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我有我先生辛甲,颇有大才,对农桑国政很有心得,择日到达崇国,忘尊之重之。’
她还当真以为他攻伐有苏氏为的寻美人么?
再者天下之土,莫为王土,有苏氏不称臣纳贡,本就不守规矩在先,纵是征伐灭族又如何?
甘棠这论调真是荒唐之极。
若非她冷心冷肺,他都要怀疑她是不是想霸占他,本身便不想他寻到妲己。
可那是不可能的。
殷受目光暗了暗,将这些无用的念头赶出脑海,朝崇明问道,“她可还有其它来信?”
崇明摇头,“月前来过一封,让我查一查南宫适几人与西伯昌的关系,怕竹方混进奸宄之人。”
殷受听甘棠单独给崇明来信,且是请他帮忙,心里到底不舒服,无论两人私底下如何,面上还是夫妻,既然他才是她夫君,有什么事是他不能做的,要请旁人帮忙。
殷受也不掩藏,漫不经心地朝崇明道,“你政务繁忙,崇国的事便够你忙的了,以后她来信有什么事,转交给我做,我毕竟是她名义上的夫君,面子上总要过得去。”
也不知谁更忙一些,崇明想笑,点头道,“你们这样,看得我都想早些加冠成亲了。”
殷受摆摆手道,“周人正闹饥荒,棠梨建议可运送些粮食过去救济赈灾,崇明你看如何?”周眼下为殷商的臣属国,管一管这件事,倒也不是无利可图。
崇明想了想,点头道,“我和父侯也正有此意,正打算禀告商王。”
殷受便点头,“派人时刻探查西岐那边的消息,火候差不多再送粮过去不迟,我先指派官员巡视西岐,这粮食是送给天下人看的,必定得安排一番。”
崇明点头,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说完正事,营帐里便安静下来。
殷受枕着后脑勺躺在床榻上,出了一会儿神,忍不住朝崇明问道,“崇明,你说,一个女人,先与你说你有一个心爱之人,待你要去找,又说这心爱之人三五年以后才出生,会不会她心里压根便是心悦你而不自知,不想你把这心爱之人找出来了。”如果甘棠是这样,他把人哄欢喜了,两人就不会是现在这副模样了。
崇明听得想笑,给他扔了一小坛酒,乐道,“你直接说棠梨便可,何必遮遮掩掩,只怕是你想太多,棠梨兴许是不想你起兵戈。”
殷受看着崇明,亦觉得自己病得不轻,不再起这等荒唐念头了,只道,“明日我领兵先去探探有苏一族,若诚心接待,我自不会为难,若不肯归降大殷,我出兵打头阵,半月未归,你便派兵前来增援。”虽说江山不全是靠征伐,但眼下兵事征伐能壮王室之威,他和棠梨一武一文,也算张弛有度。
“这么个小方国,不纳贡,不朝见,和叛国无疑,趁机教训一通也好,也给旁的诸侯国做个表率。”崇明坐在床榻另一边,自己拿了坛,叩开封泥仰头喝了一口,喝完自己乐了一声,看着好友同情道,“棠梨素来不骗人,当真如此阿受你好似挺惨的,五年后出生,你加冠,妲己姑娘还是个哇哇大哭的奶娃娃,她长大成人还需十五年,到时候难不成你还把人找来身边养起来不成,呵……“
“……”殷受不想再掰扯这些感情之事,朝崇明摆手道,“另外棠梨给我找了个先生,叫辛甲,不日便到,崇明你回崇邑帮我招呼好,我回来再拜师。”
崇明听得高兴,看了眼殷受,提点道,“我亦听说过此人,棠梨非常倚重,以学生之礼待之,让他来助你,抛开男女之情以外,棠梨对你是真不错。”
殷受不语,崇明起身,拍拍他的肩膀道,“早些歇息,你近来崩得紧,觉也睡不好,长此以往于身体不利,尤其战场上,马虎不得,这些事该早日想通才是,我走了。”
殷受颔首,将信收好,脑子里想着攻伐有苏氏的事,诸事皆宜,心里安定,倒也好生睡了一觉,第二日天不亮,祭祀礼之后,便领着一千骑兵往崇国边界去了。
第45章 不知她身边如何
有苏一族地望不大,夹在年方与崇国之间, 不过半月的工夫, 三千军士便屯驻在了崇国的边界上。
殷受先礼后兵,派人先往有苏氏王族送了旨令, 言储君路过此地,听闻有苏山内有奇珍异宝, 欲领军田猎。
轻甲骑兵立于河岸边, 不过三日的工夫, 有苏氏的族君便领着一众族人前来相迎,毕恭毕敬诚惶诚恐, 献上牢、牛羊、马匹数千, 人牲三百, 美人二十。
族长愿以身侍君,带三年供奉入大商邑为商王鞍前马后, 搭桥过河,将殷受和士兵迎进了有苏。
