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总没来,其他人也不可能擅自上去。此刻见他出去一趟领了一个女孩儿回来,只觉莫名其妙。
其中一位低声探问:“那个女孩子是谁,你们见过么?”
其他几人均摇头,那人又大胆推测,“不会是谢总女朋友吧?”
“不可能,谢总要是有对象,圈里怎么可能不传。”
“但关系看着不错。”
“嗯,确实。”
林臻在一旁入耳入心,几乎要脱口叫他们闭嘴,转念一想其中两位公关部经理职位并不比自己低,只得暂忍心中不适。
谢申领着江棠棠进大堂,见不远处等候的那几位正齐齐看向他们,目光里的好奇简直压制不住。
他脚步一顿,继而微微倾身对江棠棠低语:“从那道侧门出去,连着咖啡厅。”
江棠棠顺着他的目光往南边一道小门看去,“嗯?”
谢申说:“去帮我买杯咖啡。”
江棠棠:“啊?”
谢申:“听不懂?”
江棠棠:“听懂了。但是,你办公室没有咖啡机吗?”
那可就有点儿小简陋哦。
谢申直起身子,“坏了。”
“哦这样,”江棠棠恍然,“行,你要喝什么我去买。”
“美式。”谢申往风衣口袋摸。
江棠棠摆手,“不用给我钱,一杯咖啡而已。你上回请我吃面,我礼尚往来。”
谢申看她一眼,从上侧口袋里摸出自己的门禁卡塞进她手心,“待会儿自己上来,十楼。”
江棠棠:“……”是我想太多。
谢申走过去和等着的几人汇合一起进电梯。那几位高管早已恢复严肃神色,只是心中暗忖没能看清谢总带来的人长什么模样真是颇为可惜。
***
那家咖啡厅下属于君禾集团,同时也对外开放,周末照常营业,装修得精致,很安静。江棠棠取好咖啡,往玻璃柜里瞧了瞧,又让店员夹一块蓝莓芝士蛋糕装上。
按照谢申告诉她的按下十楼到达,一位穿着考究的女工作人员迎上前,“江小姐是吗?”
江棠棠点点头。
她笑了笑,“你好,我是谢总的秘书,他让我带你进去。”
江棠棠被她引着一路往前行至一处半圆弧形的办公室前。那弯圆弧括出的面积很大,两面是全景落地窗,一面在内一面朝外。中间置着一张极宽大的黑木办公桌,谢申正坐在后面和助理谈话。
他两手交叠于桌上,眉目间皆是专注,等秘书轻轻扣了两声门才抬眸,对她做了个手势,又收回视线和助理交代:“让他们把资料准备好,十分钟后开会。”
助理收到指示退出来,与江棠棠错身而过时对她点头示意。
江棠棠也礼貌回以一笑。
谢申见她走进来,起身绕到办公桌前,倚在外侧,“咖啡买来了?”
江棠棠拎着手里袋子往上提了提,“大杯冰美式,不加糖不加奶。怎么样谢总,小江我还专业吧?”
谢申抄手一笑,“嗯,可惜当我秘书的门槛是硕士研究生。”
“……”江棠棠不高兴,“你哪儿看出来我没读过硕?”虽然是真没读过。
谢申垂下手往待客区走,“气质吧。”说着坐进沙发,对着另一侧朝她微抬下巴,“坐。”
江棠棠撇撇嘴,把咖啡从袋子里抽出来放到茶几上,“男人对美貌的女人总是心存偏见。”
谢申拿咖啡的手一顿,意味深长打量她一眼,“有些女人对自己的外表也很不客观。”
江棠棠:“你把咖啡还我。”
谢申:“不还。”
江棠棠:“还我。”
谢申瞥她一眼,杯子拿到嘴边抿下一口。
江棠棠心忖这男人和刚才看到那个严肃认真的谢总是同一个人么?
她问:“美式很苦,我还买了蛋糕,你要不要吃点儿?”
谢申摇头,“不苦,喝了提神而已。”
“管用么?”
“一般。”不知道多少日子都是靠黑咖啡撑着睡意,早就免疫了。
江棠棠侧眸看他,捕到他眉峰间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怠,想到他刚从各处出差回来就要投入危机处理的事情,心里忽然就有些难受。
她垂眸盯着那杯被他放回茶几的咖啡半晌,灵机一动,“我想到一个提神的好办法。”
谢申闻言挑眉,“什么?”
江棠棠从包里掏出一瓶五颜六色的碎粒,打开杯盖倒了一半进去。
谢申皱眉,“江棠棠,你这是当着我面给我下毒?”
