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酒店,外面的雪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
徐楠问他今晚住哪里,杜以泽不假思索道:“回别墅。”
当车子驶进别墅区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下了车,钟鼓楼的钟声响起,提醒着人们旧的一天又过去了。前照灯熄灭,示廓灯亮起。杜以泽抬头就看到小区门口前有一个人,她穿着红色的呢子大衣,在这冰天雪地里格外的引人注目。
是孟莞。杜以泽蹙眉——没想到她居然追到这里来了。
孟莞这时候也发现了他的存在,直接走了过来。但是小区门口的保镖死死拦着了她,孟莞开始大叫,像是发了疯一样的:“杜以泽!你滚出来!你到底要怎么整我爷爷?!你这个疯子!魔鬼!活该自己的女人被人枪毙了!”
杜以泽本来打算无视掉她,但是最后一句成功把他劝了回来。走到孟莞的面前,孟莞才安静了下来。那个被抓了几道红痕的保安正打算发怒打人,一看是杜大少爷,立即不吭声了,还问他:“杜先生,这位小姐是您的客人吗?”
“我不认识她。”
“杜以泽!”孟莞的声音又尖又锐:“我爷爷要坐牢了!”
“他早该坐牢了。”他这么说道,而身后的保镖也跟了过来。直接把孟莞隔在外面。
“但是他没对付过你!”孟莞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注满了怨恨,像是哭诉又像是讽刺:“当初爷爷说了,他很看好你,也觉得你是个可以托付的人才。你就这么狠非要把他往死里面逼吗?!他还能活几年?你连一个老人都不放过吗?”
“孟小姐。”杜以泽冷笑道:“一码归一码事,今天在法院上我和他必须有一个要坐牢。”
“不,杜以泽,求求你放过我爷爷,我做什么都可以!”孟莞乞求道,但是杜以泽不是个傻子,他当然明白孟莞打什么小心思:“放了你爷爷,很好,立即出来组织人手对付我,是不是?孟小姐,这个要求太不切实际。”
孟莞明白杜以泽的话是真的,但是爷爷一旦入狱,那么孟家翻盘就没有希望了。无论如何,她都要想法设法保住爷爷——
“杜以泽,孟家都成这样了,还怎么报复你?!”
杜以泽站住了脚:“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孟小姐,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杜以泽,那你要怎么样才肯放过爷爷?”她提出的条件很优惠,像是最后的垂死挣扎:“你这么处心积虑对付我们家,不就是因为我们挡住你在北京发财的门道了吗?那么我们孟家退出北京,将整个古董市场都送给你,怎么样?”
杜以泽只是冷笑道:“客气了。这样吧,看在我爷爷的面子上,我可以饶过你爷爷一次。不过你得交出那一枚康熙玉玺。”
他说的像是真的似的。
价值三十亿的传家之宝,饶是孟莞也有瞬间的犹豫。不过她还是答应了“那好,康熙玉玺换我的爷爷的安全。”
孟莞信以为真了,还要把他的承诺当场录下来。杜以泽答应了,于是口头的交易达成。
到了第二天,孟莞真的将康熙玉玺带了过来,杜以泽拿住了玉玺看——岁月的色泽依旧,包浆浑然天成。确认没问题后,他就把玉玺交给了徐楠。然后,孟莞问他:“什么时候放我爷爷?”杜以泽打量了一眼孟莞:“你可以走了。”
“什么?!”孟莞瞪大了眼睛,漂亮的长卷发在胸.前起起伏伏:“你不是说放了我爷爷吗?!现在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放了你爷爷,不可能。”杜以泽冷冷回复道。
于是孟莞彻底崩溃了,精致漂亮的一张脸,气到几乎狰狞起来。她还拿出了手机,威胁道:“昨晚我们的对话,已经传到了网上。如果你不兑现承诺,半个小时之后,中国所有的媒体都会知道你为了获得玉玺诈骗了孟家!”
杜以泽不疾不徐地听着她的话,孟莞的底牌是:“杜以泽,我也可以让你锒铛入狱!”
于是,他笑了。是那种嘲讽不自量力之人的笑:“孟小姐,康熙玉玺是赃物,迟早要交给国家的。我耍了点小计谋,将你爷爷走私给小坂裕生的赃物拿到了手上,然后交给了法院。你却在外面告我一个欺诈罪,嗯,谁会信你?”
孟莞愣住了,她不可思议道:“你怎么知道?!”
