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晚闻言再次睁开了眼,她对她的道歉和道谢不置可否,只是声音变得冷硬了许多,她问:“那个人是谁?承诺给你钱的人……是谁?”
从杨瑛透露出的话来推断,唐灵明显牵扯其中,但不是给杨瑛好处的人,雇佣杨瑛的人另有其人。
杨瑛没有隐瞒,回说:“是孟小姐。”
秦晚听完这话呼吸陡然变得急促。
实际上在杨瑛坦白的时候她已经有所猜测了,但当她真正听到这个名字,她依然难以平静。
果然是孟言!
孟言也在欺骗着她。
那么她的老师林越呢?
她不想去深想又不得不去深想,这个时候她很想问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雇请一个人在面前扮戏,所求什么?
她疑惑着。
但她此时问出这句话只是为了发泄罢了,她并不认为身为雇佣者的杨瑛会给出答案,然而——
“因为孟小姐说,她曾经遭遇过的,并不想自己独自吞享,她要让秦小姐你清清楚楚地看着。”意料之外,杨瑛知道,并坦白了。
秦晚讶然:“什么意思?”
孟言遭遇过什么?又想怎样让她看什么?以怎样的方式看?
秦晚心中存有太多的疑惑。
所幸杨瑛知道的不少,能够为她解疑。
杨瑛说:“孟小姐雇请我说让我演一出戏,她先是让我扮演成唐灵相亲相爱的好姐妹,然后找个机会落魄地出现在你面前。”
秦晚:“……”
杨瑛接着说:“故事是这样设定的,我成为唐家养女后,和唐灵相亲相爱,但好事不长,不久,我和唐灵闹矛盾,然后被折断一只手赶出唐家。”
秦晚:“……”
这个设定熟悉得让秦晚心颤,然而杨瑛口中的“故事”还只是个开头——
“我被赶出唐家后,唐家给我安排了一个人照顾我,但那个人沉迷于赌博,一直对我冷暴力,夺走了唐家施与我的用于治疗手伤的钱,还为了向唐家讨要更多的钱财,死皮赖脸地贴上去,被无视后仍不死心,最后铤而走险,制造一场车祸碰瓷,可就在这个环节出现了意外,我真的车祸了,我在车祸中受伤……”杨瑛看着秦晚的眼说,“你将看到的就是这样落魄的我。”
秦晚:“……”
她蓦感头晕,身形一晃,被身旁的程昱及时扶住。
她顾不及向程昱道谢,依偎沉浸在杨瑛的“故事”里,面色惨白,嘴唇嗫嚅,千言万语却全部哽在喉头。
她的胸腔剧烈地起伏着,良久,她艰难地问:“这就是……孟言的遭遇?”
如果杨瑛所言不假,那么杨瑛的意思也就是说,孟言曾经遭遇了这样的事,所以请了杨瑛当角,将往事重现。
所以……这些不幸,全都孟言曾经经历过的吗?
而杨瑛的回答是肯定的,她说:“大概是的。”说完,她看着秦晚面露不解,“秦小姐,你怎么了?”
她怎么了?
这一刻,秦晚恍惚觉得空气中飘散着的不是氧,而是沉甸甸的铅,压得她五脏六腑都生疼。
如果孟言经历了这些,那么孟言她就是……
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不想说,不敢说。
终究,秦晚摇了摇头:“没事。”
她叫司机把杨瑛送到市中心的安全位置,犹豫了片刻,递了张名片出去,说:“这里有我的电话,需要帮助的话过两天打个电话过来,我可以借你一笔钱,你分期偿还即可。”
她给出的是她的工作号。
她可以自由支配的资金挺充足,帮助杨瑛只是举手之劳,就当回报对方给出的情报了。
送走了杨瑛,秦晚低着头陷入了沉思,程昱问她要去哪儿,秦晚回说唐家。
她要去唐家确认一件事情。
去唐家的途中,秦晚一直沉默。程昱摸了摸她的发顶,她没有抬头,拉开了他的手,松开对方的手的同时心头一慌,立即又握住不放。
她握住程昱的那只手无意识地渐渐收紧,五指青白,泄露出了她难以自抑的心情。
程昱不语,任由她抓着自己。
忽然,秦晚突兀地开口道:“孟言是严蓁。”
程昱眼中划过一丝讶异,听得秦晚接着说道:“杨瑛说的那个故事的开头完全就是照搬我和严蓁的故事,杨瑛说那是孟言的遭遇,所以……孟言,她就是严蓁。”
这样一想,孟言带给她的违和感也就全部能够说清了。
秦晚喃喃:“我不知道严蓁她还经历了那些……”
她说不下去了。
程昱道:“也许其中有什么误会……先找到孟言再说吧。”
“……嗯。”
两人乘车直往唐家,因为昨天林越说过他还要在唐家玩两天,孟言也是。
没错,孟言就在唐家。
揣着一腔的杂乱心情,秦晚忘了自己的手还铁钳似的抓着程昱的手,而程昱也没有出声提醒,直到他们抵达唐家。
很巧,孟言和林越兄妹正打算出门,于是,两方正好在唐家大门前碰到面。
坐在张扬的敞篷车里,林越骚包得像只花孔雀,他只手撑着方向盘,朝车窗后的秦晚笑得像要勾引良家妇女一般:“好巧,我们正准备去找你们!你们好不容易来一次S市,我作为师长,是该尽一尽地主之谊,带你们好好领略一下S市的秀美风光。”
话说得漂亮,但开着敞篷名跑的林越可一点也没有作为师长的稳重。秦晚此时没有心情与他玩闹,直言道:“我找孟言。”
正低头看手机的孟言闻声抬头:“找我?”
