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问过崔洵,为什么那些曾经看起来那么好的人会在她家败之后变得面目可憎,崔洵嗤笑一声,给了她两句话——
“不是他们变得面目可憎,而是你蠢,没看清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
“自己蠢,就不要怪别人存心害你。”
她当时沉默了很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如崔洵所说,愚蠢天真就活该被别有用心的人欺骗算计。
但崔洵说是这么说,过后却还是找借口又收拾了颍川伯府那一家人一顿,即便在此之前他们早已经被崔洵几番手段吓破了胆,整日里战战兢兢,犹如惊弓之鸟。
在这件事上,崔洵还教导她,“直接弄死多无趣,看他们整日里提心吊胆把自己吓个半死多有意思,想起来了就收拾一顿,心情不好了无聊了也可以找茬找乐子,等真没兴趣了再彻底弄死,也不费什么功夫。”
苏怡安表示很受教,但她本质上确实不擅长这些,即便是报仇,也是想着把仇人全部弄死干净,却是从来没有崔洵那么会算计人心,折腾敌人的手段花样百出的。
她这里想着往事,身边却突然多了一道软软的嗓音,“怡安姐姐,你这个璎珞项圈儿真好看。”
七八岁的小姑娘,清秀娇俏,声音软软甜甜,目光中俱是渴望与羡慕,看起来十分可爱惹人心怜。
但苏怡安全无以上想法,她讨厌陈丽茵,即便她现在还小,不喜的感情依旧十分强烈。
若是从前,只要陈丽茵露出这种眼神或者夸赞了她什么首饰衣裳,她都会本着疼爱小妹妹的想法送她一份。
但既然她长大后说这都是她的施舍,是炫耀,是轻视,那她就如陈丽茵所愿好了。
于是,苏怡安笑着道,“你也觉得这个项圈儿好看啊,是父亲-亲自找工匠给我做的呢,费了许久功夫的。”
这个璎珞项圈儿当真是极费功夫的,就说材料吧,羊脂玉牌,贝壳,紫水晶,珍珠,红玛瑙,各色宝石,还有绞得极细的金丝银丝,可以说是从材料到做工都堪称顶级。
当年她不舍得给陈丽茵,她还闹了许久脾气,如果不是后来她让人重新做了一个送去颍川侯府哄人,只怕这人心里还要更恨她。
就是后来陈丽茵出嫁准备嫁妆时,她还看到许多曾经赠给她的旧物,让对方惹来不少艳羡目光。
也是苏家败落之后,苏怡安才深刻的了解到,她曾经的生活有多好,父母亲和叔叔婶婶有多爱她,在国公府里,她度过了一个多么美好的童年。
虽然这些生活后来彻底结束并消失了,但她的心里东西却还在,所以才能够站起来走下去,完成给家里人报仇的目标,也才能和崔洵一直相互扶持着走过那段人生。
想到这里,看着眼前这碍眼的三个人,她突然觉得,很想见崔洵。
第5章
出了宣国公府,坐上回府的马车时,王氏对于今天一行的结果是十分不满意的。
陈氏虽然面上亲近,但对于提携她一起经营城中酒楼钱庄的生意却无甚热情,还好她早已有了心理准备,没想着一蹴而就,这才没有心态失衡。
但苏怡安那个往日里待她十分亲近尊敬的小姑娘,这一天下来却是十足的冷淡,如果不是清楚的知道自己没做什么惹她不开心的事情,都要怀疑自家是不是哪里惹到了她。
其实,陈氏那里还是其次,苏怡安对她而言才至关重要,这个背景强大身家丰厚的小姑娘关系到儿子和伯府的未来,她如何能不重视。
“阿玄,今日-你同恬恬妹妹都说了些什么啊?”王氏温声询问儿子。
她和陈氏聊天的间隙,儿女同苏怡安一起去花园玩了会儿,不知道是不是三个孩子闹什么矛盾了。
陈玄小少年想了想,认真摇头,“没说什么,恬恬可能是因为最近生病,所以才没什么精神吧,母亲,我记得府里前阵子不是得了根百年山参?能不能送给恬恬补补身体?”
王氏心塞,这还没把小姑娘定下来呢,儿子心就往外偏,若以后当真结成了夫妻,还不知道要把家里折腾成什么样呢!
只要一想到未来是苏怡安做自己儿媳,做伯府的女主人,王氏胸口就憋闷得很,纵然她十分看重宣国公府的助力与底蕴,面对儿子明晃晃的偏袒也气得心口发疼。
“哥哥就记得给别人送东西!山参是我们家的,我才不想送给别人!”小姑娘有些尖细的声音在马车中响起,“再说了,怡安姐姐什么没有,根本看不上我们送的那些东西!”
“阿茵你胡说什么?”小少年不快,“我们送的是心意,姨母和恬恬不会计较这些。”
“母亲,哥哥凶我!”陈丽茵和母亲告状,“哥哥总是为了怡安姐姐凶我,我讨厌哥哥!”
