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觉得,花月感染魔气一事,跟飞天有关系么?”这才是苏祈真正想问的。
她觉得,既然碧鳞提议让她使用契约强迫飞天说实话,那他多少对这件事有些了解。
然而,碧鳞终究让她失望了:“当我直视妖的眼睛时,便能从他们的脑海里探知到一些东西。比如,与笙歌对视,我知道了花月此前对他做过什么。可是,这个法术只能对妖使用,飞天是神兽,而花月感染了魔气,所以……”
“所以,你又说了一堆废话。”
苏祈打断他,简直服了。
她服气碧鳞啥也不造居然还能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姿态,也服气自己被他坑过一次后,居然还会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
她真是再也不想跟这个混蛋说话了。
然而,冷静下来后一想,苏祈觉得,他不知道也无妨,这不还有契约么?
如果可以,她并不想使用契约之力。刚把飞天收入麾下时,她甚至不想与他结契。
可如今,为了获取真相,更为了还飞天一个清白,苏祈决定尝试一下碧鳞说的办法。
这样想着,苏祈夺过碧鳞手中的琉璃碗,放到一边,沉默片刻后淡淡地开口:“教我使用契约吧。”
*
花月择了离正殿最远的一处偏殿入住,因为他不想让自己身上的魔气对苏祈的神体产生影响。
其实他本想留在迷踪森林自生自灭的,可谁知,他不过是因为难受多睡了一会儿,醒来便被麒麟抱来了妖界。
既然来了,那他还是想再挣扎一下,希望能寻到法子,消除自己身上的魔气,重归正道。
然而,碧鳞神君方才那番话,彻底剥夺了他的希望。
——除了自救,别无他法?
呵,倘若真能自救,他也不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正在自嘲,殿门忽然被人敲响。
感受到门外属于飞天的气息,花月迟疑了一下,还是走到门前,开启了殿门。然后看着门外的飞天挑眉:“有事?”
飞天温柔地笑了一下:“不愧是妖神殿,最小的偏殿也可容纳数十人,一个人住未免太寂寞?”他边说边踏进殿内,自顾自地四处游荡了几步。
花月看着他的背影皱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
他将殿门关上,朝飞天所在的方位靠近了几步。尚未来得及开口,便被飞天抢先道:“你也怀疑我?”
花月的脚步一顿,踟蹰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你也听到碧鳞神君的话了,倘若心中没有杂念,也不会感染魔气,所以,若我最后真堕了魔,我不怨任何人,一切皆是我咎由自取。可是……”他微微眯起双眸,“我这魔气感染得突然,在我感染之前,只接触过你一人,这让我如何不怀疑?”
“呵……”飞天轻笑了一声。
他这声笑里没有笑意,听得花月一阵毛骨悚然。
花月愣愣地低头,去看自己的手臂,竟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他试探着用手去扶平,几乎是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以靠近身后的殿门。
然而,飞天怎会放他离开?
在花月惊恐的视线里,飞天背后那对雪白的羽翼蓦地展开,在宽敞的大殿之上尤为耀眼。
白羽纷飞间,他转过身来,竟是笑着的。
他笑得温柔,碧蓝色的眼眸间却没有半丝笑意。
“花月,我是在帮你啊。”他一边说着,一边朝花月靠近。
听着他明显不对劲的语气,花月慌忙后退,却不慎踩到自己的衣摆,一个没站稳坐倒在地上,看向飞天的视线里全是惊恐:“所以真的是你?!为什么?!”
“你不是也讨厌那只魅狐么?”飞天侧头欣赏自己白得耀眼的羽翼,用一只手缓缓地梳理着,好不悠闲,“你讨厌他,厌恶他,恨不能杀了他,却碍于苏祈对他的态度,不敢动他。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推了你一把,给你除掉他的勇气。”
“何必呢?”花月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能清晰地感受到飞天身上的神力对他的压迫。他咬了下唇,用自己全身的妖力去抵挡,“你完全可以自己动手,何必借我之手?结果现在,非但没除掉笙歌,还让所有人对你起了疑心。”
“那也只是起疑罢了,证据何在?”飞天蓦地伸手,捏起花月的下巴,“你知道自己为什么能活下来么?就是因为,苏祈认定你是感染了魔气,冲动行事。倘若真如你所言,我自己动手,那便找不到任何借口——苏祈非杀我不可。”
花月一巴掌拍掉他的手,再次后退,却因退得太急,背部狠狠撞在殿门上,发出一声闷响:“你别得意!我会把这件事告诉妖神大人的!”
