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湛勉力克制着,嘴角却仍是情不自禁地翘了起来。
如同被他传染了一样,沈晚的眼睛也弯出了一条漂亮的弧度,跟着笑了。
两人像是傻子一样在冰天雪地里笑了半天,一会儿看看相依相偎的雪人,一会儿看看近在咫尺的对方,眉眼间满是温柔的情愫。明明寒风还在吹着,两人之间的气氛却暖得好似春日一般。
好半晌沈晚总算记起了正事,她忍住笑,嘴角的梨涡却还浅浅漾着,声音也比平时要更加地温柔:“陆湛,生辰快乐。”
第53章
陆湛过了一个特别美妙的生辰。
等到翌日该回王府的时候, 陆湛竟然从心底生出了一种眷恋,但这点不舍的情绪很快在看到沈晚倚在床边昏昏欲睡的时候化为了温柔。
等管事的前来回禀马车已经套好的时候, 沈晚已经浅浅地睡了过去。
左右是自己的庄子, 眼下又没有外人在,陆湛到底心疼沈晚,也没有叫醒她,甚至在沈晚因被他抱起来而惊醒的时候还温声哄了两句。
沈晚睡了一路,陆湛则守了一路,两人就这么安安稳稳地回了王府。
陆湛刚将人送回内院安置好,就听到了青苏回禀的声音:“主子,宫里来人了,说是请您入宫。”
“可有说是什么事情?”
青苏抿唇看了周围两眼,没出声,只是将一张字条悄悄地递给了陆湛。
谨慎起见,陆湛和宫中传递消息的时候都不会去用宫中的纸张,以免点查核验的时候会露出马脚。而眼下陆湛一摸这字条, 就清楚这纸是御案上的。
老总管不会糊涂到这个地步, 能逼他不惜冒险也要尽快写下来的内容必定十分急迫。
陆湛拧眉破开字条接口处的朱漆, 极为认真地看着上面写的内容。青苏一直看着他, 见陆湛这幅严肃的模样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片刻后,陆湛将字条放在烛火上燃了, 若有所思地看了内室一眼。
青苏忍了忍, 没忍住, 惊讶地询问出声:“殿下, 这事和王妃有关?”
陆湛淡淡看了他一眼,青苏立刻明白他说错了话,老老实实地噤了声。
屈指敲了敲桌面,陆湛轻声安排道:“方才回府的路上不是遇到成王侧妃了么?去,让人准备准备,送一份贺礼过去。”
青苏一头雾水,有些不清楚陆湛先前遇到成王侧妃,得知对方又怀了身孕的时候还一脸不以为意的模样,眼下又怎么会突然还关切地让人去送贺礼。但陆湛的安排自有他的道理,青苏便也聪明地没出声,找人吩咐了下去。
他这边刚吩咐好,就见陆湛从屋里走了出来。
青苏一惊:“主子,您不去换一身衣服吗?”
陆湛一摆手:“不必,府里的腰牌你拿上,一会儿到了宫城门口,你去请一位太医过府,给王妃请下平安脉。”
青苏本来还有些担忧,见陆湛一副不慌不忙胸有成竹的模样便也安了心。
半个多时辰后,陆湛再度抬脚走进了太清殿内。和他上次卖惨的时候不同,昭文帝这次又让人化妆掩饰了病容,但昭文帝整个人实在是太过憔悴,那好似刻在骨子里的浓郁病气还是通过眉眼透了出来。
陆湛只当没看到,余光一扫旁边站着的成王,恭恭敬敬地请了安,又关切地问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
昭文帝定定看了他几眼,缓声道:“湛儿可知,朕今日传你入宫所为何事?”
成王眼底幸灾乐祸的笑意,陡然明显了几分。
陆湛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疑惑神情,不动声色地祸水东引:“儿臣不知……不过见二皇兄一副欣喜的样子,儿臣猜想应当会是好事?”
成王怎么都没想到陆湛居然会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忍着惊慌一边在心中破口大骂,一边绞尽脑汁地想着说辞:“儿臣……儿臣是见父皇身子大好了,这才心里高兴的。”
昭文帝神态依旧淡淡的,终究没说什么。
陆湛看着成王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微不可查地眯了眯眼睛,随即又遮住眼底的不悦,语气带笑地开了口:“说起来有件喜事父皇许是还不知道,方才我从庄子回府的时候在医官门口碰见了于侧妃,听说二皇兄府里又要喜添新丁了。”
成王只觉得眼前一黑,膝盖一软险些没站住。
昭文帝冷淡的目光却已经望了过来。
对上那独属于帝王的冰冷无情的目光,成王顿时觉得喉咙里好像是塞了东西一般,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沉默维持了半晌,陆湛又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轻声开口:“父皇,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昭文帝拍了拍手,立刻有人呈了一个木匣子过来。他一直留意着陆湛脸上的神情,发现陆湛在见到那木匣子后先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过了片刻才好似回想起什么一样,昭文帝不由叹了口气,心里隐约有了答案。
小太监缓缓打开了木匣,陆湛的眼睛愕然瞪大。
“这金龙,化为散沙了。”昭文帝眯了眯眼睛,“恰巧老二过来,说他查到京中有人八字同朕相克。”
成王伸手撑着桌子,有些弄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错了——他明明煞费苦心地将暗桩放进太清殿,让人趁着陆湛生辰的机会将昭文帝格外看重的沙子给毁掉,为的就是给陆湛按上一个与昭文帝八字相克的罪名。
谨慎起见,他明明还让人去雍王府门口一连盯了几天,得到的都是陆湛根本没出门的回复,怎么可能他这里一动手,陆湛避开他的眼线出门了?陆湛又没有翅膀不会飞,这不可能!