王氏对于儿子一心向外心中也很不是滋味,将女儿抱在怀里轻哄,顺便提点儿子,“阿玄,你做哥哥的,凡事让着妹妹点儿,恬恬再好也不是你亲妹妹,你妹妹是阿茵,身为哥哥,要多疼爱妹妹些,这样才是嫡亲的兄妹。”
虽然心中不忿,觉得母亲的话道理不对,但陈玄到底是个听话的孩子,因此选择了顺从,“母亲的话我记得了,以后会好好照顾妹妹的。”
因着兄长的服软小姑娘高兴许多,窝在母亲怀里开始撒娇,“母亲,怡安姐姐戴的那个项圈儿真好看,我也想要,你也给我做一个吧。”
王氏想起苏怡安脖子上戴着的那个璎珞项圈儿,确实精致又漂亮,但看做工就知道要价不菲,若是一般的也就罢了,做了哄女儿开心也无不可,但偏偏那种模样的……
到底不忍心拒绝可爱-女儿的撒娇,王氏应了下来,“阿茵乖,母亲回去也让人给你打一个。”
至于项圈儿最终和苏怡安的那个天壤之别,也是后话了。
用完晚膳之后,陈氏和今天白天一直兴致不高的女儿说起了小话,“怎么今日对你姨母她们那么冷淡?是不是她们有哪里惹你不高兴了?”
在陈氏心里,宝贝女儿做什么都是对的,她不高兴肯定是别人做错事,反正错的无论如何不会是自己乖巧听话贴心的宝贝闺女。
苏怡安将丫头扒了皮的果子切成小块,用银质的水果叉插起一块,送到母亲嘴边,“果子特别甜,母亲尝尝看。”
陈氏笑看女儿一眼,从善如流咽下,等着女儿回答。
这孩子向来不藏心事,有什么话都愿意和家里说,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么多年来一家人才能和和美美,从无嫌隙。
说起来,他们这些大人也从女儿身上学了不少东西,否则宣国公两兄弟和妯娌们之间不会如此亲近。
苏怡安自己也吃了一口甜果子,这才和母亲说实话,“我不喜欢颍川伯夫人,也不想再和陈玄陈丽茵打交道。”
陈氏为女儿的用词感到惊讶,但惊讶过后,开口确认,“恬恬你不喜欢?”
苏怡安点头,眼神清澈却坚定,“很不喜欢。”
因为女儿的用词和态度,陈氏沉默了一瞬,但很快,她就再度露出微笑,“既然恬恬不喜欢,那以后就不再让她们进门了,反正本来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有没有都无所谓。”
“母亲,”苏怡安黏在母亲怀里,声音软软,“你最好了。”
陈氏享受着女儿的亲近,心底叹了口气,虽然她没问过女儿有关噩梦的事,但有些东西却是能窥见一二的,无论是比从前更加安静乖巧懂事贴心的女儿,还是她突如其来的对颍川伯府那一家的不喜。
她自己的孩子自己清楚,恬恬从小虽被宠爱着长大,但其实是个十分善解人意温柔心软的性子,能让她说出不喜欢,只怕那个梦里那一家人做了不少让她难过的事。
虽说实际上只是一个噩梦,梦里的事情也并未真正发生,但陈氏是一个母亲,一个十分疼爱-女儿以女儿为天的母亲,她不需要证据也不需要做一个正人君子,只要知道女儿不喜欢就足够她下定决心做一切了。
从今往后,什么颍川伯府远房表妹,都还像最初那样全无干系的处着吧。
***
决定单方面断绝同颍川伯府之间的联系后,陈氏也开始忙碌起来。
她顺着女儿的心意断掉这门远亲,并不是没有麻烦的,比如从前给出去的好处,还有对方仗着宣国公府的背景操持的生意,这些东西都得有一个了结。
幸而,宣国公在这方面从来盲目的信任支持妻子,等听说女儿不喜欢那家人时,几乎是立刻站在妻子这边,做了一个任劳任怨的好帮手。
只是,在这件事上陈氏也有其他烦恼,这个烦恼就是女儿的交友问题。
本来这孩子就是个不爱交际的性子,朋友不多,亲近的更少,如今没了颍川伯府那两个,更是显得女儿生活贫瘠孤独。
虽然家里这些长辈和弟弟们同样能够陪在身边,但朋友和家人到底是不一样的,看着更加安静听话,每日里将生活安排得满满当当的女儿,陈氏忧心的叹了口气。
写字绣花画画下棋也就罢了,如今还对厨房之事有了兴趣,在她看来,女儿的生活当真是有些无聊了,兴趣爱好再多,也不能取代朋友的存在,尤其她现在年纪还小,身边没几个身份相当的同龄人,不止日后长大了在权贵交际圈里行走不便,也不利于挑选夫婿及出嫁。
心里忧愁这些,陈氏这段日子就分外关注京里的热闹,尤其是送来宣国公府的邀请帖子,更是再三考量挑选,十分想带女儿出门散散心接触下热闹人群。
最后,精挑细选摆在眼前的,是永安公主府的赏花宴帖子。
“永安公主?”苏怡安看着征求自己意见的母亲,想了想,颇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问了句,“母亲,崔洵哥哥也去吗?”