江棠棠抿嘴,“不是,你喝一口就知道了。”
说话间秘书过来提醒,“谢总,会议室人已经齐了,等您开会。”
谢申点头,对江棠棠交代:“你就在这里呆着吧,等雨停了再走,不许动我桌上东西。”随即拿了咖啡起身。
江棠棠摆摆手,“知道了,我什么都不动,去吧。”
***
会议室。
法务部负责人将所涉拍品的情况着重说明一遍后,谢申从相关资料里抬头,微微颔首,顺手拿起手边咖啡喝上一口。
嘴里突然一阵麻痛,有什么东西在舌尖滋滋作响,本来时差未倒稍感昏沉的脑子瞬间清醒。
他低头看一眼那杯咖啡,倏地想起江棠棠往里倒过一些可疑物。
舌尖抵着牙关轻舐,突然反应过来。
妈的,跳跳糖。
第17章
酸甜的糖粒在口腔噼啪噼啪跳动,像是密集的雨点打在芭蕉叶上溅起,很快盖过美式咖啡的苦味。谢申静等两秒,那些小东西却因遇到嘴里的热气反而愈跳愈烈。他曲起手肘撑了撑额头,绷着随时面临崩坏的表情。
提神,真特么提神。
古有农夫与蛇,今有他与江棠棠。
他是出于何种神奇的初衷,才会把这条小蛇往身边带?
在场与会的众人见谢总听完之后半晌没有说话,面色肃然,相顾之间皆有忧色。刚发言完毕的法务部负责人更是揣摩着他神色之间的深意,心有惴惴。
其实这种类别的纠纷他们处理经验丰富,在这场会议之前他们部门内部已经开过一次紧急小会,确认无论是委托合同、公告信息还是审核资质,君禾集团在这个事件里都挑不出任何专业毛病。但可能由于这次面对的控诉对象除了乔老先生,还有一位当下很具流量名气的女明星,粉丝画风也极其彪悍,再加上团队幕后操纵第一时间把控了舆论方向,所以谢总此刻看上去才会如此严肃,想必内心非常焦急。
“内心焦急”的谢申又静默少刻,终于等到那些果香四溢的跳跳糖尽数化于口中。
他把手从额上拿开,指尖划到左侧太阳穴摁了摁,毫无征兆地,低笑出一声。
长方形会议桌两侧坐着等他出反应的那些人,这下是真懵。谢总都气极反笑了,难道事态比他们目前了解的更严重?心脏纷纷自取号码牌排队吊上嗓子眼。
半小时不到会议结束。
后来的议程里,谢申听取完简述,强调让其他部门协助公关部尽快出专门通告,预判舆论方向,直接先发制人采取法律手段。
散会后众人立即投入到各自工作中,无心再回想刚才会上谢总那个诡异的笑是哪个空穴来的风。
***
谢申收起文件推开椅子起身,看了眼那杯咖啡,伸手一捞拿着出去。
他算是看明白,江棠棠那个女人是想一出是一出,原本只当她惯于信口胡诌,看来行动力上也不遑多让。多大岁数了还随身带着跳跳糖,拿他当小孩儿哄骗?
他提着那杯咖啡,跟提着罪证似地推开自己办公室大门。正要兴师问罪,却一眼瞥见待客区沙发上已经沉沉睡去的人。
江棠棠依旧待在他出去时交代她待的地方,大半身子向外侧躺在长沙发上,一双修长的小腿却悬在外面,姿势别别扭扭。
这条沙发长度足以搁下她整个人,大概是不想弄脏皮垫所以就这么将就睡了。
谢申脚步一顿,细看向沙发里的人闭着双眼,呼吸清浅,几缕发丝胡乱拂在嘴角。他深邃眉眼间的目色短暂一变,身子不由慢慢后撤。
走开两步之后,侧头看回去一眼,思忖片刻又轻踩地毯往前,把手里的东西搁到茶几上,垂眸瞧她。
江棠棠的小腿生得匀称,行云流水的曲线被一条浅色牛仔裤包裹得愈发引人遐想。谢申的目光停驻片刻,俯下身将其抬起轻放到沙发上。她那双鞋看上去不好脱,他也不想弄出太大动静,就任由它们上了沙发。
气象台不久前发布暴雨黄色预警提醒市民注意出行安全。落地窗外,雨势忽大忽小却不间断,急势时拍在玻璃墙上,将外头的景物遮蔽得模糊一片。
整个世界像只剩下这一方天地,只有他们两个人存在。
刚才那兴师问罪的念头,不知掉进哪个黑洞,就这么销声匿迹。
江棠棠似是终于得到了一个舒服姿势,动了动身子转为仰躺,领下的衣扣因着这个动作又敞开来。
谢申视线从窗外落回她身上,垂眸半晌,拧了把眉心,去休息室拿了一条没用过的毛毯,盖到她身上,扯着角往上拉了拉,堪堪盖住那一片旖旎。
看了眼时间,退出办公室走去酒店健身房。
江棠棠又动弹一下,面朝沙发背而卧。等到门被打开又轻合上的细微动静之后,眼皮微动,缓缓睁开眼,从毛毯里伸出手指,在沙发背上抠抠抠,终于再也憋不住,抿嘴轻轻笑起来。
其实刚刚他给盖毯子的时候,她就醒了。
***
谢申到酒店套房换出一身运动装,在健身房里做完无氧又上跑步机跑了六公里,才将将把方才起的那一点儿邪念驱之脑后。
他按低速率调高坡度,在跑步机上缓攀,汗水从棱角分明的下颚滴到胸前,灌下几口水,步履未停。
放在跑步机上的手机震动,是秦笠打来。
秦笠:“什么都别说,哥们儿先给你道个歉。”
谢申按了几下按钮,将步道回平,“醒了?”
