罐,说是吃了能长寿,其实就是普通的维生素。”
裴遇点头,沉沉附和:“是挺恶劣的。”
从医院出来,趁着无事,二人在附近商业街逛了一会儿,小吃店遍地,沈又晴什么都想尝个鲜,直到两只手都拿不下了,又把刚买的烤面筋塞到裴遇手里。
沈又晴吸了口芝士奶盖,又吃了块炸鸡,一脸满足:“尝尝?”
裴遇黑着脸看她:“你刚才说你想去哪里看看?书店?”
沈又晴用木棍戳了鸡块送到裴遇嘴边:“但是现在又不想去了。”
裴遇沉默一秒,叼着炸鸡块送入自己嘴里。
沈又晴眯着眼笑:“好吃吧?”
裴遇:“……”
沈又晴满意:“我就说好吃。”
裴遇索性不理她了。
沈又晴追上裴遇的脚步,与他并肩:“等你下午再去市中院拷了视频资料回来,就没事了么?”
“差不多。”话到一半,一通电话打来。
裴遇一手拿着五串烤面筋,一手拿手机,其实还挺正常的姿势,看在沈又晴眼里却怎么看怎么滑稽。
沈又晴想她怕不是魔怔了,怎么如今见了裴遇就乐呵。
只是乐着乐着,沈又晴笑不出来了。裴遇的眉头紧锁,似是听见了什么格外令他讶异且难以置信的消息,待挂断电话,脸色已经可以用寒气逼人来形容了。
沈又晴好奇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听见沈又晴的声音,裴遇的脸色稍缓,但也算不得好,微微颔首:“是有点事。”
沈又晴没吭声,耐心等裴遇说下去。
裴遇道:“张海根死了。”
沈又晴有些懵,好半会儿才反应过来,是温阮的继父。
沈又晴也莫名其妙:“死了?怎么死的?”
裴遇答道:“夜里遇害的,尸体还被人拉到田里放了把火,焚尸现场有骨头残片,其余的估计被人偷偷处理掉了,现在还在查。”
虽然裴遇把事情概述的很简单,但沈又晴听完还是背脊一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沈又晴问:“谁干的知道吗?”
想来那张海根平时行为作风就不好,保不准是和哪家的人闹了矛盾,加上早看他不顺眼,才酿成如此结果也说不定。
裴遇却沉默了良久,半晌后才冷冷道:“他老婆指认张海根那晚出门前见的最后一个人是邹昌铭,之后就再也没回来。”
“什么?邹老师?”沈又晴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惊道,“邹老师又怎么会在那里?”
此地距离温阮家乡两百余公里,若是有火车还好说,偏偏地处偏僻,沈又晴跟着裴遇紧赶慢赶,多此转车,耗费了四个多小时才到达县城,从中巴车出来,沈又晴也不知裴遇联系了谁,开了辆吉普车把他们送到城乡交界处。
沈又晴腰酸背痛,暗想当初温阮每次回家怎么受得了这罪,有那样的父母还不如别回来得了,简直了。
天色已晚,不同于见惯了的华灯齐明,路上人流稀少,冷清清的,沈又晴每走一步路都得拽一下裴遇的衣角,提醒他走慢一点。
裴遇显然拿她没辙,干脆牵过她的手腕:“小心脚下。”
话音未落,沈又晴就被压坏的地面踉了一脚,趄埒地抱紧裴遇的手臂,哀嚎:“这里的路都不修么?”
裴遇扶她一把:“沿街都是店铺面门和房屋,听说原先本打算既然要修就再把路再扩宽些,但赔偿款谈不下,就一直僵持在这里了。”
一边说,裴遇一边领着她进了旁边的一家旅馆,沈又晴落脚,倒发现里头竟是与街上截然不同的场面,麻将声络绎不绝,哗啦啦的,角落里还凑了一桌打牌的人,一群人围观,好不热闹。
裴遇看了眼手机,牵着她往三楼走。
楼梯宽窄,沈又晴走得小心翼翼,再抬头时,瞟见一人影,站在楼梯口瞧着他们俩微微怔住。
是邹昌铭。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忧心过度,沈又晴觉得邹昌铭又瘦了些。
不过想想这是,这匪夷所思的事一出连着一出,要是心理素质不过硬的人,怕不是早就神经衰弱了。念及此,沈又晴又突然想起邹昌铭前阵子精神状况确实不佳,但都掩藏得很好,若不是那次在泞大偶然看见邹昌铭的那副模样,她怕是也瞧不出来邹昌铭对温阮的事竟然能如此在意。
沈又晴一时出神,没来得及打招呼,却见邹昌铭略显诧异的视线扫过二人紧扣的双手,又看向裴遇,慢慢笑了。
传说中的姨母笑。
裴遇:“……”
沈又晴:“……”
两人一阵愣神,同时放手。
裴遇咳嗽一声,沉声问:“怎么回事?”
第31章
“……提取的人骨残片检出DNA与张海根一致, 并在现场检出柴油残留物, 离焚烧现场十米远处的秸秆堆中提取到疑似人体毛发,与人骨中检测出的DNA分型相同,确认为被害人张海根所留。”
沈又晴看了眼裴遇的电脑屏幕,听得懵懵懂懂:“意思是焚尸地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裴遇凝神没出声, 沈又晴一转头,看见邹昌铭拎了外卖回来,又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想起碰面那会儿邹昌铭看他们俩个的眼神, 沈又晴简直想扶额,竟然有种被人捉奸在床的既视感。
这念头升起来,沈又晴更是一脸卧槽,捉奸在床?
在床?
她在想什么啊我了个去?!