关于明远侯府和崔洵,宣国公是同妻子说过的,陈氏心里也记着,但猛然听到女儿去不去赏花宴之前先问了这么一个少年的名字,心里的滋味别提了。
一时别扭一时心酸,还有点细微的担心,不过见女儿目光清正,只是纯粹的好奇,并无其他暧昧情思,因此点了点头,“听说公主请了许多京里的名门闺秀和各家优秀少年,以崔小公子的名声,应当是会去的。”
“那我去看看好了。”苏怡安难得起了兴趣,毕竟,她是真的很想确定崔洵到底有没有回来。
如果回来,俩人可以认亲,如果没回来……那她去看一看年少时候的崔洵也不错,总之,去一趟肯定不虚此行。
***
确定准备赴赏花宴后,陈氏精心准备了一番。
她日常交际也不多,一方面是因为她出身江南,是嫁给宣国公后才进入帝京权贵圈子,没什么深厚根基,来往交际的人家并不太多,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宣国公府清净,她夫妻和美妯娌相合女儿乖巧,是许多人闲言碎语和羡慕嫉妒的对象,出门总会听到不少酸话。
时间久了,她也就懒得费心打入帝京权贵污糟的交际圈,反正苏家如今这个情况,他们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也没什么问题,丈夫和小叔子都不是野心勃勃往上爬的男人,一家人安分守己得很。
赏花宴这天,陈氏带着女儿早早出门,徒留眼巴巴瞅着她们想要同行却奈何军中有事难以如愿的宣国公。
永安公主是当今陛下亲妹,虽说并不十分亲近,但身为皇室公主,得先帝宠爱看重,在宗室中地位不低,因此也有一两分底气。
永安公主早年丧夫,如今自己一人独居,京里京外都知道这位公主喜欢招待各家名门闺秀与出色少年,尤其是有才有貌的,更是得她喜欢。
且这次赏花宴,有传言说明远侯府那位声名在外的长公子崔洵正巧结束游学回了帝京,届时会出席赏花宴,因此这感兴趣的人就更多了。
所以,赏花宴举办那天,公主府外可谓是门庭若市,热闹得很。
苏怡安跟在母亲身边,安静乖巧,耳朵里时不时传来其他人议论“崔洵”这个名字的声音。
“聪颖过人”、“芝兰玉树”、“才高气傲”,少年崔洵在许多人口中频频被称赞,当然也有人不忿的,说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总之不论是好的还是坏的,这个才十二岁的少年得到了太多人关注,就如同那些年一样,无论崔洵是好是坏,他总是别人的视线与话题中心。
苏怡安一边吃点心,一边安静的听着旁人说话,突然间想起崔洵那位恩师顾钊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将相之才,可惜了。”
他说得惋惜痛心,但崔洵却全不在意,甚至像说她那样,评价这位老师天真。
“所有人都去死就好了。”
那时候的崔洵,像一头渴望毁灭眼前一切的狂暴野兽,雷霆手段杀伐果决,除了流不尽的鲜血和不停歇的哀嚎,没什么能让他满足并冷静。
嘴里香甜的点心,因着想到的这些过去变得苦涩起来,苏怡安深吸了口气,按捺下有些躁动的心绪,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很清楚自己是因为即将见到崔洵而无法冷静,因而,越发变得紧张与期待。
陈氏察觉到女儿的异样,原本正和其他女眷闲话,这会儿也不愿再拘着她在身边,毕竟,出来就是为了带孩子散心的,这让她从头到尾跟着自己又算怎么回事?
因此,她细心吩咐了身边随侍的丫头,陪着女儿去外面花园里和差不多年纪的贵女们交际一番。
“去交些新朋友,有喜欢的以后可以请回府里一起玩儿,母亲在这里等你。”
陈氏替女儿理了下鬓发,见小姑娘越发光彩照人,这才心满意足的放手。
苏怡安对永安公主有些印象,毕竟这位公主从未惹过崔洵,一直过得不错,多次宴会邀请,她也来过公主府几次,对府里声名远播的花园还算喜欢。
花园之中,各色花木争奇斗艳,花了大价钱大功夫养护的花木在暮春之中鲜妍盛放,五彩缤纷,娇美动人。
由公主府的侍女领路,苏怡安带着丫头一路去往花园,刚到宴会场地,就听到许多女子或清脆或活泼的说笑声。
她站在一株桃树下抬眼看过去,有许多面孔看着眼熟。
其实也应当如此的,比如能被永安公主邀请的贵女们多数家世不菲,多年后成为权贵圈女眷们之中的中流砥柱,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儿。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她失了上前凑热闹的兴趣。
苏家出事前,或许她还有几个说得上话的朋友,但也仅止于泛泛之交,何况那时,因着她容貌的缘故,许多姑娘是不愿意同她一处玩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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