秦笠还在布拉格,那头正是清晨,这新闻还是比他早起的尤璟先从微博里看到,把他摇醒念给他听的。
他不担心尤璟吃醋,他们两个的关系虽然名为男女朋友,到底夹杂着利益成分,以秦家那几家画廊的影响力肯代理她的作品是很多同期学生艳羡不已的。尤璟不是那种看不明白的女人,粘归粘,实则拎得清利害关系。
倒是对谢申觉得挺愧疚,他这头都已经忙得脚不沾地,因自己而起的这破事儿还横插一杠。
此刻通了电话,听他声音倒跟个没事人一样。
秦笠:“乔蓉那女人也真做得出来,你这回算是替我挨了一刀。”顿了顿道:“我已经让小尤去订最近一班飞机回来。这事儿你交我处理,我给你个满意结果。”
谢申淡声,“等你回来,黄花菜都凉了。你知不知道危机公关时效性有多重要?”
秦笠单手套着衣服,一听他这话“哟”了一声,“怨我,我就知道你肯定得怨我。”
谢申脱口而出,“怨你妹。”
秦笠穿好一侧换只手拿手机,“关我妹什么事,我妹还没怨你呢。”
谢申懒得和他扯,“这事我已经在解决,不用你插手。”
“别啊,我堂堂七尺男儿出事还让别人替我擦屁股算怎么回事。”秦笠将手机挪开一些,确认尤璟刚订好的航班,“还得等这么久?再查查有没有更快的。”
说着耳朵又贴上手机,对谢申道:“我说认真的。乔蓉那事是我没处理干净,再怎么样我也得回来和她当面谈个明白。”
“随你。”谢申从跑步机上下来,扯下挂在脖子上的速干毛巾擦了把汗,“只一点,别再谈崩了又惹新的麻烦。”
秦笠手机夹肩上扣扣子同时进洗手间,“我怎么觉着我失去你的信任了呢?”
谢申:“从来没有过。”
秦笠:“你这就过分了。兄弟我就一次失足,不至于就此把我刻在耻辱柱上吧?”
谢申轻哼一声,“你本人不就是根耻辱柱么?”
“……”秦笠含在嘴里的漱口水差点噎进喉咙,吐出一口提声,“老子是定海神针!”
谢申:“嗯,缩起来小得能藏耳朵里。”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历史就是重蹈覆辙,这对话怎么听怎么耳熟。
秦笠打开水龙头胡乱冲把脸冷静冷静,“我巴巴地给你打电话关爱你,你就这么气我。行,行,我……”我了半天,脑子一拐,来上一句:“我改明儿找我们小棠儿学两句,呛不死你。”
那天在咖啡馆他可是见识了江棠棠的嘴皮子功夫,那叫一个急中生智利索无比。
谢申听他说完,舌尖恍然间又起了麻感,还有一嘴的酸酸甜甜,沉吟半刻忽然饶有兴致问:“知道小明的爷爷为什么能活到一百岁么?”
秦笠不由一愣,“嗯?为什么?”
谢申:“因为他不认识江棠棠。”
语毕,一把摁断通话。
第18章
谢申的办公室很静谧。
落地窗是全封闭的,隔绝外头持续不断的簌簌雨声和破云而出的轰隆闪电。
江棠棠躺在沙发上,目光四处游荡。他的办公桌东西归置得异常整齐,前侧处有一个方形烟灰缸,旁边是几只小白玉雕件,不是貔貅牛马那类,而是一只稍大一些的猴子和几只朝着它拱伏无违的小猴,生灵活现。
眼睛由远及近到待客区墙上挂的两幅简笔彩墨画上。画作笔触萧疏恣意甚至略显粗拙,却蔚然成趣。分别画的是春夏两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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