成王自然不清楚他派去雍王府门前盯梢的人早就因为受不住寒冷,而私下偷了懒。他先前幸灾乐祸的情绪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则是震惊惶恐。他脑子里嗡嗡乱响,好半天定下神来,昭文帝也已经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从卜算的结果来看,这人需住在京中东南方,且昨日在府间庆祝生辰……朕派人去查了查,这与朕相克的人便是你,你怎么看?”
陆湛展平嘴角,眼里却含了点厉色,这是他第一次在昭文帝面前展露出如此锋芒毕露的一面,却没有引起昭文帝的怀疑和戒备。
俯身行了一个礼,陆湛几乎一字一顿道:“若儿臣离京真的可以让父皇病情好转,令昭国国运隆昌的话,无需父皇下令,儿臣自请离京。但在此之前,儿臣想为自己辩驳一句……昨日儿臣并未在府中,无论是青枫庄的人还是于侧妃一行人,都可以为儿臣作证。”
昭文帝疲惫地咳了一声,将陆湛喊了起来:“不必你说,这件事暗卫们已经查明了,是那相师说了谎。”
成王一颗心如同被扎进了冰池子里,僵冷到连为自己辩驳一句都做不到。
昭文帝究竟多疑到什么地步,成王极为了解。而就是这么一个多疑的人,在一连串的巧合之下想得居然不是将陆湛逐出京中,而是第一时间就去查证这件事……
成王不明白昭文帝是为何会如此地信任陆湛,却嫉妒得眼睛都红了。他动了一下,打算说话,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有两个暗卫上前制住了他。
成王终究未能说上一句话,就被带了出去,偌大的太清殿中一时就只剩下了陆湛父子二人。
陆湛垂眼看着地面,眼前却还是成王被拖走时又妒又恨的神情。他有点想笑,心中却有一种苍凉的感觉——若非沈晚昨日拉着他去了青枫庄,陆湛丝毫不怀疑昭文帝会真的抱着宁可信其有的心态,将他逐出京城去。
但一念及沈晚,陆湛心中又一暖,不太好看的脸色顿时多了种感伤又动容的味道。
这一下却是无心插柳,昭文帝只当陆湛是因他的信任而动容,因成王的陷害而感伤,不由叹了口气:“湛儿,你一直心思纯孝,朕都看在眼里,但对其他人还是要多些警惕。老二已经将陷害的手段都用在了你头上,你却还在得知他侧妃有孕的消息后第一时间送去贺礼,实在是……太过单纯。”
若是沈晚在的话,听到昭文帝的话后必然会感慨一句他是病糊涂了。偏偏陆湛定力足,听到这么极为可笑的一句话之后不但能维持原来的神色,甚至还能适时做出一副诚恳的反应之态。
昭文帝心里满意几分,本想再多说几句话,奈何身体实在撑不住了,只得一摆手让陆湛退下了。
出了大殿后,陆湛也没系披风,一头便扎进了冬日萧条的风雪之中。从皇宫到王府整整半个时辰的路程,却被陆湛硬生生地缩短了快一半。
把缰绳扔给小厮,他疾步绕过前院的小花园,径直往内院去了。直到手触上门板,陆湛才惊觉他舍弃马车骑马赶回来的后果就是全身都落满了雪,此刻被身体的暖意一融,雪花全都化作湿哒哒的水珠渗入了衣袍之间。
犹豫了片刻,陆湛转身先去前院洗了个热水澡,又换了身衣裳。确认再无不妥,陆湛才满意地又往内院走去。
似乎为了迎接他的归家一般,先前紧闭的屋门被打开了一条缝隙。陆湛抬起手,正打算推门进去,却先听到一阵自成亲后愈发熟悉的悦耳笑声传了出来。
陆湛手上的动作顿住,静静听了一会儿,好半晌,他也跟着弯起嘴角,慢慢地露出了一个格外真实的笑容。
晚晚——陆湛在心中轻念了一声,第一次觉得,沈晚的名字不仅能够让他心生温暖,还能让他在快支持不下去的时候不过是一念及,就重新燃起了前进的动力。
第54章
拜多嘴的青苏所赐, 陆湛顶着风雪赶回府的事情最后还是惨被沈晚发现了。
后果是沈晚微笑着让他喝完一整盅姜汤之后,一晚上没理他。
陆湛有点急了。
但这急的同时,他心里还泛着点甜, 明明是找人出主意,言辞中总在不经意间带出一种“你们这些单身的人是不会懂我的烦恼”的感觉。
而作为沈晚唯一的哥哥, 沈川有幸成为了陆湛的座上宾。
眼下临近新年, 沈川前两天好不容易刚从京郊大营调回来,却没想到一回来就受到了来自于陆湛的暴击。
按理说被陆湛看重一直是沈川的心愿, 但眼下梦想成真,沈川却快哭了:“王爷,我真想不出来晚晚还喜欢什么东西了……”
