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院里整治好了酒席,郦静航跟石南石北吃喝闲聊一阵,待得都吃得八分饱时,石南有眼色,笑道,“今夜可是良宵美景,世子可得早些回内院去,不能再似从前般,同我们兄弟一道大醉到天明了!”
石北喷出一口酒气,翻个白眼,“我看水家小娘子,咱们的世子夫人可不是那种管着男人的母老虎,世子说是也不是?”
郦静航没答话,却是起身走到窗前,看了看窗外,这才坐回座上。
石南目光一闪,“世子?”
郦静航略放低了些声,将后晌卫牙婆带来个可疑女子之事说了,“这人怕是有些来意不明,不知背后是谁,这次世子夫人要在老家待产,身边不能都是婆子……就是那四个,也要严查一番。”
听了这桩,石北眼睛发光,原来的酒意都不翼而飞,“好啊,这背后的人手伸得倒长,夫人才怀了身孕,就派了个奸细进来,多半是想未来小世子的主意!哼!撞到小爷的手里,管教他来一个折一个,来两个折一双!”
石南却想得更多,“不知跟上回赵家湾有无联系?”
说起来他带的人手都是精挑细选过的,不吹牛的说,在京城里怕是没有哪家府上的侍卫强得过郦家,但即使这般,在渡口那次着实凶险,若非有师父带人接应,怕是要全折进去!
那幕后之人的实力可想而知,若是还想再图谋什么,派几个探子,特别是能进内院的丫头,倒也不足为奇。
但丫头有名有姓,卫牙婆是在官府报备过的中人,买来卖出的都要在官府上档,上头籍贯父母都写得清清楚楚,只要仔细想查,可比渡口那些蒙面的亡命徒要好对付。
只寻常买个丫头,又不是纳妾,象世子爷这样一眼看出不妥的极少,因此那幕后的人怕是算漏了这一节!
三人商量了一番,议定由石南去查琴香,石北去查那四名丫环。
石北自打得了迎亲的差事之后,这还是第二次分得任务,更是踌躇满志,拍着胸脯表示定将四人查得清楚明白!
看他这般,郦静航默默心想,幸亏没让石北负责琴香之事,不然就石北这架势,说不得先就打草惊了蛇。
酒罢而散,郦静航回到内院。
才进院门,守门的婆子坐在墙根打瞌睡,听了响动就要见礼,郦静航摇摇手,示意莫要发出大响动,婆子方小声道,“世子爷,世子夫人晚膳用得好,跟张姐姐说了会儿话,现下怕是睡了,不过外间还给世子爷留着灯,浴间里有备好的热水,茶水房里也温着解酒茶哩!”
郦静航点头应了声表示已知,便放轻了动作,走到正房窗前一望,果然见水妍和衣而卧在螺钿雕漆八步床上,似乎已是睡着,外间的条案上点着长枝花鸟烛,光线微黄,带着些暖调儿,仿佛让夜归的人,一走进去就能驱散去夜里的寒凉。
水妍本来是想等着世子回来的,可连日婚礼赶路,肚子里那个月份渐大,着实精力不济,晚饭后听张麻婆说着新来的五人的各种趣事,本来她是打起精神来想听听有没有什么蛛细马迹的,结果越听越困,眼皮就直打架,张麻婆察颜观色,就劝她先小歇一会儿,万一男人们叙话到深夜,难不成让夫人就熬着等么?
水妍便和衣而卧,本想着小睡,却不想就睡沉了去,等昏昏沉沉听到屋内似有动静,便迷糊地睁开双眼,只见朦胧中一个俊朗男子,着月白中衣,披散着墨黑长发,正站在床前望着她,见她睁眸,便露出个温暖笑容来,同时袭入鼻际的,还有浴后淡淡皂角味的水气。
若是清醒时分,水妍肯定会忙忙翻身而起,迎接自己的新婚相公,不过这会儿劳神过度的孕妇还是半梦半醒之中,而那人浑身的气息是如此温暖可亲……水妍便也露出亲近的笑容,迷糊地嘟哝了两个字,便又合上了双眸。
郦静航眨了眨眼,轻手轻脚地坐在了床边,望着他新娶回来的小娇妻。
人如其名,小娇妻小小的,模样好看,却又不似京城中他见过的那些贵女们那种明艳张扬,一转眼珠子就能有十八个主意,小娇妻是即使你受了重伤,也会放心地把伤口交给她的那种柔韧坚定女子,前世听着福儿说起他娘给人治伤,不辞劳苦地替老人孩童推拿,时间久了,手指都有些变形,后来日子宽裕,福儿都不想让他娘再这么辛苦,可他娘还是愿意出去做事,不单为了银钱,也为了能助人积福。
虽只初识未满七日,却是前生早已暗记心头。
目光从那半侧着的睡颜缓缓而下,落在那似倒扣小锅的隆起腹部。
郦静航的目光闪了闪,又瞧瞧水妍仍是闭目未醒,便伸出一只手去,小心翼翼地覆了上去,恰便此时那柔软肚皮下一个微突,令他感受到那小小的力量……
郦静航露出一脸的不可思议。
这是福儿,在跟他打招呼!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世子(咧嘴):福儿,叫爹!