殷受倒没什么意外,如今年方归在甘棠名下, 崇国忠于殷商王室, 有苏氏腹背受敌,只要脑子不是糊涂得厉害, 都能看清楚眼前的形势,反抗不过平添伤亡, 投诚算是明智之举。
殷受也未为难他,进了有苏转了一圈便打算回崇国了, 派人把人牲,懂些技艺的百工,多工给棠梨送去,算是感谢她送他一个能人的谢礼。
没出生的人如何去找,临到头,有关妲己的事殷受连开口问一问的兴致都没有,回途中听闻士兵来报有匪寇占了矿山私自贩卖赭土,足足有千人之众,便兵分两路,领着一千五百骑兵,先把山寇清理了,这才回的崇国。
崇邑的墙桓用了甘棠给的三合土,里头是坚硬的岩石,裹着这么一层土,最外头用砖砌了一层,足足有两尺多厚,坚固不已,旧城墙一断一断换,不出一月,崇城必然固若金汤。
殷受骑着马入了城,他不常回崇邑,府邸里便只有三两个洒扫仆人,殷受领着唐泽进去,沐浴更衣后便打算去拜见辛甲。
唐泽给他准备了正服,又取了佩剑过来,说道,“圣女这三次招贤令,得了不少能人,她礼遇能人的名声都传到崇国来了,先前属下听不少人说要举家迁往竹方,主上何不学一学圣女,多招些有才之人,分担政务。”
殷受不语,主意是不错,可他现在身份是储君,当真大张旗鼓招贤纳能,父王那一关便要惹得诸多猜忌,甘棠是圣女,在这上头比他松快许多,殷受吩咐道,“去备一份厚礼。”
唐泽应声去了,院门外急匆匆进来个老仆人,手里捧着一卷锦布,进来便朝殷受拜道,“回禀主上,方才有一人将信送来了府里,说务必要亲手交到主上手里,老奴不敢耽搁,这便送来了。”
军政军务都是当面交付,最不济也是送去军营或是崇明那里,送来府邸倒还是头一次,他来此处是一时兴起,对方是连他的行踪都摸得一清二楚了,不是尾随盯梢,就是这府里的人通风报信了。
殷受摆手示意唐泽呈上来,“可有说是什么人?”
老仆人摇摇头,“老奴问了,来人只说主上看信便知。”
殷受摊开了锦布,山头只写了两句话。
欲知圣女身世,未时一人到清酿酒肆一见。
圣女身世……
殷受心里一沉,天下人皆知圣女为神明转世,栖玄鸟而生,此人说身世,显然指的是其它了。
他原本便对神明那一套不上心,至少栖息玄鸟而生这件事,就只能骗骗外头的子民们了,人不是天生地养,便总也得有个由来出处。
殷受坐着没动,来人藏头露尾不肯直言,分明来者不善,他若去了,才是中计。
拿甘棠的身世说事,显然是和甘棠有仇了,嫌疑最大的微子启身边有他安插的人,手伸到崇国且他不知道的可能很小,除此之外甘棠的仇人……
卖酒的酒家、勺家、冶炼青铜矿的金家、曹家、还有许多农田庄主,大多数人虽慑于圣女天威,吃了亏也只敢往肚子里咽,可难免有些胆大妄为的,也不知她身边如何,安不安全……
到底什么人,他倒希望是甘棠的生身父母寻来了,想要权要势。
府邸里的人并不可靠,殷受目光沉了沉,朝下首候着的老仆人挥挥手道,“下去罢。”
殷受唤了唐泽唐泽进来,口里道,“我有事单独出去一趟,回来再去拜见辛甲先生。”
殷受沾了水,在案几上写字,唐泽唐定神色微微一变,口里应道,“属下知晓了。”
唐定欲劝,被殷受摆手制止了。
府里的这几人即刻看押起来,一一审问,左邻右舍的宅子也得摸查过,此事干系不小,实在他储君的身份搁在这,有胆子请他单独赴宴的,就不会是什么简单人物。
不过半个时辰的工夫,清酿酒肆的情况便送来殷受手里了。
殷受见外头时辰差不多,问清楚清酿酒肆的位置,便自己出了府,唐泽发了信号,挑了些出生入死可以信赖的兄弟,乔装打扮,先一步带人将酒肆围了个水泄不通。
清酿酒肆是个雅致的地方,地处偏僻,清幽宁静,不似一般的酒肆,倒像是个供人赏玩消暑的别苑,早有仆人将殷受引了进去,见面迎接他的是个三十几岁的中年人,肤色偏白,脸四方,身形中等,双眼细长,目有精光,一袭普通的细葛衣,宛如文臣模样。
看不出什么,但指头上有扳环,脚步轻稳,大概武功也不差,身旁跟着的两个小仆也非凡人,院子里大概也埋伏了不少人,他想速战速决的希望,只怕要落空了。
中年人目光自殷受面上划过,微微弯腰行过礼,直起身体朝殷受道,“世人都道储君性情直爽坦荡,如今看来倒也未必,对圣女一片真心倒是不假,储君若当真想知晓,便让小榭外的高手们都撤下去,否则小人亦不便告知。”
殷受似笑非笑地看了中年人一眼,一抬手,一阵窸窣响,院墙外便跃近十余人来,后头唐泽带人张弓拉箭,气氛一瞬间便剑拔弩张起来,殷受沉声道,“抓活的。”