久违的头疼感觉再度袭来, 陆湛抿起唇, 顿时觉得有些失策——他就不该对沈川抱太大的期待。
思索了片刻, 陆湛觉得这哄人的事情还是得他自己拿主意。
此刻刚用了午膳不久, 正是人容易倦怠疲惫的时候,沈川走了之后陆湛又处理了一些政事,他原本想着等处理完了便也进内室陪沈晚小憩片刻,却无意间碰掉了桌边的一册话本。
相较其他崭新的话本而言, 这一本话本纸张上多了些明显是翻阅后留下的褶皱痕迹,至于究竟是谁翻阅的,这个问题几乎是不言而喻。
陆湛好笑地微微摇头,也随手翻了两下, 一张字条却从书中掉到了桌子上。
看到上面熟悉的字迹和书写的内容后, 陆湛先是一怔, 随即双眼一亮。想了想,陆湛重新拾起笔,在字条正下方的一小片空隙里补上里一行小字,又找了一个精致的荷包,等墨迹晾干后将字条塞了进去。
做完这些,陆湛重新展开一张纸,神态几乎可用郑重来形容的,缓缓在纸上落了笔。
等他忙完这些事情,也差不多到了下午议事的时辰。前来提醒的青苏知道陆湛被“冷落”了心情不佳,本来还有些惶惶,却没想到陆湛的心情一看就极为美妙,直接就答应了下来。
主仆二人离开小书房没多久,沈晚也从午睡里苏醒了。初初醒来,她的意识尚有些迷蒙,下意识就伸手探向身边的位置,等摸到一手凉意后,沈晚才彻底清醒过来。
她坐起身,用温热的湿帕子敷了敷眼睛后才缓缓询问出声:“殿下他……午间没回来?”
“没有,送走少爷之后,殿下回来就进了小书房,刚刚才走。”栀初自然是清楚沈晚是因为陆湛不爱惜身体、顶风冒雪赶回府而恼了,顿了一下,她还是小声劝了一句,“主子,殿下爱重您,却也是有脾气的……”
沈晚自然明白栀初的意思,无非是让她服个软,将这件事就这么揭过去。
但沈晚就是很气。
姜汤陆湛是喝了,也认同她说的不该不顾身体,顶着风雪骑马回府,甚至还做了承诺……可谁反省认错的时候会一副双眼含笑的模样?害得她想严肃地多说几句都说不下去!
沈晚抿着唇,耳朵却微微地红了。她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等栀初又出去忙了,才轻手轻脚地站起来,走出房门又绕过屏风,钻进了小书房。
沈晚很谨慎,她先是探头看了一眼,确认小书房里真的没人才从书架后走出来。
和昨天她看话本时不用,屋子正中的书桌已经再度被收拾得整整齐齐,折子和信件一同安置在桌子左侧,右侧则放了一摞书,沈晚一看就知道是陆湛收拾的。她探手摸了摸一旁的茶盏,发现里面的茶已经冷掉了。
沈晚坐到椅子上,一时间竟有点茫然。
然而这茫然的情绪并未维持多久,沈晚无意识卷着书本的手就感觉到了一点不太明显的阻力。低下头望过去,沈晚才发现两本书之间居然夹着一个荷包。
这荷包是用湖蓝色的布料打的底,上面绣着祥云的图案,无论是做工还是绣工都格外地精细。沈晚仔细打量了几眼,有点疑惑地皱了皱眉。
这荷包看起来很眼生,不是她的。而陆湛很少用这么鲜亮的颜色,十有八.九也不是他的。再加之放在话本之间,看起来简直就像是特意在等着她发现一样。
沈晚心跳一顿,又如同受到刺激一般砰砰乱跳起来。
眼前的荷包如同令人上瘾的毒.药一般,诱惑着沈晚伸手将它打开。半晌后,沈晚终究没按捺住心里的好奇,小心地取出了荷包里面的东西。
里面是一小块玉佩和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
虽然成亲的时间并不算太久,沈晚仍是一眼认出来那玉佩是陆湛平时随身携带的那一块。她心知自己是掉进了陆湛早就挖好的坑里,也不挣扎,索性将玉佩放到一边,大大方方地将纸给展开了。
“凭此字条,可兑换一个承诺——承诺从今以后,绝对不会不顾身体,顶风冒雨。”
落款,陆湛。
沈晚捏着字条的指尖一紧。
说起来这字条还是两人成亲之前,陆湛藏在纸鸢里送给她的那张。沈晚放弃和离的想法后也没在意,早就不知道丢到了哪里去,只是不知道陆湛是从哪里找到的,还强买强卖一样替她做了主,写了这么一个承诺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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