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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生请别瞎指教——赵轻寒

时间:2018-10-19 08:06:25  作者:赵轻寒
  谢申与他交握一下,“你好。”
  徐放又状似自然地提到身旁人,“这位是江棠棠,我们以前都是贺老师的学生,今天她负责协助拍摄。”
  这是他现下能想到最折中的说法,反正都是生面孔, 想来这位谢总也不可能闲得慌去查老底。
  江棠棠在一边默默捏了把冷汗,目光闪躲不敢去看正打量她的那道视线。
  片晌功夫,谢申也朝她递出手,“江小姐,你好。”
  江棠棠硬着头皮握上去,“谢总,您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他此刻脸上挂的笑阴恻恻的,仿佛这笑容下一秒就会掉到地上,不过总算是卖了面子没有戳破许师兄那点儿小心机。
  谢申指节不动声色暗暗施力,声调依旧平稳,“看来二位一定是你们贺老师的得意门生,今天的拍摄就有劳了。”
  江棠棠心里盘算着自己这只手要是被他捏骨折了得算工伤还是家暴。
  还好没等她盘算清楚谢申就抽回了手,四下看了看,问贺晏北:“介不介意我在这里看看你们的工作过程?”
  贺晏北自然不会拒绝,事实上摄影部现在除了仓储中心的工作人员,还有几个和今天这批拍摄藏品相关业务部门的人也过来跟流程,是常规的工作模式。
  “当然可以。”
  “好,那你们继续,我不打扰。”
  谢申说到做到,走到工作台一旁简设的休息区坐下,有堂而皇之的理由,目光无需遮掩随着江棠棠身形而动。
  做完前期准备调试工作,正式进入拍摄。
  虽时隔几年,但江棠棠从前和贺晏北还有徐放一起工作过的默契尚存,拍摄进程出乎意料的顺利。
  这是谢申第一次亲眼目睹她全身心投入一项工作,像是看到一颗小小的星球加速自转,周身都是它的磁场。
  每个摄影师都有自己的脾气和小习惯,江棠棠每回给贺晏北搭手都是恰到好处。贺晏北发现她对艺术品这块颇感兴趣,间隙会和她再顺带提点一二。
  谢申看到一半的资料备份在手机里,他拿出来看了一会儿,再抬头又见贺晏北和江棠棠两个人贴身站着一起看他手里相机的取景器,低声交流。
  她不再是那个总是按捺不住性子缠着他玩闹的小姑娘,甚至从进入状态后一眼都没看过他。
  谢申抬手摁了摁眉心,回想起那晚和贺晏北在饭局中途出来放风,他提起自己那位学生时那意味不明的一笑。心下有些异样直觉。
  现场不算安静,好些工作人员进出,见他在旁监督进程也不敢近身打扰,而那三位忙着拍摄的人自是更没空和他说话。谢申忽然之间觉得自己像是一团不明气体,被全场人忽略个彻底。
  他又看不进文件了,罕见地切出俄罗斯方块玩。
  几局下来,听到身旁响动侧眸,是江棠棠折返回来取备用电池。他从身后抽了瓶矿泉水拧开递给她,低声问:“要不要喝水?”
  江棠棠低头在贺晏北带的摄影包里翻找,随口回:“不渴。”说完扭头看他,“你不是还有好多工作,怎么还不上去?”
  谢申还未听她解释一句就被赶人,强按心中不爽,“这也是我的工作,监督你们。”
  江棠棠压着声:“你在这儿我容易分心。”
  谢申微怔,这话怎么听怎么耳熟。好一个天道轮回。
  他虚了虚眼看她,“我看你专心得很。”
  江棠棠推一把他手腕,“啧,你小心点儿,别把水洒到贺老师包上。”
  一个多小时前还伏在他膝头说越来越喜欢他,现在这语气和眼神却分明流露嫌弃之意。谢申收回水连着灌下几口,拧紧瓶盖,沉嗓,“你们贺老师违反保密协定的事我还没有计较,你这个临时工还是先替他担心违约金吧。”
  他先前揣着明白装糊涂,现在又说这话实在有失风度,可心头那股无名火压不住,要是不以此做借口疏通怕是要憋死。
  徐放在那头喊了江棠棠一声,她回头一应又转过来面朝他,“你要是敢让我老师赔钱,我……我刷爆你的卡付违约金!”说着一脚踩上他漆黑锃亮的皮鞋,趁他还没反应过来小跑回去把电池交给贺晏北。
  谢申舌尖抵牙关,垂眸看着鞋头那道脚印气得胸颤,腿上的手机恰时传来游戏死亡的提示音。他把手机往旁边一摔站起身,瞪一眼那个吃里扒外的女人,又俯身一把捞回手机跨步出去。
  他前脚刚走,后脚贺晏北工作室的另外三位摄影师和摄影助理就赶到了。
  江棠棠暗自庆幸,还好真把他气跑了,不然这三位不认识她的摄影师和助理万一说漏嘴直接戳穿她,岂不是弄得他进退两难,也会让贺老师当场下不来台。
  *****
  谢申刚回到办公室就接到盛佩清的电话,“妈。”
  “儿子,你爷爷让我问你晚上回不回谢宅吃饭。这两天降温,老爷子让梁妈炖羊肉锅给你御寒。”
  谢申瞥一眼案头文件,“嗯”了声,想了想,又问:“棠棠前两天送他的那串凤眼菩提他还喜欢么?”