福儿(嫌弃):我爹真傻!能换个么!
第40章 二十年后的城池
一夜好梦,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身上, 才让她缓缓睁开双眸。
睁大双眼望着床帐几息的工夫, 她才想起,如今是在安海城的郦侯府, 而这间房,就是她的卧房!
呀!昨夜!
她本来是想等着世子回来的!
昨夜说起来是洞房花烛第一天啊!
虽说她大着肚子, 他据说伤着了,都是特殊情形怕是难以跟寻常的洞房花烛一样,但至少也该说说话,哪怕她起来帮忙递杯茶, 道个晚安呢……
还是说,世子就没回来过?
想到这节, 水妍坐起身来,就往屋里瞧,身上的薄被滑落而下,露出了身上的藕色绫子中衣。
昨儿她等着世子回来就睡着了,这被子……
她再往身侧看, 宽大的床上足足能睡得下十来个人, 但除了她睡的这一块, 都是整整齐齐的,并没有人动过。
水妍视线微垂, 心情略有些发闷。
起了身披上外衣, 才在房中走了几步,走到屏风后, 看到被隔出来的那间,窗下正设着张湘妃竹榻,现下的榻上散着一副铺盖,还放了件男子的外裳,看上去有些凌乱。
水妍唇角微勾,不知怎地眼前就浮现出了一幅画面,正是俊朗世子爷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里,给睡着的自己盖了被子,又悄没声地窝到窗下竹榻上去睡……
“夫人昨夜歇得可好?”
张麻婆早就在院中等着伺候,这会瞧见水妍起了,就赶紧进屋来招呼。
“很好。”昨儿虽是洞房花烛,可她现下的模样人尽皆知,水妍也只好坦然面对了,“世子呢?”
“世子爷是家传的武艺,打小从学武起就早起练功半个时辰,这会儿估摸着去演武场也该回来了。世子爷临走时还特意吩咐过了,不让吵醒夫人,等要用早饭了再说咧!”
张麻婆满面带笑的讨好,都知道昨儿夜里这新婚夫妻俩肯定啥也没做,可世子爷为了夫人能安睡,自己个儿去睡竹榻,还体贴入微,生怕夫人睡不够,这可真是宠着爱着了。
水妍听着张麻婆那些讨喜的话张嘴就来,倒觉得无比顺耳,只听戏文里老讲什么阿谀奉承之类,倒真是,这好听的话,可不人人都爱?
水妍一边梳洗,一边听着张麻婆的讨喜话,感觉时间过得都快了不少。
她才收拾利落,郦静航就回来了。
郦静航一身武者劲装,暗蓝色镶石色边箭袖长袍,布巾束发,极朴素简单的装扮,若穿在旁人身上怕不是显得老气横秋,可这会儿他身形修长挺拔如苍松翠柏,眉眼漆黑,肤色如玉,踏着晨阳大步而来,直是俊朗无俦,英姿焕发,倒把这衣裳也衬得耀眼不凡了起来。
水妍还记得头一次见郦静航,他身着锦袍玉带,缎靴银冠,俊美贵气得令人只敢仰望。若平心而论,她还是更喜欢现下的这个模样,仿佛离她更近了几分。
而且,初次相见时,似乎这位世子爷的眉宇间还有几分阴郁,如今么,也不知是否自大的错觉,她总觉得世子爷仿佛开怀了许多……
如此说来,世子爷对这门亲事,对她,是乐意的吧?
早膳自然是精致而可口的,份量刚好略多出一点。
郦静航约摸是武人习惯,吃饭的动作优雅好看又很快,不过看到水妍还没听完,就又叫了一碗粥,放慢了速度等着她。
“一会儿刘婶带几个女孩儿过来,你看看跟谁投缘就留下哪个,她们都是府里老亲兵的子女,会拳脚功夫,也更可靠些。”
“不过她们的身份跟府里的婆子丫头不一样,算是靠身在府里的平民,若是请哪个留下,便按女先生的月例来,平时也不做什么活计,就只做保镖护卫。”
水妍点点头,“世子放心,我定然以礼相待。”
一个府里,下人,护卫,先生,客人,身份不同,这相处的规矩自然也不同。
郦静航又道,“这几日白天我都要出府,若是饭时还没回,夫人就自己先吃,莫饿到了。”
水妍点头应了,只听世子又问,“夫人可有什么想要的?我回来时顺手捎带着买了。”
水妍微怔了下,便摇摇头,“多谢世子,这屋里什么都有,也想不起要带什么了。”
郦静航可是记得,上辈子温其姝可是三天里就有两天都恨不得上街去买这买那,除了为勾搭二皇子方便外,也是真的能花银子,月银一百两都不够她用的,常常要在他面前哭穷。
不过后来他在安海城养老的时候,听市井坊间闲谈,家里的婆娘们不管有钱没钱,都是天性喜欢买这买那的。
“本来夫人初来这边,该带着你出去逛逛的……但你身子不便,就怕冲撞了……等进补段时日,若是都稳当了,再出来散心可好?”