“孟建林,小坂裕生,好的很呐。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北京的孟建林,大连的万常青,和日本的小坂裕生组成了一个走私团伙。将中国流落的文物全部送到国外去。这一笔单子,就是几十个亿,啧啧,怪不得孟家富可敌国。”
杜以泽冷冰冰地说出这一番话,直接把孟莞打下了地狱。
暴露了,全部暴露了!孟莞这时候才明白,原来杜以泽对付自己家,为的不是钱。
但是,怎么暴露的呢?!她不知道,只是明白这个真相一旦被揭露,接下来真的是完了——不仅是爷爷要完了,整个孟家都要完了!
“孟小姐,你可以走了。”杜以泽再一次下了逐客令:“要不然,明天的头条就是今天我们谈话的内容。”说完,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支笔。笔杆上红色的灯光还在闪闪烁烁,杜以泽按下了“r”的标志,显示“录音已完成。”
孟莞魂不守舍地离开了,这时候孟家已经彻底落败了。
而杜以泽拿着康熙玉玺,把玩摩挲——平心而论,这玩意于他而言,就是一件有升值空间的古董罢了,交给法院或者摆在自家博物馆都没什么区别。然而,想到这是姐姐生前最后看到的古董,心里就开始恋恋不舍起来。
就像是吸了大,麻,一边抽搐一边飘飘欲仙。
就像是他对姐姐沈悦的感情,就算没有任何回复了,依旧放不下。每每夜里想起来,此生此世能遇到一个人爱得那么彻底,而且真实地得到过她。或许这也是一种庆幸——毕竟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有个美好的结局,起码他不是。
收起了玉玺,杜以泽喊来了徐楠:“万世轩现在训练的怎么样?”
徐楠擦了一把汗,提到万世轩,少爷下达的“电击令”就浮现在眼前。这是少爷的心头大恨,他也伺候的很小心:“现在勉强能看出一些来,上次有一只晚清的玉镯子,他说是民国山东的一位军阀太太的陪嫁品,和我们的调查结果是一致的。”
“那好,今晚让他看康熙玉玺。”杜以泽这么说道。
徐楠立即去安排,到了晚上九点的时候,杜以泽忙完了一天的公务,就来到了郊外。万世轩囚禁的位置选的很小心,周围也是豪宅区,守卫森严不说,还有各色政要人物当邻居。就算是警察,也不敢轻易进到这里面来。
但是,谁都不会想到,其中的一间豪宅的地下室里面囚禁着一个人。
一个大连古董王之子,一个曾经身家亿万的少爷,一个现在还在公安部门有名字的“一级通缉犯”——万世轩。
当杜以泽再次见到万世轩的时候,他已经瘦得不成人形。今天一整天,万世轩还是什么都没看出来,一碗饭摆在旁边,能看却不能吃。他对着那一碗饭咽口水,嗓子在冒烟,身上的肋骨一根根凸显,随着呼吸起起伏伏。
要是姐姐看到万世轩这样,是该骂他残忍,还是觉得大快人心?
杜以泽自嘲道——为什么又假设起来,姐姐明明不可能看到了,那么他就替她看。替她看春去秋来,替她看地上的明媚和地下的晦暗。
万世轩看到他来了,那饥饿的眼神就望向了他——“给,给我吃的!杜以泽,给我吃的!”声音也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以往的尊贵和骄傲都不见了。深深的饥荒的呻.吟,像是从五脏六腑里发出来的哀鸣。听得让人心里瘆的慌。
但是杜以泽只是把康熙玉玺,摆在了他的手边:“看看这个。”
“给我吃的!我饿!”万世轩只重复这一句:“我就要死了!你们什么都得不到!”
但是杜以泽不以为然,他走到桌子旁,拿起了那一碗弥足珍贵的米饭,走到了垃圾桶前面。万世轩的眼睛眨都不眨,而杜以泽将碗倾斜了一个角度,漏了一口米饭,万世轩就大叫了起来:“不!给我吃!别倒掉!”