  那串菩提子是江父在尼泊尔让专人辨识过的,质量上乘,江棠棠拿到手就让他送给了谢知行。
  盛佩清在那头笑了声,“别问了,我怕说出来你今晚就不回来吃饭了。”顿了顿,又道:“不过老爷子倒也没丢掉,还是让人存进杂物间。我看你还是和棠棠说一声让她别破费了,小姑娘赚点钱也不容易,这一件件的最后送到咱家杂物间不值当。”
  谢申走进休息间浴室单手掬一把水冲脸,“确实,我看她最近街都不逛了,闲钱应该全投在那些上头。”
  盛佩清听他这么说过意不去,“那你还不赶紧劝劝她。咱家这老爷子哪儿是几件礼物能打动的,她这钱还不如留着给自己用。你也是,男朋友怎么当的?以前你爸和我谈对象的时候,出门我可从来不带钱包。”
  谢申扯下毛巾擦脸,闷闷出声,“劝不动。您要真心疼就帮忙旁敲侧击。”
  盛佩清一愣,彻底笑开,“合着绕一大圈还在给你妈下套路呢?我一早就表明站中立,你收收你那拖我下水的心思。”
  她这头挂下电话,沉吟半晌,转头吩咐梁妈泡一壶养生茶给老爷子喝,又与她耳语几句。
  谢知行正和小陈在后院里下围棋。
  盛佩清走近观战一会儿,“爸,要不要回屋里下?外头冷。”
  谢知行面色一如既往沉如水,举棋落下,“人就得适应四季变化,老躲屋子里闷出一身毛病。”
  他向来有自己一套不可撼动的理论体系,旁人再怎么说都是听不进去的,盛佩清也不再就这个问题深入探讨,干脆拢紧外套在旁侧落座。
  梁妈把茶端出来,“来,刚泡好的茶,喝点儿润润嗓。”
  她沏了三杯,先递一杯给谢知行。
  盛佩清手里捏着茶杯,自然闲谈,“一入冬天是一天比一天干燥,确实该多喝茶。”
  梁妈附和:“可不是么,一会儿不喝水这嗓子眼就涩得很。我就最不喜欢这冬天,人也穿得臃肿手脚都不方便。”
  盛佩清风雅淡笑,“不过冬天也不是一点儿优点没有,你看啊梁妈,有些小物件就很适合在冬天把玩。”她状似沉思片刻,“比如说文玩核桃,还有……凤眼菩提,天气干燥的时候盘玩出来的菩提珠子挂了瓷那叫一个漂亮。”
  “是吗?”梁妈作出好学宝宝状,“说起凤眼菩提,我儿子一直想入手呢。太太你说这东西哪里产的最好呀?”
  盛佩清轻轻捏了捏耳环,“最好的当然是尼泊尔的,皮质和密度都没得说,不过没有当地熟人帮你掌眼,还真不好买。”
  梁妈:“哟,那要是有人能帮忙买一串可就太好了。”
  “可不是么,挑这东西费时耗力,你说要不是送最看重的人,谁愿意花那功夫?”
  谢知行捻起一枚黑棋久久未落,眉间沟壑叠起,欲开口打断,可到底她们两个谈的话面上根本和他无关,一时间只觉烦闷得很。
  梁妈又道:“在理在理,可是一时半刻去哪儿找当地熟人,太太你人面广,有认识的人吗?”
  盛佩清抿一口茶,“我想想啊。哦,还真有一个,她爸爸在尼泊尔博卡拉工作。我这就帮你问问。”刚拿出手机又恍然道:“我记得她前两天还送了一串凤眼过来,好像丢到杂物间了。我看质地挺不赖,要不你就拿那串去吧。”
  梁妈连连摇头,“那不好的,宅里的东西我不好动的。”
  盛佩清摆摆手,“别的东西不行,这个可以。咱老爷子都说是垃圾,你权当帮忙清扫了。”
  说着侧头看向谢知行,极其自然问:“爸,您说对吧?”