后头涌出一批黑衣人,手中箭矢不比唐泽手里的差,齐齐对准殷受,却没敢轻举妄动,中年男子脸色一变,褪去那层文人的皮,露出些武人的气势来,“看来储君并不关心圣女的死活,我等即是敢请您来,势必做了万全的准备。”
殷受一摆手,唐泽便领着人攻了上来,他来,本也没打算在这里废话,把人捉回去问,效果定然更好。
那中年人似是没料到殷受上前二话不说就来了这么一出,面上终是露出了狠意,朝殷受恨声道,“储君誓与圣女站在一处,也不知王上同意否,天下可还是大殷的天下。”
殷受眼里闪过些许不耐,甘棠势头正旺,且已同他成婚,中庭不稳,外族虎视眈眈,父王是聪明人,除了他,两人的亲事父王是最看重的人,岂会在这件事上犯糊涂,此人想拿父王来压他,是当他傻了不成。
殷受上前挥出一掌,回道,“是与不是,与你何干。”
那男子想来亦是武道高手,接了殷受的招,往后退了几步,堪堪站稳,握着发颤的手腕,自知不是敌手,勉力攻上来,口里道,“那姓甘的上山入林,只等一把大火,便身死林中,你二人既是情深,去了底下,倒也能再做夫妻。”
殷受薄唇紧抿,心里发狠,手下招式越发凌厉,“她既是圣女,又岂会任由你摆布,山上起火,天上下雨,正巧。”
殷受一掌将男子拍出去,他自是知晓这人话便是说来诓骗他的,却依然听得想将眼前的人碎尸万段,棠梨纵然身世有异,也轮不到他来置喙。
唐泽想攻上来护在殷受身边,却被黑衣人拦住,只得回身应对,口里喊道,“对圣女不敬,也不怕身首异处族人有祸!”
这二十几个黑衣人约莫是专门圈养的门人,身手不差,箭矢无用,听了唐泽的话,面色也只微微晃动了一下,很快便恢复如常了,攻势不减。
殷受手下发狠,势必要拿下他,一人敌五人,肩臂上受了伤,也恍似没有一般,招招下的杀手,狠辣非常。
男子见情势不对,大喝一声撤,便欲往院后头撤,殷受察觉到体内气血不稳,头晕恶心,知贼人剑上淬了毒,也没后撤,提剑直逼了上去,卸了那男子的手臂。
殷受受伤不轻,唐泽并不敢追远,回来禀报,“没追上,跑了几个。”
殷受摆手,吩咐道,“派几个人跟着,看看能否顺藤摸瓜。”捉了这一条大的,跑了几条恶犬也不打紧。
唐泽点了几个人,几个起纵,便消失在院子里了。
那男子冷汗淋淋,被制住后自尽不成,奄奄一息道,“储君好心性,余某佩服,只你若不放了我,必死无疑。”
原来被人威胁是这等滋味,殷受眼里浮出些煞气,让唐定搬了块石块来,坐下问,“谁派你来的。”
那男子冷笑一声,喘着气挣扎得厉害,并不答话。
殷受朝唐定看了一眼,唐定会意,手起刀落,剁下这男子一指,惨嚎声立时想起,毛骨悚然,殷受淡淡问,“谁派你来的。”
那男子浑身大汗,看着殷受双目圆睁,睚眦欲裂,唐定不用说,齐齐砍了一巴掌,人痛得昏死过去又弄醒,其余三个活口在旁边看着,见血流了一地,皆是脸色发白,垂着头微微发抖,强自镇定。
唐定再举刀,那男子忙哭喊求饶道,“我说我说!是大王子!是大王子派小臣来的!”
殷受蹙眉,“不说实话,下点狠的。”
切肉如切菜,疼不疼怕不怕只有自己知道。
这男子虽是武人,但看肤色身形,便知是个养尊处优的,殷受不担心他不说。
男子眼见求死不成,痛哭流涕,忙挣扎着要朝殷受这边爬,不住求饶道,“是反贞盟,是反贞盟要和圣女作对……勺旻派小臣来的,求储君饶小臣一命,小臣当年随王上攻伐鬼方,亦立有功劳,还请储君饶命……”
反贞盟……
这倒是新鲜。
成群成国,专门对付甘棠的。
想来甘棠和她带出来的东西,阻了不少人的财路,拿她无法,便来他这里想办法了,“解药拿出来。”
“此毒无解……”那男子许是知晓自己绝无活路,猛地往唐定身边扑去,脖颈撞上剑锋,气绝了。
唐泽这才发现殷受色很不好,忙逼问剩余几人,无果后立刻便派人去请医师。
这些人专门受过训练,逼问也问不出什么,留着也无用,杀了了事,唐定三两下便解决了。
殷受示意其余人先退下,朝唐定吩咐道,“你亲自回一趟大商邑,先查一查十七年前谁家丢过孩子。”
圣女本该天生地养,若身世不好,必定要被人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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