杜以泽放下了这碗米饭:“吃不吃得到,取决于你的眼睛。万世轩,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万世轩这才将目光转回了玉玺上——现在的杜以泽,就是一个魔鬼。别指望跟他讲道理,也别指望哀求能打动他。他,他已经饿得不行了。胃里像是火在烧,即将烧化了身体。这时候,谈不上什么尊严,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目光盯住了玉玺,死死地,紧紧地,像是要拼尽全身的力气。
终于,万世轩看到了什么,虽然只是很模糊的几个片段,不过也足够应付:“这玉玺去年年初去过伦敦展览……一个老头子带着一个女人,把它放在了一个展览柜里面。然后,一个长的很白的……不,是个白化人……白化人将玉玺拿走了。然后把它带到了一条船上,船上还有许多人,还囚禁着一个穿着黄裙子的女人。”
杜以泽沉默了,但是面上的表情变了。
阴森森的回忆席卷而来。他真恨不得当时死的人是自己。
“后来,他们带回了另一个穿着黄裙子的女人。”
万世轩还在继续看,玉玺的记忆是模糊的。除了明显的色块,什么细节也看不清楚。不过玉玺上的怨气很大,说明最近有一桩血案和这东西有牵连。怨恨是保持回忆最好的媒介,要不然,他也看不到这么详细的凶案过程——
“那个白化人把,把那个囚禁的女人拖了出去杀死了。把带回来的女人绑在了角落里……”
说完了,万世轩又看向了杜以泽,乞求那一碗饭。
但是杜以泽却愣住了——他方才分析着万世轩说的话,和伦敦那一晚的情况一一对照。前面的都没问题,但是最后这一段——两个黄衣服的女人,一个被另一个掉了包。被杀死的是另一个女人,而带回来女人却没有死?
这意味着什么?他不难理解。但是十分怀疑这事的真实性。
分明姐姐死在眼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忽然间,另一种可能性冒了出来。
他的感觉居然是害怕,连心脏都慢了一拍:“你是说,那一晚上有两个女人。被带回来的那个没有死,她被白化人带走了?”
“对。”万世轩已经有气无力:“能看到的就这么多。”
“万世轩,编个谎话骗人也要长长脑子。”杜以泽冷笑道:“他们打死了的是带回来的女人。”
“不,那个女人没死。他们只是把她关了起来。”万世轩哪里知道带回来的女人到底是谁,不过他确信——死的是本来在船上的女人,因为怨气就是她的。这一股怨气非但没有随着时间褪色,而且明明白白附在了玉玺身上。
但是杜以泽开始站不稳,连双手都紧握成拳——
这什么意思?看到的都是假的?姐姐没有死?他们搞错了被杀的对象?!
亦或是说,这本就是一场障眼法。小坂裕生用了一个十分简单的招数,让他们误以为姐姐死了。
☆、第084章 地震
窗外,大雪还在不停地下着。
刚刚进入一月份,天气就别样的寒冷。沈悦站在窗边向外望过去,几个守卫的脸都冻得通红通红的,呼出的气形成了一片小小雾,即使在这样的日子里,他们依旧没有放松警惕心。真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如此听小坂裕生的话,她想。
“吃饭了,今天的寿司用北海道的鱼子酱包的。”阳子招呼她了。
“来了。”沈悦收回目光走了进来,刚刚举起筷子要吃饭——“哇!”地一声传来,宝宝又哭了。毕竟母子连心,这一声啼哭虽然微弱,但是她听得清清楚楚,连忙丢下了筷子就去看儿子,原来儿子的尿布又湿了,于是她没了心思吃饭,赶紧给宝宝换了换,还裹了一层衣服——在这样的天气里冻着不是闹着玩的。
“唉,当母亲真麻烦。”阳子把寿司送了过来。顺便戳了戳孩子那吹弹可破的小脸蛋。她一直照顾到儿子安安稳稳入睡,才出来随便吃了几口。大概是因为天太冷味觉迟钝,实在尝不出什么味道。蹙着眉头咽了一口,就不想吃了。
“不喜欢吃?”阳子问道。
“不是,冷天适宜吃点辣的寿司,热热身子。”她端着寿司走到桌子前面,拿起辣酱涂了一层,才觉得可以下咽——生活在这样的海岛上保不住暖,一旦刮起大风就冷得要命。而且空气又阴又湿,仿佛要把骨髓里的温度都抽走了。
阳子看她这样吃,又笑了:“寿司不配鱼子酱那还叫日本寿司吗?”
说完这句话,外面似乎传来什么声音,沉沉闷闷的,却十分刺耳。
两个人几乎同时看向窗外,只见原本平静的街道,忽然之间开始骚动了起来。
沈悦看到对面街道一栋大楼里的人都跑出来了,而偌大的钢铁建筑,轻微地摇晃了一下——对,晃了一下,她怀疑自己看错了,还没反应过来,忽然脚下的地面也摇晃起来。她连忙扶住了桌子,“啪嗒!”桌上的碗滚下来全碎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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