“到那时,你已堕魔。”飞天说得轻描淡写,边说边将一只手按上花月的身体,缓缓向下挪去,“魔,存在本身即是恶。你觉得,到那时,苏祈还会信你半个字?”
“你要做什么?!”花月警惕地看着飞天,想要变回原形自救,然而,才将手臂变作藤蔓,便觉有股力量通过飞天的手侵入到他体内,强迫他维持住了人形。
“我知道你最厌恶,或者说,最害怕的事,是什么。”飞天说着,手指继续下移,探向花月的下身,同时,不自觉地牵起了唇角。
花月绝望地看他一眼,身体贴着背后的殿门无力滑落。
他紫色魅惑的双眼渐渐沉淀,变作暗红,光泽越来越黯,直至彻底消失,合上了双眼。
*
碧鳞将使用契约的方法以记忆的形式传输给了苏祈,刚打算指点一二,忽然觉察到了什么,微微一愣,侧头看向殿门。
“怎么了?”苏祈一边消化着脑海里多出来的信息,一边顺着碧鳞的视线看去,什么也没看出来。
直到碧鳞淡淡地说了句:“花月,堕魔了。”
“什……”
这么快?!
苏祈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顾不上惊讶,连忙以最快的速度冲向殿门,夺门而出,险些踩到门口的麒麟。
嫌走太慢,她一离开正殿便腾飞而起,同时外放了自己的神识。
巨大的妖神殿内,一团黑色的火焰正熊熊燃烧着。
苏祈循着那团黑暗,落在一座偏殿前。手一挥,便用强劲的风撞开了殿门。
偌大个殿内,只有一人,正懒懒地斜倚在一扇窗边。
他墨绿色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身后,暗紫色的长袍只是堪堪挂在身上,还是将他身上该露的,不该露的,都露了个彻底。
见苏祈进来,他丝毫没有要遮掩的意思,相反,轻笑一声,甩开了手中一把漆黑的折扇:“妖神大人,奴家,美么?”
苏祈:“???”
这是他第二次自称“奴家”,同样是开玩笑,可是这一次,不知为何,让苏祈有些毛骨悚然。
她皱眉看他,震惊于他的变化,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直到——在她不安的视线里,花月动了。
他优雅地从椅子上站起身,宽大的衣袍从他身上滑落,露出他有些苍白的肩膀。
他用扇子半遮着自己的脸,缓缓朝苏祈靠近。
终于,走到了她的身前。
如此近的距离,苏祈直视着他那双不再魅惑的双眼,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
还没反应过来,便见他抬起双手,轻轻勾住了她的脖子:“妖神大人,您待笙歌那么好,让奴家好生嫉妒啊……您能不能将您的宠爱,也施舍给奴家一点呢?”
“……”
这便是堕魔么?
不,这是坏掉了啊……
第37章
花月的身子冰冰凉凉,放松地挂在苏祈身上。
他的声音依旧空灵, 尾音微微上扬, 带着些许挑逗, 可苏祈还是能听出他语气里的自嘲。
他自称“奴家”的时候,那双暗红色的眼眸间, 分明闪过了一丝嘲弄。
苏祈叹了口气, 忍不住抬手摸上花月的脸:“痛么?堕魔……”
花月微微一愣, 只觉脸上被苏祈触碰过的地方如同火烧一般,灼热得让他难受。
痛?
是啊, 很痛。真的很痛。
由内而外的崩坏,全身的骨骼粉碎重组, 就连灵魂都经历了一次涅槃。
痛不欲生。
堕魔之后, 仿佛整个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
花月低下头,将脑袋埋在苏祈肩上, 忽然发出一声嗤笑:“呵……妖神大人, 您是神, 为何要关心一只魔痛不痛呢?为何要允许一只魔离你这么近呢?您, 就不怕我伤害您么?”
“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苏祈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坚定地相信着花月不会伤她。
毕竟,他是她笔下为数不多的正派啊, 终其一生守护着迷踪森林。
连一草一叶都不忍摧折的他, 本不该堕魔的……
“飞天来过?”苏祈猜测着,侧头环视四周,果不其然在地上看到了几根雪白的羽毛, “他对你做了什么?”