郦静航为了他家福儿也是拼了,生怕让福儿他娘心情不快,进而影响到了儿子。
水妍听得莞尔,“世子说得是,等日后有的是机会,不急着逛……”
她又不是水大嫂那般看到个没去过的店铺就心如火烧似的。不过么,听得世子这般说,心里还是微甜微暖的……
只要小娇妻不是误会自己不重视她就好。
郦静航陪着水妍用罢早饭,府里几处的管事都来见过新夫人。
水妍知道郦府跟别处不一样,这些管事大都是郦侯早年的亲兵或是用过的老人,自然是客客气气的相待,管事们不管心里如何,对怀着未来小世子的水妍都是恭敬非常。
陪着见罢府中管事,郦静航就辞了水妍出府而去。石南石北都另有任务,他就只带了几个侍卫。这安海城比起上辈子他终老的那会儿,看着要更为繁华,两条主街上的商铺都红红火火,客似云来,不似二十年后那般显出颓然萧条之态。
只因为那时的新皇上位,听信谗言,搞出了丧心病狂的禁海令!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石北:听说男人娶一个老婆就相当于上了一所学堂。
世子:那我上辈子上的莫非是个十八线小城烂学堂?
夫人:什么烂学堂!
世子:我是说石北肯定上的是烂学堂。。。。
第41章 人才最是难寻觅
原本郦家军在时,这沿海一带半个贼寇也无, 渔民出海, 商船远航都是平平安安,那各国海盗也不敢轻易妄动, 后来郦家军没了,但在水师里还是有几位旧部, 凭着余威也能震慑一二,可天长日久,朝廷中几位皇子争权夺利,一个便是海上贸易, 另一个便是江南钱粮,都是利润丰厚, 引人眼红的,不管换成哪位皇子派系的上去都是非贪即蠢,又或二者皆备。
结果就弄的本该是国库两大钱袋的,反而都变成了要花钱的漏斗子。
自家乱相频频,可不就引来外寇窥视?
偏不管是哪个皇子, 都想利用郦家军的威名, 却又怕郦家军真的起来了会成了威胁, 因此本该是天生的郦家军继承人的郦静航,只能做寻常武将带兵在西南西北打仗, 根本就没什么机会摸到水师的边儿!
新皇上位, 总算皇子之争暂停了,这新皇又是个蠢的, 听了南方一些世家的忽悠,觉得海边这么乱,都是那些人想着出海惹来的事儿啊!禁了海,不让船靠岸,不就什么事儿都没了么?
也省得天天这里上个折子说倭人屠村了,那里加急报有红毛人抢劫商船啦!
这一禁海,天下可不就太平了,省了皇上多少工夫!
至于说沿海的渔民怎么活,多少商家要破产,实际上海寇更猖狂……那就是你们禁海禁得不彻底,还得加把力!
而所谓禁海,实则是被那些世家瓜分了商路,勾结海寇,反而油水更肥。
繁华的安海城,就这样日渐衰败,有不少大商行都不得不关铺清盘,平民百姓沦落成贫户奴仆……
郦静航心灰意冷回到祖宅之后,也曾经想过凭一已之力做些事,让暗里的人手灭过几拨小海寇,占了一两个离天圣朝不远的小岛,收容些无家可归的天圣流民。
只可惜他还没想好将来要怎样走,便旧伤复发,大限来临,只能把攒下这点基业交给义子福儿,随他怎么处置,只要能不忘初心,不愧身为天圣朝人便可。
郦静航在安海城游走了一圈,来到码头上,望着港口里来往的船只,回想着二十年后的怆然。
上一辈他只知埋头劳碌,浑不知已成了大皇子手中的利器,还是鸟尽弓藏的那种,这回他提早了二十年醒悟,岂不是正该将上辈子的遗憾补齐!
“世子可是想要出海?”
见郦静航远眺海上,旁边的一名侍卫便问了句,他是老宅这边的人手,本地出身,对本城熟悉,因此才被田管家挑出来给世子爷领路。
郦静航微笑了下,“记得老宅这边似乎是有几条船?”
“是,三条中等船,吃水不深,不能跑太远的航路,一年一趟,还能赚些银两,听田管家说起,府里开销有二成都是从这上头赚来的。”
郦静航点点头,海上商贸利润极丰,一翻十,十翻百也不是不可能的,要不那些世家千方百计地想垄断在自己的手中?
只可惜上辈子他只觉得郦府银子不缺,很不必去费那个力气掺和做生意,就一直都没怎么关心过郦家的小船队,等后来他回到安海城,想起来时,府里的那三条船早就年久失修当成旧船卖掉了。他想偷偷组建起船队来很是费了不少工夫。海图,有经验的行家里手,顶用的海船……都只能从零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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