秦晚与她对视:“嗯,找你。”
孟言偏了偏头,问:“有什么事?”
秦晚只是看着她,不说话,此时她面上故作冷静,其实心中已是惊涛骇浪。这样高强度的强撑使得她疲惫不已,她的唇色已经渐渐发白发青……
孟言发现了她的异常,问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秦晚做了个深度呼吸,她打开车门走出去,朝着孟言走近,站在她面前,嘴唇颤抖着,问:“孟言,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孟言微怔,探究一般的目光落在秦晚身上。
许久,她的嘴角微微扬起:“我是孟言。”
她一直表现得老成稳重,鲜少流露出鲜活的表情来,但此时她的眼中却闪耀着星星点点的微光,显得俏皮而可爱。她说:“你可能发现了,我是孟言,也是……严蓁。”
秦晚在下车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她真正面临这一刻的时候,她依然神魂震荡。
她踉跄两步差点被自己绊倒,是身后的程昱扶住了她。
孟言看着这样的她,脸上一片冷然,就像报复得逞了似的。她眼中的星光已经全数退去,换上货真价实的怨。
她说:“晚晚,我是严蓁。”
“三年前,你为了苏浔折断我的手指,将我赶出秦家。我早年丧父丧母,没有人收养我,秦家便给我安排给了一个我的远房亲戚照顾我,但那人抢走了我的医药费用来赌博,后又不满足,拿我当筹码向秦家讨要钱财,后来更是策划了一场车祸。”
“我在车祸中伤了脸,当我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我开始回想我的一生……”
“我想起了你。”孟言扬起嘴角,说,“我一直在想着你。”她嗤嘲一般笑着喊,“晚晚。”
“我想你当初对我如何如何的好,想你后来为什么又轻易改变了,我一直在思索,但我想不明白。”
“我想不明白,便不再想了。”
“后来有一天,我再一次从手术台上醒来,我突发奇想,我要整容,我想带着这张陌生的面孔来到你的面前,将往事一点点呈现在你面前,想看看你这三年以来,有没有一次觉得自己很过分。”
“晚晚——你很过分啊。”
孟言顶着陌生的面孔朝她伸出手,温柔地问:“晚晚——你知道我的手很疼吗?”
“你知道我上过多少次手术台吗?”
“你知道我在得知自己的手再也不能恢复如初的心情吗?”
“你知道我被困在干瘪的车里出不去的绝望吗?”
孟言说:“晚晚,你对我真过分啊。”
秦晚的瞳孔紧缩。孟言的质问挤压着她胸腔里的氧气,使得她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我……我……”
她想解释,但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蓁蓁,我……”
她想说什么,但眼前一黑,彻底昏倒了过去。
第59章 真相3
秦晚做了个一梦, 梦里她失了魂儿似的坐在家里的书房里, 她的妈妈正坐在对面的主位上, 皱着眉头听李婶说话。
妈妈和李婶的对话断断续续地传入到秦晚耳中,却只是如同蚊蚋振翅一般嗡嗡嗡的听不具体,突然, 一个名字, 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她蓦地抬起头。
李婶被她的动作吓到, 停止了说话。秦晚却很急切, 问她:“蓁蓁, 蓁蓁她怎么样了?”