沈又晴莫名其妙就憋红了一张脸,邹昌铭望过来的时候, 沈又晴喉头哽住,差点被自己的唾沫呛死。
邹昌铭说:“都说了让你们不用特地赶来。这么远的路程估计也饿了, 这里没什么好吃的, 只能叫了两份炒面给你们填填肚子。”
本来不觉得, 沈又晴闻言肚子顿时咕咕叫了几声, 裴遇离她近, 当即似有若无扬了扬眉。
沈又晴老脸一热:“你笑什么?”
裴遇这才翘了翘嘴角, 回:“我没笑。”
沈又晴:“……”
裴遇转头问邹昌铭:“报案的人是谁?”
邹昌铭叹气, 坐在一旁:“温阮她母亲,还有附近的一个村民, 两个人一前一后。温阮母亲报的是失踪,另一个人反映四天前晚上看见河对岸的荒地有人烧火,火光很大。”
沈又晴奇怪:“失踪好几天,今天早上才报案?”
邹昌铭道:“我也是今天上午才被公安传唤的,知道的消息不多,温阮她妈妈带着儿子说是张海根平时就整日不着家,所以才没注意,后来听说了那天荒地的情况,这才发现有异。”
沈又晴听在耳里,有个问题她早就想问邹昌铭了。沈又晴迟疑几秒,小心翼翼道:“邹老师,温阮她妈妈那样指认你,摆明了就是说这事情肯定你干的,你一点儿也不着急么?”
“急有什么用,”邹昌铭扔给裴遇一瓶矿泉水,裴遇顺手一接,邹昌铭无奈道,“再急也是这样的情况,不瞒你说,其实……”
话到一半,邹昌铭欲言又止,摇头:“算了,没什么。”
沈又晴稍作沉吟,也就没再说什么,夹了口炒面送进嘴里,有点咸,像吃了一大块没拌匀的调味酱,眉心当即紧紧地蹙成了一团。
裴遇随手将刚拧开盖的矿泉水瓶递给她,沈又晴顿了顿,接过一股脑猛喝了几大口。
裴遇转而问邹昌铭:“你这次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沈又晴也没吭声,眼睛不住地往裴遇与邹昌铭的方向瞄。
裴遇正色道:“总不能无缘无故千里迢迢跑来这里,路上应该也花了不少时间吧。”
沈又晴听出什么,不可思议看向裴遇:“你也怀疑邹老师?”
话毕,沈又晴才反应过来邹昌铭还在这里,其实裴遇并没有直言。沈又晴有些懊恼,开始反省自己在本人面前把这种话讲出来会不会有所不妥。
裴遇却神色不动,眼光紧盯着邹昌铭的脸。
一时间气氛实在有些难以言喻。
裴遇说:“公安那边会传唤你,除了温阮她妈妈的证言,还因为一段长达五分钟的通话记录,那天你跟张海根通完电话他就出了门,你们当天见了面。”
似乎想起什么,邹昌铭脸色徒然有些紧绷,按在眉心的指尖揉红了山根。
半晌后邹昌铭才沉沉吐出一口气:“是这样。”
本还想替邹昌铭抱不平的沈又晴一时有些发愣,也不知道该作出什么表情才适当,呼吸随着邹昌铭微动的嘴角一紧——
邹昌铭轻声道:“不瞒你们说,这样的场景早已经在我脑海里出现过千万遍了,甚至在梦里我还拿着尖刀狠狠捅进他的腹部,然后突然惊醒,一直看着自己的右手失神。那种感觉很真实,就好像我真的亲手杀了他,给温阮报了仇。”
沈又晴:“……”
“但后来想想,这不过是我自己为了逃脱对温阮愧疚感的自我安慰罢了。”
邹昌铭说得沉着而缓慢,沈又晴却惊出了一身冷汗。这样的邹昌铭仿佛就置身于万丈深渊的悬崖边,雾锁烟迷,只需要再稍微往前踏一步,便摔得粉身碎骨,彻底失去自己。
沈又晴不忍:“邹老师,你……”
“先听我把话说完,”邹昌铭垂眸,“其实这次过来,除了想看看温阮从小生活的地方……温阮以前问过我愿不愿意陪她回来,那时我工作忙,推脱了。”
“她离开后我再回想,她当时应该是误会了,以为我终究还是介意她的家境,她是个很感性的人,也很敏感,却又很要强,非常别扭的性格,许多事都闷在心里谁也不告诉……”
似乎提到那个名字,邹昌铭就有打不开的话匣子,絮絮叨叨,连眼神都变得感慨且温柔。
或许是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邹昌铭阖了阖眼,有须臾的失神。邹昌铭旋即话锋一转:“不过……这次除了来看看温阮,不瞒你们说,来之前,甚至到达这里后,我确实都动过歪心思。”
说到此时,他把视线定格在裴遇处,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瞥见裴遇眼神中透露出的关切情绪,邹昌铭微微一笑:“裴遇你总是那么了解我。”
裴遇稍稍敛了眼。
邹昌铭的脸上始终保持的极其浅淡的笑容:“如果不是你们打来的那一通电话,我现在应该是做不到如此淡定的,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后悔,但我肯定无法跟现在这样心安理得的坐在这里与你们谈话。”
沈又晴听得有些糊涂,整个心都凛着。邹昌铭说:“当时我跟张海根就隔着一扇门,你打来电话的前一秒,我们正在为温阮的事情争吵不休,那把刀我用外套包着,拿在手上。”
沈又晴霎时一惊。
邹昌铭看过来:“后来你说,生而为人,不用把自己想得太伟大。”
沈又晴瞪大眼,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记得,她讲过。
邹昌铭淡然道:“我确实没有那么伟大,也没有任何资格拿温阮做借口结束另一个人的生命,这是件很残忍的事情,而我也并非什么正义的审判者,我是带着私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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