  谢知行愣怔,竟一时语噎,那股闷气无处发泄,只得将手中棋子重重磕到棋盘上。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谢氏爷孙俩都过了元气满满的一天呢:)
 
 
第44章 
  盛佩清嫁入谢家三十年有余, 对老爷子的脾气早就摸透。虽不敢正面顶撞, 但在如何旁敲侧击能让他不至于太生气又不得不在意这件事上,她还是颇有心得。
  知子莫若母, 谢申刚才电话里说的那番话博同情的成分有多少她自是明了。原本确实打定主意要站中间立场,可是江棠棠亲手给她织的围巾还挂在卧房衣架上,虽然那走线连梁妈随手挑的毛线杯垫都比之工整几倍, 但就是这样才显出质朴的真诚。
  罢了,到底拿人的手短, 再想起自己从前和谢申父亲谈恋爱的时候为了博得老爷子首肯, 也是吃了不少苦头, 莫名又生出些同病相怜的感受来。
  她也只能做到这份上,其他的全看他们造化。
  谢知行将棋子重重下到棋盘后,对面的小陈眼观鼻鼻观心,从棋盒内拿起一颗白棋在指尖摩挲着久久未落,低眉垂目等着他发话。
  有风吹过, 风声衬得现场一片静默。
  谢知行冷哼一声, 侧头对盛佩清道:“你的眼光也是越来越不济, 就那种普普通通的东西说得跟稀世珍宝一样。”
  盛佩清顺着话, “所以说还是爸您眼光独具,一眼就看出那手串不怎么样直接让人搁进杂物间。”
  梁妈接着说:“老爷子和太太都是懂行的人,像我们就不一样了,没别的也就图个戴着好看吉利。”停顿少刻,抬眸瞧了瞧谢知行的表情,踌躇道:“那……”
  谢知行敛眸在这俩一唱一和的人之间巡视, 倏地站起身手一扬,“不下了!小陈你今天不在状态,下次准备好了再摆棋局!”
  小陈:“……”
  盛佩清也跟着站起,“爸,您看杂物间那东西要不就……”
  谢知行冷然瞧她一眼,“梁妈在谢家做事这么多年,你就拿那种垃圾玩意儿打发她?”
  梁妈赶紧道:“不碍事不碍事!”
  谢知行侧脸一滞,半晌才出声:“没这说法!拿我谢知行当什么人?”稍缓情绪后又道:“梁妈,我没记错的话下个月是你儿子生日,我就当送他个礼物,让人给你找一串更好的,杂物间那串拿不出手。”
  梁妈和盛佩清暗暗对看一眼,“那……就谢谢老爷子了。”
  谢知行沉沉“嗯”一声算作回应,背起手往屋内走。
  盛佩清跟在他背后进屋,走到前厅,谢知行忽然转过身来,抬起手悬空指指她。
  她明白这动作即是无声警告,但刚才在后院已经探出老爷子态度里的可乘之处,“爸,其实……”
  谢知行直接打断,“这是准备给你那宝贝儿子当说客了?刚才在院子里我没发难是在他们面前给你留面子,那些没用的话你少跟我说。”
  盛佩清拿捏着分寸,“爸,再怎么说棠棠也是您老朋友的外孙女。您真忍心让她这每回送的东西都进了杂物间?是,那对您来说都是不入眼的玩意,但对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来说,花的心思可不是能用钱衡量的。”
  谢知行坐下,两手覆在膝上,“她要是以故友外孙女的身份送我,我自是珍而重之。但,她现在做这些,分明就是讨好,是收买人心。”又看向盛佩清,“你别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她还收买你和梁妈。”
  “爸,”盛佩清轻唤一声,也落座,“我和梁妈再怎么说也是活了大几十岁的人,还能被一个小姑娘一条围巾一双手套给收买?”
  谢知行哼声,“有没有被收买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他的态度依旧强硬,但语气似乎有所松动。
  盛佩清眉目间浮上柔色,愈显姿容风雅,“其实我明白您的顾虑,也不得不承认棠棠从客观条件来说确实不是小申最适合的对象。但话说回来,感情这事有时候也是冷暖自知。您看,自从他和棠棠在一起,回家的频率是不是都变高了?”
  “当然,您肯定要说他是为了争表现,可是无论如何您不得不承认他比以前更有家庭观念。这些改变是谁带给他的,不用我说您也知道。再者,他们两个要是真不在意您,又怎么会这么努力讨好您?小姑娘没您的同意都进不了谢宅,除了送送东西那也是没有别的法子。”
  谢知行静默良久,抬了抬眼皮,“小盛,你这攻心的本事是越来越厉害。”
  盛佩清闻言一笑,“爸,可能真的就是冥冥之中的缘分。江家的孩子兜兜转转又和您孙子遇上,有时候这因缘际会,不得不信。”
  谢知行起身,“缘分是一回事,适不适合又是另一回事。棠棠她在我眼里就是个不成熟的孩子,我不看好她能做小申的贤内助。”略侧肩看盛佩清,“以后你和梁妈都少在我面前为她做戏。”
  盛佩清暗忖说得口干舌燥绕了一大圈还是回到原点,心里多少有些失落,都坐在椅子上忘了起身。
  谢知行瞥她一眼,径自往楼上走。
  盛佩清叹口气,正要站起来,蓦然听得老爷子渐行渐远却清晰有力的声音——
  “行了,等我这趟去四川回来,你和她约个日子,我再亲自见一见。就这一次,再不过我的眼,以后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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