李婶迟疑着说:“蓁蓁小姐被送到郊区别墅已经三天了, 她一切安好。”
一切安好。
那就够了。
秦晚又垂下了头。
李婶看了她一眼,面露犹豫, 但最终还是没有隐瞒, 她道:“苏浔小姐已经在医院醒来了……她的状态不太好。”
秦晚:“……”
她晃了晃神,苦涩地说:“我……晚点再去看她。”
苏浔是在三天前遭人侮辱送到医院的,她受伤并不严重,只是精神受创,整整昏迷了三天直到今天才醒来。
在此之前秦晚守了她三天三夜, 在听到医生说快醒来时, 这才逃避似的躲回了家。
她不敢面对苏浔。
就是因为她的提议, 蓁蓁才会误会,才会冲动地犯下大错,她愧对苏浔。
但她知道, 事已至此,容不得她逃避半分。
她会去看苏浔,在这之前,她还有事情要处理。
“李深呢?人找到了吗?”她问。
三天前,苏浔失踪,二十四小时后被秦家人在一家废仓库找到,找到时人已经昏迷。现场情形表明苏浔不是普通被绑架,而是遭人绑架外加侵犯,送到医院后,提取到的相关DNA指证了犯人就是隔壁技校的学生李深。
秦家报了案,但李深却逃走了。
秦晚想把犯人找到,这样才有脸去见苏浔。
然而,听到她的询问,李婶只满脸无奈地摇摇头:“那个李深是个混子,人缘倒是挺不错,询问相关人,他的那群狐朋狗友都在包庇他,这严重阻碍了警方办案。”
所以犯人李深潜逃,至今仍未逮捕归案。
秦晚失望。
她扭头看了眼窗外,发起了呆。
那一天,秦晚没有想过,追拿一个普通的小混混会拖那么久。
一个多月后,苏浔早已从医院出院,她性格外向,发生了这样的事之后只是消沉了一段时间,很快就又坚强地恢复如初了。
秦晚以前就很欣赏她的韧性,所以才会想和她成为朋友,而现在,她看到她的这份韧性,满心满眼的都是心疼和……愧疚。
这一个月多里,李深仍未归找到,严蓁依然被关在郊区别墅。
把严蓁关进别墅其实是包括秦晚在内的所有秦家人的私心,秦家人试图以这样的惩罚让苏浔心软,以保护严蓁不受法律的制裁,苏浔是个聪明人,所以从出事后就从未提起过严蓁,没有说要把严蓁送上法庭之类的话,也算是承认私了放严蓁一马。
对此,秦晚更觉愧疚,因为她的偏心,她才不愿意把犯了错的严蓁交给法律制裁。
这个时候秦晚一直在想怎么弥补,包括严蓁的那一份一起弥补,然而……意外发生了。
那一天,一直潜逃在外的疑犯李深因流浪受了不少苦所以现身自首了,因为证据确凿,李深很快认罪入狱。原以为阴影就这样渐渐消失,秦晚对未来仍然抱有期许,可是……
那一日,秦晚正在想房间里思索自己还能够为苏浔做些什么,本该在别墅里面壁思过的严蓁突然闯进了她的房间,质问她为什么要不管不顾地把她关那么久。
秦晚看着这个陪伴着自己一起长大的女孩,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人。
她的小公主不善言辞,甚至孤僻到有点难以融入人群,但不该是这样冷漠的人,不应该在她制造出的事故伤害了另一个女孩的时候,却因为自己被关禁闭而感到不满。
不应该是这样的。
秦晚觉得自己这些日子以来想得太多了,以至于头都要炸开了,所以在听到严蓁的话时,她几乎忍不住要发脾气。但她最终还是克制住了。
她只是说了句:“蓁蓁,别闹,先回别墅。”
她只是说了这样一句话,对方却显得比她还要受伤似的跑走了。
秦晚以为她回到了别墅里,但她想错了。
那天晚上,秦晚接到了一通电话,来自医院。院方的人告诉秦晚,她的朋友苏浔因为流产入院。
原来苏浔在李深事件中受辱,事后的避孕效果出现了问题……她怀孕了。
而流产则是因为严蓁。
从监控上看,严蓁从秦家跑出去后并没有回到郊区别墅,她去了苏浔家里。根据邻居透露,严蓁来找苏浔,和苏浔发生了争执,严蓁走后,苏浔就流产了,是邻居帮忙把苏浔送到了医院。
秦晚得知事情经过后一口气差点没喘得过来,她匆忙跑到医院探望,此时苏浔已经醒了过来,她看到秦晚后情绪十分激烈,这个刚刚才从欺侮阴影走出来的女孩在醒来得知自己怀孕流产之后终于崩溃了,她哭泣着就怨怪秦晚,质问秦晚,诘责秦晚,秦晚一一受之,直到苏浔累了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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