花月依旧挂在苏祈身上,他的身体,与其说是放松,不如说是无力。
刚刚堕魔的他,魔气尚不稳定,连动一下手指都万分吃力。
听到苏祈的问题,他忍不住再次嗤笑:“妖神大人信我么?”
“要看你准备说什么了。”
苏祈的回答,总是那么摸棱两可。可她既然没有把话说绝,那便是愿意信他的。
花月是真不明白:“妖神大人,我已堕魔。”
“所以呢?”
“魔,存在本身即是罪恶。”
“谁跟你说的?”苏祈可不记得自己笔下有这么一句啊。
其实,一切都不过是选择而已。有人选择坚守,有人选择堕落,也有人被逼到绝境,在绝望中自我放弃,一堕到底。
花月,应当是最后一种吧。
苏祈觉得很对不起花月,更多的是心疼。
她真心觉得,谁都可以堕魔,唯独花月,他不该堕的。
她微微皱眉,暗下决心——如果花月堕魔真是飞天一手促成,她非折断他的翅膀不可。
于是她再次开口时,语气变得有些冷:“飞天究竟对你做了什么?你说,我听着。”
“在那之前……”花月笑了一下,松开苏祈的脖子,转而执起她的一只手,让她按上他赤果的胸膛,“妖神大人,您要不要,也摸一下我呢?就像您摸笙歌那样。”
苏祈愣了一下,大脑一片空白,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知道!
她摸笙歌的事,居然被他看到了?
啧,略羞耻啊。
她蓦地抽回自己的手:“别这样,我不喜欢。”
听到这几个字,花月非但没有失落,反而饶有兴致地挑了下眉:“为什么呢?为什么笙歌可以,换了我就不行?”
苏祈比他更想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就没抵御住诱惑……只能硬着头皮随便寻了个理由:“他会起反应,全因我强迫他洗澡,既然如此,我帮他一把,也算补偿了他。”
这理由,苏祈说得一本正经,心里却忍不住自我吐槽了一句——鬼才信!
其实真没那么复杂,就是她没忍住而已……
然而,花月信了:“原来如此。”他说着,不再学笙歌的样子勾|引苏祈,后退两步,有些不稳地跌坐回椅子里,然后掀过衣袍,遮住了自己的身体。
他侧头看向窗外,妖界的天空没有那么亮,柔和而温暖的光让他有些昏昏欲睡。
“妖神大人,要听我讲个故事么?”忽然,他头也不回地开口,语气变得正常了许多。没有挑逗,也没有自嘲。
苏祈看了眼门口,见无人赶来,便挥手甩出一道劲风,将门掩上:“你说。”
她边说边走到花月对面坐下,只见他始终望着窗外,不知是窗外的景色真那么好看,还是他不敢回头与她对视。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株食人花。食人花么,为了生存,自然是要食人的。他食了很多人,不过更多的是动物。他用自己诱人的香味,和绚烂的色彩,吸引猎物上钩,将他们一口吞下,以此获取生存下去的能量。”
“他活了很多年,每年都要食很多人。这么算起来,被他吞下的人,都能组成一个国家了吧。”
“食了那么多人,肯定会被发现啊。其实,很早便有人发现了他的存在,只是他太强了,无人有勇气与他正面对抗,只能绕着他走。”
“直到有一天,他上了狩猎者军团的狩猎名单,他们盯上了他的花囊,想用它来制作香水,洒在陷阱上,诱惑别的猎物上钩。”
“他们有备而来,他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他们切下了他的花囊,断了他的根,将他四分五裂……”
说到这里,花月的语气开始不稳,可他抿了下唇后,还是坚持说了下去:“偏偏这个时候,他成妖了。他有了人形,有了妖力,有了保护自己的能力……可是,有什么用呢?终究是晚了一步——失去的东西,再也回不来。”
苏祈一开始没有听懂,回味了一下花月前面说的那句话,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将视线瞥向他下身,可那里早已被他用衣袍盖住。
花月半垂下优雅的睫毛,没去看苏祈,却也能感受到她的视线。他无奈轻笑:“是啊,我没有生育能力。自成妖的那一刻起,便从未有过。”
“人形可以伪装,可我的原形……没了的东西,就是没了啊。”
“飞天对我做了什么?他不过是,让我认清了自己罢了。我就是嫉妒啊,嫉妒笙歌有我没有的东西,能让您如此宠爱。也嫉妒麒麟和飞天,生来便是神兽,力量上比我高出了一大截,让我觉得自己万年的修为像个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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